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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莱德.希区柯克是举世公认的“悬念大师”。他生于伦敦,1925年开始独立执导电影。1939年应邀去好莱坞,次年拍摄了《蝴蝶梦》,获该年度奥斯卡最佳影片金像奖,从此定居美国直到逝世。为了表彰他对电影艺术作出的突出贡献,1979年,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授予他终身成就奖。1980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封他为爵士。希区柯克是一位对人类精神世界高度关怀的艺术家,他一生导演监制了59部电影,300多部电视系列剧,绝大多数以人的紧张、焦虑、窥探、恐惧等为叙事主题,设置悬念,故事情节惊险曲折,引人入胜,令人拍案叫绝。
第三种可能
离开墓园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灰色的墓碑。墓碑四周长满了乔伊娜生前最喜
欢的黄色菊花。然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破旧的小货车,向自己的家中驶去
。他与乔伊娜在那个家中一起生活了八年。
这一天是冷冷的四月下午。时已近黄昏。
他开车穿过空旷的田野和稀疏的树林。本来这一带的风景很美,乔伊娜生前最
喜欢这里了。可是现在被采石者东一堆、西一堆的残石弄得七零八落。
抵达镇边时,他停车在老汤姆的加油站。他感觉低落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每
次进城,他都倍感压抑,出城的感觉还不错。老汤姆走到站前,友善地招手。他把
车开到一个油管前,停好,下车。
这时,一辆黑色的大轿车也凑了上来。他记得这辆车一直跟在他后面。
大轿车里坐着三个人。他一见到这三个人,心情又马上恶劣起来。这三个全都
是城里那种粗野傲慢的家伙。
三人中有两个二十多岁,蓄长发,穿彩色流行装。第三个人单独坐在后座上,
年岁稍长,大约有四十多岁,穿得要保守些。他们全都面无笑意,一脸的傲慢冷酷
。两个年轻人走下来,分左右站立,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和汤姆。
年轻的一个歪了歪嘴角。“给加满最好的汽油。”说话的态度好像根本不屑于
开口,最好别人能主动为他服务。
老汤姆点点头,依旧向他的小卡车走过来。“你们前面还有一个顾客。”
他看见那年轻人脸色一沉,便道:,‘我今天不急,汤姆,先给他们加油吧。”
汤姆犹豫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大轿车后面,开始加油。
开腔的那个年轻人用冷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谢谢你,老先生。”
他强调的是。‘老”字,仿佛在说由于年龄的差距和体能的不同,因而不得不
迁就老人一样。
压抑的怒气和强烈的厌恶感使老人的手指微微发抖。城里的几个家伙看见他发
抖的手,误解为恐惧,眼里更闪出一丝得意和不屑。他侧过头,不理会他们。
汤姆加完油,合上油管。说话的年轻人查看了一下油表,掏出一卷钞票,抽出
两张,放在汤姆手中。也不等找钱,上车呼啸而去。
他加满油,付钱,与汤姆道别。驶过几个拐弯,穿过一个山谷,回到自己的农
常他与乔伊娜一起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直到她被流弹打死。
那次她进城去购物,有强盗打劫,她被流弹击中胸部。后来,警方告诉他那罪
