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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 《苏菲的世界》(乔德坦·贾德)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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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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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4:37 |只看该作者
       ……上帝不是一个傀儡戏师傅……
   他们坐在那儿,许久没有开口。后来苏菲打破沉默,想让艾伯特忘掉刚才的事。
   “笛卡尔一定是个怪人。他后来成名了吗?”
   艾伯特深呼吸了几秒钟才开口回答:
   “他对后世的影响非常重大,尤其是对另外一位大哲学家史宾诺莎。他是荷兰人,生于一六三二到一六七七年间。”
   “你要告诉我有关他的事情吗?”
   “我正有此意。我们不要被来自军方的挑衅打断。”
   “你说吧,我正在听。”
   “史宾诺莎是阿姆斯特丹的犹太人,他因为发表异端邪说而被逐出教会。近代很少有哲学家像他这样因为个人的学说而备受毁谤与迫害,原因在于他批评既有的宗教。他认为基督教与犹太教之所以流传至今完全是透过严格的教条与外在的仪式。他是第一个对圣经进行‘历史性批判’的人。”
   “请你说得更详细一些。”
   “他否认整本圣经都是受到上帝启示的结果。他说,当我们阅读圣经时,必须时时记得它所撰写的年代。他建议人们对圣经进行‘批判性’的阅读,如此便会发现经文中有若干矛盾之处。不过他认为新约的经文代表的是耶稣,而耶稣又是上帝的代言人。因此耶稣的教诲代表基督教已脱离正统的犹太教。耶稣宣扬‘理性的宗教’,强调爱甚于一切。史宾诺莎认为这里所指的‘爱’代表上帝的爱与人类的爱。然而遗憾的是,后来基督教本身也沦为一些严格的教条与外在的仪式。”
   “我想无论基督教或犹太教大概都很难接受他这些观念。”
   “到事态最严重时,连史宾诺莎自己的家人也与他断绝关系,他们以他散布异端邪说为由,剥夺他的继承权。这点令人备感讽刺,因为很少人像史宾诺莎这样大力鼓吹言论自由与宗教上的宽容精神。由于来自四面八方的反对,史宾诺莎最后决定过清静隐遁的生活,全心研修哲学,并靠为人磨镜片煳口。其中有些镜片后来成为我的收藏晶。”
   “哇!”
   “他后来以磨镜片维生这件事可说具有象征性的意义。一个哲学家必须帮助人们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生命。史宾诺莎的主要哲学理念之一就是要用永恒的观点来看事情。”
   水但削观点?”
   “是的,苏菲。你想你可以用宇宙的观点来看你自己的生命吗?你必须试着想象此时此刻自己在人世间的生活……”
   “嗯……不太容易。”
   “提醒自己你只是整个大自然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是整个浩瀚宇宙的一部分。”
   “我想我了解你的意思……”
   “你能试着去感觉吗?你能一下子看到整个大自然(应该说整个宇宙)吗?”
   “我不确定。也许我需要一些镜片。”
   “我指的不仅是无穷的空间,也包括无限的时间。三万年前在莱茵河谷住着一个小男孩,他曾经是这整个大自然的一小部分,是一个无尽的汪洋中的一个小涟漪。你也是,苏菲。你也是大自然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你和那个小男孩并没有差别。”
   “只不过我现在还活着。”
   “是的。但这正是我要你试着去想象的。在三万年之后,你会是谁呢?”
   “你说的异端邪说就是指这个吗?”
   “并不完全是……史宾诺莎并不只是说万事万物都属于自然,他认为大自然就是上帝。他说上帝不是一切,一切都在上帝之中。”
   “这么说他是一个泛神论者。”
   一元论“没错。对史宾诺莎而言,上帝创造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要置身其外。不,上帝就是世界,有时史宾诺莎自己的说法会有些出入。
   他主张世界就在上帝之中。这里他乃是引用保罗在雅典小丘上对雅典人说的话:‘我们生活、动作、存留都在乎他。不过我们还是追随史宾诺莎的思想脉络吧。他最重要著作是《几何伦理学》(EthicsGeometricaUyDemonstrated)。”
   “依几何方式证明的伦理学?”
   “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在哲学上,伦理学研究的是过善良生活所需的道德行为。这也是我们提到苏格拉底或亚理斯多德的‘伦理学’时所指的意思,可是到了现代,伦理学却多多少少沦为教导人们不要冒犯别人的一套生活准则。”
   “是不是因为时常想到自己便有自我主义之嫌?”
   “是的,多少有这种意味,史宾诺莎所指的伦理学与现代不太相同,它包括生活的艺术与道德行为。”
   “可是……怎样用几何方法来展现生活的艺术呢?”
   “所谓几何方法是指他所有的术语或公式。你可能还记得笛卡尔曾经希望把数学方法用在哲学性思考中,他的意思是用绝对合乎逻辑的推理来进行哲学性的思考。史宾诺莎也禀承这种理性主义的传统。他希望用他的伦理学来显示人类的生命乃是遵守大自然普遍的法则,因此我们必须挣脱自我的感觉与冲动的束缚。他相信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获得满足与快乐。”
   “我们不只受到自然法则的规范吧?”
   “你要知道,史宾诺莎不是一位让人很容易了解的哲学家,所以我们得慢慢来,你还记得笛卡尔相信真实世界是由‘思想’与‘外扩’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实体所组成的吧?”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实体’这个词可以解释成‘组成某种东西的事物’或‘某种东西的本质或最终的面貌’。笛卡尔认为实体有两种。每一件事物不是‘思想’就是‘扩延’。”
   “你不需要再说一次。”
   “不过,史宾诺莎拒绝使用这种二分法。他认为宇宙间只有一种实体。既存的每样事物都可以被分解、简化成一个他称为‘实体’的真实事物。他有时称之为‘上帝’或‘大自然’。因此史宾诺莎并不像笛卡尔那样对真实世界抱持二元的观点。我们称他为‘一元论者’。也就是说,他将大自然与万物的情况简化为一个单一的实体。”
   “那么他们两人的论点可说是完全相反。”
   “是的。但笛卡尔与史宾诺莎之间的差异并不像许多人所说的那么大。笛卡尔也指出,唯有上帝是独立存在的。只是,史宾诺莎认为上帝与大自然(或上帝与他的造物)是一体的。只有在这方面他的学说与笛卡尔的论点和犹太、基督两教的教义有很大的差距。”
   “这么说他认为大自然就是上帝,只此而已。”
   “可是史宾诺莎所指的‘自然’并不仅指扩延的自然界。他所说的实体,无论是上帝或自然,指的是既存的每一件事物,包括所有精神上的东西。”
   “你是说同时包括思想与扩延。”
   “对。根据史宾诺莎的说法,我们人类可以认出上帝的两种特质(或上帝存在的证明)。史宾诺莎称之为上帝的‘属性’。这两种属性与笛卡尔的‘思想’和‘扩延’是一样的。上帝(或‘自然’)以思想或扩延的形式出现。上帝的属性很可能无穷无尽,远不止于此。
   但‘思想’与‘扩延’却是人类所仅知的两种。”
   “不错。但他把它说得好复杂呀!”
   “是的。我们几乎需要一把锤子和一把凿子才能参透史宾诺莎的证言,不过,这样的努力还是有报偿的。最后你会挖掘出像钻石一般清澄透明的思想。”
   “我等不及了。”
   “他认为自然界中的每一件事物不是思想就是扩延。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看到的每一种现象,例如一朵花或华兹华士的一首诗,都是思想属性或扩延属性的的各种不同模态。所谓‘模态’就是实体、上帝或自然所采取的特殊表现方式。一朵花是扩延属性的一个模态,一首咏叹这朵花的诗则是思想属性的一个模态。但基本上两者都是实体、上帝或自然的表现方式。”
   “你差一点把我唬住了。”
   “不过,其中道理并没有像他说的那么复杂。在他严峻的公式之下,其实埋藏着他对生命美妙之处的体悟。这种体悟简单得无法用通俗的语言表达出来。”
   “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用通俗的语言。”
   “没错。那么我还是先用你来打个比方好了。当你肚子痛的时候,这个痛的人是谁?”
   “就像你说的,是我。”
   “嗯。当你后来回想到自己曾经肚子痛的时候,那个想的人是谁?”
   “也是我。”
   “所以说你这个人这会儿肚子痛,下一会儿则回想你肚子痛的感觉。史宾诺莎认为所有的物质和发生在我们周遭的事物都是上帝或自然的表现方式。如此说来,我们的每一种思绪也都是上帝或自然的的思绪。因为万事万物都是一体的。宇宙间只有一个上帝、一个自然或一个实体。”
   “可是,当我想到某一件事时,想这件事的人是我;当我移动时,做这个动作的人也是我。这跟上帝有什么关系呢?”
