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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 《苏菲的世界》(乔德坦·贾德)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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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26:23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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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既是智慧的世界,又是梦的世界。它将会唤醒每个人内心深处对生命的赞叹与对人生终极意义的关怀和思考。 少女苏菲某天放学回家,意外地发现了一封写给自己的信,里面只有一张约莫跟信封一样大小的纸,上面写着:“你是谁?”从此改变了她的世界……在某个神秘导师的指引下,苏菲开始思索:从古希腊到文艺复兴、从苏格拉底到康德,从马克思到弗洛伊德等各位哲学大师所思考的根本问题。

   苏菲放学回家了。有一段路她和乔安同行,她们谈着有关机器人的问题。乔安认为人的脑子就像一部很先进的电脑,这点苏菲并不太赞同。她想:人应该不只是一台机器吧.她们走到超市那儿就分手了。苏菲住在市郊,那一带面积辽阔,花木扶疏。苏菲家位于外围,走到学校的距离是乔安家的一倍,附近除了她家的园子之外,没有其他住家,因此看起来她们仿佛住在世界尽头似的。再过去,就是森林了。
   苏菲转了个弯,走到苜蓿巷路上。路尽头有一个急转弯,人们称之为“船长弯”。除了周六、周日的时候,人们很少打这儿经过。
   正是五月初的时节。有些人家的园子里,水仙花已经一丛丛开满了果树的四周,赤杨树也已经长出了嫩绿的叶子。
   每年到这个时节,万物总是充满了生机。这岂不是一件奇妙的事吗?当天气变暖,积雪融尽时,千千万万的花草树木便陡地自荒枯的大地上生长起来了。这是什么力量造成的呢?苏菲打开花园的门时,看了看信箱。里面通常有许多垃圾邮件和一些写给她妈妈的大信封。她总是把它们堆在厨房的桌子上,然后走上楼到房间做功课。
   偶尔,也会有一些银行寄给她爸爸的信。不过,苏菲的爸爸跟别人不太一样。他是一艘大油轮的船长,几乎一年到头都在外面。
   难得有几个星期在家时,他会上上下下细心打点,为苏菲母女俩把房子整理得漂亮舒适。不过,当他出海后却显得理他们遥远无比。
   今天,信箱里却只有一封信,而且是写给苏菲的。信封上写着:“苜蓿路三号,苏菲收”。只此而已,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也没贴邮票。
   苏菲随手把门带上后,便拆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小张约莫跟信封一样大小的纸,上面写着:你是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问候的话,也没有回信地址,只有这三个手写的字,后面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苏菲再看看信封。没错,信是写给她的。但又是谁把它放在信箱里的呢?苏菲快步走进她家那栋漆成红色的房子里。当她正要把房门带上时,她的猫咪雪儿一如往常般悄悄自树丛中走出,跳到门前的台阶上,一溜烟就钻了进来。
   “猫咪,猫咪,猫咪!”你是谁苏菲的妈妈心情不好时,总是把他们家称为“动物园”。事实上,苏菲也的确养了许多心爱的动物。一开始时是三只金鱼:金冠、小红帽和黑水手。然后她又养了两只鹦哥,名叫史密特和史穆尔,然后是名叫葛文的乌龟,最后则是猫咪雪儿。这些都是爸妈买给她作伴的。因为妈妈总是很晚才下班回家,而爸爸又常航行四海,很伊旬田苏菲把书包丢在地板上,为雪儿盛了一碗猫食。然后她便坐在厨房的高脚椅上,手中仍拿着那封神秘的信。
   你是谁?她怎么会知道?不用说,她的名字叫苏菲,但那个叫做苏菲的人又是谁呢?她还没有想出来。
   如果她取了另外一个名字呢?比方说,如果她叫做安妮的话,她会不会变成别人?这使她想起爸爸原本要将她取名为莉莉。她试着想象自己与别人握手,并且介绍自己名叫莉莉的情景,但却觉得好像很不对劲,像是别人在自我介绍一般。
   她跳起来,走进浴室,手里拿着那封奇怪的信。她站在镜子前面,凝视着自己,的眼睛。“我的名字叫莉莉。”她说。
   镜中的女孩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无论苏菲做什么,她都依样画葫芦。苏菲飞快地做了一个动作,想使镜中的影像追赶不及,但那个女孩却和她一般的敏捷。
   “你是谁?”苏菲问。
   镜中人也不回答。有一刹那,她觉得迷惑,弄不清刚才问问题的到底是她,还是镜中的影像。
   苏菲用食指点着镜中的鼻子,说:“你是我。”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于是她将句子颠倒过来,说:“我是你。”苏菲对自己的长相常常不太满意。时常有人对她说她那一双杏眼很漂亮,但这可能只是因为她的鼻子太小,嘴巴有点太大的缘故。还有,她的耳朵也太靠近眼睛了。最糟糕的是她有一头直发,简直没办法打扮。有时她的爸爸在听完一首德彪西的曲子之后会摸摸她的头发,叫她:“亚麻色头发的女孩。”(编按:为德彪西钢琴“前奏曲”之曲名)对他来说,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这头直板板的深色头发不是长在他的头上,他毋需忍受那种感觉。不管泡沫胶或造型发胶都无济于事。有时她觉得自己好丑,一定是出生时变了形的缘故。以前妈妈总是念叨她当年生苏菲时难产的情况,不过,难道这样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长相吗?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她也没有一点权利选择自己的长相,这不是太不合理了吗?这些事情都是她不得不接受的。也许她可以选择交什么朋友,但却不能选择自己要成为什么人。她甚至不曾选择要做人。
   人是什么?她再度抬起头,看看镜中的女孩。
   “我要上楼去做生物课的作业了。”她说,语气中几乎有些歉意。她很快走到了走廊。一到这儿,她想:“不,我还是到花园去好了。”“猫咪!猫咪!猫咪!”苏菲追猫追到门阶上,并且随手关上了前门。•当她拿着那封神秘的信,站在花园中的石子路上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现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在仙子的魔棒挥舞之下,突然被赋予了生命的玩具娃娃。她现在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四处漫游,从事奇妙的探险,这不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吗?雪儿轻巧地跳过石子路,滑进了浓密的红醋栗树丛中。它是一只活泼的猫,毛色光滑,全身上下从白色的胡须到左右摇动的尾巴都充满了蓬勃的生气。它此刻也在这园子中,但却未像苏菲一样意识到这件事实。
   当苏菲开始思考有关活着这件事时,她也开始意识到她不会永远活着。
   她想:“我现在是活在这世上,但有一天我会死去。”人死之后还会有生命吗?这个问题猫咪也不会去想。这倒是它的福气。
   苏菲的祖母不久前才去世。有六个多月的时间,苏菲天天都想念她。生命为何要结束呢?这是多么不公平呀!苏菲站在石子路上想着。她努力思考活着的意义,好让自己忘掉她不会永远活着这件事。然而,这实在不太可能。现在,只要她一专心思索活着这件事,脑海中便会马上浮现死亡的念头。反过来说也是如此:唯有清晰地意识到有一天她终将死去,她才能够体会活在世上是多么美好。这两件事就像钱币的正反两面,被她不断翻来转去,当一面变得更大、更清晰时,另外一面也随之变得大而清晰。生与死正是一枚钱币的正反两面。
   “如果你没有意识到人终将死去,就不能体会活着的滋味。”她想。然而,同样的,如果你不认为活着是多么奇妙而不可思议的事时,你也无法体认你必须要死去的事实。
   苏菲记得那天医生说告诉祖母她生病了时,祖母说过同样的话。她说:“现在我才体认到生命是何等可贵。”大多数人总是要等到生病后才了解,能够活着是何等的福气。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或许他们也应该在信箱里发现一封神秘的来信吧!也许她应该去看看是否有别的信。
   苏菲匆匆忙忙走到花园门口,查看了一下那绿色的信箱,她很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有另外一封信,与第一封一模一样。她拿走第一封信时,里面明明是空的呀!这封信上面也写着她的名字。她将它拆开,拿出一张与第一封信一样大小的便条纸。
   纸上写着:世界从何而来?苏菲想:“我不知道。”不用说,没有人真正知道。不过苏菲认为这个问题的确是应该问的。她生平第一次觉得生在这世界上却连“世界从何而来”这样的问题也不问一问,实在是很不恭敬。
   这两封神秘的信把苏菲弄得脑袋发昏。她决定到她的老地方去坐下来。这个老地方是苏菲最秘密的藏身之处。当她非常愤怒、悲伤或快乐时,她总会来到这儿。而今天,苏菲来此的理由却是因为她感到困惑。
   苏菲的困惑这栋红房子坐落在一个很大的园子中。园里有很多花圃、各式各样的果树,以及一片广阔的草坪,上面有一架沙发式的秋千与一座小小的凉亭。这凉亭是奶奶的第一个孩子在出生几周便夭折后,爷爷为奶奶兴建的。孩子的名字叫做玛莉。她的墓碑上写着:“小小玛莉来到人间,惊鸿一瞥魂归高天”。
   在花园的一角,那些术莓树丛后面有一片花草果树不生的浓密灌木林。事实上,那儿原本是一行生长多年的树篱,一度是森林的分界线。然而由于过去二十年来未经修剪,如今已经长成一大片,枝叶纠结,难以穿越。奶奶以前常说战争期间这道树篱使得那些在园中放养的鸡比较不容易被狐狸捉去。
   如今,除了苏菲以外,大家都认为这行老树篱就像园子另一边那个兔笼子一般,没有什么用处。但这全是因为他们浑然不知苏菲的秘密的缘故。
   自从解事以来,苏菲就知道树篱中有个小洞。她爬过那个小洞,就置身于灌木丛中的一个大洞穴中。这个洞穴就像一座小小的房子。她知道当她在那儿时,没有人可以找到•她。
   手里紧紧握着那两封信,苏菲跑过花园,而后整个人趴下来,钻进树篱中。里面的高度差不多勉强可以让她站起来,但她今天只是坐在一堆纠结的树根上。她可以从这里透过枝桠与树叶之间的隙缝向外张望。虽然没有一个隙缝比一枚小钱币大,但她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整座花园。当她还小时,常躲在这儿,看着爸妈在树丛间找她,觉得很好玩。
   苏菲一直认为这个花园自成一个世界。每一次她听到圣经上有关伊甸园的事时,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坐在她的小天地,观察属于她的小小乐园一般。
   世界从何而来?她一点也不知道。她知道这个世界只不过是太空中一个小小的星球。然而,太空又是打哪儿来的呢?很可能太空是早就存在的。如果这样,她就不需要去想它是从哪里来了。但一个东西有可能原来就存在吗?她内心深处并不赞成这样的看法。现存的每一件事物必然都曾经有个开始吧?因此,太空一定是在某个时刻由另外一样东西造成的。
   不过,如果太空是由某样东西变成的,那么,那样东西必然也是由另外一样东西变成的。苏菲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把问题向后拖延罢了。在某一时刻,事物必然曾经从无到有。然而,这可能吗?这不就像世界一直存在的看法一样不可思议吗?他们在学校曾经读到世界是由上帝创造的。现在苏菲试图安慰自己,心想这也许是整件事最好的答案吧。不过,她又再度开始思索。她可以接受上帝创造太空的说法,不过上帝又是谁创造的呢?是它自己从无中生有,创造出它自己吗?苏菲内心深处并不以为然。即使上帝创造了万物,它也无法创造出它自己,因为那时它自己并不存在呀。因此,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上帝是一直都存在的。然而苏菲已经否认这种可能性了,已经存在的万事万物必然有个开端的。
   哦!这个问题真是烦死人了她再度拆开那两封信。
   你是谁?世界从何而来?什么烂问题嘛!再说,这些信又是打哪儿来的呢?这件事几乎和这两个问题一样,是个谜。
   是谁给苏菲这样一记当头棒喝,使她突然脱离了日常生活,面对这样一个宇宙的大谜题7.苏菲再度走到信箱前。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邮差刚刚送完今天的信。苏菲拿出了一大堆垃圾邮件、期刊以及两三封写给妈妈的信。除此之外,还有一张风景明信片,上面印着热带海滩的景象。她把卡片翻过来,上面贴着挪威的邮票,并盖着“联合国部队”的邮戳。会是爸爸寄来的吗?可是爸爸不在这个地方呀1况且笔迹也当她看到收信人的名字时,不觉心跳微微加速。上面写着:“请苜蓿巷三号苏菲转交席德……”剩下的地址倒是正确的。卡片上写着:亲爱的席德:你满十五岁了,生日快乐!我想你会明白,我希望给你一样能帮助你成长的生日礼物。原谅我请苏菲代转运张卡片,因为这样最方便。’爱你的老爸苏菲快步走回屋子,进入厨房。此刻她的思绪一团混乱。
   这个席德是谁?她的十五岁生日居然只比苏菲早了一个月。
   她去客厅拿了电话簿来查。有许多人姓袭,也有不少人姓习,但就是没有人姓席。
   她再度审视这张神秘的卡片。上面有邮票也有邮戳,因此毫无疑问,这不是一封伪造的信。
   怎么会有父亲把生日卡寄到苏菲家?这明明不是给她的呀!什么样的父亲会故意把信寄到别人家,让女儿收不到生日卡呢?为什么他说这是“最方便”的呢?更何况,苏菲要怎样才能找到这个名叫席德的人?现在,苏菲又有问题要烦恼了。她试着将思绪做一番整理:今天下午,在短短的两个小时之内,她面临了三个问题。第一个是谁把那两个白色的信封放在她的信箱内,第二个是那两封信提出的难题,第三个则是这个席德是谁。她的生日卡为何会寄到苏菲家?苏菲相信这三个问题之间必然有所关联。一定是这样没错,因为直到今天以前,她的生活都跟平常人没有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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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42:10 |只看该作者
       ……两首或多首旋律齐响……
   席德在床上坐起来。苏菲和艾伯特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爸爸为何要写那最后一章呢?难道只是为了展示他对苏菲的世界的影响力吗?她满腹心事地洗了一个澡,穿好衣服,很快地用过早餐,然后就漫步到花园里,坐在秋千上。
   她同意艾伯特的说法。花园宴会里唯一有道理的东西就是他的演讲。爸爸该不会认为席德的世界就像苏菲的花园宴会一样乱七八糟吧?还是他认为她的世界最后也会消失呢?还有苏菲和艾伯特。他们的秘密计划最后怎么了?他是不是要席德自己把这个故事继续下去?还是他们真的溜到故事外面去了?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呢?她突然有一种想法。如果艾伯特和苏菲真的溜到故事外面去了,讲义夹里的书页上就不会再提到他们了。因为很不幸的,书里所有的内容爸爸都很清楚呀。
   可不可能在字里行间有别的意思?书里很明显地暗示有这种可能性。坐在秋千上,她领悟到她必须把整个故事至少重新再看一遍。
   当白色的宾士轿车开进花园里时,艾伯特把苏菲拉进密洞中。
   然后他们便跑进树林,朝少校的小木屋方向跑去。
   “快!”艾伯特喊。“我们要在他开始找我们之前完成。”
   “我们现在已经躲开他了吗?”
   “我们正在边缘。”他们划过湖面,冲进小木屋。艾伯特打开地板上的活门,把苏菲推进地窖里。然后一切都变黑了。
   计划过完生日后几天里,席德进行着她的计划。她写了好几封信给哥本哈根的安妮,并打了两三通电话给她。她同时也请朋友和认识的人帮忙,结果她班上几乎半数的同学都答应助她一臂之力。
   在这期间她也抽时间重读《苏菲的世界》。这不是一个读一次就可以的故事。在重读时,她脑海中对于苏菲和艾伯特在离开花园宴会后的遭遇,不断有了新的想法。
   六月二十三日星期六那一天大约九点时,她突然从睡眠中惊醒。她知道这时爸爸已经离开黎巴嫩的营区。现在她只要静心等待就可以了。她已经把他这天最后的行程都详详细细计划妥当。
   那天上午,她开始与妈妈一起准备仲夏节的事。席德不时想起苏菲和她妈妈安排仲夏节宴会的情景。不过这些事都已经发生了,已经完了,结束了。可是到底有没有呢?他们现在是不是也到处走来走去,忙着布置呢?苏菲和艾伯特坐在两栋大房子前的草坪上。房子外面可以看到几个难看的排气口和通风管。一对年轻的男女从其中一栋房屋里走出来。男的拿着一个棕色的手提箱,女的则在肩上背了一个红色的皮包。一辆轿车沿着后院的一条窄路向前开。
   “怎么了?”苏菲问。
   “我们成功了!”
   “可是我们现在在哪里呢?”
   “在奥斯陆。”
   “你确定吗?”
   “确定。这里的房子有一栋叫做‘新宫’,是人们研习音乐的地方。另外一栋叫做‘会众学院’,是一所神学院。他们在更上坡一点的地方研究科学,并在山顶上研究文学与哲学。”
   “我们已经离开席德的书,不受少校的控制了吗?”
   “是的。他绝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可是当我们跑过树林时,我们人在哪里呢?”
   “当少校忙着让乔安的爸爸的车撞到苹果树时,我们就逮住机会躲在密洞里。那时我们正处于胚胎的阶段。我们既是旧世界的人,也是新世界的人。可是少校绝对不可能想到我们会躲在那里。”
   “为什么呢?”
   “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我们走,那就像一场梦一样,当然他自己也有可能参与其中。”
   “怎么说呢?”
   “是他发动那辆白色的宾士车的。他可能尽量不要看见我们。
   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以后,他可能已经累惨了……”
   此时,那对年轻的男女距他们只有几码路了。苏菲觉得自己这样和一个年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坐在草地上真是有点窘。何况她需要有人来证实艾伯特说的话。
   于是,她站起来,走向他们。
   “打搅一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条街叫什么名字?”
   可是他们既不回答她,也没有注意到她。
   她很生气,又大声问了一次。
   “人家问你,你总不能不回答吧?”
   那位年轻的男子显然正在专心向他的同伴解释一件事情。
   “对位法的形式是在两个空间中进行的。水平的和垂直的,前者是指旋律,后者是指和声。总是有两种以上的旋律一齐响起……”
   “抱歉打搅你们,可是……”
   “这些旋律结合在一起,尽情发展,不管它们合起来效果如何。
   可是它们必须和谐一致。事实上那是一个音符对一个音符。”
   多么没礼貌呀!他们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苏菲又试了一次。她站在他们前面,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们却擦身而过。
   “起风了。”女人说。
   苏菲连忙跑回艾伯特所在的地方。
   “他们听不见我说话!”她绝望地说。这时她突然想起她梦见席德和金十字架的事。
   “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虽然我们溜出了一本书,可是我们却别想和作者拥有一样的身分。不过我们真的是在这里。从现在起,我们将永远不会老去。”
   “这是不是说我们永远不会和我们周遭的人有真正的接触?”
   “一个真正哲学家永不说‘永不’。现在几点了?”
   “八点钟。”
   “喔,当然了,和我们离开船长弯的时间一样。”
   “今天席德的父亲从黎巴嫩回来。”
   “所以我们才要赶快。”
   “为什么呢?这话怎么说?”
   “你不是很想知道少校回到柏客来山庄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当然啦,可是……”
   “那就来吧!”
   他们开始向城市走去。路上有几个人经过他们,可是他们都一直往前走,好像没看到苏菲和艾伯特似的。
   整条街道旁边都密密麻麻停满了车。艾伯特在一辆红色的小敞篷车前停了下来。
   “这辆就可以,”他说。“我们只要确定它是我们的就好了。”
   “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还是向你解释一下好了。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开一辆属于这城里某个人的车子。你想如果别人发现这辆车没有人开就自动前进,那会发生什么事呢?何况,我们还不见得能发动它。”
   “那你为什么选这辆敞篷车呢?”
   “我想我在一部老片里看过它。”
   “听着,我很抱歉,但我可不想继续和你打哑谜了。”
   “苏菲,这不是一部真的车。它就像我们一样,别人在这里看到的是一个空的停车位,我们只要证实这点就可以上路了。”
   他们站在车子旁边等候。过了一会儿,有个男孩在人行道上骑了一辆脚踏车过来。他突然转个弯,一直骑过这辆红敞篷车,骑到路上去了。
   “你看到没?这辆车是我们的。”
   艾伯特把驾驶座另外一边的车门打开。
   “请进!”他说,于是苏菲就坐进去了。
   他自己则进了驾驶座。车钥匙正插在点火器上。他一转动钥匙,引擎就发动了。
   他们沿着城市的南方前进,很快就开到了卓曼(Dramman)公路上,并经过莱萨克(Lysaker)和桑德维卡(Sandvika)。他们一路看到愈来愈多的仲夏节火堆,尤其是在过了卓曼以后。
   “已经是仲夏了,苏菲。这不是很美妙吗?”
   “而且这风好清新、好舒服呀!还好我们开的是敞篷车。艾伯特,真的没有人能够看见我们吗?”
   “只有像我们这一类的人。我们可能会遇见其中几位。现在几点了?”
   “八点半了。”
   “我们必须走几条捷径,不能老跟在这辆拖车后面。”
   他们转个弯,开进了一块辽阔的玉米田。苏菲回头一看,发现车子开过的地方,玉米秆都被压平了,留下一条很宽的痕迹。
   “明天他们就会说有一阵很奇怪的风吹过了这片玉米田。”艾伯特说。
   操纵艾勃特少校刚刚从罗马抵达卡斯楚普机场。时间是六月二十三日星期六下午四点半。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漫长的一天。卡斯楚普是他行程的倒数第二站。
   他穿着他一向引以为豪的联合国制服,走过护照检查站。他不仅代表他自己和他的国家,也代表一个国际司法体系,一个有百年传统、涵盖全球的机构。
   他身上只背着一个飞行背包。其他的行李都在罗马托运了。他只需要举起他那红色的护照就行了。
   “我没有什么东西要报关。”
   还有将近三个小时,开往基督山的班机才会起飞。因此,他有时间为家人买一些礼物。他已经在两个星期前把他用毕生心血做成的礼物寄给席德了。玛丽特把它放在席德床边的桌子上,好让她在生日那天一觉醒来就可以看到那份礼物。自从那天深夜他打电话向席德说生日快乐后,他就没有再和她说过话了。
   艾勃特买了两三份挪威报纸,在酒吧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并叫了一杯咖啡。他还没来得及浏览一下标题,就听到扩音器在广播:“旅客艾勃特请注意,艾勃特,请和SAS服务台联络。”
   怎么回事?他的背脊一阵发凉。他该不会又被调回黎巴嫩吧?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快步走到SAS服务台。
   “我就是艾勃特。”
   “有一张紧急通知要给你。”
   他立刻打开信封。里面有一个较小的信封。上面写着;请哥本哈根卡斯楚普机场SAS服务台转交艾勃特少校。
   艾勃特忐忑不安地拆开那个小信封。里面有一张短短的字条:亲爱的爸爸:欢迎你从黎巴嫩回来。你应该可以想到,我真是等不及你回来了。原谅我请人用扩音器呼叫你。因为这样最方便。
   PS:很不幸的,乔安的爸爸已经寄来通知,要求赔偿他那辆被窃后撞毁的宾士轿车。
   PS.PS:当你回来时,我可能正坐在花园里。可是在那之前,我可能还会跟你联络。
   PS.PS.PS:我不敢一次在花园里停留太久。在这种地方,人很容易陷到土里去。我还有很多时间准备欢迎你回家呢。
   爱你的席德艾勃特少校的第一个冲动是想笑。可是他并不喜欢像这样被人操纵。他一向喜欢做自己生命的主宰。但现在这个小鬼却正在黎乐桑指挥他在卡斯楚普的一举一动!她是怎么办到的?他把信封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开始慢慢地向机场的小型购物商场走过去。他刚要进入一家丹麦食品店时,突然注意到店里的橱窗上贴了一个小信封。上面用很粗的马克笔写着:艾勃特少校。艾勃特把它从橱窗上拿下来,并打开它:私人信函。请卡斯楚普机场的丹麦食品店转交艾勃特少校。
   亲爱的爸爸:请买一条很大的丹麦香肠,最好是有两磅重的。妈可能会想要一条法国白兰地香肠。
   PS:丹麦鱼子酱也不赖。
   爱你的席德艾勃特转一圈。她不会在这儿吧?玛丽特是不是让她飞到哥本哈根,好让她在这里跟他会合呢?这是席德的笔迹没错……突然间这位联合国观察员觉得自己正在被人观察。仿佛有人正在遥控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小孩子抓在手里的洋娃娃。
   他进入食品店,买了一条两磅重的腊肠,一条白兰地香肠和三罐丹麦鱼子酱。然后便沿着这排商店逛过去。他已经决定也要给席德买一份恰当的礼物。是计算机好呢,还是一架小收音机?嗯,对了,就买收音机。
   当他走到卖电器的商店时,他看到橱窗上也贴了一个信封。这回上面写着:请卡斯楚普机场最有趣的商店转交艾勃特少校。里面的字条上写着:亲爱的爸爸:苏菲写信问候你,并且谢谢你,因为她那很慷慨的父亲送了她一个迷你电视兼调频收音机做为生日礼物。那些玩意都是骗人的,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也只不过是个小把戏而已。不过,我必须承认,我和苏菲一样喜欢这些小把戏。
   PS:如果你还没有到那儿,丹麦食品店和那家很大的烟酒免税商店还有更进一步的指示。
   PS.PS:我生日时得到了一些钱,所以我可以资助你三百五十元买那架迷你电视。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把火鸡的肚子填好料了,也做了华尔道夫沙拉。
   爱你的席德一架迷你电视要九八五丹麦克朗。但比起艾勃特被女儿的诡计耍得团团转这件事,当然只能算是小事一桩。她到底在不在这里呢?从这时候起,他无论到哪里都留神提防。他觉得自己像个间谍,又像个木偶。他这可不是被剥夺了基本人权了吗?他也不得不到免税商店去。那儿又有一个写有他名字的信封。
   这整座机场好像变成了一个电脑游戏,而他则是那个游标。他看着信封里的字条:请卡斯楚普机场免税商店转交艾勃特少校:我只想要一包酒味口香糖和几盒杏仁糖。记住,这类东西在挪威要贵得多。我记得妈很喜欢Campari。
   PS:你回家时一路上可要提高警觉,因为你大概不想错过任何重要的信息吧?要知道,你女儿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
   爱你的席德艾勃特绝望地叹了口气,可是他还是进入店里,买了席德所说的东西。然后他便提了三个塑胶袋,背了一个飞行包,走向第二十八号登机门去等候他的班机。如果还有任何信,那他是看不到了。
   然而,他看到第二十八号登机门的一根柱子上也贴了一个信封:“请卡斯楚普机场第二十八号登机门转艾勃特少校”。上面的字也是席德的笔迹,但那个登机门的号码似乎是别人写的。但究竟是不是,也无从比对,因为那只是一些数字而已。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背靠着墙,把购物袋放在膝盖上。就这样,这位一向自负的少校坐得挺直,目光注视前方,像个第一次自己出门的孩子。他心想,如果她在这儿,他才不会让她先发现他呢!他焦急地看着每一位进来的旅客。有一阵子,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密切监视的敌方间谍。当旅客获许登机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最后一个登机的人。当他交出他的登机证时,顺便撕下了另外一个贴在报到台的白色信封。
   苏菲和艾伯特已经经过布列维克(Brevik),没多久就到了通往卡拉杰罗(Krager)的出口。
   “你的时速已经开到一八O英里了。”苏菲说。
   “已经快九点了。他很快就要在凯耶维克机场着陆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因为超速被抓的。”
   “万一我们撞到别的车子怎么办?”
   “如果是一辆普通的车子就没关系,但如果是一辆像我们一样的子……”
   “那会怎样?”
   “那我们就要非常小心。你没注意到我们已经超过了蝙蝠侠的车……”
   “没有。”
   “它停在维斯特福(Vestfold)的某个地方。”
   “想超这辆游览车可不容易。路两旁都是浓密的树林。”
   “这没有什么差别。你难道就不能了解这点吗?”
   说完后,他把车子调个头就开进树林里,直直穿过那些浓密的树木。
   苏菲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就算开进一堵砖墙,我们也不会有感觉的。”
   “这只表示,和我们周遭的东西比起来,我们只不过是空气里的精灵而已。”
   “不,你这样说就本末倒置了。对我们来讲,我们周遭的现实世界才是像空气一般的奇怪东西。”
   “我不懂。”
   “那请你听好:很多人以为精灵是一种比烟雾还要‘缥缈’的东西。这是不对的。相反的,精灵比冰还要固体。”
   “我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
   “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男人,他不相信世上有天使。有一天,他到树林里工作时,有一个天使来找他。”
   “然后呢?”
   “他们一起走了一会儿。然后那个人转向天使说:‘好吧,现在我必须承认世上真的有天使。可是你不像我们一样真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天使问。这人回答道:‘我们刚才走到那块大石头的时候,我必须绕过去,而你却是直接走过去。’天使听了很惊讶,便说道:‘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刚才我们经过了一个沼泽吗?我们两个都直接穿过那阵雾气。那是因为我们比雾气更固体呀?”
   “啊!”
   “我们也是这样,苏菲。精灵可以穿过铁门。没有坦克或轰炸机可以压垮或炸毁任何一种由精灵做的东西。”
   “这倒是挺令人安慰的。”
   “我们很快就要经过里棱(Ris&r)。而从我们离开少校的小木屋到现在顶多只有一个小时。我真想喝一杯咖啡。”
   当他们经过费安(Fiane),还没到桑德雷德(S&ndeled)时,在路的左边看到了一家名叫灰姑娘的餐馆。艾伯特将车子调头,停在它前面的苹地上。
   在餐馆里,苏菲试着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可乐,却举不起来。那瓶子似乎被粘紧了。在柜台另一边,艾伯特想把他在车里发现的一个纸杯注满咖啡。他只要把一根杆子压下就可以了,但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仍压不下去。
   他气极了,于是向其他的顾客求助。当他们都没有反应时,他忍不住大声吼叫,吵得苏菲只好把耳朵遮起来:“我要喝咖啡!”
   他的怒气很快就消失了,然后就开始大笑,笑得弯了腰。他们正要转身离去时,一个老妇人从她的椅子上站起来,向他们走过来。
   她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裙,冰蓝色的羊毛上衣,绑着白色的头巾。这些衣服的颜色和形状似乎比这家小餐馆内的任何东西都要鲜明。
   她走到艾伯特身旁说:“乖乖,小男孩,你可真会叫呀!”
   “对不起。”
   “你说你想喝点咖啡是吗?”
   “是的,不过……”
   “我们在这附近有一家店。”
   他们跟着老妇人走出餐馆,沿着屋后一条小路往前走。走着走着,她说:“你们是新来的?”
   “我们不承认也不行。”艾伯特回答。
   “没关系。欢迎你们来到永恒之乡,孩子们。”
   “那你呢?”
   “我是从格林童话故事来的。这已经是将近两百年前的事了。
   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呢?”
   “我们是从一本哲学书里出来的。我是那个哲学老师,而这是我的学生苏菲。”
   “嘻嘻!那可是一本新书哩!”
   他们穿过树林,走到一小块林间空地。那儿有几栋看起来很舒适的棕色小屋。在小屋之间的院子里,有一座很大的仲夏节火堆正在燃烧,火堆旁有一群五颜六色的人正在跳舞。其中许多苏菲都认得,有白雪公主和几个小矮人、懒杰克、福尔摩斯和小飞侠。小红帽和灰姑娘也在那儿。许多不知名的熟悉的人物也围在火堆旁,有地精、山野小精灵、半人半羊的农牧神、巫婆、天使和小鬼。苏菲还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巨人。
   “多热闹呀!”艾伯特喊。
   “这是因为仲夏节到了,”老妇人回答说。“自从瓦普几司之夜(编按:五月一日前夕,据传在这一夜,女妖们会聚在布罗肯山上跳舞)过后,我们就不曾像这样聚在一起了。那时我们还在德国呢。我只是到这里来住一阵子的。你要的是咖啡吗?”
   “是的。麻烦你了。”
   直到现在,苏菲才注意到所有的房子都是姜饼、糖果和糖霜做的。有几个人正直接吃着屋子前面的部分。一个女面包师正走来走去,忙着修补被吃掉的部分。苏菲大着胆子在屋角咬了一口,觉得比她从前所吃过的任何东西都更香甜美味。
   过一会儿,老妇人就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了。
   “真的很谢谢你。”
   “不知道你们打算用什么来支付这杯咖啡?”
   “支付?”
   “我们通常用故事来支付。一杯咖啡只要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就够了。”
   “我们可以讲一整个关于人类的不可思议的故事,”艾伯特说,“可是很遗憾我们赶时间。我们可不可以改天再回来付?”
   “当然可以。但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赶时间呢?”
   艾伯特解释了他们要做的事。老妇人听了以后便说:“我不得不说你们真是太嫩了。你们最好快点剪断你们和那凡人祖先之间的脐带吧,我们已经不需要他们的世界了。我们现在是一群隐形人。”
   艾伯特和苏菲匆忙赶回灰姑娘餐馆去开他们那辆红色的敞篷车。这时车旁正有一位忙碌的母亲为她的小男孩把尿。
   他们风驰电掣地开过树丛和荆棘,并不时走天然的捷径,很快地就到了黎乐桑。
   从哥本哈根开来的SK八七六号班机二十一点三十五分在凯耶维克机场着陆。当飞机在哥本哈根的跑道上滑行时,艾勃特少校打开了那个贴在报到台上的信封。里面的字条写着:致:艾勃特少校,请在他于一九九O年仲夏节在卡斯楚普机场交出他的登机证时转交。
   亲爱的爸爸:你可能以为我会在哥本哈根机场出现。可是我对你的行踪的控制要比这更复杂。爸,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看到你。老实说,我曾经去拜访过许多许多年前卖一面魔镜给曾祖母的那个很有名的吉普赛家庭,并且买了一个水晶球。此时此刻,我可以看到你刚在你的位子上坐下。请客我提醒你系紧安全带,并把椅背竖直,直到“系紧安全带”的灯号熄灭为止。飞机一起飞,你就可以把椅背放低,好好地休息。在你回到家前,你需要有充分的休息。黎乐桑的天气非常好,但气温比黎巴嫩低了好几度。祝你旅途愉快。
   你的巫婆女儿、镜里的皇后和反讽的最高守护神席德敬上艾勃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气,或者只是疲倦而无奈。然后他开始笑起来。他笑得如此大声,以至于别的乘客转过身来瞪着他,然后飞机就起飞了。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但两者之间当然有很大的不同。他的做法只影响到苏菲和艾伯特,而他们毕竟只是虚构的人物。
   他按照席德所建议的,把椅背放低,开始打瞌睡。一直到通关后,站在凯耶维克机场的入境大厅时,他才完全清醒。这时他看到有人在示威。
   总共有八个或十个大约与席德一般大的年轻人。他们手里举的牌子上写着:“爸爸,欢迎回家!“席德正在花园里等候。”反讽万岁!”
   最糟的是他不能就这样跳进一辆计程车,因为他还要等他的行李。这段时间,席德的同学一直在他旁边走来走去,使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那些牌子。然后有一个女孩走上来,给了他一束玫瑰花,他就心软了。他在一个购物袋里摸索,给了每个示威者一条杏仁糖。这样一来只剩下两条给席德了。他领了行李后,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说他是“镜子皇后”的属下,奉命要载他回柏客来山庄。其他的示威者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他们的车子开在E一八号路上,沿途经过的每一座桥和每一条隧道都挂着布条,写着:“欢迎回家!”火鸡已经好了。…‘爸,我可以看见你!”
   当他在柏客来山庄的门口下车时,艾勃特松了一口气,并给了那位开车送他的人一百块钱和三罐象牌啤酒表示感谢。
   他的妻子玛丽特正在屋外等他。在一阵长长的拥抱之后,他问:“她在哪里?”
   “坐在平台上面。”
   艾伯特和苏菲把那辆红色的敞篷车停在黎乐桑诺芝(Norge)旅馆外的广场上时,已经是十点十五分了。他们可以看到远处的列岛有一座很大的火堆。
   “我们怎样才能找到柏客来山庄呢?”苏菲问。
   “我们只好到处碰运气了。你应该还记得少校的小木屋里的那幅画吧。”
   “我们得赶快了。我想在他抵达前赶到那儿。”
   他们开始沿着较小的路到处开,然后又开上岩堆和斜坡。有一个很有用的线索就是柏客来山庄位于海边。
   突然间,苏菲喊:“到了!我们找到了!”