犯只抢了三美元现金。三美元!就换掉她妻子的命。
他停车在小棚屋前,卸下车上的杂物。开始忙着挤牛奶、喂乳牛和猪。再有一
个小时天就黑了,他准备钓几条鱼散散心。他把钓具放上车,驶向矿坑。
农场后面有一大片土地的开矿权已出卖。那些采矿者不考虑保存天然的美景,
乱挖乱堆,废弃的坑道里不久积满了水。后来不知怎的就生出了妒鱼,而且鱼还很
多。
他徒步进入矿坑,小心地迈下台阶,把钓具放在小船上:在冷冷的寂静中,忽
然听到有人声。于是,他又爬上台阶,上去观瞧。
他总是把来这里的小孩子们赶走。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孩子,而是这里太危险
。这次他刚要开口叫,忽然发现来的不是小孩,而是在加油站见到的三个人和黑色
的大轿车。他一下子噤住了。
他们把车开到水坑边。年纪大的一个指挥两个年轻的拖出一个沉重的人形帆布
包。两个人费力地把人形包拖到水边,合力抛入水中。水花四溅,然后很快沉了下
去。
他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偷看他们销毁尸体。他想跑,却不能动。三个人等到
尸体沉下去后,转身走回汽车。这时,忽然有一人发现了他,大声叫起来。这声大
喊也惊醒了他,他拔腿就跑;他不能跑回小船,船上没有躲藏的地方。第一声枪响
时,他正急忙逃到一堆岩石的后面。子弹呼啸而过,只离他头边几寸。尖锐的风声
刺得他耳根发麻。
在尖利的岩石堆上奔跑,对他这种年龄的人来说实在艰辛无比,他感觉到自己
的脚火辣辣的痛,皮肉撕裂。他必须要赶在他们前面回到棚屋。他从乱石堆中穿过
,准备取近路跑回。他爬上一个小山丘,回到看去,只见其中一个家伙正从矿坑中
跃出来,一面招呼自己的同伴,一面向他开了一枪。
他感到自己的腿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然后才听到枪声。他膝盖中枪,一跤跌倒
在地上。他俯下头去,看见自己的血从撕裂的裤子中流出,却没有十分疼痛。
他只躺了一小会儿,然后困难地站起来,继续向前跑。拖着一只伤腿,好歹跑
完了剩余的路,回到棚屋。他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的小卡车停在
矿坑那里,自己现在已无法逃远。
他在他们赶到的两分钟之前又逃离棚屋,一跳一跳地跨过院子,绕过谷仓,到
更远的一个角落。由于春雨,地面很泥泞,他爬过一块小高地,确信已逃出他们的
视线,然后才倒了下来。
太阳西下。如果他能躲到天黑的话,就有机会逃脱,如果被那三个家伙逮到,
肯定死定了。
他撕下一块衬衫,用手帕包扎伤口。疼痛减轻了一点,血也流得慢了一点,但
并没有止祝太阳完全落在地平线下,周围也逐渐寒冷起来。几米外有一个小小的干
草堆,那是他去年秋天堆放的。草堆顶上有一块帆布。
他两眼留心着对手,像蛇一样爬过去,爬上草堆,解开绳子,扯下帆布,裹在
身上。帆布满是干草味和发霉味,不过总算暖和一点。
一个年轻的家伙绕过谷仓,拐到他藏身的对面。他养的那些奶牛习惯在那里过
夜,因为水和饲料都放在那边。由于有陌生人的打扰,十几头奶牛正在谷仓拐角处
转来转去,并向着他藏身的方向涌过来。那个男青年挥动着手电筒,跟在牛群后面
也搜索过来。
他在潮湿的地面上蠕动,调整角度,使牛群正处于两人之间。
那个青年男子也很警觉,头快速地左右转魂看到对手紧张的样子,他感觉增长
了一分信心。他解下油布,双手抓住布角。
当对手的视线移向别处时,他猛地弹起,大喊一声,同时将油布向紧张不安的
牛群挥过去。牛群慌乱地转头疾奔,惊叫不停,把那个枪手撞倒在地。那家伙只来
得及惊叫二声,就被淹没在牛群里。牛群在那家伙身上践踏而过。
手电筒掉在地上,依然亮着。另一个年轻的家伙被骚动所吸引,缓缓向这边移
动,大声呼喊第一个家伙的名字。没人回应。第二个家伙的手电左右搜寻,但老人