   “你很有参与感。这样很好。可是你是谁呢?你是苏菲,没错,但你同时也是某种广大无边的存在的表现。你当然可以说思考的人是你,或移动的人是你,但你也可以说是自然在透过你思考或移动。这只是你愿意从哪一种观点来看的问题罢了。”
   “你是说我无法为自己做决定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你当然有权决定以任何一种方式移动自己的拇指。但你的拇指只能根据它的本质来移动。它不能跳脱你的手,在房间里跳舞。同样的,你在这个生命的结构中也有一席之地。你是苏菲,但你也是上帝身体上的一根手指头。”
   “这么说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由上帝决定的啦?”
   “也可以说是由自然或自然的法则决定的。史宾诺莎认为上帝(或自然法则)是每一件事的‘内在因’。他不是一个外在因,因为上帝透过自然法则发言,而且只透过这种方式发言。”
   “我好像还是不太能够了解其间的差异。”
   “上帝并不是一个傀儡戏师傅,拉动所有的绳子,操纵一切的事情。一个真正的傀儡戏师傅是从外面来操纵他的木偶,因此他是这些木偶做出各种动作的‘外在因’。但上帝并非以这种方式来主宰世界。上帝是透过自然法则来主宰世界。因此上帝(或自然)是每一件事情的‘内在原因’。这表示物质世界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其必要性。对于物质(或自然)世界,史宾诺莎所采取的是决定论者的观点。”
   “你从前好像提过类似的看法。”
   自然法则“你说的大概是斯多葛学派,他们确实也认为世间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其必要。这是为什么我们遇到各种情况时要坚忍卓绝的缘故。人不应该被感情冲昏了头。简单地说,这也是史宾诺莎的道德观。”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我仍然不太能够接受我不能替自己决定任何事情的看法。”
   “好,那么让我们再来谈三万年前石器时代那个小男孩好了。
   。长大后,他开始用矛射杀野兽,然后爱上了一个女人并结婚生子,同时崇奉他们那个部落的神。你真的认为那些事情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吗?”
   “我不知道。”
   “或者我们也可以想想非洲的一只狮子。你认为是它自己决定要成为一只兽的吗?它是因为这样才攻击一只跛脚的羚羊吗?它可不可能自己决定要吃素?”
   “不,狮子会依照自己的天性来做。”
   “所谓天性就是‘自然法则’。你也一样,苏菲,因为你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你当然可以拿笛卡尔的学说来反驳我,说狮子是动物,不是一个具有自由心智的自由人。可是请你想一想,一个新生的婴儿会哭会叫,如果没有奶喝,它就会吸自己的手指头。你认为那个婴儿有自由意志吗?”
   “大概没有吧。”
   “那么,一个孩子是怎样产生自由意志的呢?两岁时,她跑来跑去,指着四周每一样东西。三岁时她总是缠着妈妈叽哩呱啦说个不停。四岁时,她突然变得怕黑。所谓的自由究竟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当她十五岁时,她坐在镜子前面练习化妆。难道这就是她开始为自己做决定并且随心所欲做事的时候吗?”
   “我开始明白你的意思了。”
   “当然,她是苏菲,但她同时也依据自然法则而活。问题在于她自己并不了解这点,因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有很多复杂的理由。”
   “好了,你不需要再说了。”
   “可是最后你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在一个大花园中,有两棵年纪一样大的树。其中一棵长在充满阳光、土壤肥沃、水分充足的地方,另外一棵长在土壤贫瘠的黑暗角落。你想哪一棵树会长得比较大?哪一棵树会结比较多的果子?”
   “当然是那棵拥有最佳生长条件的树。”
   “史宾诺莎认为,这棵树是自由的,它有充分的自由去发展它先天的能力。但如果它是一棵苹果树,它就不可能有能力长出梨子或李子。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我们人类。我们的发展与个人的成长可能会受到政治环境等因素的阻碍,外在的环境可能限制我们,只有在我们能够‘自由’发展本身固有能力时,我们才活得像个自由的人。但无论如何,我们仍然像那个生长在石器时代莱茵河谷的男孩、那只非洲的狮子或花园里那棵苹果树一样受到内在潜能与外在机会的左右。”
   “好了。我投降了。”
   “史宾诺莎强调世间只有一种存在是完全自主,且可以充分自由行动的,那就是上帝(或自然)。唯有上帝或自然可以表现这种自由、‘非偶然’的过程。人可以争取自由,以便去除外在的束缚,但他永远不可能获得‘自由意志’。我们不能控制发生在我们体内的每一件事,这是扩延属性的一个模态。我们也不能‘选择’自己的思想。因此,人并没有自由的灵魂,他的灵魂或多或少都被囚禁在一个类似机器的身体内。”
   “这个理论实在很难了解。”
   “史宾诺莎指出,使我们无法获得真正的幸福与和谐的是我们内心的各种冲动。例如我们的野心和欲望。但如果我们体认到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其必然性,我们就可以凭直觉理解整个大自然。
   我们会很清楚地领悟到每一件事都有关联,每一件事情都是一体的。最后的目标是以一种全然接纳的观点来理解世间的事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与满足。这是史宾诺莎所说的subspecieaeternitatis。”
   “什么意思?”
   “从永恒的观点来看每一件事情。我们一开始不就是讲这个吗?”
   “到这里我们也该结束了。我得走了。”
   艾伯特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拿了一个大水果盘,放在茶几上。
   “你走前不吃点水果吗?”
   苏菲拿了一根香蕉,艾伯特则拿了一个绿苹果。
   她把香蕉的顶端弄破,开始剥皮。
   “这里写了几个字。”她突然说。
   “哪里?”
   “这里——香蕉皮里面。好像是用毛笔写的。”
   苏菲倾过身子,把香蕉拿给艾伯特看。他把字念出来:
   “席德,我又来了。孩子,我是无所不在的。生日快乐!”
   “真滑稽。”苏菲说。
   “他愈来愈会变把戏了。”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呀……是不是?黎巴嫩也种香蕉吗?”
   艾伯特摇摇头。
   “这种香蕉我才不要吃呢!”
   “那就别吃吧。要是谁把送给女儿的生日贺词写在一根没有剥的香蕉里面,那他一定神经不太正常,可是一定也很聪明。”
   “可不是嘛!”
   “那我们可不可以从此认定席德有一个很聪明的父亲?换句话说,他并不笨。”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上次我来这里时,让你一直叫我席德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也许他就是那个透过我们的嘴巴说话的人。”
   “任何一种情况都有可能,但我们也应该怀疑每一件事情。”
   “我只知道,我们的生命可能只是一场梦。”
   “我们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也许有一个比较简单的解释。”
   “不管怎样,我得赶快回家了。妈妈正在等我呢尸艾伯特送她到门口。她离去时,他说:
   “亲爱的席德,我们会再见面。”
   然后门就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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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4:59 |只看该作者
       ……赤裸、空虚一如教师来到教室前的黑板……
   苏菲回到家时已经八点半了,比她和妈妈说好的时间迟了一个半小时。其实她也没和妈妈说好,她只是在吃晚饭前离家,留了一张纸条给妈妈说她会七点前回来。
   “苏菲,你不能再这样了。我刚才急得打查号台,问他们有没有登记住在旧市区的艾伯特这个人,结果还被人家笑。”
   “我走不开呀!我想我们正要开始解开这个大谜团。”
   “胡说八道!”
   “是真的。”
   “你请他参加你的生日宴会了吗?”
   “糟糕,我忘了!”
   “那么,我现在一定要见见他。最迟在明天。一个年轻女孩像这样和一个年纪比她大的男人见面是不正常的。”
   “你没有理由担心艾伯特。席德的爸爸可能更糟糕。”
   “席德是谁?”
   “那个在黎巴嫩的男人的女儿。他真的很坏,他可能控制了全世界。”
   “如果你不立刻介绍你的艾伯特给我认识,我就不准你再跟他见面。至少我要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否则我不会放心。”
   苏菲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主意。于是她马上冲到房间去。
   “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妈妈在她背后叫她。
   一转眼的工夫,苏菲就回来了。
   “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他的长相,然后我希望你就不要管这件事了。”
   她挥一挥手中的录影带,然后走到录影机旁。
   “他给你一卷录影带?”
   “从雅典……”
   不久,雅典的高城就出现在荧屏上。当艾伯特出现,并开始向苏菲说话时,妈妈看得目瞪口呆。
   这次苏菲注意到一件她已经忘记的事。高城里到处都是游客,三五成群的往来穿梭。其中有一群人当中举起了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席德”
   ……
   艾伯特继续在高城漫步。一会儿之后,他往下面走,穿过人口,并爬上当年保罗对雅典人演讲的小山丘。然后他继续从那里的广场上向苏菲说话。
   妈妈坐在那儿,不时发表着评论:“真不可思议……那就是艾伯特吗?他又开始讲关于兔子的事了……可是……没错哎,苏菲,他真的是在对你讲话。我不知道保罗还到过雅典……”
   录影带正要放到古城雅典突然从废墟中兴起的部分,苏菲连忙把带子停掉。现在她已经让妈妈看到艾伯特了,没有必要再把柏拉图介绍给她。
   客厅里一片静寂。
   “你认为他这个人怎么样?长得很好看对不对?”苏菲开玩笑地说。
   “他一定是个怪人,才会在雅典拍摄自己的录影带,送给一个他几乎不认识的女孩子。他是什么时候跑到雅典去的?”