   “我想你说得没错,可是你不要叫这么大声好吗?”
   “为什么?又没有人会听到我们。”
   “苏菲,在我们上完了一整门哲学课之后,你还是这么妄下结论,真是使我很失望。”
   “我知道,可是……”
   “你不会以为这整个地方都没有巨人、小妖精、山林女神和好仙女吧?”
   “喔,对不起。”
   他们开过大门口,循着石子路到房子那儿。艾伯特把车停在草坪上的秋千旁。在不远处放着一张有三个位子的桌子。
   “我看见她了!”苏菲低声说。“她正坐在平台上,就像上次在我梦里一样。”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座花园多么像你在苜蓿巷的园子呢?”
   “嗯,真的很像。有秋千呀什么的。我可以去找她吗?”
   “当然可以。你去吧,我留在这里。”
   苏菲跑到平台那儿。她差点撞到席德的身上,但她很有礼貌地坐在她旁边。
   席德坐在那儿,闲闲地玩弄着那条系小舟的绳索。她的左手拿着一小张纸,显然正在等待。她看了好几次表。
   苏菲认为她满可爱的。她有一头金色的卷发和一双明亮的绿色眼睛,身穿一件黄色的夏装,样子有点像乔安。
   虽然明知道没有用,但苏菲还是试着和她说话。
   “席德,我是苏菲!”
   席德显然没有听到。
   苏菲跪坐着,试图在她耳朵旁边大喊:“你听得到我吗?席德,还是你既瞎又聋呢?”
   她是否曾把她的眼睛稍微张大一点呢?不是已经有一点点迹象显示她听见了一些什么吗?她看看四周,然后突然转过头直视着苏菲的眼睛。她视线的焦点并没有放在苏菲身上,仿佛是穿透苏菲而看着某个东西一般。
   “苏菲,不要叫这么大声。”艾伯特从车里向她说。“我可不希望这花园里到处都是美人鱼。”
   于是苏菲坐着不动。只要能靠近席德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后她听到一个男人用浑厚的声音在叫:“席德!”
   是少校!穿着制服,戴着蓝扁帽,站在花园最高处。
   席德跳起来,跑向他。他们在秋千和红色的敞篷车间会合了。
   他把她举起来,转了又转。
   席德坐在平台上等候她的父亲。自从他在卡斯楚普机场着陆后,她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想到他一次,试着想象他在哪里,有什么反应。她把每一次的想法都记在一张纸上,整天都带着它。
   万一他生气了怎么办?可是他该不会以为在他为她写了一本神秘的书以后,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吧?她再度看看表。已经十点十五分了。他随时可能会到家。
   不过,那是什么声音?她好像听到了一种微弱的呼吸声,就像她梦见苏菲的情景一样。
   她很快转过头。——定有个什么东西,她很确定。可是到底是什么呢?也许是夏夜的关系吧。
   有几秒钟,她觉得好像又听见了什么声音。
   “席德!”
   她把头转到另外一边。是爸爸!他正站在花园的最高处。
   席德跳起来跑向他。他们在秋千旁相遇。他把她举起来,转了又转。席德哭起来了,而她爸爸则忍住了眼泪。
   “你已经变成一个女人了,席德!”
   “而你真的变成了作家。”
   席德用身上那件黄色的洋装擦了擦眼泪。
   “怎样,我们现在是不是平手了?”
   “对,平手了。”
   他们在桌旁坐下。首先席德向爸爸一五一十地诉说如何安排卡斯楚普机场和他回家的路上那些事情。说着说着,他们俩不时爆出一阵又一阵响亮的笑声。
   “你没有看见餐厅里的那封信吗?”
   “我都没时间坐下来吃东西,你这个小坏蛋。现在我可是饿惨了。”
   “可怜的爸爸。”
   “你说的关于火鸡的事全是骗人的吧?”
   “当然不是!我都弄好了。妈妈正在切呢。”
   然后他们又谈了关于讲义夹和苏菲、艾伯特的故事,从头讲到尾,从尾又讲到头。
   然后席德的妈妈就端着火鸡、沙拉、粉红葡萄酒和席德做的乡村面包来了。
   当爸爸正说到有关柏拉图的事时,席德突然打断他:“嘘!”
   “什么事?”
   “你听到没有?好像有个东西在吱吱叫。”
   “没有。”
   “我确定我听到了。我猜大概只是一只地鼠。”
   当妈妈去拿另外一瓶酒时,席德的爸爸说:“可是哲学课还没完全结束呢。”
   “是吗?”
   “今晚我要告诉你有关宇宙的事情。”
   在他们开始用餐前,他说:“席德现在已经太大,不能再坐在我的膝盖上了。可是你不会。”
   说完他便一把搂住玛丽特的腰,把她拉到他的怀中。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始吃东西。
   “想想你就快四十岁了……”
   当席德跳起来冲向她父亲时,苏菲觉得自己的眼泪不断涌出。
   她永远没法与她沟通了……苏菲很羡慕席德,因为她生下来就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当席德和少校坐在餐桌旁时,艾伯特按了一下汽车的喇叭。
   苏菲抬起头看。席德不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吗?她跑到艾伯特那儿,跳进他旁边的座位上。
   “我们在这儿坐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他说。
   苏菲点点头。
   “你哭了吗?”
   她再度点头。
   “怎么回事?”
   “她真幸运,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人……她以后会长大,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我敢说她一定也会生一些真正的小孩……”
   “还有孙子,苏菲。可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这就是我在哲学课开始时想要教你的事情。”
   “这话怎么说呢?”
   “她的确是很幸运,这点我同意。但是有生必然也会有死,因为生就是死。”
   “可是,曾经活过不是比从来没有恰当地活要好些吗?”
   “我们当然不能过像席德或少校那样的生活。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也永远不会死。你不记得树林里那位老妇人说的话了吗?我们是一些隐形人。她还说她已经两百岁了。在他们那个仲夏节庆祝会上,我看到一些已经三千多岁的人……”
   “也许我最羡慕席德的是……她的家庭生活。”
   “可是你自己也有家呀。你还有一只猫、两只鸟和一只乌龟。”
   “可是我们把那些东西都抛在身后了,不是吗?”
   “绝不是这样,只有少校一个人把它抛在身后。他已经打上了最后一个句点了,孩子,他以后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这是不是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随时都可以,可是我们也要回到灰姑娘餐厅后面的树林里去交一些新朋友。”
   艾勃特一家开始用餐。苏菲有一度很害怕他们的情况会像苜蓿巷哲学花园宴会一样,因为有一次少校似乎想把玛丽特按在桌上,可是后来他把她拉到了怀中。
   艾伯特和苏菲那辆红色的敞篷车停的地方距少校一家人用餐之处有好一段距离。因此他们只能偶尔听见他们的对话。苏菲和艾伯特坐在那儿看着花园。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思索所有的细节和花园宴会那悲哀的结局。
   少校一家人一直在餐桌旁坐到将近午夜才起身。席德和少校朝秋千的方向走去。他们向正走进他们那栋白屋的妈妈挥手。
   “你去睡觉好了,妈。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呢。”


那轰然一响




   ;
   ……我们也是星尘……
   席德舒服地坐在秋千上,靠在爸爸身旁。已经将近午夜了。他们坐在那儿眺望海湾,明亮的天空有几颗星星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温柔的海浪一波波拍打在平台下的礁岩上。
   爸爸打破沉默。
   “想起来真是很奇怪,我们居然住在宇宙这样一个小小的星球上。”
   “嗯......”
   “地球只是许多围绕太阳运行的星球之一,但它却是唯一有生命的星球。”
   “会不会也是整个宇宙中唯一的一个?”
   “可能。但宇宙也可能到处充满了生命,因为宇宙之大是无法想象的。其间的距离如此遥远,因此我们只能以光分和光年来计算。”
   “什么是光分和光年?”
   “一光分就是光线在一分钟内可走的距离,这是非常长的距离,因为光线在太空每秒钟可以走三十万公里。这表示一光分就是三十万乘以六十,也就是一千八百万公里。一光年就是将近十兆公里。”
   “那太阳有多远呢?”
   “它距离地球有八光分多一点。炎热的六月天照在我们脸上的温暖太阳光,可是在太空中走了八分钟才到我们这儿来的。”
   “然后呢?”
   “地球到太阳系最远的一颗星球冥王星的距离大约有五光时。
   当天文学家透过天文望远镜观察冥王星的时候,事实上他看的是五个小时以前的冥王星。我们也可以说冥王星的画面要花五个小时才能传到这里。”
   “实在有点难以想象,但我想我可以了解。”
   “很好,席德,但是你要知道我们人类只是刚开始了解宇宙而已。我们的太阳只是银河里四千亿个星球当中的一个,这个银河有点像是一个很大的铁饼。我们的太阳刚好位于其中一个螺旋臂上。
   当我们在晴朗的冬日夜晚仰望星星时,会看见一条由星星构成的宽带子,那是因为我们正好看到银河的中心。”
   “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瑞典文才把银河称为‘冬之街’吧。”
   。“在银河系中,离我们最近的一颗恒星距地球有四光年,也许它正在我们这个岛的上方。此时此刻,如果那颗星球上有一个人正用一具强力的天文望远镜对着柏客来山庄看的话,他看到的将是四年前的柏客来山庄。他也许会看到一个十一岁女孩正坐在秋千上晃动她的双腿。”
   “真不可思议。”
   “可是这还是最近的一颗。整个银河(或称星云)共有九万光年这么宽,也就是说光线从银河的一端传到另外一端要花九万年的时间。当我们注视着银河中一颗距离我们有五万光年的星星时,我们看到的是那颗星球在五万年以前的情形。”
   “这么大的空间实在是我这个小脑袋难以想象的。”
   “我们只要眺望太空,所看到的一定是从前的太空。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现在的宇宙是什么模样。我们只知道它当时如何。当我们仰望一颗距我们有几千光年的星球时,我们事实上是回到了几千年前的太空。”
   “真是不可思议极了。”
   “因为我们眼中所见的一切事物都以光波的形式出现,这些光波需要时间才能传过太空。我们可以拿打雷来做比方。我们总是在看见闪电后才听见打雷的声音,这是因为声波传送的速度比光波慢。当我听到一阵雷鸣时,我听到的声音事实上已经发出了一会儿。各星球间的情况也是这样。当我看到一颗几千光年之外的星星时,就好像见到几千年前发出的‘雷声’一样。”
   “嗯,我明白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谈的还只是我们的银河系。天文学家说,宇宙间大约有一千亿像这样的银河系,而每一个银河系都包含一千亿左右的星球。我们称距我们的银河最近的一个银河系为仙女座星云。它距我们的银河系约有两百万光年。就像我们刚才所说的,这表示那个银河系的光线要花两百万年才能到达我们这里。
   同时也表示当我们看见高空中的仙女座星云时,我们看到的是它在两百万年前的情形。如果在这个星云内有一个人正在观测星球——我可以想象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家伙现在正用天文望远镜对准地球——他是看不到我们的。如果他运气好的话,倒是可以看见几个扁脸的尼安德原人。”
   “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我们今天所知的最远的银河系距我们大约有一百亿光年。当我们收到来自那些银河系的信号时,我们事实上是收到一百亿年前的人所发出的信号。这个时间大约是太阳系历史的两倍。”
   “我的头都昏了。”
   “虽然我们很难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但天文学家已经发现一种现象,它将对我们的世界观有很大的影响。”
   “什么现象?”
   “太空中的银河系显然没有一个留在固定的位置。宇宙中所有的银河系都以极快的速度彼此分开,愈离愈远。它们离我们愈远,移动的速度就愈快。这表示各银河系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增加。”
   “我正试着想象这幅画面。”
   “如果你有一个气球,而你在它的表面画上许多黑点。然后你愈吹它,那些黑点就分得愈开。这就是宇宙间各银河系所发生的现象。我们说宇宙在扩张。”
   “怎么会这样呢?”
   “大多数天文学家都认为,宇宙扩张的现象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造成的。那就是:在大约一百五十亿年以前,宇宙间所有的物质都集中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由于物质密度极高,再加上重力的作用,使得这些物质温度高得吓人。温度日趋上升的结果,这一团紧密的物质终于爆炸了。我们称这个现象为‘宇宙大爆炸’。”
   “挺吓人的。”
   “宇宙大爆炸使得宇宙中所有的物质都向四面扩散。当这些物质碎片逐渐冷却后,就形成各个星球、银河系、卫星与行星……”
   “你不是说宇宙还在继续扩张吗?”
   “是的。而它扩张的理由正是由于一百多亿年前的这次大爆炸。因此目前宇宙各星球并没有固定不变的位置,宇宙仍然在形成中。它是一次爆炸后的产物。各银河目前仍继续以极高的速度向宇宙的四面飞散。”
   “它们会永远这样下去吗?”
   “有可能,但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你还记得艾伯特告诉过苏菲有两种力量使行星一直在固定的轨道上围绕恒星运行吗?”
   “是不是引力和惯性?”
   “对,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各银河系。因为即使宇宙仍继续扩张,引力的作用却刚好相反。也许几十亿年后有一天,当大爆炸的力量逐渐减弱后,重力会使得各星球重新凝聚,然后就会发生一种‘反爆炸’的现象,也就是所谓的‘内破裂’。不过,由于各银河系之间的距离过于遥远,所以情况会变得像是电影的慢动作,就像你把一个气球里的空气放掉以后的现象。”
   “那这些银河系会不会再度聚拢成一个紧密的核心呢?”
   “没错,你说对了。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
   “又会有一次大爆炸,而宇宙也会再度开始扩张,因为到时同样的自然法则又会发生作用。所以会形成新的星球和新的银河系。”
   未来的宇宙“说得好。关于宇宙的未来,天文学家认为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宇宙一直扩张下去,使得各银河系间的距离愈来愈远。要不就是宇宙会开始再度收缩。究竟会发生哪一种现象,要看宇宙有多重、多大而定。而这点天文学家目前还无法得知。”
   “但是如果宇宙重到使它开始收缩的程度,那么也许这种扩张、收缩又扩张的现象以前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结论显然应该是这样。但在这一点上,各家理论不同。也许宇宙的扩张现象只会发生这么一次,但是如果它永远不断扩张下去,则这个现象是从何处开始的问题就变得更加迫切了。”
   “没错,因为这些突然间爆炸的物质最初是从哪里来的呢?”
   “对于一个基督徒来说,这次大爆炸显然就是创造过程开始的时刻。圣经告诉我们上帝说过:‘让世上有光吧!’你可能也还记得艾伯特说过基督教的历史观是‘直线式的’。从基督教相信上帝创造万物的观点来看,宇宙应该是会继续扩张下去的。”
   “真的吗?”
   “东方文化的历史观则是‘循环式的’。换句话说,他们认为历史会不断重复。举例来说,印度就有一个古老的理论,主张世界会不断开合,因此造成所谓的‘婆罗门日’(Brahman’sDay)和‘婆罗门夜’(Brahman’sNight)轮流交替的现象。这种观点自然比较符合宇宙会永远不断扩张、收缩的看法。在我的想象中,那就像是有一颗宇宙的心脏不断在跳动的情景……”
   “我认为这两种理论都同样令人无法想象,也同样令人兴奋。”
   “这就像是苏菲有一次坐在花园里思索永恒的矛盾:宇宙要不就是一向都存在着,要不就是突然无中生有……”
   “喔,好痛!”
   席德用手拍了一下额头。
   “怎么回事?”
   “我好像被牛蝇叮了一口。”
   “也许是苏格拉底在给你一些心灵的刺激呢。”
   苏菲和艾伯特坐在红色的敞篷车里听着少校对席德讲述宇宙的现象。过了一会儿,艾伯特问道:“你有没有想到现在我们的角色已经完全相反了呢?”
   “怎么说?”
   “以前是他们听我们说话,而我们看不见他们。现在是我们听他们讲话,而他们看不见我们。”
   “还不止于此呢。”
   “你是指什么?”
   “我们一开始时并不知道席德和少校生活的那个世界,而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
   “我们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了。”
   “可是那时候少校可以介入我们的世界。”
   “我们的世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还不死心。我们应该也有办法介入他们的世界吧?”
   “可是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还记得我们在灰姑娘餐馆里发生的事吗?无论你多费劲,还是拿不起那瓶可乐。”
   苏菲默默不语。当少校正在说明宇宙大爆炸的现象时,她看着这座花园。“大爆炸”这个名词牵动着她的思绪。
   她开始在车子里面四处翻寻。
   “你在干嘛?”
   “没事。”
   她打开手套箱,找到了一支扳钳。她拿着扳钳,跳出车外,走到秋千旁,站在席德和她父亲前面。她试着吸引席德的视线,但一直都没有成功。最后她举起扳钳敲在席德的额头上。
   “喔,好痛!”席德说。
   然后苏菲又用扳钳敲击少校的额头,可他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他问“我好像被牛蝇叮了一口。”
   “也许是苏格拉底在给你一些心灵的刺激呢。”
   苏菲躺在草地上,努力推动秋千。但是秋千仍静止不动。可是又好像稍动了一点点。
   “风挺凉的。”席德说。
   “不会呀,我倒觉得挺舒服的。”
   “不只是风。还有另1J的。”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在这个凉爽的仲夏夜。”
   “不,空气里面有一种东西。”
   “会是什么呢?”
   “你还记得艾伯特拟的秘密计划吗?”
   “我怎么会忘记?”
   “他们就这样从花园宴会里消失了。就好像他们消失在空气中了。”
   “没错,可是……”
   “……消失在空气中了……”
   “故事总得结束呀。那不过是我编的。”
   “没错,那时候是你编的。可是后来就不是了。他们不知道会不会在这儿.....”
   “你相信吗?”
   “爸,我可以感觉到。”
   苏菲跑回车子里。
   “很不错嘛!”当她紧握着扳钳爬进车里时,艾伯特不太情愿的说。“你有很不寻常的本领。我们就等着瞧吧。”
   人生如星尘少校搂住席德。
   “你没有听到那神秘的海潮声?”
   “听到了。我们明天得让船下水。”
   “可是你有没有听见那奇异的风声呢?你看那白杨树的叶子都在颤动呢。”
   “这个星球是有生命的。不是吗……”
   “你在信里说书中的字里行间另有意思。”
   “我有吗?”
   “也许这座花园也有别的东西存在。”
   “大自然充满了谜题,不过我们现在谈的是天上的星星。”
   “水上很快也会有星星了。”
   “对。你小时候就把磷光称为水上的星星。从某个角度来看,你说的并没有错。磷光和其他所有的有机体都是由那些曾经融合为一个星球的各种元素所组成的。”
   “人也是吗?”
   “没错,我们也是星尘。”
   “说得很美。”
   “当无线电波天文望远镜可以接收到来自数十亿光年外的遥远银河系的光线时,它们就可以描绘出太初时期大爆炸后宇宙的形貌。我们现在在天空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几千、几百万年前宇宙的化石,因此占星学家只能预测过去的事。”
   “因为在它们的光芒传到地球之前,这些星座里的星星早就已经彼此远离了,是吗?”
   “即使是在两千年前,这些星座的面貌也与今天大不相同。”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是这样。”
   “在晴天的夜晚,我们可以看见几百万、甚至几十亿年前宇宙的面貌。所以,我们可以说正在回家的路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我也是在大爆炸时开始,因为宇宙所有的物质整个是一个有机体。在万古之前,所有的物质都聚合成一大块,质量极其紧密,因此即使是小如针头般的一块,也可以重达好几十亿吨。在这样大的重力作用下,这个‘原始原子’爆炸了,就好像某个东西解体一样。所以说当我们仰望天空时,我们其实是在试图找寻回到自我的路。”
   “这个说法好特别。”
   “宇宙中所有的星球和银河都是由同一种物质做成的。这种物质的各个部分分别又合成一块,这里一块,那里一块。一个银河系到另外一个银河系的距离可能有数十亿光年,可是它们都来自同样一个源头。所有的恒星和行星都属于同一个家庭。”
   “我懂了。”
   “但是这种物质又是什么呢?数十亿年前爆炸的那个东西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物质?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而与我们每个人都密切相关。因为我们本身就是这种物质。
   我们是几十亿年前熊熊燃烧的那场大火所爆出来的一点火花。”
   “这种想法也很美。”
   “然而,我们也不要太过强调这些数字的重要性。只要你在手中握着一块石头就够了。就算宇宙是由这样一块橘子般大小的石头做成的,我们也还是无法理解它。我们还是要问: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苏菲突然在红色敞篷车里站起来,指着海湾的方向。
   “我想去划那条船。”她说。
   “它被绑起来了,而且我们也不可能拿得动桨。”
   “我们试试看好不好?不管怎么说,现在可是仲夏耶!”
   “至少我们可以到海边去。”
   他们跳下车,沿着花园向下跑。
   他们试图解开牢牢系在一个铁圈里的缆绳,可是却连绳尾都举不起来。
   “跟钉牢了一样。”艾伯特说。
   “我们有很充裕的时间。”“一个真正的哲学家永远不能放弃。如果我们能够……松开它……”
   “现在星星更多了。”席德说。
   “是的,因为现在是夏夜里夜色最深的时候。”
   “可是在冬天里它们的光芒比较亮。你还记得你要动身去黎巴嫩的那个晚上吗?那天是元旦。”
   “就在那个时候,我决定为你写一本有关哲学的书。我也曾经去基督山的一家大书店和图书馆找过,可是他们都没有适合年轻人看的哲学书。”
   “感觉上现在我们好像正坐在白兔细毛的最顶端。”
   “我在想那些遥远的星球上是否也有人。”
   “你看,小船的绳子自己松开了!”
   “真的是这样!”
   “怎么会呢?在你回来前,我还到那里去检查过的。”
   “是吗?”
   “这使我想到苏菲借了艾伯特的船的时候。你还记得它当时在湖里漂浮的样子吗?”
   “我敢说现在也一定是她在搞鬼。”
   “你尽管取笑我吧。可是我还是觉得整个晚上都有人在这里。”
   “我们两人有一个必须游到那里去,把船划回来。”
   “我们两个都去,爸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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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41:31 |只看该作者
       ……一只白色的乌鸦……
   席德坐在床上,动也不动。她可以感觉到她双臂与双手绷得紧紧的,拿着那本沉重的讲义夹,颤抖着。
   已经快十一点。她坐在那儿读了两个多小时了。这期间她不时抬头大笑,有时笑得她不得不翻身喘气。还好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两个小时内发生的事可真多呀。最先是苏菲在从林间小木屋回家的路上努力要引起少校的注意力。最后她爬到一棵树上,然后被大雁莫通给救了。那只雁是从黎巴嫩飞来的,仿佛是她的守护天使一般。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席德永远不会忘记从前爸爸念《尼尔奇遇记》(TheWonderfulAdventureofNils)给她听的情景。因为那之后有许多年,她和爸爸之间发展出了一种与那本书有关的秘密语言。现在他又把那只老雁给揪出来了。
   后来苏菲第一次体验到独自一人上咖啡厅的滋味。席德对艾伯特讲的萨特和存在主义的事特别感兴趣。他几乎让她变成了一个存在主义者。不过,话说回来,他过去也有好几次曾经这样过。
   大约一年前,席德买了一本占星学的书,还有一次她拿了一组意大利纸牌回家,后来又有一次她买了一本有关招魂术的书。每一次,爸爸总是跟她说一些什么“迷信”呀、“批判的能力”呀等等道理,但他一直等到现在才来“绝地大反攻”。他的反击可说是正中要害。很明显的,他想在他的女儿长大之前彻彻底底警告她那些东西的害处。为了安全起见,他安排了他从电器商店的电视屏幕上对她挥手的场面。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的……她最感到好奇的还是那个女孩。
   苏菲,苏菲——你在哪里?你从何处来?你为什么进入我的生命?最后,艾伯特给了苏菲一本有关她自己的书。那本书是否就是席德现在手上拿的这一本呢?当然,这只是一个讲义夹。但即使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一本有关他自己的书里面发现一本有关他自己的书呢?如果苏菲开始读这本书,会有什么事发生呢?席德用手指摸一摸讲义夹,只剩下几页了。
   苏菲从镇上回家时在公车上碰到了她妈妈。该死J她如果看见她手上拿的这本书,不知道会说什么呢!苏菲想把那本书放在装着宴会用彩带和气球的袋子里,但并没有成功。
   “嗨,苏菲j我们居然坐同一辆公车!真好尸“嗨,妈!”
   “你买了一本书呀?”
   “没有,不是买的。”
   “《苏菲的世界》……多奇怪呀。”
   苏菲知道这时她是骗不了妈妈的。
   “是艾伯特给我的。”“嗯,我想一定是的。我说过了,我一直在等着见这个人呢。我可以看看吗?”
   “可不可以等到我们回家以后?妈,这是我的书耶!”
   “这当然是你的书啦。我只想看看第一页。好吗?……苏菲放学回家了。有一段路她和乔安同行,她们谈着有关机器人的问题......”
   “书里真的这么写吗?”
   “没错。是一个名叫艾勃特的人写的。他一定是刚出道的。喔,对了,你那位哲学家叫什么名字?”
   “艾伯特。”
   “也许这个怪人写了一本关于你的书呢,苏菲。他用的可能是笔名。”
   “那不是他。妈,你就别再说了吧。反正你什么都不懂。”
   “是呀,我是不懂。明天我们就举行花园宴会了,然后一切又会恢复正常。”
   “艾伯特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所以这本书是一只白乌鸦。”
   “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2以前你说的不是白兔吗?”
   “好了,别说了。”
   她们说到这里,苜蓿巷就到了。她们刚下车就遇上了一次示威游行。
   “天哪!”苏菲的妈妈喊,“我还以为我们这个社区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示威的人顶多只有十到十二个。他们乎里拿的布条上写着:“少校快来了!”
   “支持美味的仲夏节大餐!”
   “加强联合国!”
   苏菲几乎替妈妈感到难过。
   “别理他们。”她说。
   “可是这个示威好奇怪呀,挺荒谬的。”
   “只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
   “世界改变得愈来愈快了。其实,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不管怎样,你应该对你不感到惊讶这件事感到惊讶。”
   “一点也不。他们并不暴力呀,是不是?我只希望他们还没有把我们的玫瑰花床踩坏。我想他们一定不会在一座花园里示威吧。
   我们赶快回家看看。”
   “妈,这是一次哲学性的示威。真正的哲学家是不会践踏玫瑰花床的。”
   “我告诉你吧,苏菲。我不相信世上还有真正的哲学家了。这年头什么都是合成的。”
   生日宴会那天下午和晚上,他们一直忙着准备。第二天早上,他们仍继续未完的工作,铺桌子、装饰餐桌。乔安也过来帮忙。
   “这下可好了!”她说,“我爸妈也打算要来。都是你,苏菲!”
   在客人预定到达前半小时,一切都准备好了。树上挂满了彩带和日本灯笼。花园的门上、小径两旁的树上和屋子的前面都挂满了气球。那天下午大部分时间,苏菲和乔安都忙着吹气球。
   餐桌上摆了鸡、沙拉和各式各样的自制面包。厨房里还有葡萄面包和双层蛋糕、丹麦酥和巧克力蛋糕。可是打从一开始,餐桌上最中央的位置就保留给生日蛋糕。那是一个由杏仁圈饼做成的金字塔。在蛋糕的尖顶,有一个穿着坚信礼服装的小女孩图案。苏菲的妈妈曾向她保证那个图案也可以代表一个没有受坚信礼的十五岁女孩,可是苏菲相信妈妈之所以把它放在那儿,是因为苏菲说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受坚信礼。而妈妈似乎认为那个蛋糕就象征坚信礼。
   “我们是不惜工本。”在宴会开始前的半小时,这样的话她说了好几次。
   客人们开始陆续抵达了。第一批来的是苏菲班上的三个女同学。她们穿着夏天的衬衫、浅色的羊毛背心、长裙子,涂了很淡很淡的眼影。过了一会儿,杰瑞米和罗瑞也缓缓地从大门口走进来了,看起来有点害羞,又有几分小男生的傲慢。
   “生日快乐!”
   “你长大了!”
   苏菲注意到乔安和杰瑞米已经开始偷偷地眉来眼去了。空气里有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气息,也许是仲夏的缘故。
   每一个人都带了生日礼物。由于这是一个哲学性的花园宴会,有几个客人曾经试着研究哲学到底是什么。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找到了与哲学有关的礼物,但大多数人都绞尽脑汁想了一些富有哲学意味的话写在生日卡片上。苏菲收到了一本哲学字典和一本有锁的日记,上面写着“我个人的哲学思维”。客人一抵达,苏菲的妈妈便端上用深色玻璃杯装的苹果西打请他们喝。
   “欢迎……这位年轻的男士贵姓大名?……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你能来真是大好了,赛西莉……”
   当所有较年轻的客人都已经端着杯子在树下闲逛时,乔安的父母开了一辆白色的宾士轿车,停在花园门口。乔安的爸爸穿了一身昂贵的灰色西装,全身上下无懈可击,妈妈则穿着一套红色裤装,上面贴着暗红色的亮片。苏菲敢说她一定是在玩具店里买了一个穿着这种套装的芭比娃娃,然后请裁缝按照她的尺寸做一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乔安的爸爸买了一个这样的芭比娃娃,然后请魔术师把它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可是这种可能性很小,因此苏菲就放弃了。
   他们跨出宾士轿车,走进花园,园里所有年轻客人都,晾奇地瞪大了眼睛。乔安的爸爸亲自拿了一个长方形的包裹给苏菲。那是他们全家人送她的礼物。当苏菲发现里面是——没错,是一个芭比娃娃时,很努力地保持镇静。可是乔安就不了:“你疯了吗?苏菲从来不玩洋娃娃的!”
   乔安的妈妈连忙走来,衣服上的亮片发出霹霹啪啪的声音。
   “可是这只是当装饰用的呀。”
   “真的很谢谢你,”苏菲想打圆场。“现在我可以开始搜集娃娃了。”
   大家开始向餐桌的方向聚拢。
   “现在就剩下艾伯特还没到了。”苏菲的妈妈用一种热切的声音向苏菲说,企图隐藏她愈来愈忧虑的心情。其他客人已经开始交换着有关这个特别来宾的小道消息了。
   “他已经答应我了,所以他一定会来。”
   “不过在他来之前我们可以让其他客人先就座吗?”
   “当然可以。来吧!”
   苏菲的妈妈开始请客人围着长桌子坐下。她特别在她自己和苏菲的位置间留了一个空位。她向大家说了一些话,内容不外是今天的菜、天气多好和苏菲已经是大人了等等。
   他们在桌边坐了半小时后,就有一个蓄着黑色山羊胡子、戴着扁帽的中年男子走到苜蓿巷,并且进了花园的大门。他捧着一束由十五朵玫瑰做成的花束。
   “艾伯特!”
   苏菲离开餐桌,跑去迎接他。她用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并从他手里接过那束花。只见他在夹克的口袋里摸索一下,掏出两三个大—鞭炮,把它们点燃后就丢到各处。走到餐桌旁后,他点亮了一支烟火,放在杏仁塔上,然后便走过去,站在苏菲和妈妈中间的空位上。
   “我很高兴能到这里来。”他说。
   在座的宾客都愣住了。乔安的妈妈对她先生使了一个眼色。苏菲的妈妈看到艾伯特终于出现,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对他的一切行为都不计较了。苏菲自己则努力按捺她的笑意。
   苏菲的妈妈用手敲了敲她的玻璃杯,说道:“让我们也欢迎艾伯特先生来到这个哲学的花园宴会。他不是我的新男友。因为,虽然我丈夫经常在海上,我目前并没有交男朋友。这位令人很意外的先生是苏菲的新哲学老师。他的本事不只是放鞭炮而已。他还能,比方说,从一顶礼帽里拉出一只活生生的兔子来。苏菲,你说是兔子还是乌鸦来着?”
   “多谢。”艾伯特说,然后便坐下来。
   “干杯!”苏菲说。于是在座客人便举起他们那装着深红色可乐的玻璃杯,向他致意。
   他们坐了很久,吃着鸡和沙拉。突然间乔安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走到杰瑞米身旁,在他的唇上大声地亲了一下。杰瑞米也试图把她向后扳倒在桌上,以便回吻她。
   “我要昏倒了。”乔安的妈妈喊。
   “孩子们,不要在桌上玩。”苏菲的妈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不要呢?”艾伯特转身对着她问。
   “这个问题很奇怪。”
   “一个真正的哲学家问问题是从来没有错的。”
   另外两三个没有被吻的男孩开始把鸡骨头扔到屋顶上。对于他们的举动,苏菲的妈妈也只温和地说了一句:“请你们不要这样好吗?檐沟里有鸡骨头清理起来挺麻烦的。”
   “对不起,伯母。”其中一个男孩说,然后他们便改把鸡骨扔到花园里的树篱上。
   “我想现在应该收拾盘于,开始切蛋糕了。”苏菲的妈妈终于说。“有几个人想喝咖啡?”
   乔安一家、艾伯特和其他几个客人都举起了手。
   “也许苏菲和乔安可以来帮我忙……”
   他们趁走向厨房的空档,匆匆讲了几句悄悄话。
   “你怎么会跑去亲他的?”
   “我坐在那儿看着他的嘴,就是无法抗拒。他真的好可爱呀!”
   “感觉怎样?”
   “不完全像我想象的那样,不过……”
   “那么这是你的第一次哼?”
   “可是绝不是最后一次!”
   很快的,咖啡与蛋糕就上桌了。艾伯特刚拿了一些鞭炮给那几个男孩,苏菲的妈妈便敲了敲她的咖啡杯。
   “我只简短地说几句话。”她开始说,“我只有苏菲这个女儿。在一个星期又一天前,她满十五岁了。你们可以看出来,我们是不惜工本地办这次宴会。生日蛋糕上有二十四个杏仁圈饼,所以你们每人至少可以吃一个。那些先动手拿的人可以吃两个,因为我们要从上面开始拿,而愈往下的圈饼个愈大。人生也是这样。当苏菲还小时,她总是拿着很小的圈饼到处跑。几年过去了。圈饼愈来愈大。
   现在它们可以绕到旧市区那儿再绕回来了。由于她爸爸经常出海,于是她常打电话到世界各地。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苏菲!”
   “真好!”乔安的妈妈说。
   苏菲不确定她指的是她妈妈、她妈妈讲的话、生日蛋糕还是苏菲自己。
   宾客们一致鼓掌。有一个男孩把一串鞭炮扔到梨树上。乔安也离开座位,想把杰瑞米从椅子上拉起来。他任由她把他拉走,然后两人便滚到草地上不停地互相亲吻。过了一会儿后,他们滚进了红醋栗的树丛。“这年头都是女孩子采取主动了。”乔先生说。
   然后他便站起来,走到红醋栗树丛那儿,就近观察着这个现象。结果,其他的客人也都跟过去了。只有苏菲和艾伯特仍然坐在位子上。其他的客人站在那儿,围着乔安和杰瑞米,成了一个半圆形。这时,乔安和杰瑞米已经从最初纯纯的吻进展到了热烈爱抚的阶段。
   “谁也挡不住他们。”乔安的妈妈说,语气里有点自豪。
   “嗯,有其父必有其女。”她丈夫说。
   他看看四周,期待众人对他的妙语如珠报以掌声,但他们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于是他又说:“我看是没办法了。”
   这时苏菲在远处看到杰瑞米正试图解开乔安白衬衫上的扣子。那件白衬衫上早已染了一块块青苹的印渍。乔安也正摸索着杰瑞米的腰带。
   “别着凉了!”乔安的妈妈说。
   苏菲绝望地看着艾伯特。
   “事情发生得比我预料中还快。”他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儿。不过我要先对大家讲几句话。”
   苏菲大声地拍着手。
   “大家可不可以回到这里来坐下?艾伯特要演讲了。”
   除了乔安和杰瑞米外,每一个人都慢慢走回原位。
   “你真的要演讲吗?”苏菲的妈妈问。“太美妙了!”
   “谢谢你。”
   “你喜欢散步,我知道。保持身材是很重要的。如果有一只狗陪伴那就更好了。它的名字是不是叫汉密士?”