又伏在地上,用油布盖着自己。那家伙紧张地退却了。
现在,机会对他稍大了一点,但依旧不乐观。对方还有两个人,而且都未受伤
。他双手抓住膝盖的伤处,拼命地按了一下,觉得疼痛轻了一点。这种捉迷藏的游
戏必须尽快结束,他已支撑不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漏斗,已经没有多少血可
流了。
第二个家伙跑回汽车与老板商量。他挣扎着站起来,掂着腿走进谷仓。屋里要
暖和得多,而且要干爽一些,趴在泥乎乎的地面上实在难受。他在黑暗中摸索到谷
仓另一面的门,打开一条缝,可以看清院里的情况。其余两个人正站在汽车旁,握
着电筒。敌明我暗,他可以看个清楚,他解下油布,捡起一大块砖头。
他们在低低地交谈,又摇摇头,显然意见未达成一致。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又前行几步,站定。他忍住剧痛,侧转身,抬起左膝,
右腿独立,摆了一个标准的棒球投球姿势。他年轻时是一个出色的投球手。他用尽
全力,把砖头掷出,不偏不倚,正打在老板的耳根上。那老板一声不响,直挺挺地
倒在地上。
剩下的一个对手反应颇快,向他这边开了一枪。他早有预料,砖一投出,人迅
速冲回谷仓,扑倒在地上。由于用力过猛,他的伤口血又在迸流。他听见对手正冲
过来,赶快爬起身,躲在门后,听估着对方的脚步,当对手正要穿门而入时,他猛
地一拳挥出,正打在对手的胃部。那家伙惨叫一声,痛苦地弓曲身子。没等对手站
直身子,他把几乎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在右拳上,照着对手的下颚。
狠狠一拳击出。
对手斜斜地倒下去,趴在地上。他抓起一条捆麻袋的绳子,把昏迷的对手捆祝
又抓起一条绳子,去察看那个老板。那老板正挣扎着要站起,他赶过去一脚踹倒,
用绳子捆个结实。他再也站不住,也倒在地上。
几分钟过后,他站起来。把老板和谷仓里的家伙推入大轿车的后座,用绳子捆
住他们的双脚。又把被牛踩死的家伙拖过去,扔进行李箱内。
他又喘息了半天。然后仔细检查了一遍捆两人的绳索。他可不想在开车的途中
被他们挣开。他钻进驾驶座,打开引擎,倒车,向镇上行驶。
几分钟后,那老板完全清醒过来,拼命地叫喊和挣扎了一阵,发现全无作用,
便开始和他讲条件:如果他放了他们,可以发笔大财。他根本懒得回答。
两个想活命的家伙用尽一切方法和他谈判,软硬兼施,频频利诱和威胁,他不
予理睬。直到他们这样威胁他:
那老板用一种冷笑的口吻说:“仔细想清楚,乡巴佬,把我们送给警方的话,
你和你全家都得完蛋。这一点你可以相信,会有人把你们一个个干掉,我会让他们
先干掉你老婆。”
他心中暗想:如果对方知道乔伊娜已死在他们手中,不知还会不会这样威胁?
他丝毫不怀疑对方会做出这种事情,甚至在牢里也可以指挥别人这样做。
他猛踩刹车,掉转车头。
几分钟后,他们就来到公路转弯处——他们白天就是走的这条路。起初他们面
有喜色,当大轿车开始在岩石路面上跳跃时,他们才明白过来。
他关掉车前灯,开回矿坑,开上一个斜坡。坡下面是矿坑的最深处。后座的两
个男人开始尖叫,手脚乱挣。
他下车。关上车门。伸手进车窗松开刹车,同时移动操纵器。
大轿车笨重地滚过岩石的斜坡,越滚越快,冲出边缘,悄然在空中下落了五十
米,砰地一声,水花四溅。他站在那,聆听水花溅起的声音。
他们的最大错误是错误领会了交易条件。在他们的想法中,他只有两招:一个
是放了他们;一个是不放他们。他们从没想到他还有第三招。
他们的更大错误是不该用家人威胁他。即使乔伊娜已死,他也不愿她的安全受
人威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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