   “我不知道。”
   “还有……”
   “还有什么?”
   “他很像是住在林间小木屋的那个少校。”
   “也许就是他呢!”
   “可是已经有十五年都没有人看过他了。”
   “他也许到处游历……也许到雅典去了。”
   妈妈摇摇头。
   “我在七十年代看到他时,他一点都不比我刚才看到的这个艾伯特年轻。他有一个听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名字……”
   “是艾伯特吗?”
   “大概吧。”
   “还是艾勃特?”
   “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你说的这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艾伯特,一个是席德的爸爸。”
   “你把我弄得头都昏了。”
   “家里有东西吃吗?”
   “你把肉丸子热一热吧。”
   失踪整整两个礼拜过去了,艾伯特消息全无。这期间苏菲又接到了一张寄给席德的生日卡,不过虽然她自己的生日也快到了,她却连一张卡片也没接到。
   一天下午,她到旧市区去敲艾伯特的门。他不在家,只见门上贴着一张短短的字条,上面写着:席德,生日快乐!现在那个大转捩点就要到了。孩子,这是关键性的一刻。我每次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得差点尿裤子。当然这和柏克莱有点关系,所以把你的帽子抓紧吧!苏菲临走时,把门上的字条撕了下来,塞进艾伯特的信箱。
   该死!他不会跑回雅典去吧?还有这么多问题等待解答,他怎么可以离她而去呢?经验主义六月十四日,她放学回家时,汉密士已经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了。苏菲向它飞奔过去,它也快活地迎向她。她用双手抱着它,仿佛它可以解开她所有的谜题。
   这天,苏菲又留了一张纸条给妈妈,但这一次她同时写下了艾伯特的地址。
   他们经过镇上时,苏菲心里想着明天的事。她想的主要并不是她自己的生日。何况她的生日要等到仲夏节那一天才过。不过,明天也是席德的生日。苏菲相信明天一定会有很不寻常的事发生。至少从明天起不会有人从黎巴嫩寄生日卡来了。
   当他们经过大广场,走向旧市区时,经过了一个有游乐场的公园。汉密士在一张椅旁停了下来,仿佛希望苏菲坐下来似的。
   于是苏菲便坐了下来。她拍拍汉密士的头,并注视它的眼睛。
   突然间汉密士开始猛烈地颤抖。苏菲心想,它要开始吠了。
   然后汉密士的下颚开始振动,但它既没有吠,也没有汪汪叫。
   它开口说话了:“生日快乐,席德!”
   苏菲惊讶得目瞪口呆。汉密士刚才真的跟她讲话了吗?不可能的。那一定是她的幻觉,因为她刚才正想着席德的事。
   不过内心深处她仍相信汉密士刚才确实曾开口说话…..•而且声音低沉而厚实。
   一秒钟后,一切又恢复正常。汉密士吠了两三声,仿佛是要遮掩刚才开口说人话的事实。然后继续往艾伯特的住所走去。当他们正要进屋时,苏菲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今天整天都是晴朗的天气,但现在远方已经开始聚集了厚重的云层。
   艾伯特一打开门,苏菲便说:“别多礼了,拜托。你是个大白痴,你自己知道。”
   “怎么啦?”
   “少校让汉密士讲话了!”
   “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是呀!你能想象吗?”
   “那他说些什么呢?”
   “我让你猜三次。”
   “我猜他大概是说些类似生日快乐的话。”
   “答对了!”
   艾伯特让苏菲进门。这次他又穿了不同的衣裳,与上次的差别不是很大,但今天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穗带、蝴蝶结或花边。
   “可是还有一件事。”苏菲说。
   “什么意思?”
   “你没有看到信箱里的纸条吗?”
   “喔,你是说那个。我马上把它扔掉。”
   ;“我才不在乎他每次想到柏克莱时是否真的尿湿了裤子,可是那个哲学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会使他那个样子?”
   “这个我们再看看吧。”
   “你今天不就是要讲他吗?”
   “是,啊,没错,就是今天。”
   艾伯特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然后说道:“上次我们坐在这儿时,我向你说明笛卡尔和史宾诺莎的哲学。我们一致同意他们两人有一点很相像,那就是:他们显然都是理性主义者。”
   “而理性主义者就是坚信理性很重要的人。”
   “没错,理性主义者相信理性是知识的泉源。不过他可能也同意人在还没有任何经验之前,心中已经先有了一些与生俱来的概念。这些概念愈清晰,必然就愈与实体一致。你应该还记得笛卡尔对于‘完美实体’有清晰的概念,并且以此断言上帝确实存在。”
   “我的记性还不算差。”
   “类似这样的理性主义思想是十七世纪哲学的特征,这种思想早在中世纪时就打下了深厚的基础。柏拉图与苏格拉底也有这种倾向。但在十八世纪时,理性主义思想受到的批判日益严格。当时有些哲学家认为,如果不是透过感官的体验,我们的心中将一无所有,这种观点被称为‘经验主义’。”
   “你今天就是要谈那些主张经验主义的哲学家吗?”
   “是的。最重要的经验主义哲学家是洛克、柏克莱与休姆,都是英国人。十七世纪主要的理性主义哲学当中,笛卡尔是法国人,史宾诺莎是荷兰人,莱布尼兹则是德国人。所以我们通常区分为‘英国的经验主义’与‘欧陆的理性主义’。”
   “这些字眼都好难呀!你可以把经验主义的意思再说一次吗?”
   “经验主义者就是那些从感官的经验获取一切关于世界的知识的人。亚理斯多德曾经说过;‘我们的心灵中所有的事物都是先透过感官而来的。’这是对经验主义的最佳说明。这种观点颇有批评柏拉图的意味。因为柏拉图认为人生下来就从观念世界带来了一整套的‘观念’。洛克则重复亚理斯多德说的话,但他针对的对象是笛卡尔。”
   “我们心灵中所有的事物都是先透过感官而来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在看到这个世界之前对它并没有任何固有的概念或观念。如果我们有一个观念或概念是和我们所经验的事实完全不相关的,则它将是一个虚假的观念。举例来说,当我们说出‘上帝’、‘永恒’或‘实体’这些字眼时,我们并没有运用我们的理智,因为没有人曾经体验过上帝、永恒或哲学家所谓的‘实体’这些东西。因此,虽然有许多博学之士著书立说,探讨这些事物,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提出什么新见解。这类精心构筑的哲学体系可能令人印象深刻,但却是百分之百的虚幻。十七、十八世纪的哲学家虽然继承了若干这类理论,但他们现在要把这些理论拿到显微镜下检视,以便把所有空洞不实的观念淘汰掉。我们可以将这个过程比喻为淘金。你所淘取的东西大多是沙子和泥土,但偶尔你会发现一小片闪闪发亮的金屑。”
   “那片金屑就是真正的经验吗?”
   “至少是一些与经验有关的思想。那些英国的经验主义哲学家认为,仔细检视人类所有的观念,以确定它们是否根据实际的经验而来,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我们还是一次谈一位哲学家好了。”
   “好,那就开始吧。”
   “第一位是英国哲学家洛克(JohnLocke)。他生于一六三二到一七O四年间,主要的作品是《论人之理解力》(EssayConcerningHumanUnderstanding),出版于一六九O年。他在书中试图澄清两个问题:第一,我们的概念从何而来?第二,我们是否可以信赖感官的经验?”
   “有意思。”
   “我们一次谈一个问题好了。洛克宣称,我们所有的思想和观念都反映我们曾看过、听过的事物。在我们看过、听过任何事物之前,我们的心灵就像一块Tabularasa,意思是‘空白的板子’。”
   “请你不要再讲拉丁文了。”
   “洛克认为,在我们的感官察知任何事物前,我们的心灵就像老师还没有进教室之前的黑板一样空白。他也将此时我们的心灵;比做一间没有家具的房间。可是后来我们开始经验一些事物,我们看到周遭的世界,我们闻到、尝到、摸到、听到各种东西。其中又以婴儿最为敏锐。这是洛克所谓的‘单一感官概念’。然而,我们的心灵除了被动地接收外界的印象之外,同时也积极地进行某种活动,它以思考、推理、相信、怀疑等方式来处理它所得到的各种单一感官概念,因此产生了洛克所谓的‘思维’(reflection)。所以说,他认为感觉(sensation)与思维是不同的,我们的心灵并不只是一具被动的接收器,它也会将所有不断传进来的感觉加以分类、处理。而这些是我们需要当心的地方。”
   “当心?”