   艾伯特站起身,敲敲他的咖啡杯。“亲爱的苏菲,”他开始说,“我想提醒你这是一个哲学的花园宴会。因此我将发表一篇有关哲学的演讲。”
   众人爆出热烈的掌声。
   “在这样乱糟糟的地方,也许正适合谈谈理性。可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忘记祝苏菲十五岁生日快乐。”
   他刚讲完,他们便听见一架小飞机嗡嗡地飞过来。它飞低到花园上方,尾部拉着一个长长的布条,上面写着:“十五岁生日快乐!”
   又是一阵掌声,比前几次都大声。
   哲学演讲“哪,你看到没有?”苏菲的妈妈高兴地说,“这个人的本事不只是放鞭炮而已!”
   “谢谢。这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过去这几个星期以来,苏菲和我进行了一项大规模的哲学调查。我们现在要在这里公布我们的调查结果,我们将揭开我们的存在最深处的秘密。”
   现在,众人都安静下来了,只听见小鸟啁啾的声音和红醋栗树丛里偶尔传来的经过刻意压抑的声响。
   “说下去呀!”苏菲说。
   “在对最早的希腊哲学家一直到现代的哲学理论做过一番彻底的研究之后,我们发现我们是活在一个少校的心灵中,那位少校目前担任联合国驻黎巴嫩的观察员。他已经为他女儿写了一本关于我们的书。那个女孩住在黎乐桑,名叫席德,今年也是十五岁了,而且和苏菲同一天生日。在六月十五日清晨她醒来后,这本书就放在她床边的桌子上。说得更明确一点,那本书是装在一个讲义夹里的。现在,就在我们讲话的时候,她正用她的食指摸着讲义夹的最后几页。”
   桌旁的众人脸上开始出现一种忧虑的神色。
   “因此,我们的存在只不过是做为席德生日的娱乐罢了。少校创造我们,以我们为架构,以便对他的女儿进行哲学教育。这表示,(打个比方)大门口停的那辆宾士轿车是一文不值,那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它只不过是在一位可怜的联合国少校的脑海里转来转去的白色宾士轿车。而那位少校此刻正坐在一棵棕榈树的树荫下,以免中暑呢。各位,黎巴嫩的天气是很炎热的。”
   “胡说!”乔先生喊道。“这真是一派胡言。”
   “你可以有你自己的看法,”艾伯特毫无怯意,继续说下去,“但事实上这次花园宴会才真正是一派胡言。整个宴会里唯一有理性的就是我这席演讲尸听到这话,乔先生便站起来说:“我们大家在这里,拚全力地做生意,并且买了各种保险,以防万一。可是这个无所事事的万事通先生却来这儿发表什么‘哲学’宣言,想破坏这一切哩尸艾伯特点头表示同意。
   “的确没有保险公司会保这种哲学见解险,这种见解比什么天灾都还糟哩。可是我说,这位先生,你可能知道,保险公司也不保那些的。”
   “现在哪来的天灾?”
   “不,我说的是生存方面的天灾。比方说,你如果看看树丛底下发生的事,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你没法投保任何的险,以防止自己整个生命崩溃。你也不能防止太阳熄灭。”
   “我们一定得听他胡扯吗?”乔安的爸爸问,眼睛向下看着他的妻子。
   她摇摇头,苏菲的妈妈也摇摇头。
   “太可惜了,”她说,“这次宴会我们可是不惜工本。”
   但年轻人们却坐在那儿,眼睛瞪着艾伯特一直看。通常年轻人比年长的人要更容易接受新思想和新观念。
   “请你说下去。”一个一头金色的卷发,戴着眼镜的男孩说。
   “谢谢你。但我没有很多话好说了。当你已经发现自己只是某个人不清不楚的脑袋里的一个梦般的人物时,依我来看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保持缄默。可是最后我可以建议你们年轻人修一门简短的哲学史课程。对于上一代的价值观抱持批判的态度是很重要。如果说我曾经教苏菲任何事的话,那就是:要有批判性的思考态度。
   黑格尔称之为否定的思考。”
   乔先生还没有坐下。他一直站在那儿,用手指敲击桌面。
   “这个煽动家企图破坏学校、教会和我们努力灌输给下一代的所有健全的价值观。年轻人有他们的未来,他们终有一天会继承我们所有的成就。如果这个家伙不立刻离开这里,我就要叫我的家庭律师来。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
   “既然你只是一个影子,因此不管你想要处理的是什么事情,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还有,不管怎样,苏菲和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宴会了,因为,对我们而言,我们所上的哲学课不完全只谈理论,它也有实际的一面。当时机成熟时,我们会表演一个消失不见的把戏。那样我们就可以从少校的意识里偷偷溜走。”
   消失苏菲的妈妈拉着苏菲的手。
   “你不会离开我吧?苏菲。”
   苏菲用双臂抱住妈妈,并抬头看着艾伯特。
   “妈妈很难过……”
   “不,这是很荒谬的。你不可以忘记你所学的。我们要挣脱的是这些胡言。你的妈妈就像那个带着一篮子食物要送给她祖母的小红帽一样的可爱、亲切。她当然会难过,可是那就像那架飞在我们头顶上祝你生日快乐,的飞机需要有燃料一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苏菲说,于是她转身背对着妈妈。“所以我必须照他的话做。早晚有一天,我是一定得离开你的。”
   “我会想你的,”她妈妈说,“可是如果这上面有一个天堂,你得飞上去才行,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葛文达。它一天吃一片还是两片莴苣叶子?”
   艾伯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在座没有一个人,包括你在内,会想念我们。理由很简单:因为你们并不存在。所以你们不会有什么器官可以用来想念我们。”
   “这简直是太污辱人了。”乔安的妈妈大声说。
   她的丈夫点点头。
   “我们至少可以告他毁谤。他想要剥夺所有我们珍视的东西。
   这人是个无赖,是个该死的蛮子!”
   说完后,他和艾伯特都坐下来了。乔安的爸爸气得脸色发红。
   此时,乔安和杰瑞米也过来坐下了。他们的衣服全都脏兮兮的,皱成一团。乔安的金发上也沾了一块块的泥巴。
   “妈,我要生小孩了。”她宣布说。
   “好吧,可是你得等到回家再生。”
   乔先生也立刻表示支持。
   “她得克制一下她自己。如果小孩今晚要受洗的话,她得自己设法安排。”
   艾伯特用一种肃穆的神情看着苏菲。
   “时候到了。”
   “你走之前能不能给我们端几杯咖啡来呢?”苏菲的妈妈问。
   “当然可以,马上来。”
   她从桌上拿了保温瓶。她得把厨房里的咖啡机再加满水才行。
   当她站在那儿等水煮开时,顺便喂了鸟和金鱼,并走进浴室,拿出一片莴苣叶给葛文达吃。她到处找不到雪儿,不过她还是开了一大罐猫食,倒在一只碗里,并把碗放在门前的台阶上。她的眼泪不断涌出来。
   当她端着咖啡回到园里时,宴会中的情景像是一个儿童聚会,而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生日宴会。桌上有好几个打翻的汽水瓶,桌布上到处沾满了巧克力蛋糕,装葡萄干面包的盘子覆在苹坪上。苏菲来到时,有一个男孩正把一串鞭炮放在双层蛋糕上。鞭炮爆炸时,蛋糕上的奶油溅得桌上、客人的身上到处都是。受害最深的是乔安的妈妈那身红色的裤装。奇怪的是她和每一个人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时,乔安拿了一大块巧克力蛋糕,涂在杰瑞米的脸上,然后开始用舌头把它舔掉。
   苏菲的妈妈和艾伯特一起坐在秋千上,与其他人有一段距离。
   他们向苏菲挥挥手。
   “你们两个终于开始密谈了。”苏菲说。
   “你说对了。”她妈妈说,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艾伯特是一个很体贴人的人。我可以放心地把你交给他了。”
   苏菲坐在他们两人中间。
   这时,有两个男孩爬上了屋顶。一个女孩走来走去,用发夹到处戳气球。然后有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骑了一辆摩托车到来,后座的架子上绑了一箱啤酒和几瓶白兰地。有几个人很高兴地欢迎他进来。
   乔先生看到后便站起来,拍拍手说:“我们来玩游戏好吗?”
   他抓了一瓶啤酒,一口喝尽,并把空瓶子放在草坪中央。然后他走到餐桌旁,拿了生日蛋糕上的最后五个杏仁圈,向其他客人示范如何把圈饼丢出去,套在啤酒瓶的瓶颈上。
   “死亡的苦痛。”艾伯特说。“现在,在少校结束一切,在席德把讲义夹合上前,我们最好赶紧离开。”
   “妈,你得一个人清理这些东西了!”
   “没关系,孩子。这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如果艾伯特能够让你过得比较好,我比谁都高兴。你不是告诉过我他有一匹白马吗?”
   苏菲向花园望去,已经认不得这是哪里了。草地上到处都是瓶子、鸡骨头、面包和气球。
   “这里曾经是我小小的伊甸园。”她说。
   “现在你要被赶出来了。”艾伯特答道。
   这时有一个男孩正坐在白色的宾士轿车里。他发动引擎,车子就飞快冲过大门口,开到石子路上,并开进花园。
   苏菲感觉有人紧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拖进密洞内。然后她听见艾伯特的声音:“来吧!”
   就在这时,白色的宾士车撞到了一棵苹果树。树上那些还没成熟的苹果像下雨般纷纷落在车盖上。
   “简直太过分了尸乔安的爸爸大吼。“我要你赔!”
   他大大全力支持他。
   “都是那个无赖的错。咦,他跑到哪里去了?”
   “他们在空气中消失了。”苏菲的妈妈说,语气里有点自豪。
   她站起身,走向那张长餐桌,开始清理碗盘。
   “还有没有人要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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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语燃 于 2012-1-23 14:40 编辑

       ……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的……
   闹钟显示时间已经是二十三点五十五分了。席德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试着做一些自由联想。
   每次她想完了一串事情之后,就问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她可不可能正试图压抑什么事情?她要是能够解除所有的管制就好了,这样也许她就会在醒着时做梦。不过这种想法还真有点吓人,她想。
   她愈放松,让自己胡思乱想,就愈觉得自己好像在林间小湖边的小木屋中。
   艾伯特的计划会是什么呢?当然,艾伯特拟定计划这件事也是爸爸计划的。他是否已经知道艾伯特会用什么方式反击?也许他也一样试图放任自己的思想,以便制造一个连自己也料想不到的结局吧。
   剩下的页数已经不多了。她该不该偷看最后一页呢?不,这样等于是作弊了。更何况,席德相信,到目前为止,最后一页会发生什么事都还不确定呢。
   这不是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吗?讲义夹就在这里,而爸爸毕竟不可能及时赶回来再增添任何东西,除非艾伯特做了什么事。一件令人惊奇的事……无论如何,席德自己也会想办法让爸爸吓一大跳。他管不到她,可是她又能完全管得住自己吗?意识是什么?它难道不是宇宙的一个大谜题吗?记忆又是什么?是什么东西使我们“记得”我们所看到、所经验到的每一件事情?是什么样的机转使我们日复一日地做一些奇妙的梦?她躺在那儿想着这些问题,并不时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睛凝视着天花板。最后她就忘了睁开了。
   她睡着了。
   后来,她被海鸥尖锐的叫声吵醒。她起床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像往常一样站在窗前,俯瞰着窗外的海湾。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不管夏天冬天都是如此。
   当她站在那儿时,她突然感觉到无数种颜色在她的脑海里爆炸。她想起了自己的梦境,可是感觉上那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梦,因为梦中的颜色和形状都如此生动逼真……她梦见爸爸从黎巴嫩回到家,而这整个梦是苏菲所做的那个梦的延伸,也就是苏菲在平台上捡到金十字架的那个梦。
   席德梦见自己正坐在平台的边缘,就像在苏菲梦中那样。然后她听到一个很轻柔的声音说:“我的名字叫苏菲尸席德仍旧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试着分辨声音的来处。然后那轻得几乎听不见、宛如虫鸣的声音又说了:“你一定是既聋又盲!”就在那个时候,爸爸穿着联合国的制服进入花园。“席德!”他喊。席德冲向他,用双臂围着他的脖子。到这里,梦就结束了。
   她记得几行欧佛兰(Arnulf&verland)所写的诗:深宵夜里因奇梦而惊醒,恍惚听见一低语的声音,宛如远处那地底的溪流,我起身相询:汝意有何求?当妈妈进来时,她仍旧站在窗前。
   “嘿!你已经醒了吗?”
   “我不确定……”
   “我大约四点钟会回到家,像平常一样。”
   “好。”
   “那就祝你假日愉快啦!”
   “你也是!”
   一听到妈妈把前门关上的声音,她马上拿着讲义夹溜回床上。
   “……我要潜进少校的潜意识,一直到下次我们再见面以前,我都会在那儿。”
   是的,昨天她就看到这里。她用右手的食指摸摸,讲义夹只剩下几页了。
   苏菲离开少校的小木屋时,仍然可以看到有些迪斯尼的卡通人物还在湖边。可是当她走近时,它们似乎就溶解了。等到她走到小船边时,它们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划船到对岸,并把小船拉上岸,放在芦苇丛间。这一路上她一直努力扮鬼脸并挥舞着手臂,拚命地吸引少校的注意力,好让坐在小木屋里的艾伯特能够不受干扰。
   她一路上不停地又蹦又跳,后来又学机器人走路。为了维持少校对她的兴趣,她甚至开始唱歌。有一次她停了下来,心想艾伯特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可是不一会,她马上制止自己。在罪恶感的驱使下,她开始爬树。
   她尽可能爬到最高的地方。当她快爬到树顶时,突然发现自己下不来。待会儿她会再试一下,但现在她不能就这样坐在树上不动。少校会感到厌烦,然后又会开始好奇艾伯特正在做什么。
   于是苏菲挥舞着手臂,并学公鸡叫了两三次,最后开始用假嗓子唱歌,这是她活到十五岁以来第一次用假嗓子唱歌。大致上来说,她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
   她再次试着爬下来,可是她真的是被卡住了。这时,突然有一只大雁飞来,停在苏菲攀住的一根树枝上。苏菲已经看了这么多的迪斯尼人物,因此当那只雁开口跟她说话时,她一点也不惊讶。
   “我叫莫通,•”大雁说。“事实上我是一只家雁,可是由于情况特殊,我便和别的野雁一起从黎巴嫩飞到这里来。看起来你好像需要帮忙才能爬下来。”
   “你太小了,帮不上忙。”苏菲说。
   “小姐,你的结论下得大早了。应该说你自己太大才对。”
   “这不是一样吗?”
   “告诉你,我曾经载着一个年纪跟你一样大的乡下小男孩飞过全瑞典。他的名字叫尼尔•侯格森(NilsHo1gersson)。”
   “我今年十五岁了。”
   “尼尔十四岁。加减个一岁对体重不会有影响。”
   “你怎么把他载起来的?”
   “我打他一巴掌,他就昏过去了。当他醒来时,身体就跟一根拇指一样大。”
   “也许你也可以轻轻地打我一巴掌,因为我不能一直坐在这里。星期六我就要办一场哲学花园宴会了。”
   “这倒挺有意思的。那我猜这大概是一本有关哲学的书。当我载着尼尔飞在瑞典上空时,我们在法姆兰区(Varmland)的马贝卡(Marbacka)着陆。尼尔在那儿遇见一位老妇人。她正计划为学童写一本有关瑞典的书。她说,这本书既要真实又要有教育价值。当她听到尼尔的奇遇时,便决定写一本有关他在雁背上所见到的事物的书。”
   “这很奇怪。”
   “老实告诉你吧,这是很反讽的,因为我们已经在那本书里面了。”
   突然间苏菲觉得某个东西在她的脸颊上掴了一下,她立刻变成像拇指一样小。那棵树变得像一座森林,而那只雁也变得像马一样大了。
   “来吧广大雁说。
   苏菲沿着树枝向前走,然后爬到大雁的背上。它的羽毛很柔软,可是由于她现在实在太小了,那些羽毛不时戳着她。
   她一坐好,大雁就起飞了。他们飞到树林上方,苏菲向下看着小湖和少校的小木屋。艾伯特正坐在里面,拟定着他那秘密计划。
   “今天我们小小地观光一下就好了。”大雁边说边拍着翅膀。
   之后,它便向下飞,停在苏菲刚才爬的那棵树下。大雁着陆时,苏菲便滚到了地上。在石南丛里滚了几下后,她便坐起来,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又回复原来的身高了。
   大雁摇摇摆摆地在她的四周走了几圈。
   “谢谢你帮我的忙。”苏菲说。
   “小事一桩。你是不是说过这是一本有关哲学的书?”
   “不,那是你说的。”
   “好吧,反正都一样。如果我能作主的话,我会载着你飞过整部哲学史,就像我载尼尔飞过瑞典一样。我们可以在米雷特斯和雅典、耶路撒冷和亚力山卓、罗马和佛罗伦萨、伦敦和巴黎、耶纳和海德堡、柏林和哥本哈根这些城市的上空盘旋。”
   “谢谢你,这样就够了。”
   “可是飞越这么多世纪,即使对一只非常反讽的雁来说,也是很辛苦的。所以飞越瑞典各省要容易多了。”
   说完后,大雁跑了几步,就拍拍翅膀飞到空中去了。
   苏菲已经很累了。不久后当她爬出密洞时,心想艾伯特对她这些调虎离-山的计策必然很满意。在过去这个小时内,少校一定不可能花太多心思在艾伯特身上,否则他一定得了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苏菲刚从前门进屋,妈妈就下班回家了。还好是这样,否则她怎么解释她被一只家雁从一棵大树上救下来的事呢?吃过晚餐后,她们开始准备花园宴会的事情。她们从阁楼里拿出了一张四公尺长的桌面,并把它抬到花园里。然后她们又回到阁楼去拿桌脚。她们已经计划好要把那张长桌子放在果树下。上一次他们用到那张长桌是在苏菲的爸妈结婚十周年庆的时候。那时苏菲只有八岁,但她仍然很清楚地记得那次各方亲朋好友云集的盛大露天宴会。
   气象报告说星期六将会是个好天气。自从苏菲生日前一天的可怕暴风雨后,她们那儿连一滴雨也没下。不过,她们还是决定等到时期六上午再来布置和装饰餐桌。可是妈妈认为目前至少可以先把桌子搬到花园里。
   那天晚上她们烤了一些小圆面包和几条由两种面团做成的乡村面包。请客的菜是鸡和沙拉,还有汽水。苏菲很担心她班上的一些男孩子可能会带啤酒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惹麻烦。
   苏菲正要上床睡觉时,妈妈又问了一次艾伯特是否一定会来。
   “他当然会来。他甚至答应我要玩一个哲学的小把戏。”
   “一个哲学的小把戏?那是什么样的把戏?”
   “我不知道……如果他是一个魔术师,他可能就会表演魔术。
   也许他会从帽子里变出一只白兔来……”
   “什么?又玩这一套呀?”
   “……可是他是个哲学家,他要耍的是一个哲学的把戏,因为这毕竞是个哲学的花园宴会呀。”
   “你这个顽皮鬼。”
   “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要做什么呢?”
   “老实说,我有。我想做点事。”
   “发表一篇演讲吗?”
   “我不告诉你。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苏菲就被妈妈叫起床了。妈妈是来跟她说再见的,因为她要上班去了。她给了苏菲一张单子,上面列着所有花园宴会要用的物品,要她到镇上采买。
   妈妈刚出门,电话就响了。是艾伯特打来的。他显然知道苏菲什么时候会一个人在家。
   “你的秘密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嘘]不要提。别让他有机会去想它。”
   “我想我昨天已经很成功地让他一直注意我了。”
   “很好。”
   “我们还有哲学课要上吗?”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电话来的。我们已经讲到现代了,从现在起,你应该可以不需要老师了,因为打基础是最重要的。可是我们还得见个面,稍微谈一下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
   “可是我得到镇上去……”
   “那好极了,我说过我们要谈的是我们这个时代。”
   “真的吗?”
   “所以我们在镇上见面是很恰当的。”
   “你要我到你那儿去吗?”
   “不,不要到这里来。我这里乱七八糟的,因为我到处搜寻,看有没有什么窃听装置。”
   “啊尸“大广场上有一家新开的咖啡厅,叫做皮尔咖啡厅。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要什么时候到呢?”
   “十二点好吗?”
   “那就十二点在咖啡厅碰面。”
   “就这么说定了。”
   “再见!”
   十二点过两三分时,苏菲走进了皮尔咖啡厅。这是一家很时髦的咖啡厅,有小小的圆桌和黑色的椅子。贩卖机里摆着倒过来放的一瓶瓶艾酒,还有法国长条面包和三明治。
   咖啡厅并不大。苏菲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艾伯特并不在里面。老实说,这是她唯一注意到的地方。有许多人围着几张餐桌坐,可是苏菲只看到艾伯特不在这些人里面。
   她并不习惯一个人上咖啡厅。她该不该转身走出去,稍后再回来看看他到了没有呢?她走到大理石吧台那儿,要了一杯柠檬茶。她端了茶杯走到一张空桌子坐下来,并注视着门口。这里不断有人来来去去,可是苏菲只注意到艾伯特还没有来。
   她要是有一份报纸就好了!随着时间一分分过去,她忍不住看看四周的人,也有几个人回看她。有一段时间苏菲觉得自己像一个年轻的女郎。她今年只有十五岁,可是她自认看起来应该有十七岁,要不然至少也有十六岁半。
   她心想,这些人对活着这件事不知道怎么想。他们看起来仿佛只是顺道经过,偶然进来坐坐似的。他们一个个都在比手画脚的谈话,可是看起来他们说得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突然想到祁克果,他曾经说过群众最大的特色就是喜欢言不及义地闲扯。这些人是不是还活在美感阶段呢?有没有一件事是对他们的存在有意义的呢?艾伯特在初期写给她的一封信中曾经谈到儿童与哲学家之间的相似性。她又再一次有不想长大的念头。搞不好她也会变成一只爬到兔予毛皮深处的虱子!她一边想,一边注意看着门口。突然间艾伯特从外面的街上缓缓走进来了。虽然已经是仲夏天,但他还是戴着一顶黑扁帽,穿着一件灰色有人字形花纹的苏格兰呢短外套。他立刻看到苏菲,便急忙走过来。苏菲心想,他们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见过面。
   “现在已经十二点十五分了,你这个烂人。”
   “这十五分是有教育意义。我可以请你这位年轻的小姐吃些点心吗?”
   他坐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苏菲耸耸肩。
   “随便,一个三明治好了。”
   艾伯特走到吧台那儿。不久他便端着一杯咖啡和两个乳酪火腿三明治回来。
   “贵不贵呢?”
   “小事一桩。”
   “你为什么迟到呢?”
   “我是故意的。我很快就会告诉你为什么。”
   他咬了一大口三明治。然后他说道:“我们今天要谈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
   “有什么重要的哲学事件发生吗?”
   存在哲学“很多……各种潮流都有。我们要先讲一个非常重要的潮流,就是存在主义。这是一个集合名词,代表几股以人存在的情况为出发点的哲学潮流。我们通常谈的是二十世纪的存在哲学。这些存在主义哲学家中有几个是以祁克果,乃至黑格尔等人的学说为基础的。”
   “嗯。”
   “另外一个对二十世纪有很大影响的哲学家是德国的尼采(FriedrichNietzsche),生于一八四四到一九OO年间。他同样反对黑格尔的哲学以及德国的‘历史主义’,他认为我们应该重视生命本身,而不必对历史和他所谓的基督教的‘奴隶式道德’过于注意。
   他希望能够造成‘对所有价值的重新评价’,使强者的生命力不会受到弱者的拖累。根据尼采的说法,基督教和传统哲学已经脱离了真实世界,朝向‘天堂’或‘观念世界’发展,而人们过去认为的‘真实’世界事实上是一个‘伪世界’。他说:‘要忠于这个世界。不要听信那些让你有超自然期望的人。”’“然后呢?”。
   “祁克果和尼采两人同时又影响了德国的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MartinHeidegger)。可是我们现在要专门来谈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Jean—PaulSartre)。他生于一九O五到一九八O年间,是存在主义者(至少是信奉存在主义的一般大众)的领袖。他的存在主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一九四O年左右尤其风行。后来他与法国的马克思主义运动结盟,但他本人从来没有加入任何党派。”
   “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在一家法国咖啡厅见面吗?”
   “我承认这是有目的的。萨特本人经常出入咖啡厅。他就是在这样的咖啡厅里遇见他终身的伴侣西蒙波娃(SimonedeBeauvoir)的。她也是一位存在主义的哲学家。”
   “一位女哲学家?”
   “对。”
   “大好了,人类终于变得比较文明了。”
   “可是我们这个时代也有很多新的问题。”
   “你要讲的是存在主义。”
   “萨特说:‘存在主义就是人文主义。’他的意思是存在主义者乃是以人类为出发点。必须说明的是:他的人文土义对于人类处境的观点要比文艺复兴时代的人丈主义者悲观得多。”
   “为什么呢?”
   “祁克果和本世纪的若干存在主义哲学家都是基督徒,但萨特所信仰的却是所谓的‘无神论的存在主义’。他的哲学可以说是在‘上帝已死’的情况下对人类处境所做的无情分析。‘上帝已死’这句话是尼采说的。”
   “说下去。”
   “萨特和祁克果的哲学中最主要的一个字眼就是‘存在’。但存在不等于活着。植物和动物也活着,它们虽然存在,但并不需要思考存在的意义。人是唯一意识到自己存在的生物。萨特表示,一个东西只是在己(initself)而人类却是为已(foritself)。因此人的存在并不等于东西的存在。”
   “我同意。”
   “萨特进一步宣称,人的存在比任何其他事情都重要。我存在的这个事实比我是谁要更加重要。他说:‘存在先于本质。,”
   “这句话很复杂。”
   “所谓的本质是指组成某些事物的东西,也就是说某些事物的本性。但根据萨特的说法,人并没有这种天生的‘本性’,因此人必须创造自我。他必须创造自己的本性或‘本质’,因为他的本性并非是一生下来就固定的。”
   “我明白了。”
   “在整部哲学史中,哲学家们一直想要探索人的本性。但萨特相信,人并没有一种不变的‘本性’。因此,追求广泛的生命的‘意识’是没有用的。换句话说,我们是注定要自己创造这种意义。我们就像是还没背好台词就被拉上舞台的演员,没有剧本,也没有提词人低声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们必须自己决定该怎么活。”
   “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如果我们能在圣经或哲学教科书中学到该怎么活,就很有用了。”
   “你讲到要点了。但萨特说,当人领悟到他们活在世上,总有一天会死,而且没有什么意义可以攀附时,他们就会愈加恐惧。你可能还记得祁克果在形容人存在的处境时,也用过这个字眼。”
   “嗯。”
   “萨特又说,人在一个没有意义的世界中会感到疏离。当他描述人的‘疏离’时,乃是重复黑格尔的中心思想。人的这种疏离感会造成绝望、烦闷、厌恶和荒谬等感觉。”
   “感觉沮丧或觉得一切都很无聊是很正常的。”
   “的确如此。萨特所描述的乃是二十世纪的城市人。你也许还记得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曾经兴高采烈地强调人的自由与独立。萨特则觉得人的自由是一种诅咒。他说:‘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的。因为他并没有创造自己,但却是自由的。因为一旦被扔进这个世界里来,他就必须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负责。”’“可是我们并没有要求被创造成自由的个体。”
   “这正是萨特所要说的。可是我们仍然是自由的个体,而这种自由使我们注定一生中要不断地做选择。世上没有我们必须遵守的永恒价值或规范,这使得我们的选择更加有意义。因为我们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全责。萨特强调,人绝对不能放弃他对自己行动的责任,也不能以我们‘必须’上班、‘必须’符合中产阶级对我们生活方式的期望为理由。逃避为自己做选择的责任。如果我们逃避这项责任,就会沦为无名大众的一分子,将永远只是一个没有个性的群体之一,逃避自我并自我欺骗。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我们的自由迫使我们要成为某种人物,要‘真实’地活着。”
   “嗯,我明白了。”
   “在道德的抉择上也是如此。我们永远不能把错误归咎于‘人性’或‘人的软弱’等等。我们可以发现时常有成年男子做出种种令人厌恶的行为,却把这样的行为归咎于‘男人天生的坏毛病’。可是世上没有‘男人天生的坏毛病’这种东西,那只是我们用来避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借口罢了。”
   “总不能把样样事情都怪在它头上。”
   “虽然萨特宣称生命并没有固有的意义,但他的意思并不是说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他不是我们所谓的‘虚无主义者’。”
   “什么是虚无主义者?”
   “就是那些认为没有一件事情有意义,怎样都可以的人。萨特认为生命应该有意义,这是一个命令。但我们生命中的意义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创造,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创造自己的生命。”
   “你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
   “萨特想要证明意识本身在感知某件事物之前是不存在的。因为意识总是会意识到某件事物。这个‘事物’固然是由我们的环境提供的,但也是由我们自己提供的。我们可以选择对我们有意义的事物,借以决定我们所要感知的事物。”
   “你可以举个例子吗?”
   “例如同一个房间内的两个人对于这个房间的感受可能大不相同,这是因为当我们感知我们的环境时,会赋予它我们本身的意义(或我们的利益)。一个怀孕的女人也许会认为她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见别的孕妇,这并不是因为从前没有孕妇,而是因为她自己怀孕这件事使得每一件事在她眼中都有了新的意义。一个生病的人也许会认为到处都看得见救护车……”
   “嗯,我明白了。”
   “我们本身的生活会影响我们对这房间内事物的看法。如果某件事情与我无关,我就看不见它。所以我现在也许可以告诉你我今天为什么迟到了。”
   “你是有目的的,对吧?”
   “你先告诉我你进来时看到什么。”
   “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不在这里。”“你看到的第一件事物却是一件不在这里的事物,这不是很奇怪吗?”
   “也许吧。可是我要见的人是你呀。”
   “萨特就曾经用过一次这样的咖啡厅之行说明我们如何‘虚无化’与我们无关的事物。”
   “你迟到就是为了要说明这点?”
   “是的,我想让你了解这个萨特哲学中的主要重点。你可以说这是一次演习。”
   “少来!”
   “当你谈恋爱,正等着你的爱人打电话给你时,你可能整晚都会‘听见’他没有打电话给你。因为你整个晚上注意到的就是他没有打电话来。当你跟他约好在火车站见面时,月台上人来人往,而你没有看见他。这些人都在那儿,但他们对你却是不重要的。你甚至可能觉得他们很讨厌,因为他们占去大多空间了。你唯一注意到的事情就是他不在那儿。”
   “多悲哀呀。”
   “西蒙波娃曾试图将存在主义应用到女性主义上。萨特已经说过,人没有基本的‘本性’。我们必须创造自我。”
   “真的吗?”
   “我们对于两性的看法也是这样。西蒙波娃否认一般人所谓的‘女人的天性’或‘男人的天性’。举例来说,一般人都说男人有所谓的‘超越的’或‘追求成功’的天性,因此他们会在家庭以外的地方追求意义和方向。而女人则被认为具有与男人完全相反的生活哲学。她们是所谓‘内在的’,意思就是说她们希望留在原地。因此她们会做养育小孩、整理环境等比较与家庭有关的事。今天我们也许会说妇女要比男人关心‘女性的价值’。”
   “她真的相信那些话吗?”
   “你没有在听我说。事实上,西蒙波娃不相信有任何这种‘女人天性’或‘男人天性’存在。相反的,她相信女人和男人都必须挣脱这种内在偏见或理想的束缚。”
   “我同意。”
   “她主要的作品名叫《第二性》,一九四九年出版。”
   “第二性是什么意思?”
   “她指的是女人。在我们的文化里,妇女是被当成‘第二性’的。
   男人好像把她们当做臣民,把女人当成是他们的所有物,因此剥夺了她们对自己生命的责任。”
   “她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可以自由独立?”
   “是的,可以这么说。存在主义对于四十年代到现在的文学也有很大的影响。其中包括戏剧在内。萨特本身除了写小说外,也写了一些剧本。其他几位重要的作家包括法国的卡缪、爱尔兰的贝克特、罗马尼亚的伊欧涅思柯和波兰的康布罗维区(Gombrowich)。
   他们和其他许多现代作家的典型风格就是我们所说的‘荒谬主义’。这个名词专门用来指‘荒谬剧场’。”
   “啊。”
   “你知道‘荒谬’的意思吗?”
   “不就是指没有意义或非理性的事物吗?”
   “一点没错。‘荒谬剧场’是‘写实剧场’的相反。它的目的在显示生命的没有意义,以使观众起而反对。它的用意并不是鼓吹人生没有意义,其实正好相反。他们借着显示、揭发日常生活情境的荒谬,进而迫使旁观者追求较为真实而有意义的生命。”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荒谬剧场经常描绘一些非常琐碎的情境,因此我们也可以称之为一种‘超写实主义’。剧中描绘的就是人们原来的面貌。可是当你把发生在浴室的事情或一个普通家庭平日早晨的景象搬上舞台时,观众就会觉得很好笑。他们的笑声可以解释成为一种看见自己在舞台上被嘲弄时的防卫机转。”
   “正是如此。”
   “荒谬剧场也可能具有若干超现实的特色。其中的角色时常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不真实、像梦一般的情境里。当他们毫不讶异地接受这种情境时,观众就不得不讶异这些角色为何不感到讶异。
   这是卓别林在他的默片中惯用的手法。这些默片中的喜剧效果经常来自于卓别林默默地接受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荒谬事情。这使得观众不得不检讨自己,追求更真实的事物。”
   “看到人们对于各种荒谬事件那种逆来顺受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觉得很惊讶。”
   “有时我们会有‘我必须远离这样的事,虽然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的感受。这种感觉可能并没有什么不好。”
   “如果房子着火了,你只好冲出去,虽然你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住。”
   “没错。你想不想再喝一杯茶或一瓶可乐?”
   “好。不过我还是认为你是个烂人,因为你迟到了。”
   “没关系。”
   艾伯特回来时拿了一杯意大利浓咖啡和一瓶可乐。这时,苏菲已经开始喜欢上咖啡厅的气氛了。她也开始认为其他桌客人的谈话也许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没有意义。艾伯特“砰!”一声把可乐瓶子往桌上放。有几个别桌的客人抬起头来看。
   “我们就上到这里了。”他说。
   “你是说哲学史到了萨特和存在主义就结束了?”
   “不,这样讲就太夸张了。存在主义哲学后来对世界各地的许多人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正如我们说过的,它的根可以回溯到祁克果,甚至远及苏格拉底。因此二十世纪也是一个我们谈过的其他哲学潮流开花结果、重新复苏的年代。”
   “比如说什么潮流?”
   “其中有一个是所谓的新圣多玛斯主义(Neo—Thomism),也就是指那些属于圣多玛斯派的思想。另外一个就是所谓的‘分析哲学’或‘逻辑实验主义’。它的根源可追溯至休姆和英国的经验主义,甚至远及亚理斯多德的理则学。除此之外,二十世纪自然也曾受到所谓的新马克思主义的影响。至于新达尔文主义和精神分析的影响,我们已经谈过了。”
   “是的。”
   “最后还有一个是唯物主义。它同样有它历史上的根源。现代科学有一大部分源自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家的努力,例如找寻组成所有物质的不可见的‘基础分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对‘物质’是什么问题提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核子物理学与生物化学等现代科学对于这个问题极感兴趣,对许多人而言,这甚至是他们的生命哲学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新旧学说杂陈并列……”
   “对,因为我们开始这门课程时所提出的问题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回答。在这方面,萨特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他说:关于存在的问题是无法一次就回答清楚的。所谓哲学问题的定义就是每一个世代,甚至每一个人,都必须要一再的问自己的一些问题。”
   “满悲观的。”
   “我并不一定同意你的说法。因为,借着提出这些问题,我们才知道自己活着。当人们追寻这些根本问题的答案时,他们总是会发现许多其他问题因此而有了清楚明确的解决方法。科学、研究和科技都是我们哲学思考的副产品。我们最后之所以能登陆月球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对于生命的好奇吗?”
   “这倒是真的。”
   “当阿姆斯壮踏上月球时,他说:‘这是个人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他用这些话来总结他身为第一位登陆月球者的感想,话中提到了所有我们的祖先,因为这显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当然。”
   “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有一些崭新的问题要去面对。其中最严重的就是环境问题。因此,二十世纪一个主要的哲学潮流就是‘生态哲学’(ecophilosophy),这是挪威哲学家那斯(ArneNaess)所给的名称,他也是这种哲学的奠立者之一。许多西方的生态哲学家已经提出警告,整个西方文明的走向根本就是错误的,长此下去,势必将会超出地球所能承受的范围。他们谈的不只是环境污染与破坏这些具体的问题。他们宣称,西方的思想形态根本上就有一些谬误。”
   “我认为他们说得对。”
   “举例来说,生态哲学家对于进化观念中以人为‘万物之首’的这个假设提出质疑。他们认为,人类这种自以为是大自然主宰的想法可能会对整个地球造成致命的伤害。”
   “我每次一想到这个就很生气。”
   “在批评这个假设时,许多生态哲学寥注意到印度等其他文化的观念与思想。他们并且研究了所谓‘原始民族’或美洲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现已改称因纽特人——编者注)等‘原住民’的想法与习俗,以重新探索我们所失落的东西。”
   “然后呢?”
   “近年来科学界有二种说法是:我们整个科学思想的模式正面临一个‘典范移转’(paradigmshift),意思就是说科学家思考的方式有了一个根本上的转变,而且这个现象已经在若干领域内开花结果。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所谓‘新生活运动’(alternativemove—ments)倡导整体主义(holism)和新的生活方式。”
   “太好了。”
   “不过,当一件事情牵涉到许多人时,我们必须要学会分辨好坏优劣。有些人宣称我们正进入一个‘新时代’,但并不是每一件新的东西都是好的。我们也不能把所有旧东西都抛弃。这是我为什么让你上这门哲学课的原因之一。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古往今来的哲学理念了。接下来你应该能够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一个方向。”
   “非常谢谢你。”
   “我想你会发现那些打着‘新时代’旗号的运动有一大部分都是骗人的玩意。这几十年来西方世界甚至受到所谓的‘新宗教’、‘新神秘主义’和各式各样现代迷信的影响。这些东西已经变成一种企业了。由于信奉基督教的人日益减少,哲学市场上就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替代产品。”
   “什么样的替代产品?”
   “多得不胜枚举。无论如何,要描述我们本身所在的这个时代并不容易。现在我们可不可以到镇上去散散步?我想让你看一个东西。”苏菲耸耸肩。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没有忘记明天的花园宴会吧?”
   “当然没有。那个时候会发生一件很奇妙的事。不过我们先得让席德的哲学课程有一个圆满的结束。少校还没有想到那儿,你明白吗?因此他已经不再能够完全控制我们了。”
   他再次举起现在已经空了的可乐瓶,往桌上“砰!”一声用力一敲。
   他们走到街上,人们正像蚂蚁窝里精力充沛的蚂蚁一样熙来攘往。苏菲心想艾伯特不知道要让她看什么东西。他们经过一家很大的商店,里面贩卖各式各样的通讯器材,从电视、录影机、小耳朵到各种行动电话、电脑和传真机都有。
   艾伯特指着橱窗里的东西说:“这就是二十世纪了。在文艺复兴时代,世界开始膨胀。自从那些伟大的探险航程展开后,欧洲人就开始走遍世界各地。今天情形正好相反。我们称之为反膨胀。”
   “怎么说呢?”
   “意思是说世界正逐渐凝聚成一个庞大的通讯网络。在不算很久以前,哲学家们还必须坐好几天的马车才能到其他的地方去探索这个世界,并会见其他的哲学家。今天我们不论在地球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透过电脑荧屏获得人类所有的经验。”
   “想起来真是棒极了,甚至让人有点怕怕的,真的。”
   “问题在于历史是否即将结束,或者刚好相反,我们正要迈入一个崭新的时代。我们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城市的居民或某个国家的公民了。我们是生活在全球文明里的世界公民。”
   “真的。”
   “过去三四十年来,科技的发展,尤其是在通讯方面的进步,可能大过历史上各时期的总和。而目前我们所见到的可能只是开始而已…...”
   “这就是你要让我看的东西吗?”
   “不,那个东西在那边那座教堂的另外一边。”他们转身要走时,一架电视的荧屏上闪过了一幅几个联合国士兵的画面。
   “你看广苏菲说。摄影机的镜头淡入,停在其中一个士兵的身上。他有一脸几乎和艾伯特一模一样的黑胡子。突然间他举起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席德,我就快回来了!”他挥一挥另外一只手,然后就消失了。
   “唉,真是个江湖郎中!”艾伯特叹道。
   “那是少校吗?”,“我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们穿过教堂前面的公园,走到另外一条大街上。艾伯特似乎有点烦躁。他们在一家名叫里伯瑞斯(Libris)的大型书店前停下来。这是镇上最大的一家书店。
   “你是不是要让我看里面的某个东西?”
   超自然“我们进去吧。”在书店里,艾伯特指着最长的那面书墙,其中的书分成三类,包括:“新时代”、“新生活”和“神秘主义”。这些书都有着很吸引人的标题,如:《死后的生命?》、《招魂术的秘密》、《意大利纸牌算命术》、《幽浮现象》、《治疗术》、《上帝重临》、《你曾来过这里》、《占星术是什么?》等等,一共有成千上百本。书架的下面并堆着一叠叠类似的书。
   “这也是二十世纪的现象。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庙。”
   “这些东西你都不相信吗?”
   “其中有一大部分是鬼话。但他们的销路和色情刊物一样好,事实上它们有许多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色情刊物。年轻人可以来到这儿,购买他们认为最有趣的思想。但这些书和真正的哲学之间的差异就像色情和真爱之间的差异一样。”
   “你这样说不是太粗鲁了吗?”
   “我们到公园里去坐吧!”他们走出书店,在教堂前找了一张没有A坐的长椅。旁边树底下成群的鸽子正摇头摆尾地走来走去,一只孤零零的麻雀在他们中间过度热心地跳来跳去。
   “那些东西叫做ESP或灵学超心理学,”他开始说。“或者也叫做精神感应术、超感应能力、灵视和心理动力学,有些也叫做招魂术、占星术和幽浮学。”
   “老实说,你真的认为它们都是骗人的玩意吗?”
   “当然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不应该说它们都不好。但我可以说所有这些学问加起来就像一张地图一样,虽然巨细靡遗,但问题是那块土地可能根本并不存在,而且其中有许多是‘想象的虚构物’。要是休姆的话,早就一把火把它们给烧了。那些书里面,有许多根本没有包含一丝一毫的真实经验。”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这类的书呢?”
   “这是全世界最大规模的营利企业,因为那就是大多数人想要的东西。”
   “那你认为他们为什么想要这些呢?”
   “他们显然是希望有一些‘神秘的’、‘不一样’的东西来打破日常生活的烦闷与单调。可是这简直是多此一举!”
   “怎么说呢?”
   “囚为我们已经置身在一场奇妙的探险旅程里。青天白日之下,在我们的眼前就有一件伟大的创作品。这不是很美妙吗?”
   “我想是吧。”
   “我们为什么还要跑到占卜术士的帐篷或从学院派的后门去找寻一些‘刺激’或‘超自然’东西呢?”
   “你是说写这类书的人都是些江湖术士或骗子吗?”
   “不,我并没有这样说。可是这当中也有一个达尔文系统。”
   “请你解释一下好吗?”
   “请你想想看一天里面能够发生多少事。你甚至可以挑选你生命中的一天,然后想一想那天里你所看到和经验到的一切事物。”
   “然后呢?”
   “有时你会碰到一些奇异的巧合。你可能会跑进一家店里,买了一个价值二十八块钱的东西。后来,在同一天,乔安又跑来还她欠你的二十八块钱。然后你们两个决定要去看电影,结果你的座位号码是二十八号。”
   “嗯,这的确是一个很神秘的巧合。”
   “不管怎样,这些事就是一种巧合。问题在于有些人就会搜集这类巧合,还有各种奇异的、无法解释的经验。当这类取自数十亿人生活中的经验被集结成书时,看起来就像是真实的数据。而它们的数量会愈来愈庞大。不过这也像是一场摸彩,只有中奖的号码才会被公布出来。”
   “可是世上确实有天眼通和灵媒这些人,不是吗?他们不断地有这类经验呀。”
   “确实是有。但撇开那些招摇撞骗的人不谈,我们仍然可以为这些所谓的神秘经验找到另外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
   “你还记得我们谈过佛洛伊德所说的潜意识理论吗?”
   “当然记得啦。我不是一再告诉你我的记性很好吗?”
   “佛洛伊德曾说我们可能时常是自己潜意识的‘灵媒’。我们可能会突然发现自己正在想着或做着某件事,连自己也不太明白原因。这是因为我们内心中有许多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经验、想法或记忆。”
   “所以说呢?”
   “你知道有些人会梦游或说梦话,我们可以称之为一种‘精神上的无意识行动’。除此之外,人们在经过催眠之后,也可能会‘不由自主’地说一些话或做一些事。你也许还记得那些超现实主义者曾经试图要制造所谓的自动写作。事实上他们只是试图要做自己潜意识的灵媒罢了。”
   “嗯,这个我也记得。”
   “本世纪不时流行我们所称的‘通灵’现象。有些人相信灵媒可以和已逝者接触。这些灵媒或者用死者的声音来说话,或者透过自动写作,借此接收几百年前某个古人的信息。有人认为这种现象证明人死后会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或者世间确实有轮回。”
   “嗯,我知道。”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所有的灵媒都是江湖术士。他们有些确实不是骗人的。他们确实当过灵媒,但他们所当的只是自己潜意识的灵媒罢了。曾经有过好几个这样的例子:有人仔细观察一些灵媒在恍惚状态的反应,发现他们居然会显示出一些无论是他们自己或别人都不知道他们如何获得的知识或能力。在其中一个案例里,一个从来没有学过希伯来文的女人突然以希伯来文说出一些事情。
   因此她必定是在前世学的,要不就是她曾经和某个死者的灵魂沟通。”
   “你相信哪一种说法呢?”
   “结果后来发现她小时候有一个奶妈是犹太人。”
   “啊!”
   “你很失望吗?这个现象显示有些人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可以把从前的经验储存在他们的潜意识里。”
   “我懂你的意思了。”
   “有许多日常生活中不可思议的事件都可以用佛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来解释。也许有一天我正要找一个多年没有联络的朋友的电话时,却刚好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满诡异的。”
   “可是事实上也许是我们两个同时听到收音机里播的一首老歌,而这首歌刚好是我们两个上一次见面时听到的。重要的是,我们都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关联。”
   “所以这些事情要不就是道听途说,要不就是因为特别奇怪才众口相传,要不就是潜意识的作用,对吗?”。
   “不管怎样,在进到这类书店时抱持相当的怀疑态度总是比较健康的,特别是对一个哲学家而言。英国有一个由怀疑论者组成的协会。许多年前他们重金悬赏第一个能够对那些超自然现象提供一点点证明的人。他们并不要求参加者展示什么奇迹,而只要他们表演一点点心电感应就可以了。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来参加。”
   “嗯。”
   “话说回来,有很多现象仍然是我们人类无法理解的。也许我们还不是真正了解自然的法则。在上一个世纪,许多人认为磁力与电力的现象是一种魔术。我敢打赌我的曾祖母如果听到我说关于电视和电脑的事,一定会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么说你并不相信所有超自然的现象哼?”
   “我们已经谈过这点了。就连‘超自然’这个名词听起来也很奇怪。不,我相信世上只有一个自然。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也是很令人惊异的事。”
   “可是你让我看的那些书里面记载了那么多神秘的事情……”
   “所有真正的哲学家都应该睁大眼睛。即使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白色的乌鸦,我们也不应该放弃寻找它。也许有一天,连我这样的怀疑论者也会不得不接受某种我从前并不相信的现象。如果我不承认有这种可能性,那我就是一个武断的人,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艾伯特和苏菲继续坐在长椅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那些鸽子伸长了脖子咕咕的叫着,不时被一辆路过的脚踏车或突然的动作吓着。
   “我必须回家打点宴会的事了。”最后苏菲说。
   “可是在我们分手以前,我要给你看一只白色的乌鸦。它比我们所想象的更接近我们。”他从长椅上站起来,示意苏菲再回到书店里去。
   这次他们走过所有关于超自然现象的书,停在书店最里面一个看起来不甚牢固的架子前。架子的上方挂着一块很小的牌子,上面写着:哲学类。艾伯特指着架上的一本书。苏菲看到书名时不禁吓了一跳。上面写着:苏菲的世界。
   “你要不要我买一本送给你?”
   “我不太敢看耶!”
   无论如何,过了没多久,她就走在回家的路上了,一手拿着那本书,另一手则拿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她刚才买的花园宴会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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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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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40:06 |只看该作者
       ……他内心出现那股令人讨厌的自大的冲动……
   席德夹着那本厚重的讲义夹从床上跳起来。她“砰”一声把它扔到书桌上,抓起衣服,冲进浴室,在莲蓬头下站了两分钟,然后就火速穿好衣服,跑到楼下。
   “席德,早餐已经好了。”
   “我得先去划船。”
   “可是,席德……!”
   她出了门,穿过花园,跑到小小的平台那儿。她把系船的绳索解开,跳进船里,在海湾里愤怒而快速地划着,直到她平静下来为止。
   苏菲,我们就是这个活的星球。地球是航行在宇宙中燃烧的大阳四周的一艘大船。而我们每一个人则是满载基因航行过生命的一条小船。当我们安全地把船上的货品运到下一个港口时,我们就没有白活了……她记得这段话的每一个字。这是为她而写的,不是为了苏菲,而是为她。讲义夹里的每一个字都是爸爸为她而写的。
   她把桨靠在桨架上,把它们收进来。这时船微微的在水面上摇晃,激起的涟漪轻轻拍击着船头。
   她就像浮在黎乐桑海湾水面上的这条小船一样,也只不过是生命表面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
   但在这里面,苏菲和艾伯特又在哪里呢?是呀,他们会在哪里呢?她不太能够了解他们怎么可能只是她父亲脑子里的一些“电磁波”。她不能了解——当然也不愿接受——他们为何只是由一些白纸和她父亲的手提式打字机色带上的油墨所形成的东西。果真如此,那也可以说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由某一天在‘那一小摊热热的水’里突然有了生命的蛋白质复合物的集合体。可是她不止于是这样而已。她是席德。她不得不承认那个讲义夹是一份很棒的礼物,也不得不承认爸爸的确碰触到了她内心某种永恒事物的核心。
   可是她不喜欢他对苏菲和艾伯特的强硬姿态。
   她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在他还没回到家之前。她觉得这是她应该为他们两人做的事。席德已经可以想象父亲在卡斯楚普机场的模样,他会像发疯似的跑来跑去。
   席德现在又恢复正常了。她把船划回平台那儿,然后把它系紧。吃完早餐后她陪妈妈坐了很久,能够和别人聊聊诸如蛋是否有点太软这类平常的话题的感觉真好。
   一直到那天晚上她才开始继续读下去。现在剩下已经没有几页了。
   现在,又有人敲门了。
   “我们把耳朵掩起来吧,”艾伯特说,“说不定敲门声就停了。”
   “不,我想看看是谁。”
   艾伯特跟着她走到门口。
   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他的姿态一本正经,但除了头上戴着一顶王冠以外,全身上下什么也没穿。
   “如何?”他说,“你们这些人觉得朕的新衣好看吗?”
   艾伯特和苏菲都惊讶得目瞪口呆,这使得那个光着身子的男人有点着急。
   “怎么回事?你们居然都不向我鞠躬!”他喊道。
   艾伯特鼓起勇气向他说:“确实如此。可是陛下您什么都没穿呀!”
   那男人仍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艾伯特弯下身子在苏菲的耳朵旁悄悄说:“他以为自己很体面。”
   听到这话,那男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这里难道没有什么言论管制吗?”
   “很抱歉,”艾伯特说,“我们这里的人脑筋都很清醒,神智也很健全。国王陛下的穿着如此有失体面,恕我们无法让你进门。”
   苏菲觉得这个光着身子的男人那副正经八百的神气模样实在荒谬,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笑声仿佛是一种事先安排好的信号一般,这时,那个头上戴着王冠的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便赶紧用双手把他的重要部位遮起来,大步跑向离他最近的树丛,然后就消失无踪了,也许已经加入亚当、夏娃、诺亚、小红帽和波波熊的行列。
   艾伯特和苏菲仍然站在台阶上,笑弯了腰。
   最后艾伯特说:“我们还是进屋里,坐在刚才的位子上好了。我要和你谈佛洛伊德和他的潜意识理论。”
   他们在窗户旁坐下来。苏菲看了看她的腕表说:“已经两点半了。在举行花园宴会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我也是。我们再大略谈一下佛洛伊德(SigmundFreud)就好了。”
   “他是一个哲学家吗?”
   佛洛伊德“至少我们可以说他是一个文化哲学家。佛洛伊德出生于一八五六年,在维也纳大学攻读医学。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维也纳,当时那里的文化气息非常浓厚。他很早就决定专攻神经学。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他发展了所谓的‘深度心理学’,或称‘精神分析’。”
   “请你说明这些名词好吗?”
   “精神分析是描述一般人的内心,并治疗神经和心理失调现象的一门学问。我不想细谈佛洛伊德本人或他的著作,不过他的潜意识理论可以使我们了解人是什么。”
   “你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说下去。”
   “佛洛伊德主张人和他的环境之间不断有一种紧张关系存在。
   这种紧张关系(也就是冲突)尤其存在于他的驱策力、需要和社会的要求之间。我们可以说佛洛伊德发现了人类的驱策力。这使得他成为十九世纪末明显的自然主义潮流中一个很重要的代表性人物。”
   “所谓人类的驱策力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行动并不一定是根据理性的。人其实并不像十八世纪的理性主义者所想的那么理性。非理性的冲动经常左右我们的思想、梦境和行动。这种不理性的冲动可能是反映我们的基本需求。
   例如,人类的性冲动就像婴儿吸奶的本能一样是一种基本的驱策力。”
   “然后呢?”
   “这并不是什么新发现,但佛洛伊德指出这些基本需求可能会被‘伪装’或‘升华’,并在我们无从察觉的情况下主宰我们的行动。
   他并且指出,婴儿也会有某种性反应。但维也纳那些高尚的中产阶级人士极为排斥这个‘婴儿性反应’的说法,佛洛伊德也因此成为一个很不受欢迎的人。”
   “我一点也不惊讶。”
   “我们称这种反应为‘维多利亚心态’,就是把每一件与性有关的事视为禁忌的一种态度。佛洛伊德在从事心理治疗时发现婴儿也会有性反应,因此他的说法是有实验根据的。他也发现有许多形式的精神失调或心理失调可以追溯到童年时期的冲突。后来他逐渐发展出一种我们称之为‘灵魂溯源学’的治疗方式。”
   “什么叫灵魂溯源学?”
   “考古学家借着挖掘古老的历史文物以找寻远古时代的遗迹。
   首先他可能会找到一把十八世纪的刀子。再往地下更深处挖掘时,他可能会发现一把十四世纪的梳子,再向下挖时,可能又会找到一个第五世纪的瓮。”
   “然后呢?”
   “同样的,精神分析学家在病人的配合下,可以在病人的心灵深处挖掘,并找出那些造成病人心理失调的经验。因为根据佛洛伊德的说法,我们都会把所有经验的记忆储藏在内心深处。”
   “喔,我懂了。”
   “精神分析医师也许可以追溯病人以往的一个不幸经验。这个经验虽然被病人压抑多年,但仍然埋藏在他的内心,咬啮着他的身心。医师可以使病人再度意识到这个‘伤痛经验’,让他或她可以‘解决它’,心病自然就可以痊愈。”
   “听起来很有道理。”
   “可是我讲得大快了。我们还是先看看佛洛伊德如何形容人的心灵吧。你有没有看过刚出生的婴儿?”
   “我有一个呀岁大的表弟。”“当我们刚来到这世界时,我们会用一种直接而毫不感到羞耻的方式来满足我们身体与心灵的需求。如果我们没有奶喝或尿布湿了,我们就会大哭。我们也会直接表达我们对身体上的接触或温暖拥抱的需求。佛洛伊德称我们这种‘快乐原则’为‘本我’。我们在还是婴儿时,几乎就只有一个‘本我’。”
   “然后呢?”
   “我们带着我们内心的这个‘本我’或‘快乐原则’长大成人,度过一生。但逐渐地我们学会如何调整自己的需求以适应环境;我们学到如何调整这个‘快乐原则’以迁就‘现实原则’。用佛洛伊德的术语来说,我们发展出了一个具有这种调节功能的‘自我’。这时,即使我们想要或需要某个东西,我们也不能躺下来一直哭到我们得到那件东西为止。”
   “当然哼。”
   “我们可能会很想要某样外界无法接受的东西,因此我们会压抑我们的欲望。这表示我们努力要赶走这个欲望,并且将它忘记。”
   “喔。”
   “然而,佛洛伊德还提出人类心灵中的第三因素。从婴儿时期起,我们就不断面对我们的父母和社会的道德要求。当我们做错事时,我们的父母会说:‘不要那样!’或‘别调皮了,这样不好’!即使长大成人以后,我们在脑海中仍可以听到这类道德要求和价值判断的回声。似乎这世界的道德规范已经进入我们的内心,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佛洛伊德称这部分为‘超我’。”
   “是否就是良心呢?”
   “良心是‘超我’的一部分。但佛洛伊德指出,当我们有一些‘坏的’或‘不恰当’的欲望,如色情或性的念头时,这个‘超我’会告诉我们。而就像我说过的,佛洛伊德宣称这些‘不恰当’的欲望已经在我们童年的初期就出现过了。”
   “怎么会呢?”
   “我们现在知道婴儿喜欢抚摸他们的性器官。我们在沙滩上经常可以看到这个现象。在佛洛伊德那个时代,两三岁的婴儿如果这样做,马上就会被父母打一下手,这时也许妈妈还会说:‘调皮!’或‘不要这样’!或‘把你的手放在床单上’!”
   “多病态呀j”
   “我们因此对每一件与性和性器官有关的事情有了一种罪恶感。由于这种罪恶感一直停留在超我之中,因此许多人——佛洛伊德甚至认为是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对性有一种罪恶感。而根据佛洛伊德的说法,性的欲望和需求事实上是人类天性中很自然而且很重要的一部分。就这样,人的一生都充满了欲望与罪恶感之间的冲突。”
   “你难道不认为自从佛洛伊德的时代以来,这种冲突已经减少了很多?”
   潜意识“确实如此。但许多佛洛伊德的病人面临非常强烈的冲突,以至于得到了佛洛伊德所谓的‘精神官能症’。举例来说,他有一个女病人偷偷爱上她的姊夫,当她的姊姊因病而死时,她心想:‘他终于可以娶我了!’可是这种想法与她的超我有了正面冲突。于是她立刻压抑这种可怕的念头。换句话说,她将这个念头埋藏在她的潜意识深处。佛洛伊德写道:‘这个年轻的女孩于是生病了,并有严重的歇斯底里的症状。当我开始治疗她时,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她姊姊临终的情景以及她心里出现过的那个可恨的自私欲望。但经过我的分析治疗后,她记起来了,并在一种非常激动不安的状态下将那个使她致病的时刻重新演练一次。经过这种治疗,后来她就痊愈了。’”
   “现在我比较了解你为何说它是‘灵魂溯源学’了。”
   “所以我们可以了解人类一般的心理状态。在有了多年治疗病人的经验后,佛洛伊德得出一个结论:人类的意识只是他的心灵中的一小部分而已。意识就像是露在海面上的冰山顶端,在海面下,也就是在人意识之外,还有‘潜意识’的存在。”
   “这么说潜意识就是存在于我们的内心,但已经被我们遗忘,想不起来的事物哼?”
   “我们并不一定能够意识到我们曾经有过的各种经验。但那些只要我们‘用心想’便可以记起来的想法或经验,佛洛伊德称之为‘潜意识’。他所说的‘潜意识’指的是那些被我们‘压抑’的经验或想法,也就是那些我们努力要忘掉的‘不愉快’、‘不恰当’或‘丑陋’的经验。如果我们有一些不为我们的意识(或超我)所容忍的欲望或冲动,我们便会将它们埋藏起来,去掉它们。”
   “我懂了。”
   “这样的作用在所有健康的人身上都会发生。但有些人因为过度努力要把这些不愉快或禁忌的想法从意识中排除,以至于罹患了心理方面的疾病。被我们压抑的想法或经验会试图重新进入我们的意识。对于某些人来说,要把这类冲动排除在敏锐的意识之外,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一九O九年佛洛伊德在美国发表有关精神分析的演讲时,举了一个例子说明这种压抑的机转是如何作用的。”
   “我倒是很想听一听。”
   “他提到:假设在这个演讲厅这么多安安静静、专心听讲的观众里面,有一个人很不安分。他毫无礼貌地大笑,又喋喋不休,并把脚动来动去,使我无法专心演讲。后来我只好宣布我讲不下去了。
   这时,你们当中有三四个大汉站起来,在一阵扭打后,把那个搅局的人架了出去。于是这个搅局者就被‘压抑’了,我因此可以继续讲下去。可是为了避免那个被赶走的人再度进来捣乱,那几位执行我的意志的先生便把他们的椅子搬到门口并坐在那儿‘防御’,以继续压抑的动作。现在,如果你们将这个场景转移到心理,把这个大厅称为‘意识’,而把大厅外面称为‘潜意识’,那么你们就可以明白‘压抑’作用的过程了。”
   “我同意。”
   “可是这个捣乱者坚持要再进来。至少那些被我们压抑的想法和冲动是这样的。这些想法不断从我们的潜意识浮现,使我们经常处于一种压力之下。这是我们为什么常常会说一些本来不想说的话或做一些本来不想做的事的缘故。因为我们的感觉和行动会受到潜意识的鼓动。”
   “你能不能单一个例子呢?”
   “佛洛伊德指出这类机转有好几种。一个是他所谓的‘说溜了嘴’,也就是我们无意中说出或做出一些我们原本想要压抑的事情。佛洛伊德举了一个例子。有一个工厂的工头有一次在宴会中要向他的老板敬酒。问题是这个老板很不受人欢迎,简直就是人家所说的‘一只猪’。”
   “然后呢。”
   “这个工头站起来,举起他的酒杯说:让我们来敬这只猪吧!”
   “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工头也吓呆了。其实他说的只是他内心的真话,但他原本没打算把它说出来的。你想不想听听另外一个例子?”
   “请讲。”
   “一位主教应邀到当地牧师家里喝茶。这位牧师有好几个乖巧有礼貌的女儿,年纪都很小。而这位主教刚好有一个超乎寻常的大鼻子。于是牧师就事先告诫他的女儿无论如何不能提到主教的鼻子,因为孩童的压抑机转还没有发展出来,因此往往会脱口而出,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后来,主教到了,这些可爱的小女孩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提到他的鼻子。她们甚至不敢看它,想要忘掉它的存在。
   可是她们从头到尾都想着那个鼻子。后来主教请其中一个女孩把糖递过去,于是她看着这位可敬的主教,并说:你的鼻子里放糖吗?”
   “真是太糟糕了!”
   “另外一件我们可能会做的事就是‘合理化’。意思就是说,我们自己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告诉别人我们做某一件事的真正动机,因为这个动机是让人无法接受的。”
   “譬如说什么?”
   “我可以为你催眠,叫你去把窗户打开。当你被我催眠时,我告诉你当我用手指敲桌子时,你就要起来把窗户打开。接着,我开始敲打桌面,你也就跑去开窗子。事后,我问你为何要开窗户,你也许会说因为房间里大热了。可是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受到了我催眠时的指令而去做那件事。这就是所谓的‘合理化’。”
   “嗯,我明白了。”
   “我们几乎每天都有这种‘两面式沟通’的经验。”
   “我那个四岁的表弟可能没有什么人陪他玩,所以每次我去,他总是很高兴。有一天我告诉他我得赶快回家去找我妈。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什么?”
   “他说,她是笨蛋。”
   “嗯,这确实是一个合理化的例子。你的表弟所说的话并不是他真正的意思。他真正想说的是要你不要走,可是他太害羞了,不敢这样说。除了‘说溜嘴’和‘合理化’之外,还有一种现象叫做‘投射,。”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把我们内心试图压抑的特点转移到别人身上。譬如说一个很吝啬的人会说别人斤斤计较,而一个不愿承认自己满脑子想着性的人可能愈容易对别人成天想着性的样子感到愤怒。”
   “嗯。”
   “佛洛伊德宣称,我们每天的生活里面都充满了这类潜意识的机转。我们时常会忘记某个人的名字,在说话时摸弄自己的衣服,或移动房间里随意放置的物品。我们也时常结结巴巴或看似无辜地说错话,写错字。但佛洛伊德指出,这些举动事实上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是意外的或无心的。这些错误事实上可能正泄漏我们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从现在起,我可要很小心地注意自己说的话。”
   “就算你真的这样做,你也无法逃避你潜意识的冲动。我们应该做的其实是不要太过努力把不愉快的记忆埋藏在潜意识中。因为那就像是试图把水鼠巢穴的入口堵住一样。水鼠一定会从其他的洞口进入花园。因此,让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的门半遮半掩事实上是一件很健康的事。”
   “如果你把门锁住了,可能就会得精神病,是不是这样?”
   “没错。精神病患就是一种大努力把‘不愉快’的记忆排除在意识之外的人。这种人往往拚命要压抑某种经验。不过他也可能很希望医生能够帮助他回到那些伤痛的记忆。”
   “那医生会怎么做呢?”
   “佛洛伊德发展出一个他称为‘自由联想’的技巧。他让病人用一种很放松的姿势躺着,并说出他脑海里想到的任何事情,无论这些事情听起来有多么不相干、漫无目的、不愉快或令人难为情。他的用意是要突破病人在伤痛记忆上所加的管制,因为这些伤痛记忆正是让病人焦虑的因素。它们一直都活跃在病人的心中,只不过不在意识当中罢了。”
   “是不是你愈努力去忘掉一件事情,你在潜意识里就愈容易想起这件事?”
   解梦“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必须能察觉潜意识所发出的信号。根据佛洛伊德的说法,洞悉我们的潜意识的最佳途径就是透过我们的梦境。他的主要作品所讨论的就是这个题目,书名叫《梦的解析》,出版于一九OO年。他在书中指出,我们做的梦并不是偶然的。我们的潜意识试图透过梦和我们的意识沟通。”
   “真的呀?”
   “在治疗病患多年,并且多次分析他自己的梦境之后,佛洛伊德断言所有的梦都反映我们本身的愿望。他说,这在孩童身上非常明显。他们会梦见冰淇淋和樱桃。可是在大人身上,这些想要在梦中实现的愿望都会经过伪装。这是因为即使在睡梦中,我们仍然会管制自己的想法。虽然这种管制(就是压抑的机转)在我们睡着时会减弱很多,但仍然足以使我们不愿承认的愿望在梦中受到扭曲。”
   “所以梦才有必要加以解析。”
   “佛洛伊德指出,我们必须了解我们梦中的情节并不代表梦的真正意义。他把实际的梦境——也就是我们所梦见的‘影片’或‘录影带’——称为‘显梦’(manifestdream)。梦中的情景总是与前一天发生的事有关。但这个梦也有一个更深层的意义是我们的意识无法察觉的。佛洛伊德称之为潜梦意念。这些真正表现于梦境的隐藏意念可能来自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从童年最早的时期。”
   “所以我们要先分析梦,才能了解梦。”
   “没错。若是精神病患,则必须和治疗师一起做这件工作。不过,医师并不负责解析病患的梦,他只能在病人的配合之下做这件事。在这种情况下,医师扮演的角色正像苏格拉底所说的‘助产士’一般,协助病人解析自己的梦。”
   “我明白了。”
   “把潜梦意念转换成显梦的面向的工作,佛洛伊德称之为‘梦的运作’(dreamwork)。我们可以说显梦‘遮掩’或‘密隐’了做梦人真正的意念。在解释梦境时,我们必须经由相反的程序来‘揭开’或‘解密’梦的‘主题’,以便找出它的要旨。”
   “你可以举个例子吗?”
   “佛洛伊德在书中举了许多例子。不过我们可以自己单一个简单的、非常佛洛伊德式的例子。假设有一个年轻人梦见他的表妹给他两个气球……”
   “然后呢?”
   “该你啦,你试试看能不能解这个梦。”
   “唔……就像你说的,这里的显梦是:一个年轻人的表妹给他两个气球。”
   “然后呢?”
   “你说梦中的情境总是与前一天所发生的事有关。因此他前一天可能去参加了一个展览会,或者他可能在报纸上看了一张有关气球的照片。”
   “有可能是这样,不过他也可能只是看了‘气球’这个字,或一件使他想起气球的事物。”
   “可是这个梦的‘潜梦意念’到底是什么?”
   “你是解梦人呀]”
   “也许他只是想要两三个气球。”
   “不,不是这样。当然在梦中人往往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这点你说对了。可是一个年轻人很少会热切的想要几个气球。就算他想要,他也不需要靠做梦的方式。”
   “我想我懂了:他真正想要的是他的表妹,而那两个气球就是她的胸部。”
   “对了,这样的解释比较有可能。而且这一定是在他对自己的愿望觉得很难为情的情况下才会做这种梦。”
   “所以说我们的梦经常是迂回曲折的?”
   “对。佛洛伊德相信梦境乃是‘以伪装的方式满足人被压抑的愿望’。不过佛洛伊德只是当年维也纳的一个医生,因此到了现在我们实际压抑的事情可能已经改变了很多。不过他所说的梦中情节会经过伪装的机转可能仍然成立。”
   “嗯,我懂了。”
   “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在一九二O年极为重要,尤其是在精神病患的治疗方面。他的潜意识理论对于艺术与文学也有很大的影响。”
   “艺术家是不是开始对人们潜意识的精神生活有兴趣了?”
   “没错,虽然在十九世纪最后十年,佛洛伊德还没有发表他的精神分析理论时,所谓的意识流就已经成为主要的文学潮流。这显示佛洛伊德在一八九O午开始使用精神分析方法并不是偶然的。”
   “你的意思是那是当时的时代风气吗?”
   “佛洛伊德本人并未宣称‘压抑’、‘防卫机转’和‘合理化’这些现象是他‘发明’的。他只是第一个把人类的这些经验应用在精神病学上的人罢了。他也是一个擅用文学的例子来说明他的理论的大师。不过我说过了,从一九二O年开始,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对艺术和文学产生了更直接的影响。”
   “怎么说呢?”
   “诗人与画家,尤其是那些超现实主义者,开始试图将潜意识的力量用在他们的作品中。”
   “什么是超现实主义者?”
   “超现实主义这个名词是从法文而来,意思是‘超越现实’。一九二四年时,布烈顿(AndreBreton)发表了一篇《超现实主义者宣言》,主张艺术应该来自潜意识,艺术家应该从他的梦境中自由撷取灵感,并努力迈向‘超越现实’的境界,以跨越梦与现实之间的界限。同时艺术家也有必要挣脱意识的管制,尽情挥洒文字和意象。”
   “嗯。”
   “就某方面来说,佛洛伊德已经告诉我们其实每一个人都是艺术家。毕竟,梦也可以算是艺术作品,而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做新的梦。为了要解释病人的梦,佛洛伊德经常必须解释许多象征符号的意义,就像我们诠释一幅画或一篇文学作品一样。”
   “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做梦吗?”