   “洛克强调,我们唯一能感知的事物是那些‘单一感觉’。例如,当我吃一个苹果时,我并不能一次感知整个苹果的模样与滋味。事实上,我所接到的是一连串的单一感觉,诸如它是绿色的、闻起来很新鲜、尝起来脆又多汁等。一直要等到我吃了许多口之后,我才能说:我正在吃‘苹果’。洛克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形成了一个有关‘苹果’的‘复合概念’。当我们还是婴儿,初次尝到苹果时,我们并没有这种复合概念。我们只是看到一个绿色的东西,尝起来新鲜多汁,好吃……还有点酸。我们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将许多类似的感觉放在一起,形成‘苹果’、‘梨子’或‘橘子’这些概念。但根本上,使我们得以认识这个世界的所有材料都来自感官。那些无法回溯到一种单一感觉的知识便是虚假的知识,我们不应该接受。”
   “无论如何,我可以确定这些事物便是像我们所看到、听到、闻到和尝到的一般。”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谈到这点,我们就要讨论洛克尝试解答的第二个问题。刚才他已经回答了‘我们的概念从哪里来?’这个问题。现在他的问题是:‘这世界是否真的就像我们所感知的那样?’答案并不很明显。因此,苏菲,我们不能太早下定论。一个真正的哲学家绝不会遽下定论。”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呀!”
   “洛克将感官的性质分为‘主要’与‘次要’两种。在这方面他承认受到笛卡尔等大哲学家的影响。所谓的‘主要性质’指的是扩延世界的特质,如重量、运动和数量等等。我们谈的是这类特质时,我们可以确定我们的感官已经将它们加以客观地再现。但事物还有其他特质,如酸或甜、绿或红、热或冷等。洛克称它们为‘次要性质,。类似颜色、气息、味道、声音等感觉并不能真正反映事物本身的固有性质,而只是反映外在实体在我们的感官上所产生的作用。”
   “换句话说,就是人各有所好。”
   “一点都没有错。在尺寸、重量等性质上,每个人都会有一致的看法,因为这些性质就存在于事物本身之内。但类似颜色、味道等次要性质就可能因人而异,因动物而异,要看每个人感觉的本质而定。”
   “乔安吃柳丁时,脸上的表情跟别人在吃柠檬时一样。她一次最多只能吃一片,她说柳丁很酸。可是同样的一个柳丁,我吃起来却往往觉得很甜、很好吃。”
   “你们两个人没有谁对,也没有谁错。你只是描述柳丁对你的感官所产生的作用而已。我们对颜色的感觉也是一样。你也许不喜欢某种色调的红,但如果乔安买了一件那种颜色的衣服,你最好还是不要加以批评。你对颜色的体验与别人不同,但颜色的本身并没有美丑可言。”
   “可是每一个人都会说柳丁是圆的。”
   “是的,如果你面前的柳丁是圆的,你就不会‘以为’它是方的。
   称会‘以为’它是甜的或酸的,但如果它的重量只有两百克,你不会‘以为’它有八公斤重。你当然可以‘相信’它重达几公斤,但如果这样的话,你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如果你同时要几个人来猜某东西的重量,那么一定会有一个人的答案比较接近。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数目。罐子里豌豆的数量要不就是九八六个,要不就不是,动作方面也是一样。一辆汽车要不就是正在移动,要不就是在静止的状态。”
   “我懂了。”
   “所以当牵涉到‘扩延’的实体时,洛克同意笛卡尔的说法,认为确实有些性质是人可用理智来了解的。”
   “在这方面取得共识应该不会太难才对。”
   “洛克也承认笛卡尔所谓‘直觉的’或‘明示的’(demonstrative)知识在其他方面也存在。例如,他认为每个人都有相同的一些道德原则。换句话说,他相信世间有所谓‘自然权利’(naturalright)存在。这正是理性主义者的特征。洛克与理性主义者相像的另外一点是:他相信人类凭理性就自然而然可以知道上帝的存在。”
   “他说的也许没错。”
   “你是指哪一方面?”
   “上帝确实存在这件事。”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不过他并不以为这只是一种信仰,他相信关于上帝的概念是原本就存在于人的理性之内的。这也是理性主义者的特色。还有,他也公开提倡知识自由与宽容的精神,并很关心两性平等的问题。他宣称,女人服从男人的现象是受到男人操纵的结果,因此是可以加以改变的。”
   “这点我不能不同意。”
   “洛克是近代哲学家中最先关心性别角色的人之一。他对于另外一个英国哲学家弥尔(JohnStuartMill)有很大的影响。而后者又在两性平等运动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总而言之,洛克倡导了许多开明的观念,而这些观念后来在十八世纪的法国启蒙运动中终于开花结果。他也是首先倡导‘政权分立’原则的人。”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国家的政权必须由不同的机构共同持有……?”
   “你还记得是哪些机构吗?”
   “人民所选出的代表握有立法权,法院握有司法权,政府握有行政权。”
   “政权分立的观念最初是由法国启蒙运动时期的哲学家孟德斯鸠(Montesquieu)提出。但洛克最早强调立法权与行政权必须分立,以防止专制政治。他生在路易十四统治的年代。路易十四一人独揽所有政权,并说:‘朕即国家。’因此我们说他是很‘专制’的君主。这种政治我们称之为‘无政府状态’。洛克的观点是:为了确保国家的法治,必须由人民的代表制定法律,而由国王或政府执行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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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5:21 |只看该作者
       ……将它付之一炬……
   艾伯特坐在那儿,低头注视着茶几。最后他转过身来,看着窗外。
   “云层愈来愈厚了。”苏菲说。
   “嗯,天气很闷热。”
   “你现在要谈柏克莱了吗?”
   “他是三位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家中的第二位,但在许多方面他可说是自成一个格局。因此我们还是先谈休姆(DavidHume)好了。休姆生于一七一一到一七七六年间。他是经验主义哲学家中最重要的一位,也是启发大哲学家康德,使他开始走上哲学研究道路的人。”
   “你不介意我对柏克莱的哲学比较有兴趣吗?”
   休姆“这不重要。休姆生长在苏格兰的爱丁堡附近,家人希望他修习法律,但他觉得自己‘对哲学和学习以外的事物有不可抗拒的排斥心理’。他生在启蒙时代,与法国大思想家伏尔泰与卢梭等人同一个时期。他早年曾经遍游欧洲各地,最后才回到爱丁堡定居,度过余年。他的主要作品是《人性论》(TreatiseonHumanNature),在他二十八岁时出版。但他宣称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了写这本书的构想。”
   “我看我也不应该再浪费时间了。”
   “你已经开始了。”
   “但如果我要建立一套自己的哲学,那这套哲学会和我们到目前为止所谈过的任何哲学理论都大不相同。”
   “你认为我们谈的这些哲学理论缺少了什么东西吗?”
   “这个嘛,首先,你谈的这些哲学家都是男人,而男人似乎只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我对真正的世界比较有兴趣。我是指一个有花、有动物、有小孩出生长大的世界。你说的那些哲学家总是谈什么‘人与人类’的理论。现在又有人写了一本《人性论》,好像这里面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似的。我的意思是,生命是从怀孕和生产开始的。但是到目前为止,却从来没有人谈到尿布呀、婴儿啼哭呀什么的。也几乎没有人谈到爱和友情。”
   “你说得当然很对。但在这方面,休姆可能和其他哲学家不太一样。他比任何一位哲学家都要能够以日常生活为起点。我甚至认为他对儿童(世界未来的公民)体验生命的方式的感觉很强烈。”
   “那我最好洗耳恭听。”
   “身为一个经验主义者,休姆期许自己要整理前人所提出的一些混淆不清的思想与观念,包括中世纪到十七世纪这段期间,理性主义哲学家留传下来的许多言论和著作。休姆建议,人应回到对世界有自发性感觉的状态。他说,没有一个哲学家‘能够带我们体验日常生活,而事实上哲学家们提示的那些行为准则都是我们对日常生活加以省思后,便可以领悟出来的’。”
   “到目前为止他说的都不错。你能举一些例子吗?”
   “在休姆那个时代,人们普遍相信有天使。他们的模样像人,身上长着翅膀。你见过这样的东西吗?”
   “没有。”“可是你总见过人吧?”“什么傻问题嘛!”
   “你也见过翅膀吗?”“当然,但不是长在人的身上。”
   “所以,据休姆的说法,‘天使’是一个复合的概念,由两个不同的经验组成。这两个经验虽然事实上无关,但仍然在人的想象中结合在一起。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不实的观念,应该立即受到驳斥。同样的,我们也必须以这种方式厘清自身所有的思想观念和整理自己的藏书。他说,如果我们手里有一本书……我们应该问:‘书里是否包含任何与数量和数目有关的抽象思考?’如果答案是‘没有’,那么我们应该再问:‘书里是否包含任何与事实和存在有关的经验性思考?’如果答案还是‘没有’,那么我们还是将它付之一炬吧,因为这样的书内容纯粹是诡辩和幻象。”
   “好激烈呀”
   “但世界仍然会存在,而且感觉更清新,轮廓也更分明。休姆希望人们回到孩提时代对世界的印象。你刚才不是说许多哲学家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说你对真实的世界比较有兴趣吗?”
   “没错。”
   “休姆可能也会说类似的话。不过我们还是继续谈他的理念吧。”
   “请说。”
   “休姆首先断定人有两种知觉,一种是印象,一种是观念。‘印象’指的是对于外界实在的直接感受,‘观念’指的是对印象的回忆。”
   “能不能举个例子呢?”