   “最近的研究显示,我们睡着后,有百分之二十的时间都在做梦,也就是说每晚做梦两到三个小时。如果我们在睡眠的各个阶段受到打扰,我们就会变得烦躁易怒。这正表示每一个人内心都需要以艺术的形式来表达他或她存在的情况。毕竟我们的梦是与自己有关的。我们既是导演,也是编剧和演员。一个说他不了解艺术的人显然并不十分了解自己。”
   “我懂了。”
   “佛洛伊德并且提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证据,说明人心的奥妙。他治疗病人的经验使他相信,我们将我们所见、所经验的一切事物都贮存在我们意识深处的某个地方,而这些印象可能会再度浮现。有时我们会突然‘脑中一片空白’,然后过了一会,‘差点就想起来了’,然后再度‘猛然想起’。这就是原本存在于潜意识的东西突然经由那扇半开半掩的门溜进我们意识的例子。”
   “可是有时需要花好久的时间。”
   灵感“所有的艺术家都有这种经验。可是后来突然间好像所有的门、所有的抽屉都打开了,每个东西都自己滚了出来,这时我们就可以发现所有我们原本苦思不得的字句和意象。这就是潜意识的‘盖子’被揭开了。我们也可以称之为灵感。感觉上好像我们所画的、所写的东西是来自于某种外在的泉源似的。”
   “这种感觉一定很美妙。”
   “可是你一定也有过这样的经验。这种现象经常出现于那些过度疲累的儿童身上。他们有时玩得太累了,因此在睡觉时似平是完全清醒的。突然间他们开始说故事,而且所说的话仿佛是他们还没有学过的。事实上,他们已经学过了。只是这些字眼和意念‘潜藏’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而当所有的防备和管制都放松时,它们就浮现出来了。对于艺术家而言,不要让理性或思维压制潜意识的表达是很重要的。有一个小故事可以说明这点,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啦。”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非常哀伤的故事。”
   “说吧。”
   “从前有一只蜈蚣,可以用它那一百只脚跳出非常美妙的舞蹈。每次它跳舞,森林中所有的动物都会跑来观赏。大家对它那美妙的舞姿都印象深刻。可是有一只动物并不喜欢看蜈蚣跳舞,那就是乌龟。”
   “它大概是嫉妒吧。”
   “乌龟心想,我要怎样才能阻止蜈蚣跳舞呢?它不能明说它不喜欢看蜈蚣跳舞,也不能说自己跳得比较好,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它想了一个很恶毒的计划。”
   “什么计划?”
   “它坐下来写了一封信给蜈蚣,说:‘喔,伟大的蜈蚣呀,我对你精湛的舞艺真是佩服极了。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跳的。你是不是先举起你的第二十八号左脚再举起你的第三十号右脚?还是你先举起你的第十七号右脚,再举起你的第四十四号右脚?我热切地期待你的回信。崇拜你的乌龟敬上。,”
   “真是鬼话!”
   “蜈蚣读了信以后,马上开始思索自己是怎么跳的。它到底先举起哪一只脚?然后又举起哪一只脚?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蜈蚣从此不再跳舞了?”
   “正是如此。这就是理性的思考扼杀想象力的例子。”
   “这真是一个悲哀的故事。”
   “所以一个艺术家一定要能够‘放得开’。超现实主义者就利用这点,而让事情自己发生。他们在自己的前面放了一张白纸,然后开始不假思索地写下一些东西。他们称之为‘自动写作’。这个名词源自招魂术,因为实施招魂术的灵媒相信已逝者的灵魂会指引她手上的笔。不过这些事情我们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好了。”
   “好吧。”
   “从某个角度来说,超现实主义者也是一个灵媒,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媒介。我们可以说他是他自己的潜意识的灵媒。事实上也许每一种创作都带有潜意识的成分。因为,我们所谓的创作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创作不就是你创造出某个东西吗?”
   “差不多。创作的过程就是想象与理性的细密交织的时刻,只是人的理性常常阻塞了想象力。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因为如果没有想象力,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创造出什么新的事物。我认为想象力就像是一个达尔文的系统。”
   “很抱歉,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
   “达尔文主义主张,大自然的突变物相继出现,但其中只有一些能用。只有一些能够活下去。”
   “然后呢?”
   “我们透过灵感所得到的许许多多新想法也是一样。如果我们不过分管制自己,这些‘思想的突变物’就会在我们的意识中接二连三地发生。但其中只有一些想法是可行的。这时,理智就派上用场了。因为它有一个重要的功能。打个比方,当我们把一天的收获摊在桌上时,我们必须加以挑选。”
   “这个比喻挺不赖的。”
   “你可以想象如果我们任由自己说出或写出那些我们所想到(进入我们的脑波)的事,情况会变得怎么样呢?这世界会因为这许多偶然的冲动而毁灭,因为所有的想法都没有经过拣选。”
   “那么我们是靠理智来加以拣选啰?”
   “对。你不认为是这样吗?想象力也许可以创造新的事物,但却不能加以拣选。想象力是不会‘创作’的。一个创作(每一个艺术作品都是创作)乃是想象力和理智或心灵与思想)之间互相奇妙作用的结果。因为,创造的过程总是会有一些偶然的成分。你必须要先‘放羊’,然后才能‘牧羊’。”
   艾伯特静静地坐在那儿,凝视着窗外。这时苏菲看到湖边有一群人正在互相推挤。那是迪斯尼乐园里各种五颜六色的卡通人物。
   “那是高飞狗,”她大喊,“还有唐老鸭和它的侄子们……嘿,艾伯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还有米老鼠……”
   艾伯特转向她:“是的,孩子,这是很可悲的。”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变成少校的羊群中两个无助的受害者。当然,这是我自己的错。是我自己开始谈论自由联想的概念的。”
   “你一点都不需要责怪自己呀……”
   “我刚才正要说想象力对于我们哲学家的重要性。为了产生新的思想,我们必须大胆地放开自己。可是现在,情况已经有点过火了。”
   “别担心。”
   “我刚才也正要提到思维的重要性,但他却在这里玩这些愚蠢之至的把戏。他真应该觉得惭愧。”
   “你又在反讽了吗?”
   “反讽的是他,不是我。可是有一点使我感到安慰,而这一点正是我的计划的基础。”
   “你真的把我弄糊涂了。”
   “我们已经谈过了梦,梦也有一些反讽的意味。因为,我们除了是少校的梦里的意象之外,什么也不是了呀。”
   “啊!”
   “可是有一件事是他没有想到的。”
   “什么事?”
   “也许他已经很难为情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梦。他知道我们所说、所做的每一件事,就像做梦的人记得梦里的情节一样,因为舞动笔杆的人是他。但就算他记得我们之间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也不是完全清醒的。”
   “这话怎么说呢?”
   “他并不知道他的潜梦意念,他忘记了这也是一个经过伪装的梦。”
   “你说的话好奇怪呀。”
   “少校也是这么想,这是因为他不明白自己梦的语言。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有一些发挥的空间。有了这样的空间以后,我们不久就能够冲出他那混乱的意识,就像水鼠在夏日的阳光下欢快地跳跃一样。”
   “你认为我们会成功吗?”
   “我们非这样做不可。过两三天会让你大开眼界。到时候少校就不会知道那些水鼠在哪里,或者他们下次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了。”
   “可是就算我们只是梦中的人物,我还是我妈的女儿。现在已经五点了,我得回家去筹备花园宴会了。”
   “嗯……你在回家的路上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请你试着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让少校的眼睛一路盯着你回家。当你到家时,请你努力想着他,这样他也会想着你。”
   “这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我就可以不受干扰地进行我的秘密计划。我要潜进少校的潜意识,一直到下次我们再见面以前,我都会在那儿。”

行者物语纪录栏目衍生于旅行和大自然保护,弘扬理性、独立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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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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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9:39 |只看该作者
       ……满载基因航行过生命的一艘小船……
   星期天上午,席德被一声响亮的碰撞声惊醒,原来是讲义夹落地的声音。昨晚她一直躺在床上看苏菲与艾伯特有
关马克思的对话,后来就仰躺着睡着了,讲义夹放在棉被上,床边的台灯整晚都亮着。
   她书桌上的闹钟现在正显示着8:59这几个绿色的发光数字。
   昨晚她梦见了巨大的工厂和受到污染的城市,一个小女孩坐在街角卖火柴,而穿着体面、披着长大衣的人们来来
去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席德在床上坐起来时,突然想到那些将会在他们自己所创造的社会中醒来的立法委员,她很高兴自己醒来时还在
柏客来山庄。
   万一她醒来时身在挪威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她会不会害怕呢?不过,这还不只是在哪里醒来的问题而已。她会不
会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另外一个年代呢?譬如说中世纪之类的,或一两万年前的石器时代?席德想象自己坐在山洞口,制
作兽皮的模样。
   在世上还没有一种叫做文化的东西以前,当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会是什么滋味呢?那时的她会有什么想法呢?席德穿
上一件毛衣,使劲把讲义夹拿到床上,然后便安坐床上,开始读下一章。
   艾伯特刚说完“下一章”,便有人敲少校小木屋的门。
   “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吧?”苏菲说。
   “我想是没有。”艾伯特嘀咕道。
   门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有着长长的白发和一脸白胡子。他一手拿了根拐杖,另一手则拿了一块
板子,上面画了一艘船,船上载满了各种动物。
   “老先生贵姓大名?”
   “我名叫诺亚。”
   “我猜也是。”
   “孩子,我是你的老祖宗。不过现代人大概不流行认识自(J的祖先了。”
   “你手上拿着什么?”苏菲问。
   “这上面画的是所有从大洪水里获救的动物。拿去,孩子,这是给你的。”
   苏菲接过那块大板子。老人又说道:“我得回家去照管那些葡萄藤了。”说着他便跳了起来,双脚在空中啪答互
敲了一下,然后便以轻快的步伐跳进树林中。只有年纪很大的老人家在一种很不寻常的情绪下才会有那种步法。
   苏菲和艾伯特走进屋里再度坐下。苏菲开始看那幅图画。可是在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之前,艾伯特便很权威地一把
将它拿了过去。
   “我们首先要谈谈大纲。”
   “好,好,先生!”
   “我刚才忘了提到马克思一生的最后三十四年是在伦敦度过的。他在一八四九年迁居到那儿,并在一八八三年去
世。这段时间达尔文就住在伦敦近郊,在一八八二年去世,在一场隆重盛大的典礼中下葬于西敏寺,成为英国最杰出的
人士之一。就这样,马克思和达尔文在人生的旅途上曾经交错。达尔文死后一年,马克思也去世了。当时他的友人恩格
斯说:达尔文创立了有机物进化的理论,而马克思则创立了人类历史进化的理论。”
   “喔,原来如此。”
   “另外一个在作品上也与达尔文有关联的大思想家是心理学家佛洛伊德。他最后几年也是在伦敦度过的。佛洛伊
德说,达尔文的进化论和他自己的精神分析理论对于人类以自我为中心的天真无知态度构成了挑衅。”
   “你一下子提太多名字了。我们现在要谈的究竟是马克思、达尔文还是佛洛伊德?”
   自然主义“我们可以更广泛地谈到从十九世纪中到我们这个时代所流行的一股自然主义风潮。所谓‘自然主义’
指的是一种认为除了大自然和感官世界之外,别无其他真实事物的态度。因此,自然主义者也认为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一个自然主义的科学家只相信自然现象,而不相信任何理性假设或圣灵的启示。”
   “马克思、达尔文和佛洛伊德都是这样的人吗?”
   “一点也没错。从上一世纪中期开始,最流行的几个字眼就是自然、环境、历史、进化与成长。当时马克思已经
指出人类的意识形态是社会基础的产物,达尔文则证明人类是生物逐渐演化的结果,而佛洛伊德对潜意识的研究则发现
人们的行动多半是受到‘动物’本能驱策的结果。”
   “我想我多少了解你所说的‘自然主义’的意思。可是我们是不是最好一次只谈一个人呢?”
   “我们要先谈达尔文。苏菲,你可能还记得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家曾试图为大自然的变化寻找合乎自然的解释,
因为他们不接受那些古老神话中的说法。同样的,达尔文也不接受教会对人与动物如何创造出来的说法。”
   “不过他算是哲学家吗?”
   “达尔文是一个生物学家和自然科学家,不过他也是近代唯一一个公开质疑圣经中对人在万物中的地位的说法的
科学家。”
   “那么你得说说达尔文的进化论到底是怎么回事?”
   达尔文“我们先来谈谈达尔文这个人吧。他在一八O九年生于休斯柏瑞(Shrewsbury)这个小镇。他的父亲罗伯特•
达尔文博士是当地一位很有名望的医生,对儿子的管教非常严格。达尔文在当地的小学上学时,他的校长说他总是到处
乱跑,把玩东西,不知所云,从不做些有用的事。这位校长所谓的‘有用的事’是指勤念希腊文和拉丁文的动词。所谓
‘到处乱跑’,则是说达尔文到处去搜集各式各样的甲虫。”
   “我敢打赌他后来一定会后悔自己说过那些话。”
   “达尔文后来开始研究神学,可是他对赏鸟和搜集昆虫等事更有兴趣,因此他在神学方面的成绩从来不顶好。不
过,他在大学时就已经有了自然科学家的名声,一部分是因为他对地质学有兴趣的缘故。地质学也许是当时最大的一门
学科。一八三一年他从剑桥大学神学院毕业后,随即前往北威尔斯研究岩石的形成并搜寻化石。同一年八月(当时他还
不到二十二岁),他接到了一封从此改变他一生的信……”
   “那是一封什么样的信呢?”
   “是他的朋友兼老师韩斯洛(JohnStevenHenslow)写的。他在信里说:有人请我……推荐一位自然科学家陪同受政
府委派的费兹罗伊(Fitzroy)船长前往南美洲南部的海岸从事调查研究工作。
   我向他们说我认为你是最有资格且很可能会接受这类工作的人。
   至于其中牵涉的经费问题,我并不清楚。这次航程将花两年的时间......”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多东西?”
   “小事一桩。”“那达尔文怎么答复呢?”
   “他迫不及待要抓住这次机会,可是在那个时代,一个年轻人做任何事都必须得到父母,的许可。经过他一番游
说之后,他的父亲终于同意了,并且答应资助旅费。因为在所谓的‘经费问题’上,他显然并没有得到任何补助。”
   “喔。”
   “那艘船是海军舰艇小猎犬号。它在一八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从普利茅斯航向南美洲,一直到一八三六年十月
才返航。原本只有两年的航程变成五年,而航行的范围也从原定的南美洲扩展到世界各地。这是近代史上最重要的一次
调查航行之一。”
   “他们就一路环绕世界吗?”
   “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他们从南美继续航行,经过太平洋到纽西兰、澳洲和南非,然后又开回南美洲,最后
才回到英国。达尔文写道,在猎犬号上的这次航行无疑是他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件。”
   “在海上做自然科学研究可不容易呀!”
   “最初几年,小猎犬号在南美海岸来回行驶。这使得达尔文有很多机会可以熟悉这块大陆,包括内陆地区。他们
多次进入南美洲西边大平洋上的加拉帕哥斯(Galapagos)群岛,而这几次探险对他们的发现也有决定性的影响。他在那
儿搜集到大量的材料并将它们寄回英国。可是当时他并没有透露他本人对于自然与生命进化的看法。当他回到英国(那
时他才二十七岁)时,发现自己成了一位著名的科学家。在那个时候,他内心关于进化论的概念已经很清晰了。可是直
到许多午后他才发表他的主要作品,因为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而这也是一个科学家应有的态度。”
   “他的主要作品是什么?”
   “事实上他写了好几本书。但其中在英国引起了最热烈的辩论的是《物种起源论》。这本书出版于一八五九年。
它的全名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物种起源论》。这样长的书名事实上就是达尔文进化论的完整摘要。”
   “他确实是把好多东西放在一个书名里。”
   进化论“我们还是一样一样地谈。达尔文在《物种起源论》一书中提出两个理论。首先他认为,既存的所有动植
物样式都是依照生物进化的法则,从较早期、较原始的形式演变而来。其次,他认为生物进化乃是自然淘汰的结果。”
   “适者生存,对吗?”
   “对。不过我们还是先来谈进化的概念好了,这个观念其实并不很新鲜。早在一八OO午时,某些领域内的人士就
已经开始普遍接受生物进化的观念。最主要的倡导人是法国的动物学家拉马克(Lamarck)。甚至在他之前,达尔文的祖
父伊拉斯穆斯•达尔文(ErasmusDarwin)就已经提出动植物是由某些少数原始物种进化而来的观念。可是他们当中没有一
个人提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明进化的过程是如何发生的,因此教会也就不认为他们是很大的威胁。”
   “但达尔文就是了吗?”
   “是的,而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当时,无论教会还是科学界都坚决相信圣经中所说的所有动植物种类都不会
改变的说法。他们相信上帝一次就造出了所有的生物。而基督教的这种看法也与柏拉图和亚理斯多德的学说一致。”
   “怎么说呢?”
   “柏拉图的概念理论主张各种动物都是不可改变的,因为他们是根据永恒的概念或形式造的。这也是亚理斯多德
哲学的基础之一。但在达尔文的时代,一些新的发现促使这种传统的观念受到考验。”
   “什么样的新发现呢?”
   “首先,愈来愈多的化石被挖掘出来。此外也有人发现一些绝种动物的大型骨头化石。达尔文本人也在一些深入
内陆的地方发现海洋生物的遗迹,使他感到很困惑。在南美洲高耸的安第斯山山顶上他也发现了类似的现象。苏菲,你
说说看,海洋生物跑到安第斯山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
   “有人认为他们是被人类或动物扔在那儿的,也有人相信那些化石和海洋生物的遗迹是上帝故意安排的,目的在
让那些不信神的人走入迷途。”
   “那科学家们怎么说呢?”
   “大多数地质学家相信一种‘大灾难理论’,认为地球曾经遭遇大洪水、地震等等大灾难,导致所有的生物都被
毁灭。我们在圣经诺亚方舟的故事中也读过类似的记载。他们相信,在每次天灾后,上帝会重新再创造更新、更完美的
动植物,以延续地球的生命。”
   “所以他们认为那些化石就是古时的大天灾所毁灭的生物的印记?”
   “没错。举个例子,他们认为化石里的那些动物就是当年没有登上诺亚方舟的动物。不过,当年达尔文搭乘猎犬
号启航时,身边曾带着英国生物学家莱尔(CharlesLyell)所著的《地质学原理》第一册。莱尔认为目前地球的地质——
包括山脉和河谷等等——都是长期不断逐渐演化的结果。他的论点是:在这千万年的过程中,即使一些小小的变化也会
造成地质上的大变动。”
   “他所说的变化是指哪一种?”
   “他指的是那些直到今天仍然在作用的一些力量,如风力、天气、冰层的融解、地震和地平面的隆起。你应该听
说过‘滴水穿石’的故事,它凭的不是力量,而是不断的侵蚀。莱尔相信这类微小而逐渐发生的变化,持续千百年后就
可以完全改变大自然的形貌。
   虽然这种理论并不能够完全解释,为何达尔文会在安第斯山山顶这样高的地方发现海洋生物的遗迹。不过达尔文
本人也一直相信,只要时间足够,逐渐发生的微小改变就可以造成巨大的变化。”
   “我猜他一定想同样的现象也可以用来解释动物的进化。”
   “是的,他正是这么想。但我曾经说过,达尔文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先提出问题,等到过了很久之后才加以回
答。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用的方法正和所有真正的哲学家一样,也就是说:重要的是提出问题,而毋需急着解答问题。

   “嗯,我懂了。”
   “莱尔的理论中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就是地球的年纪。在达尔文那个时代,人们普遍相信上帝创造世界大约已有
六千年。这个数字是由计算亚当与夏娃以后的世代得出来的。”
   “真是大天真了!”
   “说到这点,后见之明当然是比较容易。达尔文推算地球的年纪大约在三亿年左右。因为很明显的,除非地球存
在的时间确实很长很长,否则无论莱尔的地质逐渐演进论或达尔文自己的进化论都无法获得证实。”
   “那么地球存在到底有多久了?”
   “据我们今天所知,应该有四十六亿年了。”
   “哇!”
   “我们刚才已经谈到达尔文提出的生物进化的证据,就是那些在岩石各层结构中发现的一层层化石矿床。另外一
个证据则是各现存物种的地理分布情况。在这方面,达尔文的科学之旅提供了许多完整的新资料。他亲眼看到同一个地
区内的同一种动物彼此之间有极细微的差异。此外,他在加拉帕哥斯群岛,尤其是在厄瓜多尔西部,也发现了一些很有
趣的现象。”
   物竞天择“是什么现象?”
   “加拉帕哥斯群岛是一小群火山岛,因此那儿的动植物并没有很大的差异。但使达尔文感到兴趣的是它们之间的
细微差异。他发现,他在每个岛屿上看到的大海龟都和其他岛屿有些不同。难道上帝为每个岛屿各创造了一种海龟吗?

   “嗯,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达尔文在加拉帕哥斯群岛上观察到的鸟类生态更令人惊讶。
   他发现每个岛屿上的雀鸟都各有特色,尤其是在鸟喙的形状上。达尔文指出,这些差异与雀鸟在各个岛屿上觅食
的方式有很密切的关系。鸟喙又尖又长的地雀是以松子为食,小鸣雀是以昆虫为食,树雀则以树皮和树枝里的白蚁为食
……每一种雀的鸟喙形状都完女迁就它摄取的食物种类。于是他想,这些雀可不可能有共同的祖先呢?它们是不是因为
千百年来不断适应各个岛屿不同的环境之后才变成新的品种呢?”
   “这就是他得到的结论,不是吗?”
   “是的。达尔文可能就是在加拉帕哥斯群岛上变成一位‘达尔文主义者’的。他还发现当地的动物与他在南美洲
见到的许多种类非常相似。于是他问:上帝真的一次就创造了这些各有细微差异的动物吗?还是它们是进化而来的?他开
始愈来愈怀疑物种不会改变的说法。不过,对于进化现象发生的过程,他还是提不出合理的解释。不过,后来他又发现
了一个现象,显示地球上所有的动物可能是互相关联的。”
   “什么现象?”
   “就是哺乳动物胚胎发育的情况。如果你把狗、蝙蝠、兔子和人类早期的胚胎拿来比较,你会发现它们非常相似
,几乎难以分辨。
   一直要到非常晚期之后,你才能分别人类的胚胎与兔子的胚胎。这不正显示我们和这些动物是远亲吗?”
   “可是这时他仍然无法解释进化的现象是如何发生的。”
   “他时常想到莱尔所说的细微的变化经过长时间作用后可以造成很大效果的理论。不过他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解
释各种现象的通则。此外,他对法国动物学家拉马克的理论也很熟悉。拉马克指出,各个物种会逐渐发现自己所需的特
征。例如长颈鹿之所以长了一个长脖子就是因为它们世世代代都伸长了脖子去吃树上的叶子。拉马克认为每一种动物透
过自己的努力获取的特征会遗传给下一代。可是达尔文并不接受这种‘后天特征’遗传论,因为拉马克并没有任何证据
证明他这项大胆的说法。不过这时达尔文开始往另外一个较为明显的方向思考。我们几乎可以说物种进化现象后面的实
际机转恰恰就在他的眼前。”
   “是什么呢?”
   “我宁愿让你自己想出来。所以我要问你:如果你有三只母牛,但你所有的饲料只够养两只,那你会怎样办呢?”
   “我想我只好把其中一只杀了。”
   “好……那么你要杀哪一只呢?”
   “我想我会杀那只产奶最少的。”
   “是吗?”
   “是的,这不是很合理吗?”
   “这正是人类千百年来所做的事,可是我们还没讲完那两只牛的事。假设你希望其中一只能生小牛,你会选哪一
只?”
   “最会产奶的那一只。这样它生的小牛以后可能比较会产奶。”
   “这么说,你比较喜欢产奶多的母牛。那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去打猎,而你有两条猎狗,可是必须放弃
其中一只。那么你会留下哪一只?”
   “我当然会留下比较能够找到猎物的那只。”
   “对,你会选择那只比较好的猎狗。这正是一万多年来人们豢养牲,的方式。从前的母鸡不一定每周下五个蛋,
羊也不一定会产那么多羊毛,马儿也不一定像现在这么强壮敏捷。在这方面,饲主做了人为的选择。同样的道理也适用
于植物。如果有品种比较好的马铃薯,你一定不会种那比较差的,你也不会浪费时间去砍那些不会结穗的玉米。达尔文
指出,没有一只母牛、一株玉米、一只狗或一只雀是完全一样的。大自然造成了许多差异。即使是同一品种,也没有两
个个体会一模一样。你喝下蓝色瓶子的水时,可能有过这种经验。”
   “可不是嘛!”
   “所以达尔文开始问:大自然是否也有同样的机转?大自然是否也可能选择哪些物种可以存活?而这种选择淘汰的
过程在历经很长的时间之后是否可能形成新的植物或动物品种?”
   “我猜答案是肯定的。”
   “这时达尔文仍然无法确知这种‘天择’的过程是如何发生的。
   但在一八三八年十月,也就是他乘猎犬号返航整整两午后,他偶然读到了一本由一位人口研究专家马尔萨斯
(ThomasMalthus)所写的一本小书,书名叫《人口论》。马尔萨斯撰写此书的灵感是得自那位发明避雷针等东西的美国
人富兰克林。富兰克林曾经指出,如果没有受到大自然的限制,一种植物或动物将会遍布全球。但是由于世上有许多物
种,因此这些物种会彼此制衡。”
   “这点我可以了解。”
   “马尔萨斯将这个观念加以发展,并应用于全球人口上。他相信人类的生殖力很强,因此世界上出生的儿童人数
永远多过能够存活的人数。他认为既然粮食的生产永远无法赶得上人口的增加,因此有一大部分人口注定要在求生存的
竞争中落败。那些能够存活、长大并延续种族生命的人一定是那些在生存竞争中表现最好的人。”
   “听起来很有道理。”
   “这正是达尔文一直在寻找的普遍性机转。他以此来解释进化发生的过程:进化是生存竞争中自然淘汰的结果。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最能够适应环境的人就存活下来,继续繁衍种族。这是他在《物种起源论》一书中所提的第二个理
论。他在书中写道:在所有动物中,大象是生育速度最慢的一种。但如果所有的幼象都得以存活,则在七百五十年之后
,一对大象将可有一千九百万个后代。”
   “那么一只可以产下几千个卵的鳕鱼就更不用说了。”
   “达尔文进一步指出,生存竞争在那些彼此最为相似的物种之间往往也最激烈,因为它们必须争夺同样一些食物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只比别人多占一点点优势——也就是说与别人有一点点差异——也会使情况大不相同。生存竞争
愈激烈,进化到新物种的速度也愈快,到最后只剩下最能适应环境的品种可以生存下来,其他的则会灭绝。”
   “那么食物愈少,生育数量愈多的种类进化的速度也就愈快哼?”
   “没错。可是这不只是食物多寡的问题而已。如何避免被其他动物吃掉也是很重要的。举例来说,动物有没有保
护色、是否能跑得很快、是否能辨识有敌意的动物或(在最糟的情况下)是否能闻出驱虫剂的味道,都可能攸关它是否能
生存。如果能分泌一种毒液杀死敌人也很有用。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仙人掌都有毒的原因。由于沙漠中几乎没有其他植
物生长,因此仙人掌特别容易受到那些草食类动物的伤害。”
   “所以它们多半也都有刺。”
   “除此之外,生物繁衍能力的强弱显然也是很重要的。达尔文非常仔细地研究了植物巧妙的传粉方式。植物借着
色彩美丽的花朵和迷人的香味来吸引昆虫为它传粉。鸟儿唱出美妙的歌声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一只安静、忧郁、对母
牛没有兴趣的公牛对于传宗接代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这样的公牛会立刻绝种。公牛生命中唯一的目的,就是长到
发育成熟后与母牛交配以繁衍种族。这就像是一场接力赛一样。那些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将它们的基因传给下一代的动物
会不断被淘汰,整个种族也就因此愈来愈进步。而那些存活下来的品种所不断累积井保存的最重要特征之一就是抵抗疾
病的能力。”
   “所以一切的物种都愈来愈进步哼?”
   “这种不断淘汰的结果就是那些最能够适应某种环境或某种生态体系的品种就能够在那个环境中长期繁衍种族。
可是在这个环境中占优势的特征不见得能在另一个环境中占到便宜。例如,对某些加拉帕哥斯群岛上的雀儿来说,飞翔
能力很重要。可是在一个必须从土里挖出食物而且没有敌人的地方,会不会飞就不重要了。
   千百年来之所以有这么多不同的动物品种出现,就是因为自然环境中有这么多种不同的情况。”
   “可是即使这样,人类还是只有一种呀!”
   “这是因为人有一种独特的能力可以适应生活中不同的情况。
   达尔文最感到惊讶的事情之一就是提耶拉德傅耶哥(TierradelFuego)的印第安人居然可以在当地如此恶劣的气候
下生活。可是这并不表示所有的人类都是一样的。那些住在赤道附近的人皮肤的颜色就要比住在北方的人要黑,因为黑
皮肤可以使他们免于受到日照的伤害。白种人如果长期暴露在阳光下比较容易得皮肤癌。”
   “住在北方国家的人有白皮肤是否也是一种优点呢?”
   “是的,要不然地球上的每一个人皮肤都是黑的了。白皮肤在日晒后比较容易制造维他命,这在日照很少的地方
是很重要的。当然,到了今天这点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我们可以透过饮食得到足够的阳光维他命。可是在大自然中
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每一件事都是一些微小的改变在无数个世代的过程中产生作用的结果。”
   “想起来还真有趣!”
   “确实如此。说到这里,我们可以用下面这些话来总结达尔文的进化论……”
   “请说。”
   “我们可以说地球生物进化的‘原料’就是同一种生物之间不断出现的个体差异,再加上子孙的数量庞大,以致
只有一小部分能够存活。而进化的实际‘机转’(或驱动力)则是生存竞争中的自然淘汰作用。这种淘汰过程可以确保最
强者或‘最适者’能够生存下泉。”
   “听起来跟算术题目一样合理。当时人对《物种起源论》这本书的反应如何?”
   “它引起了激烈的争辩。教会提出强烈抗议,科学界则反应不一。其实这并不令人惊讶。毕竟,达尔文的理论把
上帝与世界之间的距离拉远了很多。不过,也有人宣称,创造一些具有进化能力的生物要比创造一些固定不变的生物更
伟大。”
   突然间,苏菲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看那里1”她喊。
   她指着窗外。只见湖边有一对男女手牵着手在走路。两人都是一丝不挂。
   “那是亚当和夏娃。”艾伯特说。“他们逐渐被迫与小红帽和梦游奇境的爱丽丝等人为伍了。所以他们才会在这
里出现。”
   苏菲走到窗前去看他们,可是他们很快就消失在林间。
   “这是因为达尔文相信人类也是从动物进化而来的吗?”
   “一八七一年,达尔文发表了《人的由来》(TheDescentofMan)这本书。他在书中提醒大家注意人与动物之间许多
极为相似之处,并提出一个理论,认为人与类人猿必定是在某段时间由同一祖先进化而来的。这时,科学家已经相继在
直布罗陀岩(RockofGibraltar)和德国的尼安德(Neanderthal)等地发现了第一批某种绝种人类的头骨化石。奇怪的是,
一八七一年这次引起的反对声浪反而比一八五九年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论》那一次要小。不过,他的第一本书事实上
已经隐约指出人是从动物进化而来的。我曾经说过,达尔文在一八八二年去世时,以科学先驱的身份被隆重地葬在西敏
寺。”
   “这么说他最后还是得到了应有的荣耀和地位?”
   “是的,最后是这样。不过在那之前他曾经被形容成英国最危险的人物。”
   “天哪!”
   “当时有一位上流社会的女士曾经写道:让我们希望这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希望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另一位
很杰出的科学家也表示了类似的看法,他说:这真是一个令人很难为情的发现,愈少人谈论它愈好。”
   “这几乎可以证明人和鸵鸟有血缘关系!”
   “说得好。不过我们现在说这种话当然是比较容易了。达尔文的理论提出后,当时的人们突然不得不重新调整他
们对于《创世记》的看法。年轻的作家罗斯金(JohnRuskin)如此形容他的感觉:‘真希望这些地质学家能够放过我。如
今在圣经的每一个章节后面,我都可以听到他们的锤子敲打的声音。’”
   “这些锤子敲打的声音是指他自己对上帝话语的怀疑吗?”
   “应该是这样,因为当时被推翻的不仅是上帝造人的说法。达尔文理论的重点也在于人是由一些偶然发生的变化
所形成的。更糟的是,达尔文使得人变成生存竞争这种冷酷事实下的产物。”
   遗传与突变“达尔文有没有解释这种偶然的差异是如何发生的?”
   “这是他理论中最弱的一环。达尔文对于遗传没有什么概念,他只知道在交配的过程中发生了某些事情。因为一
对父母从来不会有两个完全一样的子女,每个子女之间总是会有些微的差异。此外,这种方式很难产生新的特征。更何
况有些植物和动物是靠插枝或单细胞分裂等方式来繁衍的。关于那些差异如何发生的问题,达尔文主义如今已经被所谓
的‘新达尔丈主义’取代。”
   “什么是新达尔文主义?”
   “就是说所有的生命和所有的繁殖过程基本上都与细胞分裂有关。当一个细胞分裂成两个时,就产生了两个一模
一样、具有相同遗传因子的细胞。我们说细胞分裂的过程就是一个细胞复制自己的动作。”
   “然后呢?”“在这个过程当中,偶尔会有一些很小的错误发生,导致那个被复制出来的细胞并不与母细胞完全相
同。用现代生物学的术语来说,这就是‘突变’。有些突变是不相干的,但有些突变则可能对个体的行为造成明显的影
响。这些突变可能有害,而此类对于物种有害的‘变种’将不断被淘汰。许多疾病事实上就是突变所引起的。
   不过有时候,突变的结果可能会使个体拥有一些优势,使它能在生存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譬如说脖子变长等等?”
   “对于长颈鹿何以有如此长的脖子,拉马克的解释是因为它们总是必须伸长脖子到上面去吃树叶。但根据达尔文
的看法,这种特征并不会传给下一代。他认为长颈鹿的长脖子是个体差异的结果。
   新达尔文主义则指出这种差异形成的原因,借以补充说明。”
   “是因为突变吗?”
   “没错。遗传因素的偶然改变使得长颈鹿的某位祖先有一个比别人稍长的脖子。当食物有限时,这个特征就变得
很重要了,能够把脖子伸到树木最高处的那只鹿就可以活得最好。我们也可以想象这些‘原始长颈鹿’在进化的过程中
如何发展了掘地觅食的能力。经过很长的一段时期后,某种现在早已绝迹的动物有可能会分化成两个品种。我们还可以
举出一些比较近代的例子来说明自然淘汰的过程是如何进行的。”
   “好啊!”
   “英国有一种蝴蝶叫做斑蝶。它们住在白桦树的树干上。十八世纪时,大多数斑蝶都是银灰色的。你猜这是什么
缘故?”
   “这样它们才不容易被那些饥饿的鸟发现呀。”
   “可是,由于某些偶然的突变,时常会出现一些颜色较黑的斑蝶。你想这些比较黑的斑蝶会怎样?”
   “它们比较容易被看见,因此也比较容易被饥饿的鸟吞吃。”
   “没错。因为在那个环境里,桦树的树干是银灰色的,所以比较暗的颜色就变成了不利的特征,也因此在数量上
有所增加总是那些颜色较白的斑蝶,可是后来那个环境发生了一件事:在许多地方原本银色的桦树树干被工厂的煤烟染
黑了。这时候你想那些斑蝶会变成怎样?”
   “这个嘛,那些颜色较黑的就比较容易存活啦。”
   “确实如此,所以它们的数量很快就增加了。从一八四八年到一九四八年,若干地方黑色斑蝶的比例从百分之一
增加到百分之九十九。这是因为环境改变了,颜色白不再是一个优点。相反的,那些白色的‘输家’一出现在黑色的桦
树树干上就马上被鸟儿吃掉了。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由于工厂减少使用煤炭并改善过滤设备的结果,
近来的环境已经变得比较干净了。”
   “这么说那些桦树又变回银色的哼?”
   “对。也因此斑蝶又开始恢复原来的银白色,这就是我们所称的适应环境。这是一种自然法则。”
   “嗯,我明白了。”
   “不过也有很多人类干涉环境的例子。”
   “比如说?”
   “例如,人们不断利用各种杀虫剂来扑杀害虫。最初效果非常好,可是当你在一块地或一座果园里喷洒杀虫剂时
,事实上你是为那些害虫制造了一场小小的生态灾难。由于不断突变的结果,一种可以抵抗现有杀虫剂的害虫就产生了
。结果这种害虫就变成‘赢家’,可以随心所欲了。因此,人们试图扑灭害虫的结果,反而使得有些害虫愈来愈难对付
。当然,这是因为那些存活下来的都是一些抵抗力最强的品种。”
   “挺可怕的。”
   “这当然值得我们深思。同样的,我们也一直试图对付那些寄生在我们体内的细菌。”
   “我们用盘尼西林或其他种抗生素来对付它们。”
   “没错。对于这些小魔鬼来说,盘尼西林也是一个‘生态灾难’。
   可是当我们继续使用盘尼西林时,我们就不断使得某些细菌产生抗药性,因此造成了一个比从前更难对付的细菌
群。我们发现我们必须使用愈来愈强的抗生素,直到……”
   “直到最后它们从我们的嘴巴里爬出来?那时候我们是不是该用枪射杀它们?”