   “如果你被热炉子烫到,你会马上得到一个‘印象’。事后你会回想自己被烫到这件事,这就是休姆所谓的‘观念’。两者的不同在于‘印象’比事后的回忆要更强烈,也更生动。你可以说感受是原创的,而‘观念’(或省思)则只不过是模仿物而已。‘印象’是在我们的心灵中形成‘观念’的直接原因。”
   “到目前为止,我还可以理解。”
   “休姆进一步强调印象与观念可能是单一的,也可能是复合的。你还记得我们谈到洛克时曾经以苹果为例子吗?对于苹果的直接经验就是一种复合印象。”
   “对不起,打断你的话。这种东西重要吗?”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呢?就算哲学家们在建构一个理论的过程中偶尔会讨论一些似乎不是问题的问题,但你也绝对不可以放弃。笛卡尔曾说,一个思考模式必须从最基础处开始建立,我想休姆应该会同意这个说法。”
   “好吧,好吧。”
   “休姆的意思是:我们有时会将物质世界中原本并不共存的概念放在一起。刚才我们已经举过天使这个例子。以前我们也曾提到‘鳄象’这个例子,另外还有一个例子是‘飞马’。看过这些例子后,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心灵很擅长剪贴拼凑的工作。因为,这些概念中的每一个元素都曾经由我们的感官体验过,并以真正‘印象’的形式进入心灵这个剧场。事实上没有一件事物是由我们的心灵创造的。我们的心灵只是把不同的事物放在一起,创造一个虚假的‘观念’罢了。”
   “是的,我明白了。这的确是很重要的。”
   “明白了就好。休姆希望审查每一个观念,看看它们是不是以不符合现实的方式复合而成的。他会问:这个观念是从哪一个印象而来的?遇到一个复合观念时,他要先找出这个观念是由哪些‘单一概念’共同组成的,这样他才能够加以批判、分析,并进而厘清我们的观念。”
   “你可以举一两个例子吗?”
   “在休姆的时代,许多人对‘天堂’或‘新耶路撒冷’有各种生动鲜明的想象。如果你还记得的话,笛卡尔曾说:假使我们对某些事物有‘清楚分明’的概念,则这些事物就可能确实存在。”“我说过,我的记性不差。”
   “在经过分析后,我们可以发现我们对‘天堂’的概念事实上是由许多元素复合而成的,例如‘珍珠门’、‘黄金街’和无数个‘天使,等。不过到这个阶段,我们仍然还没有把每一件事物都分解为单一的元素,因为珍珠门、黄金街与天使本身都是复合的概念。只有在我们了解到我们对于天堂的概念实际上是由‘珍珠’、‘门’、‘街道’、‘黄金’、‘穿白袍的人’与‘翅膀’等单一概念所组成后,我们才能自问是否真的有过这些‘单一印象’。”
   “我们确实有过,只是后来又把这些‘单一印象’拼凑成一幅想象的图像。”
   “对,正是这样。我们在拼凑这类想象图画时除了不用剪刀、浆糊之外,什么都用了。休姆强调,组成一幅想象图画的各个元素必然曾经在某一时刻以‘单一印象’的形式进入我们的心灵。否则一个从未见过黄金的人又怎能想象出黄金街道的模样?”
   “很聪明,但他怎么解释笛卡尔对于上帝有很清晰判明的观念这个现象呢?”
   “休姆的解释是:假设我们想象上帝是一个无限‘智慧、聪明、善良的事物’,那么‘上帝’这个观念就是由某个无限智慧、某个无限聪明与某个无限善良的事物共同组成的一个‘复合观念’。如果我们不知道何谓智慧、何谓聪明、何谓良善的话,我们绝不可能形成这样一个对上帝的观念。当然,也有些人认为上帝是一个‘严厉但公正的父亲’,但这个观念同样是由‘严厉’、‘正义’与‘父亲’等元素所组成。休姆之后的许多宗教批评人士都指出,人类之所以对上帝有这些观念,可能和我们孩提时代对父亲的感觉有关。他们认为我们对于父亲的观念导致我们对于‘天父’的概念。”
   “也许是吧。但我从不认为上帝一定是个男人。有时我妈会叫上帝‘天母’(Godiva)以求公平。”
   “无论如何,只要是无法回溯到特定感官认知经验的思想与观念,休姆便不接受。他说他要‘推翻那些长久以来主导哲学思想,使得哲学蒙羞的无稽之谈’。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常使用一些复合观念,而不去思考这些观念是否站得住脚。以‘我’(或自我)这个问题为例。这是笛卡尔哲学的基础,是他全部的哲学赖以建立的一个清晰判明的知觉。”
   “我希望休姆不要否认‘我’就是我,否则就真的是太胡扯了。”
   “苏菲,我希望这门课能教你不要妄下定论。”
   “对不起。你继续说吧。”
   “不,我要你用休姆的方法来分析你所认知的你的‘自我’。”
   “那我必须先了解自我是一个单一概念,还是复合概念?”
   “你认为呢?”
   “我必须承认我觉得自己挺复杂的。比方说,我很容易发脾气,也满优柔寡断的。有时候我会对一个人又爱又恨。”
   “那么,这个‘自我概念’就是一个‘复合观念’。”
   “好吧。那我现在得想一想我是否曾经对于这个自我有过这样的‘复合印象’。我想大概有吧。事实上,我一直都有。”
   “你会因此而担心吗?”
   “我是很善变的。今天的我已经不是四岁时的我。我的脾气和我对自己的看法可能会在一分钟内改变,我可能会突然觉得自己使‘变了一个人’。”
   不可知论者“所以说,以为自己有一个不变的自我事实上是一种不实的认知。你对自我的认知实际上是一长串你同时体验过的单一印象造成的结果。正如休姆说的,这个自我‘只不过是一束不同的知觉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接连而来,不断改变并移动’的过程。他说,心灵是‘一个剧场。在这个剧场里,不同的感官认知在各种位置和情况下轮流出现、经过、再现、消退及融合’。休姆指出,我们心中有的只是这些来来去去的知觉与感觉,并没有一定的‘自我同一性’(per-sonalidentity)。这就好比我们看电影一样。由于银幕上的影像移动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我们无法看出这部电影事实上是由许多不相连的单一图像所‘组成’的。而实际上,一部影片只是许多片刻的集合而已。”
   “我投降了。”
   “你是说你不再认为人有一个不变的自我了吗?”
   “我想是吧。”
   “你看,不久前你的想法还正好相反呢!我应该再提到一点:休姆的这些理论在两千五百年前世界的另外一端已经有人提出了。”
   “谁?”
   “佛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两人的想法极为相似。佛陀认为人生就是一连串心灵与肉身的变化,使人处于一种不断改变的状态:婴儿与成人不同,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佛陀说,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也没有什么东西是我。因此,并没有‘我’或不变的自我。”
   “确实很像休姆的论调。”
   “许多理性主义者因为认定人有一个不变的自我,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人有一个不朽的灵魂。”
   “难道这也是一个不实的认知吗?”
   “据休姆和佛陀的看法,这的确是一个不实的认知。你知道佛陀在圆寂前对弟子说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
   “‘世间复合之物必然衰朽,应勤勉修持以求己身之解脱。’这很像是休姆或德漠克里特斯会说的话。无论如何,休姆认为人类没有必要去证明灵魂不朽或上帝确实存在。这并不是因为他认为人没有不朽的灵魂或上帝不存在,而是因为他认为要用人类的理性来证明宗教信仰是不可能的。休姆不是一个基督徒,但也不是一个无神论者,他是我们所谓的‘不可知论者’。”
   “什么意思?”
   “就是指一个怀疑上帝是否存在的人。休姆临终时,有一个朋友问他是否相信人死后还有生命。据说他的回答是:‘一块煤炭放在火上也可能不会燃烧。”’“我懂了。”
   “休姆的心灵没有任何成见。这个回答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他只接受他用感官所认知的事物。他认为除此之外,一切事情都有待证实。他并不排斥基督教或奇迹,但他认为两者都属于信仰的范踌,与知识或理性无关。我们可以说在休姆哲学的影响下,信仰与知识的关系终于被切断了。”
   “你说他并不否认奇迹可能会发生?”
   “但这也并不表示他相信奇迹。事实上正好相反。休姆指出,这些被现代人称为‘超自然现象’的奇迹似乎很少发生,因为我们所听过的奇迹统统发生在一些遥远的地方或古老的年代。实际上,休姆之所以不相信奇迹,只是因为他从未体验过任何奇迹。但他也从来没有体验过奇迹一定不会发生。”
   “请你说得明白一些。”“根据休姆的看法,奇迹是违反自然法则的。但是我们不能宣÷称自己已经体验过自然法则,因为这是没有意义的。我们放掉一块石头时,会体验到石头掉在地上的事实。但如果石头不掉在地上,那也是我们的体验之一。”
   “要是我的话,我就会说这是一个奇迹,或是超自然现象。”
   “这么说你相信有两种自然——一种是‘自然的’自然,一种是‘超自然’的自然。那你不是又回到理性主义的空谈了吗?”
   “也许吧。但我还是认为我每次把石头放掉时,它一定会掉到地上。”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
   “不是这样,苏菲。哲学家问问题是绝对没有错的。从这个问题出发,我们也许会谈到休姆哲学的要点。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石头每次都会掉下来?”
   “我看过太多次了,所以我才百分之百肯定。”
   “休姆会说你只是有许多次石头掉在地上的经验而已,但你从来没有体验过它一定会掉。通常我们会说石头之所以掉到地上是受到重力定律的影响,但我们从未体验到这种定律。我们只是有过东西掉下来的经验而已。”
   “那不是一样吗?”
   “不完全一样。你说你相信石头会掉在地上的原因是你见过它发生很多次,这正是休姆的重点所在。事情发生一次又一次之后,你会变得非常习惯,以至于每次你放开石头时,总会期待发生同样的事,所以才会形成我们所谓的‘自然界不变的法则’。”
   “那么他的意思是说石头可能不会掉下来吗?”
   “他也许和你一样相信石头每次都会掉下来,但他指出他还没有体验到这种现象发生的原因。”
   “你看,我们又远离婴儿和花朵了。”
   “不,事实上正好相反。你大可以拿孩童来证明休姆的理论。如果石头浮在空中一两个小时,你想谁会比较惊讶?是你还是一个一岁大的婴儿?”
   “我想是我。”
   “为什么呢?苏菲。”
   “因为我比那孩子更明白这种现象是超自然的。”
   “为什么那个孩子不认为这是一种超自然的现象呢?”
   “因为他还没有了解大自然的规律。”
   “还是因为他还没有习惯大自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休姆希望人们能够让自己的知觉更敏锐。”
   “所以现在我要你做个练习;假设你和一个小孩子一起去看一场魔术表演,看到魔术师让一些东西浮在空中。你想,你们两个当中哪一个会看得比较津津有味?”
   “我想是我。”
   “为什么呢?”
   “因为我知道这种现象是多么不可能。”
   “所以说,在那个孩子还不了解自然法则之前,他看到违反自然法则的现象时,就不会觉得很有意思啰?”
   “应该是吧。”
   习惯性期待“这也是休姆的经验哲学的要点。他可能会说,那孩子还没有成为‘习惯性期待’的奴隶。在你们两个当中,他是比较没有成见的一个。我想,小孩子应该比较可能成为好哲学家,因为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先人为主的观念。而这正是哲学家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小孩子眼中所见到的乃是世界的原貌,他不会再添加任何的东西。。
   “每一次我察觉到人家有偏见的时候,感觉都很不好。”
   “休姆谈到习惯对人的影响时,强调所谓的‘因果法则’,也就是说每一件事的发生必有其原因。他举两个撞球台上的球做为例子。如果你将一个黑球推向一个静止的白球,白球会怎样?”
   “如果黑球碰到白球,白球就会开始滚动。”
   “嗯,那么白球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它被黑球碰到了呀。”
   “所以我们通常说黑球的撞击是白球开始滚动的原因。可是不要忘了,我们只能讨论我们自己实际经验到的。”
   “我已经有很多这种经验了呀。乔安家的地下室就有一座撞球台。”
   “如果是休姆的话,他会说你所经验到的唯一事件是白球开始滚过台面。你并没有经验到它滚动的实际原因。你只经验到一件事情发生之后,另外一件事情跟着发生,但你并没有经验到第一件事是第二件事的原因。”
   “这不是有点吹毛求疵吗?”
   “不,这是很重要的。休姆强调的是,‘一件事情发生后另外一件事情也会发生’的想法,只是我们心中的一种期待,并不是事物的本质,而期待心理乃是与习惯有关。让我们再回到小孩子的心态吧。一个小孩子就算看到一个球碰到另外一个,而两个球都静止不动时,也不会目瞪口呆。所谓‘自然法则’或‘因果律’,实际上只是我们所期待的现象,并非‘理当如此’。自然法则没有所谓合理或不合理,它们只是存在罢了。白球被黑球碰到后会移动的现象只是我们的期待,并不是天生就会这样。我们出生时对这世界的面貌和世间种种现象并没有什么期待。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我们需要慢慢去了解它。”
   “我开始觉得我们又把话题扯远了。”
   “不。因为我们的期待往往使我们妄下定论。休姆并不否认世间有不变的‘自然法则’。但他认为,由于我们无法体验自然法则本身,因此很容易做出错误的结论。”
   “比如说……?”
   “比如说,因为自己看到的马都是黑马,就以为世间的马都是黑色的。其实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
   “我这一辈子只见过黑色的乌鸦,但这并不表示世间没有白色的乌鸦。无论哲学家也好,科学家也好,都不能否认世间可能有白色的乌鸦。这是很重要的。我们几乎可以说科学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寻‘白色的乌鸦’。”
   “嗯,我懂了。”
   “谈到因果问题时,可能很多人会以为闪电是造成打雷的原因,因为每次闪电之后就会打雷,这个例子和黑白球的例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打雷真的是闪电造成的吗?”
   “不是。事实上两者是同时发生的。”
   “打雷和闪电都是由于放电作用所致,所以事实上是另外一种因素造成了这两个现象。”
   “对。”
   “二十世纪的实验主义哲学家罗素(BertrandRussell)举了另外一个比较可怕的例子。他说,有一只鸡发现每天农妇来到鸡舍时,它就有东西可吃。久而久之,它就认定农妇的到来与饲料被放在钵子里这两件事之间必然有某种关联。”
   “后来是不是有一天这只鸡发现农妇没有喂它?”
   “不是,有一天农妇跑来把这只鸡的脖子扭断了。”
   “真恶心。”
   “所以,我们可以知道:一件事情跟着另外一件事情发生,并不一定表示两者之间必有关联。哲学的目的之一就是教人们不要妄下定论。因为,妄下定论可能会导致许多迷信。”
   “怎么会呢?”
   “假设有一天你看到一只黑猫过街,后来你就摔了一交,跌断了手。这并不表示这两件事有任何关联。在做科学研究时,我们尤其要避免妄下结论。举个例子,有很多人吃了某一种药之后,病就好了,但这并不表示他们是被那种药治好的。这也是为什么科学家们在做实验时,总是会将一些病人组成一个所谓的‘控制组’。这些病人以为他们跟另外一组病人服用同样的药,但实际上他们吃的只是面粉和水。如果这些病人也好了,那就表示他们的病之所以痊愈另有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相信那种药有效,于是在心理作用之下,他们的病就好了。”
   “我想我开始了解经验主义的意义了。”
   “在伦理学方面,休姆也反对理性主义者的想法。理性主义者一向认为人的理性天生就能辨别是非对错。从苏格拉底到洛克,许多哲学家都主张有所谓的‘自然权利’。但休姆则认为,我们的言语和行为并不是由理性决定的。”
   “那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由我们的感情来决定。譬如说,当你决定要帮助某个需要帮助的人时,那是出自你的感情,而不是出自你的理智。”
   “如果我不愿意帮忙呢?”
   “那也是由于你的感情。就算你不想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这也没有什么合理或不合理可言,只是不怎么仁慈罢了。”
   “可是这种事一定有个限度呀。譬如说,每一个人都知道杀人是不对的。”
   “根据休姆的看法,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别人的悲喜苦乐,所以我们都有同情心。但这和理智没有什么关系。”
   “这点我不太同意。”
   “有时候,除掉一个人并不一定是不智的,甚至可能是个好办法,如果你想达成某个目的的话。”
   “嘿,慢着!我反对。”
   “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不应该把一个使我们头痛的人杀掉。”
   “那个人也想活下去呀j因此你不应该杀他。”
   “这个理由是根据逻辑吗?”
   “我不知道。”
   “你从一句描述性语句‘那个人也想活’而得出你的结论‘因此你不应该杀他’。后者是我们所谓的‘规范性语句’。从理性的观点来看,这是说不通的。否则我们岂不是也可以说‘有很多人逃漏税,因此我也应该逃漏税’。休姆指出,我们绝不能从‘是不是’的语句,得出‘该不该’的结论。不过,这种现象非常普遍,无论报纸的文章或政党的演讲都充满了这样的句子。你要不要我举一些例子?”
   “要。”
   “愈来愈多人出门时想搭飞机,因此我们应该兴建更多的机场。’你认为这样的结论成立吗?”