   “这也许有一点太夸张了。但很明显的,现代医药已经造成一个很严重的进退两难的局面。问题并不仅仅在于某
种细菌已经变得更顽强。在过去,有许多小孩因为得了各种疾病而夭折,有时甚至只有少数能够存活。现代医药虽然改
善了这个现象,却也使得自然淘汰的作用无法发挥。某种可以帮助一个人克服一种严重疾病的药物,长期下来可能会导
致整个人类对于某些疾病的抵抗力减弱。如果我们对所谓的‘遗传卫生’毫不注意,人类的品质可能会逐渐恶化。人类
的基因中抵抗严重疾病的能力将会减弱。”
   “真可怕!”
   “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不能避免指出一些‘可怕的’事实,只要他相信那是真的。现在让我们再来做个总结。”
   “好。”
   “我们可以说生命是一个大型的摸彩活动。只有中奖的号码才能被人看见。”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些在生存竞争中失败的人就消失了。在这场摸彩活动中,为地球上每一种动植物逐一抽奖的过程要花上
几百万年的时间。至于那些没有中奖的号码则只出现一次,因此现存的各种动植物全部都是这场生命大摸彩活动中的赢
家。”
   “因为只有最好的才能存活。”
   “是的,可以这么说。现在,麻烦你把那个家伙——那个动物园园长——带来的图画递给我好吗?”
   苏菲把图递过去给他。上面有一边是诺亚方舟的画像,另外一边则画着一个各种不同动物的演化树图表。艾伯特
把这一边拿给她看。
   “这个简图显示各种动植物的分布。你可以看到这些不同的动物各自属于不同的类、纲和门。”
   “对。”“人和猴子一样属于所谓的灵长类。灵长类属于哺乳类,而所有的哺乳类动物都属于脊椎动物,脊椎动
物又属于多细胞动物。”
   “简直像是亚理斯多德的分类一样。”
   “没错。但这幅简图不只显示今天各种动物的分布,也多少说明了进化的历史。举个例子,你可以看到鸟类在某
个时候从爬虫类分了出来,而爬虫类又在某个时候从两栖类分了出来,两栖类则是从鱼类分出来的。”
   “嗯,很清楚。”
   “一类动物之所以会分成两种,就是因为突变的结果造成了新的品种。这是为什么在历经千万年后有这么多不同
的门和纲出现的原因。事实上在今天,全世界大约有一百多万种动物,而这一百多万种只是那些曾经活在地球上的物种
的一小部分而已。举个例子,你会发现一个名叫‘三叶虫类’的动物现在已经完全绝种了。”
   “而在最下面的是单细胞动物。”
   “这些单细胞动物有一些可能在这二十亿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你也可以看到从单细胞生物这里有一条线连接到
植物,因为植物也非常可能和动物来自同样的原始细胞。”
   生命源起“嗯,我看到了,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不大懂。”
   “什么事?”
   “这个最初的原始细胞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达尔文有没有说明这点?”
   “我不是说过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吗?但在这个问题上他提出了一个可以说不大缜密的猜测。他写道……如果(
啊,这是怎样一种可能性呀㈠我们可以想象有一小摊热热的水,里面有各种氨盐、磷盐、阳光、热、电等等,而且有一
个蛋白质化合物正在里面。这个化合物可能会发生一些化学合成的现象,并经历更加复杂的变化......”
   “然后呢?”
   “达尔文想说的是最初的活细胞有可能是由无机物形成的,在这方面他又说对了。现代的科学家也认为原始的生
命形式正是从达尔丈所描述的那种‘一小摊热热的水’里形成的。”
   “然后呢?”
   “到这里已经讲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不再谈达尔文,我们要谈谈有关地球生命起源的最新发现。”
   “我很心急,大概没有人知道生命是如何开始的吧?”
   “也许是这样,但有愈来愈多的资料让我们可以揣测生命可能是如何开始的。我们先确定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包
括动物与植物在内——是由同样一些物质组成的。生命最简单的定义是:生命是一种物质,这种物质在有养分的液体里
能够自行分化成两个完全一样的单位。这个过程是由一种我们称为DNA的物质控制的。所谓DNA就是我们在所有活细胞里
面都可以发现的染色体(或称为遗传结构)。我们同时也使用DNA分子这个名词,因为DNA事实上是一个复合的分子(或称
为巨分子)。问题在于这世上第一个分于是如何形成的。”
   “答案呢?”
   “地球是在四十六亿年前太阳系出现时形成的。它最初是一个发热体,后来逐渐冷却。现代科学家相信生命就是
在大约三十亿年到四十亿年之前开始的。”
   “听起来实在不太可能呀。”
   “在还没听完前,你不可以这样说。首先你要了解地球当时的面貌和今天大不相同。由于没有生命,因此大气层
里也没有氧气,氧气最初是由植物行光合作用所制造的。而没有氧气这件事可说关系重大,因为可能形成DNA的生命细
胞是不可能在一个含有氧气的大气层里产生的。”“为什么呢?”
   “因为氧气会造成强烈的反应。像DNA这样的复合分子在还没来得及形成前,它的分子细胞早就被氧化了。”
   “喔!”
   “这是我们为什么可以确定现在地球不可能会再有新的生命(包括细菌和病毒)形成的缘故。地球上所有生物存在
的时间一定走相当的;大象的家族史和最小的细菌一样悠久。我们几乎可以说一只大象(或一个人)事实上是一群单细胞
生物的集合体,因为我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有同样的遗传物质。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完全是由这些隐藏在每一个
小小细胞里面的物质决定的。”
   “想起来真奇怪!”
   “生命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在于;虽然所有不同的遗传特征不见得都活跃在每个细胞内,但多细胞动物的细胞还是
能够执行它特殊的功能。有些遗传特征(或称基因)是‘活跃的’,有些是‘不活跃的’。一个肝脏细胞所制造的蛋白质
和神经细胞或皮肤细胞不同。
   但这三种细胞都有同样的DNA分子,同样含有决定各个有机体形貌的所有遗传物质。在最初的时候,由于大气层里
没有氧气,地球的四周也就没有一层可以保护它的臭氧层。这表示没有东西可以挡住来自宇宙的辐射线。这点也是很重
要的,因为这种辐射线可能有助于第一个复合分子的形成。这类的宇宙辐射线是真正促使地球上各种化学物质开始结合
成为一个复杂的巨分子的能量。”
   “喔。”
   “我现在要做个总结:所有生命都赖以组成的复合分子要能够形成,至少要有两个条件:一、大气层里不能有氧
气,二、要受到宇宙辐射线的照射。”
   “我懂了。”
   “在这‘一小摊热热的水’(现代科学家时常称之为‘原始汤’)里,曾经形成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巨分子。这个
分子有一种很奇妙的特性可以自行分裂成两个一模一样的单位。于是,漫长的进化过程就这样开始了。简单一点说,这
个巨分子就是最初的遗传物质,也就是最初的DNA或是第一个活细胞。它不断分裂再分裂,但从一开始,在分裂过程中
就不断有变化产生。历经千万年后,这些单细胞的有机体中,有一个突然和一个更复杂的多细胞有机体连结上了。就这
样,植物的光合作用开始了,大气层慢慢有了氧气。这个现象造成了两个结果;第一,含氧的大气层使得那些可以用肺
呼吸的动物逐渐进化。第二,大气层如今已可以保护各种生命,使他们不致受到宇宙辐射线的伤害。说也奇怪,这种辐
射线原本可能是促使第一个细胞形成的重要推动力,但却也会对所有的生物造成伤害。”
   “可是大气层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形成。那最早的一些生物是怎么捱过来的呢?”
   “生命最初开始于原始‘海’,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原始汤’。那些生物可能生活在其中,因此而得免于辐射线
的伤害。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海洋里的生物已经形成了一个大气层时,最早的一批两栖类动物才开始爬上陆地。至
于后来发生的事,我们已经讲过了。于是,我们今天才能坐在这栋林间的小木屋里,回顾这个已经有三四十亿年的过程
。透过我们,这个漫长的过程本身终于开始逐渐了解自己了。”
   “可是你还是不认为所有的事都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生的?”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无论如何,这块板子上的图表显示进化仍有一个方向。这几千万年来,动物已经发
展出一套愈来愈复杂的神经系统,脑子也愈来愈大。我个人认为,这绝不是偶然的。
   你说呢?”
   “我想人类之所以有眼睛绝非偶然。你难道不认为我们能够看到周遭的世界这件事是很有意义的吗?”
   “说来好笑,达尔文也曾经对眼睛发展的现象感到不解。他不大能够接受像眼睛这样精巧敏锐的东西会是纯粹物
竞天择作用之下的产物。”
   苏菲坐在那儿,看着艾伯特。她心想,她现在能够活着,而且只能活一次,以后就永远不能复生,这件事是多么
奇怪呀J突然间她脱口念道:“一世人劳苦奔忙有何益?”
   艾伯特皱着眉头向她说:“你不可以这样说。这是魔鬼说的话。”
   “魔鬼?”
   “就是歌德作品《浮士德》里面的曼菲斯多弗里斯(Mephistopheles)。”
   “但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浮士德死时,回顾他一生的成就,他用一种胜利的语气说:‘此时我便可呼喊:停驻吧!美妙的时光!我在人世
的日子会留下印记,任万代光阴飞逝也无法抹去,我在这样的预感中欣喜无比,这是我生命中最崇高的瞬际。’”
   “嗯,很有诗意。”
   “可是后来轮到魔鬼说话了。浮士德一死,他便说:谈到既往,不过是蠢话一句!过去的已经过去,消失在虚无里
,一切又从零开始!一生劳苦奔忙有何益?到头终究须把眼儿闭!‘消逝了!’这个谜可有尽期?正仿佛一切不曾开始,
若再回头重新活过一天,我情愿选择永恒的太虚。”
   “这太悲观了。我比较喜欢第一段。即使生命结束了,浮士德仍旧认为他留下的足迹是有意义的。”
   “所以,达尔文的理论不是正好让我们体认到我们是大千世界的一部分,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细微的生物都有
它存在的价值吗?苏菲,我们就是这个活的星球。地球是航行在宇宙中燃烧的大阳四周的一艘大船。而我们每一个人则
是满载基因航行过生命的一条小船。当我们安全地把船上的货品运到下一个港口时,我们就没有白活了。英国诗人兼小
说家哈代(ThomasHardy)在《变形》这首诗中表达过同样的想法:这紫杉的一截是我先人的旧识,树干底的枝桠:许是
他的发妻,原本鲜活的血肉之躯,如今皆化为嫩绿的新枝。
   这片草地必然是百年前那渴求安眠女子的化身,而许久前我无缘相识的那位佳丽,或者已凝为这株蔷薇的魂魄。
   所以他们并未长眠于地下,而只是化做花树的血脉经络充斥于天地万物之间,再次领受阳光雨露以及前世造化赋
形的活力!”
   “好美呀!”
   “我们不能再讲下去了。我只想说:下一章!”
   “哦,别再说那些反讽的话吧!”
   “我说:下一章!你得听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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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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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9:13 |只看该作者
       ……在欧洲游荡的幽灵……
   席德起床走到面向海湾的窗户。今天是星期六,一早她就开始读有关苏菲十五岁生日的那一段。前一天则是她自己的生日。
   如果她爸爸以为她会在昨天读到苏菲生日那一段,他显然不太实际。她今天整天什么事也没做,只有读书。可是有一点他说对了:后来他只再向她说过一次生日快乐而已,就是当艾伯特和苏菲对她唱生日快乐歌的时候。席德心想,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现在苏菲已经邀请朋友,在席德的爸爸预定从黎巴嫩回来的那一天,到她家参加一场哲学性的花园宴会了。席德相信那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但究竟会如何不只是她,恐怕连她爸爸也不是很确定。
   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她爸爸在回到柏客来山庄之前,一定会大吃一惊。这是她能为苏菲和艾伯特所尽的一点心力,尤其是在他们向她求助之后……妈妈仍在船屋那边。席德跑下楼走到电话旁。她查到了安娜和欧雷在哥本哈根的电话号码,并小心地按下那几个数字。
   “喂,我是安娜。”
   “嗨,我是席德。”
   “哦,太好了。你们在黎乐桑还好吧?”
   “很好,我们放假了。爸爸再过一个星期也要从黎巴嫩回来了。”
   “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好希望他赶快回来。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
   “原来如此。”
   “我想他会在二十三号星期六下午五点左右在卡斯楚普机场着陆。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在哥本哈根呢?”
   “我想会吧。”
   “不知道你能不能为我做一件事情。”
   “当然可以啦。”
   “这件事情满特别的,我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行得通。”
   “你可把我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席德开始把事情的始末——包括那讲义夹、苏菲和艾伯特等所有的事情——告诉安娜。这当中有好几次她和安娜都忍不住大笑,以至于她不得不重新讲过。但是当席德挂上电话时,她的计划也开始实行了。
   她自己也得开始准备准备,还好时间仍很充裕。
   那天下午和晚上,席德都和妈妈在一起度过,最后她们开车去基督山看电影。由于前一天席德过生日时她们并没有特别庆祝,因此她们觉得应该利用今天补偿补偿。当她们的车子经过通往凯耶维克机场的出口时,席德计划中的神秘行动又向前推进了一步。
   当天晚上她上床时,夜已经深了,但是她仍拿起讲义夹,读了几页。
   苏菲从树篱钻出密洞时,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当她出现时,她的妈妈正在前门旁的花坛那儿除草。“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从树篱里。”
   “从树篱里?”
   “你不知道那边有一条小路吗?”
   “你到底到哪里去了呢?这是你第二次无消无息就凭空消失了。”
   “对不起,妈。因为今天天气实在太好了,所以我去散步散了很久。”
   妈妈从那堆杂草上抬起身子,严厉地看着她。
   “你该不是又跑去跟那个哲学家在一起吧?”
   “老实说,是的。我告诉过你他喜欢散步。”
   “他会来参加我们的花园宴会吧?”
   “会呀,他等不及要参加呢!”
   “我也是,我正在算日子。”
   妈妈的声音里是否有一些恶意呢?为了安全起见,苏菲说:“我很高兴我也邀请了乔安的爸妈。否则我真会有点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这个艾伯特谈一谈。”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用我的房间。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还有,今天你有一封信。”
   “哦?”
   “上面盖着联合国部队的邮戳。”
   “一定是艾伯特的弟弟写来的。”
   “苏菲,事情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苏菲绞尽脑汁。突然间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行的答案,仿佛有某个精灵指引她。给她灵感似的。
   “我告诉艾伯特说我在搜集罕见的邮戳。所以他就叫他的弟弟写信给我。”
   妈妈看起来好像放心了。
   “晚餐在冰箱里。”现在她说话的声调稍微柔和了一些。
   “信在哪里?”
   “在冰箱上。”
   苏菲进屋里。信封上的邮戳日期是一九九O年六月十五日。她将它拆开,拿出了一张小纸条:“一世人劳苦奔忙有何益?到头来终究须把眼儿闭。”
   苏菲答不出来。在吃饭前,她把纸条放在柜子里,跟她这几个星期来搜集到的东西放在一起。她很快就会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
   第二天早晨,乔安来找她。在打完羽毛球之后,她们开始计划那场花园宴会。她们必须事先安排几个令人惊喜的节目,以备在宴会进行得不很理想时派上用场。
   当天苏菲的妈妈下班回到家时,他们仍然在讨论。妈妈一再地说:“我们要不惜工本。”同时话里并没有讽刺意味!也许她认为举办这个“哲学花园宴会”可以让苏菲在上了这么多星期密集的哲学课之后,重回现实世界来。
   还不到晚上她们已经就纸灯笼、哲学有奖猜谜等每一件事情达成了协议。她们认为猜谜活动的奖品最好是一本写给年轻人看的哲学故事。如果有这样一本书就好了!可是苏菲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
   距仲夏节还有两天时,也就是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四那一天,艾伯特再度打电话给苏菲。
   “喂,我是苏菲。”
   “我是艾伯特。”
   “嗨!你好吗?”
   “很好,谢谢你。我已经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了。”
   “做什么的办法?”
   “你知道的呀。挣脱我们长久以来所受的心灵桎梏的办法。”
   “喔,是那件事呀。”
   “不过在计划展开之前,我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那样不会太迟吗?我需要知道才行,因为这件—事我也有分呀!”
   “你看你又孩子气了!我们所有的对话都会被他听到,所以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要说。”
   “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当我们不说话的时候一定就是那些最重要的事情发生的时候。”
   “喔。”
   “我们是活在一个长篇故事当中,一个由文字虚构的现实世界里。每一个字都是少校用一个旧式的手提打字机打出来的,所以只要是印出来的字没有一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我明白,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躲开他呢?”
   “嘘!”
   “干嘛?”
   “字里行间也有一些事情发生。这正是我想尽办法要做手脚的地方。”
   “我懂了。”
   “不过我们必须尽量利用今天和明天的时间。到了星期六我们的行动就要展开了。你能马上过来吗?”
   “好,我这就来了。”
   苏菲喂了鸟和鱼,并且找出了一片大莴苣叶给葛文达吃。她打开了一罐给雪儿吃的猫食,并在她走时把它放在台阶上的一个碗里。
   然后她便钻过树篱,走向远处的小路。走了才几步路,苏菲看到石南树丛间有一张很大的书桌。一个老人正坐在桌前,似乎正在算账。苏菲走向前问他的姓名。
   共产主义“我叫史古吉。”他说,一边仔细地盯着他的账本看。
   “我叫苏菲。我猜你大概是个生意人吧。”
   他点点头。“而且我很有钱。我们不能浪费一分钱,所以我才要这么专心地算账。”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
   苏菲向他挥挥手,继续向前走。可是她走不到几码路又看到一个小女孩独自一人坐在一棵很高的树下。她的衣衫褴褛,脸色苍白,而且满面病容。当苏菲经过时,小女孩把手伸进一个小袋子里,掏出一盒火柴。
   “你要不要买一些火柴呢?”她问,拿着火柴的手伸向苏菲。
   苏菲摸摸口袋看看自己还有多少钱。有了。她找到一块钱。
   “你要卖多少钱?”
   “一块钱。”
   苏菲把那枚铜板拿给小女孩,并且站在那儿,手里拿着那盒火柴。
   “你是一百多年来第一个向我买东西的人。有时我饿得要死,有时我又快被冻死了。”
   苏菲心想,在这座树林里卖火柴,难怪生意不好。不过她又想到刚才她遇见的那个生意人。他这么有钱,为什么这个小女孩却得饿死呢?“来。”苏菲说。
   她握住小女孩的手,把她拉到有钱人那儿。
   “你得想想办法让这个小女孩过好一点的生活。”她说。
   有钱人从账本上抬起眼睛说道:“这种事情是要花钱的。我说过了,连一分钱也不能浪费。”
   “可是这不公平呀!你这么有钱,这个小女孩却这么穷。”
   苏菲不死心。“这是不公道的。”
   “胡说!只有地位相当的人才能谈得上公平。”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靠努力工作才出人头地的。只要工作,就不怕没饭吃。这就叫做进步。”
   “可是你看看这个小女孩!”
   “如果你不帮我,我一定会死掉。”这个贫穷的小女孩说。
   生意人又把他的视线从账本往上移,然后很不耐烦地把他的羽毛笔扔在桌上。
   “你在我的账目里不算数呀!走吧,去做工吧!”
   “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放火把树林烧了。”小女孩仍不死心。
   生意人终于站了起来,可是小女孩已经擦亮了一根火柴。她把它拿到一丛干草边。干草马上就烧了起来。
   生意人举起双手。“上帝请帮帮忙呀!”他大喊,“红公鸡已经叫了!”
   女孩仰头看着他,一脸恶作剧的笑容。
   一转眼,小女孩、生意人和那张大书桌都消失了。苏菲又独自一人站在那儿,一旁的火愈发炽烈地烧着干草。苏菲开始用脚把火踩熄,过了一会儿后,火就完全被扑灭了。
   谢天谢地!苏菲看着脚下已经被烧黑的草,手中仍拿着那盒火柴。
   这场火该不是她引起的吧?苏菲在小木屋外面见到艾伯特后,便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史古吉就是英国作家狄更斯的小说《圣诞颂歌》里面的那个吝啬的资本主义者。至于那个小女孩,你应该还记得安徒生的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居然在树林里遇见他们。这不是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奇怪,这片树林可不是普通的树林。既然我们要开始谈马克思,让你见识一下十九世纪中期激烈的阶级斗争,应该是再恰当不过了。不过,我们还是进屋里去吧。我们在那里比较不会受到少校的干扰。”
   他们再次坐在面湖的窗子旁的一张小茶几边。苏菲仍然记得她在喝下蓝瓶子的水后看到小湖时的感觉。
   今天那两个瓶子都放在壁炉上方的架子上,茶几上则放着一座很小的希腊神庙复制品。
   “那是什么?”苏菲问。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艾伯特开始谈马克思。
   “一八四一年祁克果到柏林听谢林的讲课时,说不定曾经坐在马克思的旁边。祁克果曾经写过一篇关于苏格拉底的硕士论文。在同一时期,马克思则正在写一篇关于德谟克里特斯和伊比鸠鲁的博士论文,讨论古代的唯物主义。他们两人就是如此创立他们自己的哲学的。”
   “因为祁克果后来变成了一位存在主义者,而马克思变成了一位唯物主义者?”
   “马克思后来变成了一位‘历史唯物主义者’。这个我们以后会再谈。”
   “继续。”
   “祁克果和马克思各自用自己的方式以黑格尔的哲学作为出发点。两人都受到黑格尔思考模式的影响,但两人都不同意他关于‘世界精神’的说法和他的理想主义。”
   “那对他们可能太虚无缥缈了。”
   “确实如此。一般来讲,我们通常说大哲学体系的时代到黑格尔为止。在他之后,哲学走到了一个新的方向,不再有庞大的思考体系,取而代之的是我们所称的‘存在哲学’与‘行动哲学’。马克思曾说,直到现在为止,‘哲学家只诠释了世界,可是重点在于他们应该去改变这个世界。’这些话显示了哲学史上的一大转折点。”
   “在遇见史古吉和那小女孩之后,我很能够了解马克思为什么会这样想。”
   “马克思的思想有一个实际的或政治的目标。我们可以说他不只是一个哲学家,同时也是一个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
   “而他在这些领域中都是先驱吗?”
   “在实际的政治方面,当然没有一个哲学家比他的影响力更大。但是我们要小心,不要把每一种自称是‘马克思主义’的学说都当成马克思自己的思想。据说马克思本人是到一八四O年代中期才变成一个‘马克思主义者’。”
   “请继续。”
   “从一开始,马克思有一个名叫恩格斯(FriedrichEngels)的朋友、同事对被后人称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就有很大贡献。除此之外,二十世纪的列宁、斯大林、毛泽东和其他许多人对‘马克思主义’或‘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形成也有贡献。”
   “我们还是专门谈马克思好了。你说他是一个历史唯物主义者吗?”
   唯物论“他并不像古代的原子论者和十七、十八世纪的机械论唯物主义者一样是一个哲学性的唯物主义者。不过他认为我们的思考方式有一大部分受到社会中的物质因素的影响。此外,这类物质因素无疑也左右了历史的发展。”
   “这和黑格尔所说的世界精神很不一样。”
   “黑格尔曾指出,历史的发展是受到两种相反事物之间的紧张关系的驱动,因为这种紧张关系后来一定会被一个突然的改变消除。马克思把这个理论更进一步发扬,但他认为黑格尔的理论有本末倒置之嫌。”
   “不完全是这样吧?”“
   “黑格尔把推动历史前进的力量叫做‘世界精神’或‘世界理性’。马克思认为这种说法正好与事实相反。他想证明物质的变化才是推动历史的力量:‘精神关系’并不会造成物质的改变,而是物质的改变造成了新的‘精神关系’。马克思特别强调,促成改变并因此把历史向前推进的,其实是一个社会的经济力量。”
   “你可以举个例子吗?”
   “古代的哲学和科学纯粹是为理论而理论的。没有人有兴趣把新发明派上实际用场。”
   “哦?”
   “这是受到当时团体经济结构影响的缘故。古代的生产工作主要是由奴隶来做,所以一般人没有必要去发明一些实用的器物来增进生产力。这个例子显示物质条件如何影响一个社会的哲学思想。”
   “喔,我明白了。”
   “马克思将这些物质、经济和社会方面的条件称为社会的基础,并将社会思想、政治制度、法律规章、宗教、道德、艺术、哲学和科学等称为社会的上层构造。”
   “对,一个是基础,一个是上层构造。”
   “现在请你把那座希腊神庙拿过来好吗?”
   苏菲照他的话做。
   “这是高城巴特农神殿的迷你复制品。你见过它的真面貌不是吗?”
   “你是说在录影带上?”
   “你可以看到这座建筑有一个非常优雅、精巧的屋顶。当你看到这座神殿时,也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屋顶和它前面的山形墙。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上层结构’。”
   “可是屋顶不会在空中飘浮。”
   “对,它必须有柱子支撑。”
   “这座建筑有非常强而有力的基础支撑着整个架构。同样的,马克思相信物质条件‘支持’着一个社会里的每一种思想和看法。
   事实上,一个社会的上层结构正好反映那个社会的基础。”
   “你是说柏拉图的概念理论反映了现实生活中制造花瓶和酿酒等过程?”、“不,马克思认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指出社会的基础与它的上层结构之间有一种互动关系。如果他否认了这种互动关系的存在,那他就是一个‘机械论的唯物主义者’。但正因为马克思体认到社会的基础与它的上层结构之间有一种互动的辩证关系存在,我们才说他是一个辩证的唯物主义者。还有,柏拉图既不是个陶工,也不是个酒厂老板。”
   “好吧。关于这座神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有一些。你不妨仔细观察这座神殿的基础,然后告诉我它是什么样子。”
   “那些柱子是立在一个由三层台阶组成的基座上。”
   “同样的,我们也可以把社会的‘基础’分成三个阶层。最‘根本’的一个阶层就是一个社会的‘生产条件’,也就是这个社会可以利用的自然条件与资源。我所谓条件指的是气候、原料等因素。这些东西是每一个社会的基础,而这个基础明显决定这个社会的生产种类,同样的,也决定这个社会的性质与它的整体文化。”
   “就像在撒哈拉沙漠不会有买卖鲱鱼的生意,在挪威北部也不可能种枣子一样。”
   “对了。除此之外,一个游牧民族的思考方式和挪威北部渔村的渔民也有很大的不同。‘生产条件’之外的另一个阶层就是一个社会里的‘生产工具’。在这里马克思指的是设备、工具和机器这些东西。”
   “在古时候,人们是用划船的方式捕鱼,而今天我们则使用拖网船捕鱼。”
   “是的,这里我们就要谈到社会基础的下一个阶层,也就是那些拥有生产工具的人。人们分工的方式和财产的分配就是马克思所谓的社会的‘生产关系’。”
   “喔,原来如此。”
   “到这里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一个社会的政治情况与意识形态是由它的生产模式决定的。现代人的思想、道德尺度和古代封建社会之所以有很大的差距并不是偶然的。”
   “这么说马克思并不认为人一定能够享有自然权利哼。”
   “没错。根据马克思的理论,是非对错的观念乃是社会基础的产物。举例来说,在古老的农业社会里,父母有权决定子女结婚的对象,这并不是偶然的。因为这牵涉到谁会继承他们的农庄的问题。在现代城市的社会关系就不同了。在今天,你可能会在宴会或迪斯科舞厅里遇到你未来的对象。如果你们爱得够深的话,两个人可能就找个地方同居了。”
   “我才不能忍受让我的父母决定我要嫁给谁呢!”
   “没错,那是因为你活在这个时代。马克思更进一步强调说:一个社会的是非标准主要是由那个社会里的统治阶级来决定的,因为‘人类社会的历史就是一部阶级斗争史’。换句话说,历史所牵涉的主要就是一个谁拥有生产工具的问题。”
   “人们的想法和观念不也会促成历史的改变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马克思明白社会上层结构与社会基础之间可能有互动的关系,可是他否认社会的上层结构能够有其独立的历史。他认为,使我们的历史能够从古代的奴隶社会发展到今天的工业社会的因素主要是社会基础的改变。”
   “这点你说过了。”
   阶级斗争“马克思认为在历史的各个阶段,社会的两个主要阶级彼此之间都会有冲突存在。在古代的奴隶社会,这种冲突是存在于一般人和奴隶之间。在中世纪的封建社会,则存在于封建贵族和农奴之间,后来则存在于贵族与一般人之间。但在马克思那个时代的中产阶级资本主义社会,这种冲突主要存在于资本主义者和工人(或无产阶级)之间。因此冲突乃是存在于那些拥有生产工具的人和那些没有生产工具的人之间。既然‘上层阶级’不会自愿放弃权力,因此唯有透过革命才能改变社会现况。”
   “那共产主义的社会又是什么样子呢?”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转移到共产主义社会的现象特别有兴趣。他并且详细描述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但在我们讲到这个之前,必须谈谈马克思对人的劳动的看法。”
   “请说。”
   “在成为一个共产主义者之前,年轻的马克思专心一意地研究人在工作时所发生的现象。黑格尔也曾经分析过这点。黑格尔认为,人与自然之间有一种互动或‘辩证’的关系。当人改造大自然时他本身也被改造了。换句话说,人在工作时,就是在干涉大自然并影响大自然,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大自然同时也干涉人类并影响他们的心灵。”
   “这么说,从一个人的工作就可以看出他的个性哼。”
   “简单来说,这正是马克思的观点。我们的工作方式影响我们的心灵,但我们心灵也影响我们的工作方式。可以说这是人手与人心的一种互动关系。因此你的思想与你的工作是有密切的关系的。”
   “这么说,失业一定是一件很令人沮丧的事。”
   “是的。从某个角度说,一个失业的人就是一个空虚的人。黑格尔很早就体认到这点了。对于黑格尔和马克思而言,工作是一件具有正面意义的事情,并且与人类的本质有密切的关系的。”
   “所以说工作对于工人来说也是一件具有正面意义的事情哼?”
   “最初是这样。可是这也正是马克思严厉批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地方。”
   “为什么呢?”
   “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是为别人工作。因此他的劳动对他而言是外在的事物,是不属于他的。工人与作的工作之间有了隔阂,同时与自我也有了隔阂。他与他自己的现实脱节了。马克思用黑格尔的话来说,就是工人被疏离了。”
   “我有个姨妈在工厂做包装糖果的工作做了二十几年,所以我很容易了解你的意思。她说她每一天早上都不想去上班。”
   “而如果她讨厌自己的工作,从某一方面来说,她也一定讨厌她自己。”
   “我只知道她很不喜欢吃糖果。”
   “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工厂制度中,工人实际上是为另外一个社会阶级在做牛做马。在这种制度下,工人把他的劳动成果以及他的整个生命都转移给中产阶级。”
   “有这么糟糕吗?”
   “这是马克思的看法。从十九世纪中期的社会情况来看,工人所受的待遇确实很糟糕。当时的工人可能每天必须在冰冷的工厂里工作十二个小时,而且薪资通常都很微薄,以至于孩童和孕妇往往也必须工作,造成了许多惨不忍睹的社会现象。有许多地方的工厂老板甚至用廉价的酒来代替一部分工资。有些妇女不得不靠卖淫来补贴家计,而她们的顾客却是那些‘在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简而言之,工作原本应是人类光荣的标记,但在当时工人却变成了牛马。”
   “真是令人愤怒。”
   “马克思也对这些现象感到非常愤怒。况且,在工人们受苦受难、不得温饱的同时,那些中产阶级人士的子女却可以洗一个舒服的澡,然后在温暖、宽敞的客厅中拉着小提琴,或坐在钢琴旁边等着吃有四道菜的晚餐,或者一整天骑马打猎,无所事事。”
   “哼!太不公平了。”
   “马克思一定会同意你的话。一八四八年时,他和恩格斯共同发表了一篇共产主义者宣言。其中第一句话就是:共产主义的幽灵已经在欧洲出现。”
   “听起来挺吓人的。”
   “当时的中产阶级的确被吓到了,因为无产阶级已经开始要反抗了。你想不想听听共产主义者宣言的结尾呢?”
   “嗯。请念吧!”
   “共产主义者不屑隐藏他们的看法与目标。他们公开宣称他们的目标只能透过强行推翻现有的社会情况而达成。让统治阶级因共产主义革命而颤抖吧!无产阶级身上只有锁链,因此无惧任何损失,却可借此赢得全世界。各国的劳动工人们,团结起来吧!”
   “如果情况真像你所说的那么糟,我想我也会签署这份宣言的。不过到了今天,情况应该大大的不同了吧?”
   “在挪威是如此,但在其他地方则不尽然。许多人仍生活在非人的情况下,继续制造各种商品,让那些资本主义者更加富有。马克思称此为剥削。”
   “请你解释一下这个名词好吗?”
   “一个工人所制造的商品一定有若干销售价值。”
   “是的。”
   “如果你把工人的工资和其他的生产成本从销售价值里扣除,一定还会有一些剩余价值。这个剩余价值就是马克思所称的利润。
   换句话说,资本主义者把事实上是由工人创造的价值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这就叫做剥削。”
   “我明白了。”
   “然后资本主义者又把一部分的利润拿来做为资本,将工厂加以现代化,以期生产成本更低廉的商品,并借此增加他将来的利润。”
   “这很合理呀!”
   “是的。听起来可能很合理。但就长期来讲,情况却不会如这个资本主义者想象的那样。”
   “怎么说呢?”
   “马克思相信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本身有若干内在的矛盾。他说,资本主义是一种自我毁灭式的经济制度,因为它缺少理性的控制。”
   “这对被压迫者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是的。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因素会驱使它逐步走向灭亡。就这种意义来说,资本主义是‘前进的’,因为它是迈向共产主义的一个阶段。”
   “你可不可以单一个资本主义自我毁灭的例子?”
   “我们刚才说到资本主义者有很多剩余的金钱。他用其中的一部分来使工厂现代化,可是他也会花钱让孩于去学小提琴,同时他的太太也已经习惯了奢侈的生活方式。”
   “哦?”
   “他购买新的机器后,就不再需要这么多员工了。他这样做是为了要提高他的竞争力。”
   “我明白。”
   “可是他不是唯一这么想的人。这就表示整个社会的生产方式不断变得愈来愈有效率。工厂也愈盖愈大,而且在愈来愈少的人手里集中。那我问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呃……”
   “工厂所需的工人愈来愈少,表示失业的人愈来愈多,社会问题将因此而增加。出现这些危机,就象征资本主义正迈向毁灭的道路。但是,资本主义的自我毁灭因素还不止于此。当愈来愈多利润必须花在生产工具上,而生产的产品数量又不足以压低价格时……”
   “怎么样?”
   “……这时资本主义者会怎么做呢?你能告诉我吗?”
   “恐怕不能。”
   “假设你是一个工厂老板,当你的收支无法平衡,正面临破产的命运时,你要怎么做才能省钱?”
   “我可能会削减工资?”
   “聪明!是的,在这种情况下,最精明的算盘莫过于此。但是如果所有的资本主义者都像你一样聪明(事实上他们也是),工人们就会变得很贫穷,以至于买不起东西了。这样一来,购买力就降低了,而这种情况会变成一种恶性循环。马克思说:‘资本主义私有财产制的丧钟已经响了。’社会正很快地步向革命。”
   “嗯,我懂了。”
   “简而言之,到最后,无产阶级会起来接收生产工具。”
   “然后呢?”
   “有一段时期会出现新的‘阶级社会’,由无产阶级以武力镇压中产阶级。马克思称此为无产阶级专政。但在这段过渡期后,无产阶级专政会被一个‘不分阶段的社会’所取代。在这个社会当中,生产工具是由‘众人’,也就是人民所拥有。在这种社会中,国家的政策是‘各尽其才,各取所需’。这时劳动成果属于劳工,资本主义的疏离现象也就到此终止。”
   “听起来是很棒,但实际的情况是怎样呢?后来真的发生革命了吗?”