   “不,这是说不通的。我们必须考虑环保问题,我想我们应该兴建更多的铁路才对。”
   “也可能有人会说:‘开发油田将会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准达百分之十,因此我们应该尽快开发新的油田。”
   “胡说八道。我们还是应该考虑我们的环境,何况挪威的生活水准已经够高了。”
   “有时有人会说:‘这项法令已经由参议院通过了,因此所有民众都应该加以遵守。’可是民众常常并不认为他们应该遵守这类法案。”
   “嗯,我明白。”
   “所以我们已经肯定我们不能以理智做为行事的标准。因为,我们之所以做出负责任的举动并不是因为我们的理智发达的结果,而是因为我们同情别人的处境。休姆说:‘一个人可能宁愿整个地球遭到毁灭也不愿意自己的手指被割到。这与理智并没有什么冲突。’”
   “这种说法真可怕。”
   “如果你看看历史,可能会觉得更可怕。你知道纳粹分子杀害了几百万犹太人,你会说是这些人的理性有问题呢,还是他们的感情有问题?”
   “他们的感情一定异于常人。”
   “他们当中有许多都是头脑非常清楚的人。要知道,最无情、最冷血的决定,有时是经过最冷静的筹划的。许多纳粹党人在战后被定了罪,但理由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理性’,而是因为他们的罪行令人发指。有时那些心智丧失的人倒可以免罪,因为我们说他们‘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因为丧失感情而被免罪。”
   “本来就不应该这样。”
   “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么可怕的例子吧。现在如果有几百万人因为洪水而无家可归,我们究竟要不要伸以援手完全是凭感情而定。
   如果我们是无情冷血、完全讲求‘理性’的人,我们也许会觉得在世界人口已经过剩的情况下,死掉个几百万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想呢?”
   “请注意,现在生气的并不是你的理智。”
   “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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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如燃烧的恒星旁一颗晕眩的行星……
   艾伯特走到面向市区的那一扇窗户旁。苏菲也过去站在他身边。
   当他们站在那儿看着外面那些古老的房子时,突然有一架小飞机飞到那些屋顶的上方,机尾挂了一块长布条。苏
菲猜想那大概是某项产品、某种活动或某场摇滚音乐会的广告。但是当它飞近,机身转向时,她看到上面写的是:“席
德,生日快乐!”
   “不请自来。”艾伯特只说了一句。
   这时,从南边山上下来的浓厚乌云已经开始聚集在市区上方了。小飞机逐渐隐没在灰色的云层中。
   “恐怕会有暴风雨呢。”艾伯特说。
   “所以我回家时必须坐车才行。”
   “我只希望这不是少校的计谋之一。”
   “他又不是万能的上帝。”
   艾伯特没有回答。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再度坐在茶几旁。
   过了一会,他说:“我们得谈谈柏克莱。”
   此时苏菲已经坐回原位。她发现自己开始咬起指甲来。
   柏克莱“柏克莱(GeorgeBerkeley)是爱尔兰的一位天主教的主教,生于一六八五到一七五三年间。”艾伯特开始
说,然后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刚才说到柏克莱是爱尔兰的一位主教……”苏菲提醒他。
   “他也是一个哲学家……”
   “是吗?”
   “他觉得当时的哲学与科学潮流可能会对基督徒的生活方式有不利的影响。他认为他那个时代无所不在的唯物主
义,将会腐蚀基督徒对于上帝这位创造者与大自然保护者的信心。”
   “是吗?”
   “然而他也是经验主义哲学家中理论最一贯的一位。”
   “他也认为我们对世界的知识只能经由感官的认知而获得吗?”
   “不只是这样。柏克莱宣称世间的事物的确是像我们所感知的那样。但它们并非‘事物’。”
   “请你解释一下好吗?”.“你还记得洛克说我们无法陈述事物的‘次要性质’吗?例如,我们不能说一个苹果是
绿的或酸的。我们只能说我们感觉到它是绿的或酸的。但洛克同时也说像密度、比重和重量等‘主要性质’确实是我们
周遭的外在真实世界的特性。而外在的真实世界具有物质的实体。”
   “我记得。而且我也认为洛克区分事物的方式是很重要的。”
   “是的,苏菲,但事实上并不只于此。”
   “说下去。”
   “洛克和笛卡尔、史宾诺莎一样,认为物质世界是真实的。”
   “然后呢?”
   “但柏克莱却对这点提出了疑问。他利用经验主义的逻辑提出这个疑问。他说,世间所存在的只有那些我们感受
到的事情。但我们并未感受到‘物质’或‘质料’。我们无法察知我们所感受到的事物是否确实存在。他认为,如果我
们认定自己所感知到的事物之下有‘实体’存在,我们就是妄下结论,因为我们绝对没有任何经验可以支持这样的说法
。”
   “胡说八道!你看!”
   苏菲用拳头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好痛。”她说。“难道这不能证明这张桌子的确是一张桌子,既是物质,也是质料?”
   “你觉得这张桌子怎么样呢?”
   “很硬。”
   “你感觉到一个硬的东西,可是你并没有感觉到实际存在于桌子里的物质,对不对?同样的,你可以梦见自己碰到
一个硬物,可是梦里不会有硬的东西,对不对?”
   “没错。”
   “人也会在被催眠的状态下‘感觉’冷或热,感觉被人抚摸或被人打了一拳。”
   “可是如果桌子实际上不是硬的,我又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柏克莱相信人有‘灵’。他认为我们所有的观念都有一个我们意识不到的成因。但这个成因不是物质的,而是
精神性的。”
   灵苏菲又开始咬指甲了。艾伯特继续说:“根据柏克莱的看法,我们的灵魂可能是形成我们本身各种概念的原因
,就像我们在做梦时一般。但世间只有另外一个意志或灵可能形成造就这个‘形体’世界的诸般概念。他说,万物都是
因为这个灵而存在,这个灵乃是‘万物中的万物’的成因,也是‘所有事物存在之处’。”
   “他说的这个‘灵’是怎样的一个东西?”
   “他指的当然是天主。他宣称:‘我们可以说天主的存在比人的存在要更能够让人清楚地感知到。”’“难道连
我们是否存在都不确定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柏克莱说,我们所看见、所感觉到的每一件事物都是‘天主力量的作用’,因为天
主‘密切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中,造成那些我们不断体会到的丰富概念与感官体验’。他认为,我们周遭的世界与我们的
生命全都存在于天主之中。他是万物唯一的成因,同时我们只存在于天主的心中。”
   “太让人惊讶了。”
   “因此,tobeornottobe并不是唯一的问题。问题在于我们是什么。我们真的是血肉之躯的人类吗?我们的世界是
由真实的事物组成的吗?或者我们只是受到心灵的包围?”
   苏菲再度咬起指甲来。艾伯特继续说:“柏克莱不只质疑物质真实性的问题,他也提出了‘时间’和‘空间’是
否绝对存在或独立存在的问题。他认为,我们对于时间与空间的认知可能也只是由我们的心灵所虚构的产物而已。我们
的----两个星期并不一定等于上帝的一两个星期……”
   “你刚才说柏克莱认为这个万物所存在于其中的灵乃是天主?”
   “是的。但对我们来说……”
   “我们?”
   “……对于你我来说,这个‘造成万物中之万物’的‘意志或灵’可能是席德的父亲。”
   苏菲震惊极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但同时她也开始悟出一些道理来。
   “你真的这么想吗?”
   “除此之外,我看不出还有别的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们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包括那些到处出现的明信片
和标语、汉密士开口说人话……还有我经常不由自主地叫错你的名字。”
   “我……”
   “我居然叫你苏菲,席德。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名字不叫苏菲。”
   “你说什么?你这回是真的胡涂了。”
   “是的,我的脑子正转呀转的,像围绕燃烧的恒星旋转的一颗晕眩的星球。”
   “而那颗恒星就是席德的父亲吗?”
   “可以这么说。”
   “你是说他有点像是在扮演我们的上帝吗?”
   “坦白说,是的。他应该觉得惭愧才对。”
   “那席德呢?”
   “她是个天使,苏菲。”
   “天使?”
   “因为她是这个‘灵’诉求的对象。”
   “你是说艾勃特把关于我们的事告诉席德?”
   “也可能是写的。因为我们不能感知那组成我们的现实世界的物质,这是我们到目前为止所学到的东西。我们无
法得知我们的外在现实世界是由声波组成还是由纸和书写的动作组成。根据柏克莱的说法,我们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我
们是灵。”
   “而席德是个天使……”
   “是的,席德是个天使。我们就说到这里为止吧。生日快乐,席德!”