   “马克思主义造成了社会上很大的变动。毫无疑问的,社会主义已经大致上改善了社会上不人道的现象。无论如何,我们所生活的社会已经要比马克思的时代更公平、更团结。这一部分要归功于马克思和整个社会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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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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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8:50 |只看该作者
       ……欧洲正迈向破产的地步……
   席德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四点了。她把讲义夹放在书桌上,然后便跑到楼下的厨房。她得在妈妈等得不耐烦之前赶快到船屋那儿去。她经过那面铜镜前看了它一眼。
   她很快地把茶壶拿出来,准备烧茶,并以加倍的速度做了几个三明治。
   她已经决定要跟她爸爸开几个玩笑。她开始觉得自己愈来愈站在苏菲和艾伯特这一边了。等爸爸到达哥本哈根时,那些玩笑就要开始了。
   很快地,她已经端着一个大托盘,站在船屋那儿了。
   “我们的早午餐来了。”她说。
   妈妈正拿着一块用沙纸包着的东西。她把一绺散落的发丝从额前拂开,她的头发上也有沙子。
   “那我们就不要吃晚餐好了。”
   她们坐在外面的平台上,开始吃起来。
   “爸爸什么时候到家?”过了一会儿,席德问。
   “星期六。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可是几点呢?你不是说他要在哥本哈根换机吗?”
   “没错……”
   妈妈咬了一口肝酱黄瓜三明治。
   “他大约五点会抵达哥本哈根,七点四十五分有一班飞机开往基督山。他大概会在九点半时在凯耶维克机场着陆。”
   “这么说他在卡斯楚普机场会停留几个小时……”
   “嗯,干嘛?”
   “没事。我只是想他一路不知道会怎样。”
   她们继续吃着。当席德认为时间已经够久时,便假装不经意地说:“你最近有没有安娜和欧雷的消息?”
   “他们不时打电话来。七月时他们会回家度假。”
   “他们不会提前来吗?”
   “我想不会。”
   “这么说他们这个星期会在哥本哈根……”
   “到底怎么回事?席德。”
   “没事,只是聊聊。”
   “你提到哥本哈根两次了。”
   “有吗?”
   “在刚才我们谈到爸爸在……”
   “我大概是这样才想到安娜和欧雷吧。”
   她们一吃完,席德就收拾杯盘,放在托盘上。
   “妈,我得回去继续看书了。”
   “我想也是。”
   她的回答里有谴责的意味吗?她们以前曾经说好在爸爸回家前要一起把船整修好。
   “爸爸差点没要我答应他在他回家前把那本书念完呢。”
   “这真是有点太胡闹了。他虽然离家在外,也不需要这样子指挥家里的人呀。”
   “你才知道,他可是会指挥人呢!”席德高深莫测地说。“而且你无法想象他多喜欢这样呢!”
   她回到房里,继续看下去。
   突然间苏菲听到有人敲门。艾伯特严肃地看着她。
   “我们不想被人打搅。”
   敲门声又响了,这回更大声。
   “我要和你谈一位丹麦的哲学家。他对黑格尔的哲学非常不满。”
   敲门声愈来愈激烈,以至于整扇门都在晃动。
   “一定是少校派了什么童话人物来看看我们是不是上钩了。”
   艾伯特说。“他这样做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如果我们不开门看看是谁,他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这整栋房子拆掉呀!”
   “你说得可能有道理。我们最好还是开门吧。”
   于是他们打开门。由于刚才的敲门声大而有力,苏菲预期这个人一定长得很魁梧。可是站在门前台阶上的却是一位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穿了印花夏装的小女孩。她两手各拿了一个小瓶子。一瓶是红的,一瓶是蓝的。
   “嗨!”苏菲说。“你是谁?”
   “我名叫爱丽丝。”小女孩说,一边害羞地一鞠躬。
   “果然不出我所料。”艾伯特点点头。“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爱丽丝。”
   “她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爱丽丝解释说:“仙境是一个完全没有疆界的国度。这表示仙境无所不在——当然也在联合国。它应该成为联合国的荣誉会员国。我们应该派代表参加他们所有的委员会,因为联合国当初成立也是一个奇迹。”
   “哼……又是少校搞的鬼。”艾伯特嘀咕着。
   “你来这儿做什么呢?”苏菲问。
   “我是来拿这些小哲学瓶子给苏菲的。”
   她把瓶子递给苏菲。两个瓶子都是透明玻璃做的,其中一个装了红色的液体,另一个则装了蓝色的。红瓶子上贴了一张标签,写着:请把我喝下去。蓝瓶子上的标签则写着:请把我也喝下去。
   这时忽然有一只白兔子从小木屋旁跳过去。它全身挺直,只用两只脚来走路,身上穿了一件背心和外套。来到小木屋前时,它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怀表,并且说:“糟了,我要迟到了!”
   然后它就跑走了。爱丽丝开始追它。就在她跑进树林前,她姿态优美地鞠了一个躬,说道:“现在又要开始了。”
   “请帮我向蒂娜和皇后打招呼好吗?”苏菲在她身后喊。
   小女孩消失了。艾伯特和苏菲仍站在台阶上,仔细看着那两个瓶子。
   “‘请把我喝下去’和‘请把我也喝下去’,”苏菲念了出来。“我不知道我敢不敢呢。里面可能有毒。”
   艾伯特只是耸耸肩。
   “他们是少校派来的。而从少校那边来的每一件事物都是纯粹存在心灵中的,所以这并不是真的水。”
   苏菲把红瓶子的瓶盖拿掉,小心地把瓶子送到唇边。瓶里的水有一种很奇怪的甜味,还有一些别的味道。当她喝下去时,她周遭的事物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
   感觉上仿佛小湖、树林小木屋都融成一体了。很快的,她所见到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苏菲她自己。她抬头看了艾伯特一眼,但他似乎也成了苏菲灵魂的一部分。
   “奇怪,真奇怪。”她说。“一切事物看起来都和从前没有两样,但现在却都成了一体了。我觉得一切事物好像都变成一个思想了。”
   艾伯特点点头.但苏菲的感觉却好像是她自己在向她点头似的。
   “这是泛神论或观念论,”他说。“这是浪漫主义者的世界精神。
   在他们的体验中,每一件事物都属于一个大的‘自我’,这也是黑格尔的哲学。他批评个人主义,认为每一件事物都是世间唯一的世界理性的表现。”
   “我应该也喝另外一瓶吗?”
   “标签上是这么说的。”
   苏菲把蓝瓶子的盖子拿掉,喝了一大口。里面的水尝起来比另一瓶新鲜,味道也较重。喝了之后,她周遭的每一件事物又开始改变了。
   在那一瞬间,红瓶子所造成的效果消失了,一切事物都回到原来的位置。艾伯特还是艾伯特,树也回到了林子里,湖看起来又是湖了。
   可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秒钟。因为,所有的东西都一直继续移动,愈分愈开。树林已经不再是树林,每一株小树现在看起来似乎本身就是一个世界,连最细小的树枝仿佛都是一个宝库,装着一千年的童话故事。
   那小湖突然变成了一座无边无际的汪洋,虽然它没有变深,也没有变广,但湖里却出现了许多晶莹闪烁、细密交织的波纹。苏菲觉得她即使一辈子注视着这里的湖水,直到她死去之日也参不透那里面深不可测的秘密。
   她抬起头看着一棵树的顶端。上面有三只小麻雀正全神贯注地玩着一种奇怪的游戏。她过去也知道树上有小鸟(即使在她喝了红瓶子里的水以后),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它们。红瓶子里的水使得所有事物的差异和各自的特色都泯灭了。
   苏菲从她所站立的大石阶上跳下来,蹲在草地上。她在那里又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就像是一个深海的潜水员第一次在海底睁开眼睛一样。在绿草的茎梗间,青苔显得纤毫毕露。苏菲看着一只蜘蛛不慌不忙地爬过青苔,向着它的目标走去……一只红色的虱子在草叶上来回奔跑……一群蚂蚁正在草丛间合力工作。可是每一只小蚂蚁走路的方式都各有特色。
   最奇怪的是,当她再度站起来,看着仍然站在木屋前阶梯上的艾伯特时,居然看到了一个奇妙不可思议的人。感觉上他像是从另外一个星球来的生物,又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一个被施了魔法的人。同时,现在她也以一种崭新的方式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她不只是一个人而已,也不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她是苏菲,而世间只有她是苏菲这个人。
   “你看见什么了?”艾伯特问。
   “你看起来像是一只奇怪的鸟。”
   “你这么想吗?”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理解做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世间没有两个人是一样的。”
   “那树林呢?”
   “感觉起来也不一样了,像是一个充满了神奇故事的宇宙。”
   祁克果“果然不出我所料。蓝瓶于是个人主义,打个比方,是祁克果(S&renKierkegaard)对浪漫主义者的理想主义的反动。但它也包括了跟祁克果同一时期的一个丹麦人的世界观。他就是著名的童话故事作家安徒生。他对大自然种种不可思议的细微事物也有很敏锐的观察力。比他早一百多年的德国哲学家莱布尼兹也看到相同的事物。莱布尼兹对史宾诺莎的理想主义哲学的反动就像是祁克果对黑格尔的反动一般。”
   “你说的话听起来好滑稽,使我很想笑。”
   “这是可以理解的。你再喝一口红瓶子里的水。来吧,我们坐在台阶这里。在今天结束之前我们要谈谈祁克果的哲学。”
   苏菲坐在艾伯特的身旁。她从红瓶子里喝了一小口,然后所有的事物又开始重新聚合。事实上它们聚合得太过了,以致她再次感觉一切事物之间没有什么差别,于是她又将蓝瓶子拿到唇边喝了一口。这回她周遭的世界看起来便与爱丽丝拿着这两个瓶子来时没有什么两样了。
   “可是哪一种感觉是真实的呢?”她问道,“使我们看到真实画面的是红瓶子还是蓝瓶子?”
   “两者都是。我们不能说浪漫主义者是错的,或说世间其实只有一个真实世界。可是也许他们的视野都有点大狭窄了。”
   “那蓝瓶子呢?”
   “我想祁克果一定从那个瓶子里喝了几大口。不用说,他对个体的意义有很敏锐的观察力。我们不只是‘时代的产物’。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只活一次。”
   “而黑格尔在这方面看到的并不多?”
   “嗯。他对广阔的历史比较有兴趣,这正是祁克果对他如此不满的原因。祁克果认为浪漫主义者的理想主义与黑格尔的‘历史观’都抹煞了个人对自己的生命所应负的责任。因此,对祁克果来说,黑格尔和浪漫主义者有同样的缺点。”
   “我可以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祁克果生于一八一三年,从小受到父亲的严格管教,并且遗传了父亲的宗教忧郁症。”
   “听起来好像不大妙。”“由于得了忧郁症,他觉得自己必须解除婚约。但此举不太受到哥本哈根中产阶级的谅解,所以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成为一个受人唾弃和耻笑的对象。后来他逐渐也厌弃世人、耻笑世人,并因此而逐渐成为后来易卜生所描述的‘人民公敌’。”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解除了婚约吗?”
   “不只是因为这样。他在晚年时,对于社会更是大肆批评。他说:‘整个欧洲正走向破产的地步。’他认为他生活在一个完全缺乏热情和奉献的时代。他对丹麦路德派教会的了无生气尤其感到不满,并对所谓的‘星期日基督徒’加以无情的抨击。”
   “这年头还有所谓的‘坚信礼基督徒’。因为,大多数孩子只是为了想得到礼物而接受坚信礼。”
   “是的,你说到要点了。对于祁克果而言,基督教对人的影响是如此之大,而且是无法用理性解释的。因此一个人要不就是相信基督教,要不就不信,不可以持一种‘多少相信一些’或‘相信到某种程度’的态度。耶稣要不就是真的在复活节复活,要不就是没有。如果他真的死而复活,如果他真的为我们而死的话,那么这件事实在深奥难解,势必会影响我们整个生命。”
   “嗯。我明白。”
   “可是祁克果看到教会和一般大众都对宗教问题采取一种暧昧含糊的态度。对于他而言,宗教和知识可说是水火不容。光是相信基督教是‘真理’并不够。相信基督教就要过着基督徒般的生活。”
   “这和黑格尔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得对。我们也许应该另起一个头。”
   “所以我建议你重新开始。”
   “十七岁那年,祁克果开始研究神学,但他对哲学问题却日益感到兴趣。他二十七岁时,以《论反讽观念》这篇论文获得了硕士学位。他在这篇论文中批评浪漫主义的反讽以及浪漫主义者任意玩弄幻象的做法。他并提出‘苏格拉底式的反讽’做为对比。苏格拉底虽然也以反讽技巧得到很大的效果,但他这样做的目的乃是为了要寻求有关生命的根本真理。祁克果认为,苏格拉底与浪漫主义者不同之处在于他是一位‘存在主义’的思想家,也就是说他是一位完全将他的存在放进他的哲学思考的思想家。”
   “然后呢?”
   “一八四一年解除婚约后,祁克果前往柏林访问,并在那儿听了谢林讲课。”
   “他有没有遇见黑格尔呢?”
   “没有,那时黑格尔去世已有十年了。不过他的思想已经在柏林等许多欧洲地区成为主流。他的‘体系’被用来说明每一种问题。
   祁克果表示,黑格尔主义所关切的那种‘客观真理’与个人的生命是完全不相关的。”
   “那么什么样的真理才是相关的呢?”
   “祁克果认为,与其找寻那唯一的真理,不如去找寻那些对个A生命具有意义的真理。他说,找寻‘我心目中的真理’是很重要的。他借此以个人来对抗‘体系’。祁克果认为,黑格尔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他并且如此描述那些教导黑格尔主义的教授:‘当那令A厌烦的教授先生解释生命的玄秘时,他大过专注,以致忘了自己的姓名,也忘了自己是一个人,而不只是八分之三段精彩的文章。”’“那么祁克果认为人是什么呢?”
   “这很难做概括性的说明。对他而言,描绘人或人性的面貌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他认为,世间唯一重要的事只有每一个人‘自己的存在’。而你无法在书桌后面体验自己的存在。唯有在我们行动——尤其是做一些重要的选择——时,我们才和自我的存在有关联。有一个关于佛陀的故事可以说明祁克果的意思。”
   “关于佛陀的故事?”
   “是的,因为佛教的哲学也是以人的存在为起点。从前有一个和尚问佛陀他如何才能更清楚地回答‘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等根本性的问题。佛陀在回答时,将他比喻为一个被毒箭射伤的人。
   他说,这个受伤的人不会对‘这支箭是什么材料做的’、‘它沾了什么样的毒药’或‘它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这些问题感到兴趣。”
   “他应该是希望有人能够把箭拔出来,并治疗他的伤口。”
   “没错。这对于他的存在是很重要的。佛陀和祁克果都强烈感受到人生苦短的现象。而就像我说的,你不能只是坐在书桌后面,构思有关世界精神的本质的哲学。”
   “当然。”
   “祁克果并说真理是‘主观的’。他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想什么、相信什么都无所谓。他的意思是说,真正重要的真理都是属于个人的。只有这些真理‘对我而言是真的’。”
   “你能单一个例子说明什么是主观的真理吗?”
   “举例来说,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基督教是否是真实的。这不是一个理论上的或学术上的问题。对于一个‘了解自我生命’的人而言,这是一个关乎生与死的问题,而不是一个你光是坐下来为了讨论而讨论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应该以最热情、最真诚的态度来讨论。”
   “我可以理解。”
   “如果你掉到水里,你对你是否会淹死的理论不会感到兴趣。
   而水里是否有鳄鱼的问题既不‘有趣’,也不‘无趣’,因为你已经面临生死关头了。”
   “我懂了。谢谢你。”
   “所以我们必须区分‘上帝是否存在’这个哲学性的问题与个人与这些问题的关系。每一个人都必须独自回答这些问题。而这类根本性的问题只能经由信仰来找寻答案。但照祁克果的看法,那些我们能经由理性而得知的事情(也就是知识)是完全不重要的。”
   “你最好说清楚一些。”
   “八加四等于十二,这是我们绝对可以确定的。这是笛卡尔以来每位哲学家都谈到的那种‘可以推算的真理’。可是我们会把它放在每天的祈祷文中吗?我们躺着时会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而不去想我们什么时候会死吗?绝不是的。那样的真理也许‘客观’,也许‘具有普遍性’,但对于每个人的存在却完全无关紧要。”
   “那么信仰呢?”
   “你永远不会知道当你对不起一个人的时候,他是否会原谅你,因此这个问题对你的存在而言是很重要的,这是个你会极度关切的问题。同样的,你也不可能知道一个人是否爱你,你只能相信他爱你或希望他爱你。可是这些事情对你而言,要比‘三角形内各内角的总和等于一八O度’更加重要。你在第一次接吻时绝不会去想什么因果律啦、知觉模态啦这类的问题。”
   “会才怪!”
   “在与宗教有关的问题上,信仰是最重要的因素。祁克果曾写道:‘如果我能客观地抓住上帝,我就不会相信他了。但正因为我无法如此,所以我必须信他。如果我希望保守我的信心,我必须时时紧握住客观的不确定性,以便让我即使在七万叶深的海上,仍能保有我的信心。”
   “满难懂的。”
   “许多人曾经试图证明上帝的存在,或至少尝试用理性去解释他。但是如果你满足于这样的证明或理论,你就会失去你的信仰,同时也会失去你的宗教热情。因为重要的并不是基督教是否真实,而是对你而言,它是否真实。中世纪的一句格言‘我信,因为荒谬’(credoquiaabsurdum)也表达了同样的想法。”
   “哦?”
   “这话的意思是:正因为它是非理性的,所以我才相信。如果基督教所诉求的是我们的理性,而不是我们的另外一面,那它就不叫做信仰了。”
   “现在我懂了。”
   “我们已经谈到了祁克果所说的‘存在的’和‘主观真理’的意义,以及他对‘信仰’的观念。他创造这三个观念是为了批评传统的哲学,尤其是黑格尔的哲学。不过其中也包含尖锐的‘社会批评’在内。他说,现代都市社会中的个人已经成为‘大众’了,而这些大众或群众最主要的特色就是喜欢说一些含糊不确定的话语。他的意思就是每一个人所‘想’、所‘相信’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而没有人真正对这些东西有深刻的感受。”
   人生的阶段“我实在很想知道祁克果对乔安的父母会有什么看法。”
   “他对人的评语有时满严苛的。他的笔锋犀利,讽刺起人来也很尖酸刻薄。比方说,他会说‘群众就是虚伪’、‘真理永远是少数’,以及大多数人对生命的态度都很肤浅之类的话。”
   “搜集芭比娃娃已经够糟了,但更糟的是自己就是一个芭比娃娃。”
   “这我们就要谈到祁克果所说的‘人生三阶段’的理论了。”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祁克果认为生命有三种不同的形式。他本人所用的名词是‘阶段’。他把它们称为‘美感阶段’、‘道德阶段’和‘宗教阶段’。他用‘阶段’这个名词是为了要强调人可能会生活在一个较低的阶段,然后突然跃升到一个较高的阶段。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活在同样的阶段。”
   “请你再解释清楚。因为我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个阶段。”
   “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只是为了现在而活,因此他会抓住每个享乐的机会。只要是美的、令人满足的、令人愉快的,就是好的。这样的人完全活在感官的世界中,是他自己的欲望与情绪的奴隶。对他而言,凡是令人厌烦的,就是不好的。”
   “谢啦,我想我对这种态度很熟悉。”
   “典型的浪漫主义者也就是典型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因为这个阶段所包含的并不只是纯粹的感官享乐而已。一个从美感的角度来看待现实,或自己的艺术,或他所信仰的哲学的人,就是活在美感阶段里。他们也可能从美学的角度来看待痛苦或悲伤,但这只是虚荣心作祟罢了。易卜生的《皮尔金》这出戏的男主角就是典型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没有很典型的。不过我想少校有点像是那样。”
   “也许吧,也许吧,苏菲……虽然这是他展现他那病态的浪漫主义反讽的又一个例子。你应该把你的嘴巴洗一洗。”
   “什么?”
   “好吧,这不是你的错。”
   “那就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一个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很容易有焦虑或恐怖和空虚的感受。
   但果真这样,他就有救了。祁克果认为,害怕几乎是有正面意义的。
   它表示这个人正处于‘存在的状态中’,可以跃升到更高阶段。可是你要不就晋升到较高的阶段,要不就停留原地。如果你不采取行动,而只是在即将跃升的边缘徘徊是没有用的。这是个两者只能择其一的情况,而且没有人能够帮你做这件事,这是你自己的抉择。”
   “这很像是决定要不要戒酒或戒毒一样。”
   “是的,有可能。祁克果所描述的这个‘决定的范畴’(categoryofdecision)可能会使人想起苏格拉底所说的所有真正的智慧都来自内心的话。是否要从美感阶段跃升到道德阶段或宗教阶段,必须是发自个人内心的决定。易卜生在《皮尔金》里面也描绘了这一点。
   另外,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大作《罪与罚》这本小说中,也生动地描述了存在的抉择如何必须发自内心的需要与绝望的感受。”
   “那时你最佳的选择就是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如此你也许才可以开始活在道德阶段。这个阶段的特色就是对生命抱持认真的态度,并且始终一贯的做一些符合道德的抉择。
   这种态度有点像是康德的责任道德观,就是人应该努力依循道德法则而生活。祁克果和康德一样注重人的性情。他认为,重要的不是你认为何者是、何者非,而是你开始在意事情的是非对错。相反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则只注重一件事是否有趣。”
   “像那样活在道德阶段,人难道不会变得太严肃了吗?”
   “确实可能。祁克果从不认为道德阶段是很圆满的。即使是一个敬业尽责的人,如果一直彻底的过着这种生活,最后也会厌倦的。许多人到了年长之后开始有这种厌倦的感受。有些人就因此重新回到美感阶段的生活方式。可是也有人进一步跃升到宗教阶段。他们一步就跳进信仰那‘七万吋的深渊里’。他们选择信仰,而不选择美感的愉悦和理性所要求的责任。而就像祁克果所说的,虽然‘跳进上帝张开的双臂’也许是一件很令人害怕的事,但这却是得到救赎唯一的途径。”
   “你的意思是信仰基督教。”
   “是的,因为对祁克果而言,活在‘宗教阶段’就等于是信奉基督。不过对于非基督徒的思想家而言,他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
   盛行于二十世纪的存在主义就是受到这位丹麦哲学家的启发。”
   苏菲看看她的手表。
   “已经快七点了。我必须冲回家去了。妈妈不急死才怪。”
   她向艾伯特挥一挥手,就跑到小船那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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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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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8:26 |只看该作者
       ……可以站得住脚的就是有道理的……
   “砰!”一声,席德腿上的大讲义夹落到地上。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脑中的思绪一团混乱。
   爸爸真的把她弄得头昏脑胀。这个坏蛋!他怎么可以这样呢?苏菲已经试着直接对她说话了。她要求她反抗她的父亲,而且她真的已经让她脑中浮现了某个念头。一个计划……苏菲和艾伯特对他是完全无可奈何,但是席德却不然。透过席德,苏菲可以找到她爸爸。
   她同意苏菲和艾伯特的说法,爸爸在玩他的影子游戏时的确是做得太过分了。就算艾伯特和苏菲只是他虚构的人物,可是他在展示他的力量时也应该有个限度呀。
   可怜的苏菲和艾伯特!他们对于少校的想象力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就像电影银幕无法抵抗放映机一般。
   席德心想,在他回家时,她一定得给他一些教训j她已经大致想出一个捉弄他的好办法了。
   她起床走到窗前去眺望海湾。已经快两点了。她打开窗户,对着船屋的方向喊:“妈!”
   妈妈出来了。
   “我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带三明治到你那儿去,好吗?”
   “好。”“我要读有关黑格尔那一章。”
   艾伯特和苏菲坐在面湖的窗户旁边的两张椅子上。
   黑格尔“黑格尔(GeorgWihelmFriedrichHegel)乃是浪漫主义的传人。”艾伯特开始说。“我们几乎可以说他是随着德国精神的发展而成长的。他在一七七O年出生于斯图加特,十八岁时开始在上宾根(Tubingen)研究神学。一七九九午时他在耶纳镇与谢林一起工作。
   当时正是浪漫主义运动狂飙的年代。他在耶纳当了一段时间的助理教授后,便前往德国民族浪漫主义的中心海德堡担任学校教授。
   一八一八年时,他在柏林任教。当时柏林正逐渐成为德国的精神中心。他在一八三一年死于霍乱。后来他的‘黑格尔主义’在德国各大学内吸引了无数的信徒。”
   “这么说他的历练很广哼?”
   “没错,他的哲学也是。黑格尔几乎统一了所有曾在浪漫主义时期出现的理念,并且加以发展。可是他却受到谢林等许多人的尖锐批评。”
   “谢林怎么批评他的?”
   “谢林和其他的浪漫主义者曾经说过,生命最深刻的意义在于他们所谓的‘世界精神’上。黑格尔也用‘世界精神’这个名词,可是意义却不相同。黑格尔所指的‘世界精神’或‘世界理性’乃是人类理念的总和,因为惟独人类有‘精神’可言。只有从这个角度,他才可以谈世界精神在历史上的进展。但我们不可以忘记:这里他所说的世界精神是指人类的生命、思想与文化。”
   “这样子这个精神听起来就不会这么恐怖了。不再像是个潜伏在岩石、树丛间的一个‘沉睡的精灵’。”
   “你应该还记得康德曾经谈过一种他称为‘物自身’的东西。虽然他否认人可以清楚认知自然最深处的秘密,但他承认世间有一种无法追求到的‘真理’。黑格尔却说‘真理是主观的’,因此他不承认在人类的理性之外有任何‘真理’存在。他说,所有的知识都是人类的知识。”
   历史之河“他必须使哲学家们再度脚踏实地,对不对?”
   “嗯,也许可以这么说。不过,黑格尔的哲学可说是无所不包、丰富多样,因此我们在这里只能重点式地谈一谈他的某些主要理论。事实上,我们究竟是否能说黑格尔有他自己的哲学是很有疑问的。通常所谓的‘黑格尔哲学’主要是指一种理解历史进展的方法。
   黑格尔的哲学所教导我们的只有生命的内在本质,不过也可以教我们如何从思考中获取结论。”
   “这也不算不重要。”
   “黑格尔之前的哲学体系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试图为人们对世界的知识建立一套永恒的标准。笛卡尔、史宾诺莎、休姆和康德等人都是如此。他们每一个人都曾经试图探索人类认知的基础,但他们都声称人类对于世界的知识是不受时间影响的。”
   “那不就是哲学家该做的事吗?”
   “黑格尔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他相信人类认知的基础代代不同,因此世间并没有‘永恒的真理’,没有‘永久的理性’。哲学唯一可以确切掌握的一个定点就是历史。”
   “请你说清楚一些好吗?历史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它怎么会是一个定点呢?”
   “一条河也是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但这并不表示你无法谈论它。可是你不能说这条河流到河谷里的那一点时才是‘最真’的河。”
   “没错,因为它流到哪里都是河。”
   “所以,对黑格尔来说,历史就像一条流动的河。河里任何一处河水的流动都受到上游河水的涨落与漩涡的影响。但上游河水的涨落与漩涡又受到你观察之处的岩石与河湾的影响。”
   “我大概懂了。”
   “思想(或理性)的历史就像这条河流。你的思考方式乃是受到宛如河水般向前推进的传统思潮与当时的物质条件的影响。因此你永远无法宣称任何一种思想永远是对的。只不过就你所置身之处而言,这种思想可能是正确的。”
   “这和宣称每一件事物都对、也都不对是不同的,不是吗?”
   “当然不同。不过事情的对错要看历史的情况而定。如果今天你还提倡奴隶制度,一定会被人耻笑。但在二五OO年前,这种想法也并不可笑,虽然当时已经有人开始主张废除奴隶制度。不过,我们还是来单一个范围比较小的例子吧。不到一百年前,人们还认为大举焚烧森林以开垦土地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对,但在我们今天看来,这种做法简直是胡搞。这是因为我们现在有了新的、比较好的依据可以下这种判断。”
   “我懂了。”
   “黑格尔指出哲学思维也是如此。我们的理性事实上是动态的,是一种过程。而‘真理’就是这个过程,因为在这个历史的过程之外,没有外在的标准可以判定什么是最真、最合理的。”
   “请举一些例子吧。”
   “你不能从古代、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或启蒙运动时期挑出某些思想,然后说它们是对的,或是错的。同样的,你也不能说柏拉图是错的,亚理斯多德是对的,或者说休姆是错的,而康德和谢林是对的。因为这样的思考方式是反历史的。”
   “嗯,这样做好像是不对。”
   “事实上,你不能将任何哲学家或任何思想抽离他们的历史背景。不过这里我要讲到另外一点:由于新的事物总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因此理性是‘渐进的’。换句话说,人类的知识不断在扩张,在进步。”
   “这个意思是不是说康德的哲学还是比柏拉图的有道理?”
   “是的。从柏拉图到康德的时代,世界精神已经有了发展和进步,这也是我的想法。再以刚才说的河流为例,我们可以说现在的河水比从前多,因为它已经流了一千多年了。但话说回来,康德也不能认为他所说的‘真理’会像那些巨大的岩石一样一直留在河岸上。他的想法同样也会再经过后人的加工,他的‘理性’也会成为后世批评的对象。而这些事情确实都发生了。”
   “可是你说的河……”
   “怎样?”
   “它会流到哪里去呢?”
   “黑格尔宣称‘世界精神’正朝着愈来愈了解自己的方向发展,河流也是一样。它们离海愈近时,河面愈宽。根据黑格尔的说法,历史就是‘世界精神’逐渐实现自己的故事。虽然世界一直都存在,但人类文化与人类的发展已经使得‘世界精神’愈来愈意识到它固有的价值。”
   “他怎么能这么确定呢?”
   “他宣称这是历史的事实,不是一个预言。任何研究历史的人都会发现人类正朝向愈来愈‘了解自己’、‘发展自己’的方向前进。
   根据黑格尔的说法,各项有关历史的研究都显示:人类正迈向更多的理性与自由。尽管时有震荡起落,但历史的发展仍是不断前进的。所以我们说历史是超越的,或是有目的的。”
   “这么说历史很明显的不断在发展。”
   “没错。历史是一长串的思维。黑格尔并指出这一长串思维的规则。他说,任何深入研究历史的人都会发现:每一种新思想通常都是以前人的旧思想为基础,而一旦有一种新思想被提出来,马上就会出现另外一种和它抵触的思想,于是这两种对立的思想之间就会产生一种紧张状态,但这种紧张状态又会因为有人提出另外一种融合了两种思想长处的思想而消除。黑格尔把这个现象称为一种辩证过程。”
   “你可以举个例子吗?”
   “你还记得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家讨论过原始物质与自然界变化的问题吗?”
   “多少记得一点。”
   “后来伊利亚派的哲学家宣称事实上变化不可能发生。虽然他们能透过感官察觉到各种变化的发生,但他们仍然否认任何变化的存在。伊利亚派哲学家所提出的这种观点,就是黑格尔所称的‘正题,。”
   “然后呢?”
   “可是根据黑格尔的法则,这样强烈的说法一被提出后,就一定会出现另外一种与它抵触的学说。黑格尔称此为‘反题’或‘否定’。而否定伊利亚派哲学的人就是赫拉克里特斯。他宣称‘万事万物都是流动的’。这样一来,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思想流派之间就出现了一种紧张状态。但这种紧张状态后来被恩培窦可里斯消除了,因为他指出两种说法都各有正确之处,也各有错误之处。”
   “对,我现在想起来了。”
   “恩培窦可里斯认为,伊利亚派哲学家指出没有什么事物会真正发生变化这点是对的,但他们错在认为我们不能依赖感官。赫拉克里特斯说我们可以依赖感官,这是正确的,但他说万事万物都是流动的,这点却是错误的。”
   “因为世间的物质不只一种。流动的是物质的组合,而不是物质本身。”
   “没错。恩培窦可里斯的观点折衷了两派的思想,这就是黑格尔所称的‘否定的否定’。”
   “多可怕的名词!”
   辩证法“他也称这三个知识的阶段为‘正’、‘反’、‘合’。举例来说,你可以称笛卡尔的理性主义为‘正’,那么与他正好相反的休姆的经验主义就是‘反’。但这两种思潮之间的矛盾或紧张状态后来被康德的‘合’给消除了。康德同意理性主义者的部分论点,但也同意经验主义者的部分论点。可是故事并非到此为止。康德的‘合’现在成了另外一个三段式发展的起点,因为一个‘合’也会有另外一个新的‘反’与它相抵触。”
   “这一切都非常理论。”
   “没错,这当然是很理论的。可是黑格尔并不认为这样的描述是把历史压缩为某种架构。他认为历史本身就展现了这种辩证模式。他并因此宣称他已经发现了理性发展(或‘世界精神’透过历史进展)的若干法则。”
   “又来了广“不过黑格尔的辩证法不仅适用于历史而已。当我们讨论事情时,我们也是以辩证的方式来思考。我们会试着在别人所说的道理中找出缺失。黑格尔称此为‘否定的思考’。可是当我们在一个道理中找到缺点时,我们也会把它的优点保存下来。”
   “请你单一个例子。”
   “当社会主义者和保守派人士一起坐下来讨论如何解决一个社会问题时,由于他们的思想形态互相矛盾,因此彼此间很快就会出现紧张状态。可是这并不表示他们当中有一个绝对正确,而另外一个完全错误。可能他们两个都有一部分对,一部分错。在争辩过程中,双方论点中最佳的部分通常都会显现出来。”
   “希望如此。”
   “可是当我们正在讨论问题时,并不容易看出哪一方的说法比较合理。可以说,究竟谁是谁非,必须由历史来决定。可以站得住脚的就是有道理的。”
   “也就是说能够留存下来的观点就是对的。”
   “反过来说也就是:对的才能留存下来。”
   “你可以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好让我能确切了解吗?”
   “一百五十年前有很多人为妇女争取权益,但也有许多人激烈反对。今天我们阅读双方的论点时,并不难看出哪一方的意见比较‘有道理’。但不要忘了我们这是后见之明。‘事实证明’那些争取两性平等的人是对的。如果我们在书上读到自己的祖父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一定有很多人会觉得很难为情。”
   “一定的。那黑格尔有什么看法呢?”
   “你是说关于两性平等?”
   “我们现在说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可以引述他在书里写的一段话,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
   “黑格尔说,男女之不同犹如植物与动物之不同。动物具有较多的男人性格,而植物则较具女人性格,因为女人的发展基本上是属于静态的。在本质上她是一个犹豫不决的感情体系。如果由女人来领导政府,则国家将有覆亡之虞,因为她们并不是依据整体的需求行动,而是随兴之所至而决定的。女人主要是透过生活(而非读书)吸收思想,借此获得某种教育。相反的,男人为了在社会上争取一席之地,则必须勤练技能、苦心研读。”
   “谢啦,这样就够了。这类的话我可不想再听了。”
   “不过这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足以证明人们对于事情合理与否的观念一直都随着时间改变。它显示黑格尔也会受到当代观念的影响,我们也是。我们心目中很‘理所当然’的看法也不一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什么样的看法?请举个例子。”
   “我举不出什么例子来。”
   “为什么?”
   “因为我所能举的例子都是一些已经开始在改变中的事物。举例来说,我会说开车是很愚笨的行为,因为车辆会污染环境。但许多人已经想到这点了。可是历史将会证明那些被我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物有很多是无法在历史上立足的。”
   “原来如此。”
   “还有一件事:黑格尔的时代有许多男人大放厥辞,声称女人不如男人,但事实上他们这种做法正加速了女权运动的发展。”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们提出了一个‘正题’。为什么呢?因为妇女已经开始反抗了。否则如果大家的看法一致,就没有必要再发表意见了。而他们愈是高唱女人不如男人的论调,否定的力量也就变得更强。”
   “当然哼。”
   “可以说一种意见如果能受到激烈的反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反对者愈极端,他们所激发的反应也就愈强。有人说这是‘谷子愈多,磨坊就磨得愈起劲’。”
   “我的磨坊在一分钟以前就开始磨得更起劲了。”
   “从纯粹逻辑或哲学的观点来看,两个观念之间总是存在有一种辩证式的紧张关系。”
   “例如?”
   “如果我思考‘存在’这个概念,我势必需要引进‘不存在’这个相反的概念。你不可能思考自我的存在而不立即体悟自己不会永远存在的事实。然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紧张关系被‘变化’这个观念消除了。因为如果某件事物正在变化的过程中,则它可以算是‘存在’,也可以算是‘不存在’。”
   “我懂了。”
   “因此黑格尔的‘理性’有一种动态的逻辑。既然‘事实’的特性就是会有相反的事物,因此要描述事实就必须同样描述与事实相反的事物。我再单一个例子:据说,丹麦核予物理学家波尔(Nie1sBohr)在他的前门上方挂了一个马蹄铁。”
   “那是为了带来好运气。”
   “可是这只是个迷信而已,而波尔却是个一点也不迷信的人。
   当有人问他是否真的相信这种事情时,他说,不,我不相信,但人家告诉我这样真的有效。”
   “真奇怪。”
   “他的回答相当具有辩证意味,几乎可说是自相矛盾。波尔就像我们挪威的诗人文耶(Vinje)一样,是以模棱两可而出名。他有一次说:世间有两种真理。一种是表面的真理,与它相反的说法显然是错误的。但另外一种则是深层的真理,与这样的真理相反的说法却是对的。”
   “这些是什么样的真理呢?”
   “例如我说生命是短暂的……”
   “我同意。”
   “可是在另外一种场合,我可能会张开双臂说生命是漫长的。”
   “嗯,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也没错。”
   “最后我要举一个例子显示一种辩证的紧张关系如何能够导致一个自发性的行动,并因此造成突然的改变。”
   “请说吧。”
   “假设有一个小女孩总是回答她妈妈说‘是,妈’、‘好的,妈’、‘我听你的,妈’、‘马上,妈’。”
   “真可怕!”
   “过了一阵子,她的妈妈对女儿这种过度顺从的态度感到很恼火。于是她大吼:‘请你不要再当这样一个乖宝宝了!’而这女孩仍然回答说:‘好的,妈。”
   “要是我,就会给她一巴掌。”
   “我想你一定会的。可是如果那女孩回答说:可是我想当一个乖宝宝呀!那你会怎么做呢?”
   “这个回答很奇怪。也许我还是会打她一巴掌。”
   “换句话说,这种情况就是一个僵局。在这里,辩证式的紧张关系已经到了一种一定会发生某件事情的地步。”
   “比如说打她一个耳光之类的?”
   “我们还要讲到黑格尔哲学的最后一个层面。”
   “我在听呀广“我还记得我们说过浪漫主义者是个人主义者吗?”
   “神秘之路通往内心…...”
   “这种个人主义在黑格尔的哲学中也遇到了它的否定或相反。
   黑格尔强调他所谓的‘客观的’力量,意思就是家庭和国家。你也可以说黑格尔对个人抱持着一种不信任的态度,他认为个人是团体的一个有机的部分。理性(或‘世界精神’)必须透过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才会彰显。”
   “请你说得详细一点。”
   “理性最主要是透过语言而显现,而我们说什么语言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即使没有汉生(Hansen)先生这个人,挪威语也一样很好,但汉生先生没有挪威话就不行了。因此并不是个人造就语言,而是语言造就个人。”
   “应该是这样的吧。”
   “除了语言之外,我们会有哪一种历史背景也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没有人和这类背景之间能有一种‘自由’的关系。因此,那些无法在国家中找到定位的人就是没有历史的人。你也许还记得这种观念也是雅典哲学家的重点。没有人民,固然就没有国家,但如果没有国家,也就没有人民。”
   “显然是这样。”
   “根据黑格尔的说法,国家并不只是由人民形成的一个集合。
   因此黑格尔说人不能‘舍弃社会’。因此,如果有人对他们所生长的社会不屑一顾,而一心一意只想‘寻找自己的灵魂’,是会受到耻笑的。”
   “我不确定我完全同意这点,但这没有关系。”
   “根据黑格尔的说法,个人不能发现自我,只有世界精神能够发现自我。”
   “世界精神发现它的自我?”
   “黑格尔说世界精神回到自我的过程可分为三个阶段,也就是说世界精神在经历三个阶段后才意识到自我。”
   “你就一次说个清楚吧。”
   “首先,世界精神意识到自我在个人中的存在。黑格尔称此为主观精神。然后它在家庭、社会与国家之中达到更高的意识。黑格尔称此为客观精神,因为它在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显现。可是还有第三个阶段……”
   “那是什么?”
   “世界精神在‘绝对的精神’中达到最高形式的自我实现。这个‘绝对的精神’就是艺术、宗教和哲学。其中又以哲学为最高形式的知识,因为,在哲学中,世界精神思考它对历史的冲击,因此世界精神是最先在哲学中发现了它的自我。你不妨说哲学是世界精神的镜子。”
   “这大神秘了,我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不过我喜欢你说的最后一句。”
   “你是说‘哲学是世界精神的镜子’这一句吗?”
   “对,这句话很美。你想这话和那面铜镜有关系吗?”
   “既然你问到了,我只好说是。”
   “什么意思?”
   “我猜那面铜镜一定有某种特别的意义,才会时常被提到。”
   “你一定知道它有什么意义吧?”
   “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如果它对席德和她的父亲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的话,它不会时常出现。只有席德知道它有什么意义。”
   “这算是浪漫主义的反讽吗?”
   “这种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苏菲。”
   “为什么呢?”
   “因为运用这些手法的不是我们,我们只是那个反讽中两个倒楣的受害者罢了。假使一个大小孩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东西,你不能问那张纸说他画的那东西是代表什么。”
   “你这话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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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世界是澎湃激情最大的源泉,野生动物在苦难困境中顽强求生,如你想帮助改变点什么,请从这里开始【野生动物保护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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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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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8:02 |只看该作者
       ……神秘之路通向内心……
   席德任由那本沉重的讲义夹滑入怀中,并继而滑落到地板上。
   现在的天色已经比她刚上床时明亮。她看看时钟,已经快三点了。她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她入睡时心里仍在好奇为何爸爸会开始将小红帽和波波熊写进书中……第二天早上她睡到十一点。醒来时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于是她知道自己昨晚又做了许多梦,可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了,感觉上就好像她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似的。
   她下楼准备早餐。妈妈已经把她那套蓝色的工人装拿出来了,预备到船屋那儿去修理汽艇。虽然它一直都没有下水,在爸爸从黎巴嫩回来前还是得把它整理得比较像样些。
   “你想不想来帮我的忙?”
   “我得先读一点书。你要不要我带一杯茶和一些点心去呢?”
   “都快中午了还用吃点心吗?”
   席德吃完早餐就回到房里。她把床铺整理了一下,然后舒服地坐在上面,膝上放着那本讲义夹。
   哲学宴会
   苏菲钻过树篱,站在花园里。这座大花园曾经是她心目中属于她的伊甸园……园里到处散布着昨天晚上被暴风雨吹落的枝叶。她觉得那场暴风雨和落叶和她遇见小红帽与波波熊这件事似乎有某种关联。
   苏菲信步走到秋千那儿,挥落上面的松针与松枝。还好秋千上的坐垫是塑胶的,所以下雨时也不需要把它们收进屋里去。
   苏菲走进屋里。妈妈已经回到家了,正把几瓶汽水放进冰箱里。餐桌上放着一块花结状的乳酪饼和一小堆杏仁圈圈饼。
   “我们家有客人要来吗?”苏菲问。她几乎已经忘记今天是她的生日了。
   “我们要到星期六才请客,不过我想我们今天也应该稍微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呢?”
   “我请了乔安和她的爸妈。”
   苏菲耸耸肩。
   “好啊!”
   快到七点半时,客人就到了。气氛满拘谨的,因为苏菲的妈妈很少和乔安的爸妈往来。
   不久苏菲与乔安就到楼上苏菲的房间去写花园宴会的邀请函。由于艾伯特也在应邀之列,因此苏菲兴起了举办一个“哲学花园宴会”的念头,乔安也没有反对,毕竟这是苏菲的宴会。于是她们便决定举办一个有主题的宴会。
   她们花了两个小时才拟好邀请函。两个女孩都笑弯了腰。
   亲爱的……敬邀您在六月二十三日仲夏节当天晚上七点,前来苜蓿巷三号参加哲学性的花园宴会,以期解开生命之谜。请携带保暖的毛衣与适于解开哲学之谜的高明土意。为免引发森林火灾,我们很遗憾后时将无法升起营火,不过欢迎大家尽情燃亮想象力的火焰。应邀贵宾中将至少有一位是真正的哲学家。因此之故,此一宴会将不对外开放。新闻界人士也恕不招待。
   顺颂时祺筹备委员乔安宴会主人苏菲写完后,她们便下楼去见爸妈。此时他们正在聊天,气氛已经比较轻松自然了。苏菲将她用钢笔写的邀请函文稿交给妈妈。
   “请帮我复印十八份。”这已经不是苏菲第一次请妈妈利用上班时间帮她影印东西了。
   妈妈看过邀请函后,便将它递给乔安的爸爸。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她已经晕头转向了。”
   “不过看起来还满吸引人的。”乔安的爸爸说,一边把那张文稿递给他太太。“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参加呢i”
   乔安的妈妈芭比看了邀请函后说道:“嗯,真不错。苏菲,我们也可以参加吗?”
   苏菲信以为真,便说:“妈,那你就帮我印二十份吧。”
   “你疯了不成!”乔安说。
   当天晚上苏菲上床前,在窗前站了许久,看着窗外的景色。她还记得有一次曾经在黑暗中看到艾伯特的身影。这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现在又是深夜时分,只不过由于已是夏日,天色仍然明亮。
   直到星期二上午,艾伯特才和她联络。苏菲的妈妈刚出门上班,他就打电话来了。
   “喂,我是苏菲。”
   “我是艾伯特。”
   “我猜到了。”
   “很抱歉我没有早一点打电话来,因为我一直忙着拟定我们的计划。这段时间少校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你的身上,所以我才能够单独做一些事,不受干扰。”
   “这事实在很诡异。”
   “然后我就抓住这个机会躲了起来,你明白吗?就算是全世界最好的监视网络,如果只由一个人控制的话,也会有它的缺点……我收到你的卡片了。”
   “你是说邀请函吗?”
   “你敢冒这个险吗?”
   “为什么不敢?”
   “像那样的宴会,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你来不来呢?”
   “当然来啦。可是有一件事:你还记得那天席德的爸爸会从黎巴嫩回来吗?”
   “老实说,我忘记了。”
   “他让你在他回到柏客来那一天举行哲学性的花园宴会,一定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我没想到这个耶!”
   “我敢说他一定想到了。不过没有关系,我们以后再谈这件事好了。你今天上午能到少校的小木屋来吗?”
   “我今天要修剪花坛的草。”
   “那就下午两点好了。你能来吗?”
   “可以。”
   苏菲到达小木屋时,艾伯特已经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了。
   “到这里来坐!”他说,然后就马上开始上课了。
   浪漫主义“我们已经讲过了文艺复兴运动、巴洛克时期与启蒙运动。今天我们要谈浪漫主义。这可以说是欧洲最后一个伟大的文化纪元。
   到这里,我们就接近尾声了。”
   “浪漫主义时期有这么久吗?”
   “它从十八世纪末开始,一直持续到十九世纪中期。到了一八五O年以后就不再有一个涵盖诗、哲学、艺术、科学与音乐的‘纪元’了。”
   “浪漫主义时期就是这些纪元当中的一个吗?”
   “有人说浪漫主义是欧洲人士最后一次对生命的‘共同进路’。
   这个运动从德国开始,最初是为了反对启蒙时期的哲学家过于强调理性的做法。在康德和他那冷静的知性主义成为过去式后,德国的青年仿佛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那他们用什么东西来取代康德的哲学呢?”
   “当时的新口号是‘感情’、‘想象’、‘经验’和‘渴望’。过去部分启蒙时期的哲学家,包括卢梭在内,也曾经提到感情的重要性。到了浪漫主义时期,人们开始批评过于偏重理性的做法。以往隐而不显的浪漫主义如今成为德国文化的主流。”
   “这么说康德对人们的影响力并没有持续很久哼?”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许多浪漫主义者自认是康德的传人,因为康德已经确认我们对于‘物自身’所知有限,同时他也强调自我的作用对于知识(或认知)的重要性。在这种情况下,个人可以完全随心所欲的以自己的方式来诠释生命。浪漫主义者便利用这点发展出几乎毫无限制的‘自我崇拜’,并且因此而歌颂艺术方面的天才。”
   “那时候有很多这样的天才吗?”
   “贝多芬就是其中之一。他用音乐来表达自我的情感与渴望,比起巴哈和韩德尔这些多半以严格的音乐形式创作乐曲,以歌颂上帝的巴洛克时期大音乐家,贝多芬可以说是一个‘自由的’艺术家。”
   “我只听过月光奏鸣曲和第五号交响曲。”
   “那你应该可以听得出月光奏鸣曲是多么浪漫,而贝多芬在第五号交响乐中又是如何生动地表现自己。”
   “你说过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也是个人主义者。”
   “是的。文艺复兴时期与浪漫主义时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两者都强调艺术对人类认知的重要性。在这方面康德有很大的贡献,他在他的美学理论中研究了当我们受到美(例如一幅艺术作品)的感动时会发生什么情况。他认为,当我们忘记自我,忘记一切,完全沉浸于艺术作品的时候,我们就比较能够体验到‘物自身’。”
   “这么说艺术家可以提供一些哲学家无法表达的东西哼?’:“这正是浪漫主义者的看法。根据康德的说法,艺术家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他的认知能力。德国诗人席勒(Shller)更进一步发挥康德的想法。他说,艺术家的创作活动就像玩游戏一般,而人唯有在玩游戏的时候才是自由的,因为那时他可以自己订定游戏规则。浪漫主义者相信,唯有艺术才能使我们更接近那‘无以言喻’的经验。有人甚至将艺术家比做上帝。”
   “因为艺术家创造自己的世界,就像上帝创造这个世界一般。”
   “有人说艺术家有一种‘创造宇宙的想象力’。当他内心充满艺术的狂喜时,他可以跨越梦境与现实的藩篱。年轻的艺术天才诺瓦里思(Novalis)曾经说过:‘人世变成了一场梦,而梦境成为现实。’他写了一部名为海因利希•冯•欧夫特丁根(Heinrich von Ohter—dingen)的中世纪小说。此书虽然在他一八O一年去世时仍未完成,但仍是一本非常重要的小说。书中叙述年轻的海因利希一心一意找寻他曾经在梦中见到、渴望已久的‘蓝色花朵’。除此之外,英国的浪漫主义诗人柯立芝(Co1eridge)也曾表达同样的意念:‘万一你睡着了呢?万一你在睡眠时做梦了呢?万一你在梦中到了天堂,在那儿采下了一朵奇异而美丽的花?万一你醒来时,花儿正在手中?啊,那时你要如何呢?’”
   “好美啊!”
   “这种渴望遥不可及的事物的心态正是浪漫主义者的特色。他们也可能会怀念一个已经逝去的年代,例如中世纪。历经启蒙时期对中世纪的贬谪后,浪漫主义者开始热烈重估中世纪的价值。此外,他们对神秘的东方等遥远的文化也怀有一分憧憬。有些浪漫主义者则受到夜晚、黄昏、古老的废墟与超自然事物的吸引。他们满脑子都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人生的‘黑暗面’,也就是一些阴暗、神秘、不可思议的事物。”
   “听起来像是一个满刺激的时代。那些浪漫主义者都是些什么人呢?”
   “浪漫主义主要兴盛于都市地区。十九世纪的前半在德国等许多欧洲地区,都可见到兴盛蓬勃的都市文化。最典型的浪漫主义者都是年轻人,通常是一些并不一定很认真读书的大学生。他们有一种明显的反中产阶级的生活态度,有时会称警察或他们的房东为‘庸俗市侩’,或甚至称他们是‘敌人’。”
   “要是我的话,可不敢租房子给浪漫主义者!”
   “一八OO年左右的第一代浪漫主义者都是年轻人。事实上我们可以称浪漫主义运动为欧洲的第一个学生运动。那些浪漫主义者有点像是一百五十年后的嬉皮。”
   “你是说那些留长发、漫不经心地弹吉他并且随地躺来躺去的人?”
   “对。曾有人说:‘闲散是天才的理想,懒惰是浪漫主义者的美德。’浪漫主义者的职责就是体验生活——或是成天做白日梦、浪费生命。至于日常的事务留给那些俗人做就行了。”
   “拜伦是浪漫主义时期的诗人,不是吗?”
   “是的。拜伦和雪莱都是所谓的‘恶魔派’的浪漫主义诗人。拜伦更成为浪漫主义时期的偶像。所谓的‘拜伦式的英雄’就是指那些无论在生活上还是艺术上都特立独行、多愁善感、叛逆成性的人。拜伦本人可能就是一个既任性又热情的人,再加上他外貌英俊、因此受到了许多时髦妇女包围。一般人认为,拜伦那些充满了浪漫奇遇的诗其实就是反映他个人的生活。然而,他虽然有过许多韵事绯闻,但对于他而言,真爱却像诺瓦里思梦中的蓝色花朵一般不可捉摸、遥不可及。诺瓦里思曾和一名十四岁的少女订婚,但她却在满十五岁生日的四天之后去世。可是诺瓦里思对她的爱却是一生不渝。”
   “你说她在满十五岁生日的四天后死去吗?”
   “是的……”
   “我今天就是十五岁又加四天。”
   “喔。”
   “她叫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叫苏菲。”
   “什么?”
   “是的,她的名字就叫……”
   “吓死我了。难道是巧合吗?”
   “我不知道。不过她的名字确实叫苏菲。”
   “继续。”
   “诺瓦里思本人二十九岁时去世。他是那些‘早夭’的人之一。
   许多浪漫主义者都在很年轻时死去,通常是由于肺结核的缘故,有些人则是自杀而死。”
   “噢!”
   “那些活得比较久的人通常到大约三十岁时就不再信仰浪漫主义了,其中有些人后来甚至成为彻头彻尾的中产阶级保守人士。”
   “那他们不等于是投诚到敌方去了吗?”
   “也许吧。刚才我们讲到浪漫主义的爱情。单恋式的爱情这个主题早在一七四四年就出现了。那年歌德写了一本书信体的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书中的男主角维特最后因为无法获得所爱女人的芳心而举枪自杀……”
   “有必要这么极端吗?”
   “自从这本书出版后,自杀率似平有上升的趋势,因此有一段时间这本书在丹麦和挪威都被列入禁书。所以做一个浪漫主义者并不是没有危险的。他们的情绪通常都很强烈。”
   “当你说‘浪漫主义’的时候,我脑海里出现的就是那些巨幅的风景画,上面有幽暗的森林、蛮荒崎岖的自然景观……还有,最好笼罩在一片缭绕的雾气中。”
   “是的。浪漫主义的特征之一就是向往大自然和大自然的神秘。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这种向往并不是乡村生活的产物。你可能还记得卢梭首先提出‘回归自然’的口号,但真正使这句口号风行起来的却是浪漫主义者。浪漫主义代表人们对启蒙时期哲学家眼中机械化宇宙的反动。有人说浪漫主义骨子里是古老宇宙意识的一种复兴。”
   “请你说明一下。”
   “意思就是将大自然看成是一个整体。浪漫主义者宣称不仅史宾诺莎,连普罗汀和波赫姆(Jakob Bohme)、布鲁诺等文艺复兴时期的哲学家都可以算是他们的祖师爷。这些思想家的共同特色是他们都在大自然中体验到一种神圣的‘自我’。”
   “那么他们是泛神论者哼……”
   “笛卡尔和休姆两人曾经将自我与‘扩延’的实在界区分得很清楚。康德也认为‘自我’对自然的认知与自然‘本身’是明显不同的。浪漫主义时期的说法则是:大自然就是一个大‘我’。浪漫主义同时也使用‘世界灵魂’与‘世界精神’等名称。”
   谢林“原来如此。”
   “浪漫主义时期最主要的哲学家是谢林(Schelling),生于一七七五年到一八五四年间。他主张将心灵与物质合而为一。他认为,大自然的全部——包括人的灵魂与物质世界——都是一个‘绝对存在’(Abso1ute)(或世界精神)的表现。”
   “就像史宾诺莎一样。”
   “谢林说,自然是肉眼可见的精神,精神则是肉眼看不见的自然,因为我们在大自然中到处都可感受到‘产生结构的精神’(structuring spirit)。他说,物质乃是沉睡中的智性。”
   “请你解释得清楚些。”
   “谢林在大自然中看到了‘世界精神’,但他也在人类心灵中看到同样的‘世界精神’。自然与精神事实上都是同一事物的显现。”
   “对呀。”
   “因此我们无论在大自然中或自我的心灵中都可发现世界精神。所以,诺瓦里思才说:‘神秘之路通往内心。’他的意思是整个大自然都存在于人的心中,如果人能进入自己的心中,将可以接近世界的神秘。”
   “这种想法很不错。”
   “对于许多浪漫主义者而言,哲学、自然科学研究和诗学都是:不分家的。坐在自家的阁楼上,写一些灵感泉涌的诗歌和研究植物的生命或岩石的成分只是一体的两面,因为大自然不是一个死的机械,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精神。”
   “再听你讲下去,我也要变成一个浪漫主义者了。”
   “定居在德国,并因此被沃格兰(Wergeland)称为‘自挪威飘落的月桂叶’的挪威裔自然学家史代芬(Henrik Steffens),一八o一年在哥本哈根发表有关德国浪漫主义的演讲时,曾一语道破了浪漫主义运动的特色。他说:‘我们厌倦了无休无止地与粗糙的物质世界奋战,因此决定选择另外一个方式,企图拥抱无限。我们进入自己的内心,在那里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你怎么会背得这么清楚呢?”
   “小事一桩。”
   “继续讲吧。”
   “谢林并且发现在大自然中,从泥土、岩石到人类的心灵,有一种逐渐发展的现象。他提醒人们注意大自然从无生物逐渐发展到较复杂的生命体的现象。大致上来说,浪漫主义者把大自然视为一个有机体,也就是一个不断发展其内在潜能的一个整体。大自然就像一株不断伸展枝叶与花瓣的花,也像一个不断吟咏出诗歌的诗人。”
   “这不是和亚理斯多德的说法很像吗?”
   “确实如此。浪漫主义埋藏的自然哲学与亚理斯多德和新柏拉图派的哲学有点相似。亚理斯多德要比持机械论的唯物主义者更倾向于认为大自然是一个有机体。”
   “我也是这么想……”
   “在历史方面,浪漫主义者也有同样的看法。生于一七四四年到一八O三年间的历史哲学家赫德(Johann Gottfried von Herder)后来成为对浪漫主义者而言非常重要的一位人物。他认为历史的特性就是连续、进化与设计。我们说他的历史观是‘动态的’,因为他把历史当咸一个过程。过去,启蒙时期哲学家的历史观通常是‘静态的’。对于他们而言,世间只有一种普遍理性,而历史上的各个时期或多或少都具有这种理性。但赫德指出,每一个历史纪元各自有其价值,而每一个国家也都各有其个性或‘灵魂’。问题在于我们是否能认同其他的文化。”
   “嗯。我们必须要认同别人的情况才能了解他们,同样的,我们也必须认同别的文化才能理解这些文化。”
   “这个观念如今已经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了。可是在浪漫主义时期,这仍然是一个新观念。浪漫主义加强了人们对自己民族的认同感,因此,挪威争取民族独立的运动在一八一四这一年澎湃汹涌并不是偶然的。”
   “原来如此。”
   “由于浪漫主义使得许多领域都重新定位,因此一般通常将浪漫主义分为两种。一种是我们所称的‘普世性的浪漫主义’,就是指那些满脑子自然、世界灵魂与艺术天才的浪漫主义者。这种浪漫主义最先兴起,尤其是在一八OO年左右在耶纳(Jena)这个小镇上。”
   “那另外一种呢?”
   “另外一种被称为‘民族浪漫主义’,不久就日益风行,尤其是在海德堡。民族浪漫主义关切的重点是‘民族’的历史、‘民族’的语言和‘民族’的文化。他们将发展视为一个不断开展它的内在潜能的有机体,就像自然与历史一样。”
   “就像人家说的:‘告诉我你住哪里,我就可以告诉你你是谁。’”
   艺术“使这两种浪漫主义相连结的主要是‘有机体’这个名词。浪漫主义者把植物和国家都当成活生生的有机体。因此一首诗也是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语言也是一个有机体,甚至整个物质世界都被看成有机体。从这方面说,民族浪漫主义与一般性浪漫主义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区分。民族与民间文化之中也像自然与艺术一样存在有世界精神。”
   “然后呢?”
   “赫德首开风气之先,前往各地采集民谣,将它们称为‘民族之声’。他甚至把民俗故事称为‘民族的母语’。人们也开始在海德堡采集民谣与童话故事。你可能听过格林童话故事。”
   “当然啦,像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小红帽、灰姑娘、汉斯和桂桃……”
   “……还有其他许多许多。在挪威则有艾思比杨生(Asbj&rnsen)和莫伊(Moe)等人走访全国各地采集‘人民自己的故事’。在当时,民间故事就好像是一种才刚被人发现的、既美味又营养的水果一般,必须赶紧加以采收,因为它们已经开始从枝头掉落了。除了民间故事之外,他们也采集各种民谣、整理挪威的语言,并挖掘异教时代各种古老的神话与传奇冒险故事。欧洲各地的作曲家也开始将民俗音乐写进他们的作品中,以拉近民俗音乐与艺术音乐之间的距离。”
   “什么叫艺术音乐?” “艺术音乐是由个人(如贝多芬)创作的音乐,民俗音乐则不是由任何人写成的,它来自整个民族。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无法确知各个民谣发源的时间的缘故。同样的,民俗故事和艺术故事也是不同的。”
   “所谓艺术故事是……”
   “它们是由某位作家——如安徒生(Hans ChristianAndersen)——所写成的。而民俗故事则是浪漫主义者所积极开发的类型。德国有位霍夫曼(Hoffmann)就是此中大师。”
   “我好像听过‘霍夫曼的故事’。”
   “童话故事是浪漫主义者理想中最完美的文学类型,就像剧场是巴洛克时期最完美的艺术形式一般。它使得诗人有充分的空间探索他自己的创造力。”
   “他可以在他虚构的世界中扮演上帝的角色。”
   “正是如此。说到这里我们也可以做个总结了。”
   “请说吧。”
   “浪漫主义的哲学家将‘世界灵魂’看成是一个‘自我’,而这个自我在梦般的情境下创造了世间的一切。哲学家费希特(Fichte)说,大自然源自一个更高的、无意识的想象力。谢林则明白地说世界‘在上帝之内’。他相信上帝意识到世界的一部分,但是大自然中也有另外一些部分代表上帝不为人知的一面。因为上帝也有他的黑暗面。”
   “这种想法既有趣又吓人,使我想起柏克莱。”
   “艺术家和他的作品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的。童话故事让作家可以自由自在地利用他那‘创世的想象力’,但即使是这样的创造行为也并不一定完全是有意识的。作家可能会感觉到他的内心有一股力量驱策他把一个故事写出来。他在写作时也许是处于一种被催眠般的恍恍惚惚的状态。”
   “真的吗?”
   “是的,不过后来他也可能会突然打破这种幻象。他会出面干涉,向读者说一些讽刺性的话,让他们至少在那一刹那间会想起他们所读的毕竟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已。”
   “原来如此。”
   “同时作者也可能会提醒他的读者,使他们明白是他在操纵这个虚构的世界。这种打破幻象的形式叫做‘浪漫主义的反讽’(ro—mantlc irony)。例如在挪威剧作家易卜生所写的《皮尔金》这出戏里,有一个角色就说出‘没有人会在第五幕演到一半的时候死掉’这样的台词。”
   “真滑稽。他真正的意思是他只不过是一个虚构的人物罢了。”
   “这话充满反讽的意味。我们真应该另起一段来加以强调。”
   “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苏菲。不过我们刚才曾讲到诺瓦里思的未婚妻和你一样名叫苏菲,而且她在十五岁又四天的时候就去世了……”
   “你把我吓坏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艾伯特坐在那儿看着她,脸色凝重。然后他说:“可是你不需要担心你的命运会像诺瓦里思的未婚妻一样。”
   “为什么呢?”
   “因为后面还有好几章。”
   “你在说什么呀?”
   “我是说任何一个读到苏菲和艾伯特的故事的人都可以凭直觉知道后面还有很多页,因为我们才谈到浪漫主义而已。”
   “我真是被你弄昏头了。”
   “事实上是少校想把席德弄昏头。他这样做不是很恶劣吗?另起一段吧。”
   艾伯特才刚讲完,就有一个男孩从树林里跑出来。他穿着阿拉伯人的服装。头上包着头巾,手中提着一盏油灯。
   苏菲抓住艾伯特的手臂。
   “那是谁呀?”她问。
   男孩自己先回答了。
   “我名叫阿拉丁。我是一路从黎巴嫩来的。”
   艾伯特严肃地看着他。
   “那你的油灯里有什么呢?”
   男孩擦了擦油灯,便有一股浓雾从中升起,最后变成一个人形。他有一嘴像艾伯特一样的黑胡子,头上戴着蓝扁帽,在油灯上方飘浮。他说:“席德,你能听到我讲话吗?我猜现在再向你说生日快乐已经太迟了。我只想跟你说柏客来山庄和南部的乡村对我而言,也好像是童话世界一般。过几天我们就能够在那儿见面了。”
   说完后,这个人形便再度变成一股云雾,被吸回油灯里。包着头巾的男孩将油灯夹在腋下,又跑回树林中不见了。
   “我简直没办法相信。”
   “只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
   “油灯的精灵说话的样子就像席德的爸爸一样。”
   “那是因为它就是席德的爸爸的精灵。”
   “可是......”
   礼物
   “你我两人和我们周遭的每一件事物都活在少校的内心深处。
   现在是四月二十八日星期六深夜,少校周围的所有联合国士兵都熟睡了。少校本身虽然还醒着,但他的眼皮已经很沉重。可是他必须完成这本要给席德做十五岁生日礼物的书,所以他必须工作。也因此,这个可怜人几乎都没有休息。”
   “我放弃了!”
   “另起一段吧。”
   苏菲和艾伯特坐在那儿,看着小湖的对岸。艾伯特似乎有点神智恍惚,过了一会后,苏菲鼓起勇气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在做梦吗?”
   “他这回真的是直接进来干涉了,最后几段完全是他在讲话。
   他真该觉得惭愧。不过现在他可是露了马脚,无所遁形了。现在我们知道我们是活在一本席德的父亲将寄回家给席德做为生日礼物的书中。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事实上,说话的人并不是‘我’。”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要从这本书里面逃走,过我自己的生活。”
   “这就是我正在计划的事情。可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试着和席德谈谈。她读了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一旦我们从这里逃走,以后想再跟她联络就难了,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把握机会。”
   “那我们要说些什么呢?”
   “我想少校就快要坐在打字机前睡着了,虽然他的手指仍然快速地在键盘上移动……”
   “真恐怖!”
   “现在他也许会写出一些他事后会后悔的东西,而且他没有修正液。这是我的计划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你可不许拿修正液给少校!”
   “我连一小片修正带也不会给他。”
   “我现在就要请求可怜的席德反抗她的父亲。她应该很惭愧自己居然会被他这种肆意玩弄影子的把戏所取悦。如果他本人也在这里面就好了,我们要让他尝一尝我们愤怒的滋味。”
   “可是他不在这里呀!”
   “他的精神和灵魂在这里面,可是他同时也很安全地躲在黎巴嫩。我们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是少校的自我。”
   “可是他还有一些部分是我们在这里看不到的。”
   “我们只是少校灵魂里的影子,一个影子要攻击它的主人可不容易,需要聪明和谋略才行。可是我们有机会影响席德,她是天使,只有天使才能够反抗上帝。”
   “我们可以请席德在他回家后把他骂一顿,说他是个恶棍。她可以把他的船撞坏,或至少把那盏油灯砸掉。”
   艾伯特点点头。然后他说:“她也可以逃离他身边。她这样做会比我们容易得多。她可以离开少校的家,从此再也不回去。这样岂不是他应得的惩罚吗?谁教他要把他那‘创世的想象力’建筑在我们的痛苦上。”
   “嗯。我可以想象那种情景。到时候少校会走遍全世界找寻席德,但她已经消失无踪了,因为她不能忍受跟一个利用艾伯特和苏菲来装疯卖傻的爸爸住在一起。”
   “对了,就是这样。装疯卖傻。我说他用我们做为生日的余兴节目就是一种装疯卖傻的手段。可是他最好小心一点。席德也是!”
   “你是什么意思?”
   “你坐得很安稳吗?”
   “只要什么油灯精灵的东西不要再来就没事。”
   “你不妨试着想象我们身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另一个人的心中进行的。我们就是那心灵。这表示我们自己没有灵魂,而是别人的灵魂。这些都是我们已经谈过的哲学理论。无论柏克莱或谢林都会竖起耳朵注意听。”
   “然后呢?”
   “很可能这个灵魂就是席德的父亲。他在遥远的黎巴嫩写一本有关哲学的书以庆贺他女儿的十五岁生日。六月十五日那一天席德醒来时,发现她身旁的桌子上放了这本书。现在她——或任何其他人——也许正在读我们的故事。他很早就曾经提示说这个‘礼物’可以和别人分享。”
   “对呀,我记得。”
   “我现在对你说的话将会被席德读到,就在她远在黎巴嫩的父亲想像我告诉你他在黎巴嫩之后……想像我告诉你他在黎巴嫩......”
   苏菲觉得头昏脑胀。她努力回想过去所听过的有关柏克莱和浪漫主义的话。艾伯特继续说:“不过他们不应该因此洋洋得意。他们是最不应该得意洋洋的人,因为乐极可能生悲。”
   “你说的他们是谁?”
   “席德和她的父亲。我们说的难道不是他们吗?”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应该洋洋得意呢?”
   “因为可能他们自己同样也是活在别人的心灵里。”
   “怎么可能呢?”
   “如果对柏克莱和浪漫主义者来说是可能的,那就有可能是这样。说不定少校也是一本有关他和席德的书当中的一个影子。当然那本书也是有关我们两人的,因为我们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样一来,我们就只是影子的影子。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不过很可能某个地方有另外一个作者正在写一本,关于一个为他的女儿席德写一本书的联合国少校艾勃特的书,而艾勃特所写的这本书则是,关于一个叫艾伯特的人突然开始寄一些讨论哲学的信函给住在苜蓿巷三号的苏菲。”
   “你相信吗?”
   “我只说这是有可能的。对于我们而言,那位作者将是一个‘看不见的上帝’。虽然我们所做、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从他而来的(因为我们就是他),但我们将永远无法知道有关他的任何事情。我们是在那最里面的一个盒子里面。”
   艾伯特和苏菲坐在那儿,很久彼此都没有说话。最后苏菲终于打破沉默:“可是如果真有一个作者正在写一个有关席德的爸爸在黎巴嫩的故事,就像他正在写一个关于我们的故事一样……”
   “怎么样?”
   “……那么也许他也不应该太洋洋得意。”
   “你的意思是……”
   “他坐在某个地方,脑袋里的深处装着席德和我。难道他不也可能是某个更高高在上的心灵的一部分吗?”
   艾伯特点点头。
   “当然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表示他让我们进行这席哲学性的对话是为了提出这种可能。他想要强调他也是一个无助的影子,而这本关于席德和苏菲的书事实上是一本哲学教科书。”
   “教科书?”
   “因为我们所有的谈话,所有的对话……”
   “怎么样?”
   “……事实上只是一段很长的独白。”
   “我感觉好像每一件事物都融进心灵与精神中去了。我很高兴我们还有一些哲学家没谈。随着泰利斯、恩培窦可里斯和德谟克里特斯这些人而堂堂皇皇展开的哲学思潮不会就这样被困在这里吧?”
   “当然不会。我还没跟你谈黑格尔呢。当浪漫主义者将每一件事都融进精神里去时,他是第一个出来拯救哲学的哲学家。”
   “我倒很想听听他怎么说。”
   “为了不要再受到什么精神或影子的打扰,我们还是进屋里去好了。”
   “好吧,反正这里也愈来愈冷了。”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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