   突然间房里充满了一种红光。几秒钟后,他们听见雷电劈空声音,整栋房子都为之摇撼。
   “我得回家了。”苏菲说。她站起身,跑到前门。她刚走出来,厉本在门廊上睡午觉的汉密士就醒过来了。她走
时,仿佛听到它说“再见,席德。”
   苏菲冲下楼梯,跑到街上。整条街都空无一人。雨已经开始滂沱地下着。
   偶尔有一两辆车在雨中穿梭而过。但却连一辆公车的影踪也没有。苏菲跑过大广场,然后穿过市区。她一边跑时
,脑中不断浮现一个念头。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苏菲心想。在十五岁生日前夕突然领悟到生命只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那种感觉真是分外
苦涩啊!就好像是你中了一百万大奖,正要拿到钱时,却发现这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苏菲啪哒啪哒地跑过泥泞的运动场。几分钟后,她看见有人跑,向她,原来是妈妈。此时闪电正发怒般一再劈过
天际。
   当她们跑到彼此身边时,妈妈伸出手臂搂着苏菲。
   “孩子,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苏菲啜泣。“好像一场噩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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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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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6:04 |只看该作者
       ……曾祖母向一名吉普赛妇人买的一面古老魔镜……
   在黎乐桑郊区古老的船长屋的阁楼里,席德醒来了。她看看钟,才六点,但天色已经大亮。早晨的太阳已经将房间内的一整面墙壁都照亮了。
   她起床走向窗前,经过书桌时停了一下,看见桌上写着:一九九O年六月十四日星期四。她把这页撕了下来,揉成一团,丢进字纸篓中。
   现在桌历上的日期是一九九O年六月十五日星期五,簇新的日历纸闪闪发亮。早在今年一月时,她就在这一页上写下了“十五岁生日”这几个字。她觉得能在十五日这一天过十五岁生日实在很特别。这种机会一生只有一次。
   十五岁!今天岂不是她过成人生活的第一天吗?所以,她不能再回床上去睡了。再说,今天是学校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学生下午一点钟必须在教堂集合。更何况,再过一个星期,爸爸就从黎巴嫩回来了。他答应要在仲夏节前回家。
   席德站在窗前,俯瞰着外面的花园,以及红色的小船屋后面的平台。夏天用的汽艇还没有抬出来,但那条老旧的小船已经系在平台边了。她想到昨夜的那场倾盆大雨,便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记得把小舟里的积水舀出来。
   现在,她俯视着那个小海湾,想起她还是个六岁的小女孩时,有一次曾经爬进那条小船,独自一人划到狭湾去。后来她掉到水里,勉强挣扎着上岸,然后浑身湿淋淋的穿过矮树篱;当她站在花园里仰望着她家的房子时,她妈妈跑过来了。那条小船和两支桨就一直在狭湾里漂浮着。如今她偶尔还会梦见小船空无一人、径自漂流的情景。那真是很令人难为情的一次经验。
   她家的这座园子花草既不特别繁茂,也没有经过刻意修整,但却相当宽敞。这是属于她的花园。园里那棵久经风霜的苹果树和几株光秃秃的灌木经过严寒的冬季暴风雪洗礼之后,仍然劲挺。在早晨明亮的阳光下,花岗岩与灌木丛之间的草坪上那座老旧的秋千显得分外孤零。秋千上的沙发垫子已经不见了。可能是昨天夜里妈妈匆匆跑出去收进来以免被雨淋湿。
   为了避免暴风的吹袭,这座大花园四周都种有桦树。正是因为这些桦树,这栋房子才在一百多年前被改名为“柏客来”山庄。
   这座山庄是在十九世纪末由席德的曾祖父兴建的。他是一艘大帆船的船长,也因此到现在还有许多人称这座宅子为“船长屋”。
   今天早晨花园里仍留有昨夜豪雨的痕迹。这场雨在昨天黄昏时突然下了起来,到了夜里,席德几度被怒吼的雷声惊醒。但是今天却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
   在风雨过后,万物显得如此清新。过去好几个星期以来,天气一直炎热干燥,以致桦树的叶尖已经长出了难看的黄色斑点。现在,大地宛如刚刚经过一番清洗。席德觉得自己的童年仿佛也随着这场风雨一去不返。
   “春天的芽苞爆裂时确实是痛苦的……”不是有一位瑞典(还是芬兰?)的女诗人说过类似的话吗?她好看吗?至少长得不丑。也许是介于两者之间……席德站在祖母的老五斗柜上方挂的那面沉重的铜镜前。
   她好看吗?至少长得不丑。也许是介于两者之间……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以前她总是希望自己的发色能够更亮或更暗一些,因为像这样不上不下的颜色看起来是如此平凡无奇。
   还好她的头发天生微鬈,不需要像她那些朋友一般费尽心思,只为了让头发鬈起一点点。她的另一个优点是一双深绿色的眼睛。“真的是绿色的吗?”以前她的叔叔婶婶们总是这么说,同时一边俯身端详她。
   席德站在镜前,注视着自己的面容。她还是小女孩吗?或是已经长成少女了?她觉得两者都不是。她的身体也许已经颇有女人味了,但她的脸却还是像一个未成熟的苹果。
   这面古老的镜子总是让席德想起她的父亲,因为它从前一度挂在“工作室”里。那间“工作室”就在船屋上面,是她父亲读书、写作、休息的地方。他一直希望能写一些有意义的东西。有一次他曾经试着写一本小说,却一直没有完成。他写的诗和他画的岛屿素描不时刊登在一家全国性期刊上。席德每次看到爸爸的名字“艾勃特”登出来,都觉得好骄傲。这样的事在黎乐桑还是不太常见的。
   对于,这面镜子!许多年前她的爸爸曾经开玩笑说,他只有在看着这面铜镜时才能对着镜中的影像同时眨动双眼,因为它是曾祖母刚结完婚后向一个吉普赛妇人买的古老魔镜。
   席德曾经试了无数次,但发现要对着镜子眨动双眼几乎就像要逃离自己的影子一样困难。最后爸妈把这件传家宝给了她,由她保存。这几年来她仍然不时练习这个不太可能达成的技巧。
   她今天思绪汹涌,不停想着一些有关自己的事。但这是很正常的,毕竟她已经十五岁了……生日礼物这时她偶然瞥见床头几上有一个大包裹,用美丽的蓝纸包着,并绑着红色的丝带。不用说,一定是一份生日礼物!难道这就是爸爸说过要送她的那份神秘的大礼物吗?他从黎巴嫩寄来的明信片中曾经给她许多扑朔迷离的提示,可是却说他“严格禁止自己泄漏天机”。
   他在信里透露,这份礼物会“愈来愈大”。然后他又提到一个她很快就会见到的女孩,并说他把寄给她的明信片也寄了一份给那女孩。席德曾试着套妈妈的话,希望她能透露一点口风,但妈妈也不知道爸爸在玩什么把戏。
   在各种提示中,最奇怪的一项是:这礼物将是一份她“可与别人共享的”的东西。席德的爸爸为联合国工作不是没有目的的。他的脑袋里有许多想法,其中之一就是联合国应该成为一个类似世界政府的机构。他曾经在一张明信片里表示,希望联合国有一天真的能够使全人类团结起来。
   待会儿,妈妈将会拿着面包和汽水及挪威小国旗上楼到她的房里来唱生日快乐歌。她可以在妈妈来到之前打开这个包裹吗?应该可以吧。要不然它为什么会放在那儿呢?她悄悄走上前去,拿起那个包裹。乖乖!很重呢!她看到上面贴着一张纸,写着:“给席德的十五岁生日礼物,爸爸赠。”
   她坐在床上,小心地解开那条红色的丝带,然后打开蓝色的包装纸。
   里面是一个大大的讲义夹。
   这就是爸爸给她的生日礼物吗?这就是他大费周章为她准备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吗?这就是那份会愈来愈大,可以与别人共享的礼物吗?席德很快发现讲义夹内装满了打好字的纸张。她认出这是爸爸用他带到黎巴嫩的那架打字机打出来的字。
   难道他为她写了一本书?第一页上面有用手写的几个大字:
   苏菲的世界
   这是书名。
   书名下面用打字机打了两行诗:
   真实启蒙之于人如同阳光之于土
   葛朗维格(N.F.S.Grundtvig)
   席德翻到下一页,也就是第一章的开始。这章题名为《伊甸园》。席德爬上床,舒服地坐在那儿,将讲义夹放在膝盖上,开始看了起来:苏菲放学回家了。有一段路她和乔安同行,她们谈着有关机器人的问题。乔安认为人的脑子就像一部很先进的电脑,这点苏菲并不大赞同。她想:人应该不只是一台机器吧?席德看着看着,忘记了其他一切的事情,甚至忘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读着读着,脑海中不时浮现一个问号:爸爸写了一本书吗?他在黎巴嫩时是否终于开始撰写那部很有意义的小说,并且完成了呢?他以前时常抱怨他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
   苏菲的爸爸也离家很远。她也许就是那个席德将要开始认识的女孩……唯有清晰的意识到有一天她终将死去,她才能够体会活在世上是多么美好……世界从何而来?……在某一时刻,事物必然曾经从无到有。然而,这可能吗?这不就像世界一直存在的看法一样不可思议吗?席德读着读着。当她读到苏菲接到一封来自黎巴嫩的明信片,上面写着:“苜蓿路三号,苏菲收,请代转席德”时,不禁困惑地扭动着腿。
   亲爱的席德:
   你满十五岁了,生日快乐!我想你会明白,我希望给你一样能帮助你成长的生日礼物。原谅我请苏菲代转这张卡片,因为这样最方便。
   爱你的老爸
   这个促狭鬼!席德知道爸爸一向爱耍花样,但今天他才真正教她开了眼界。他没有将卡片绑在包裹上,而是将它写进书里了。
   只是可怜了苏菲,她一定困惑极了。
   怎么会有父亲把生日卡寄到苏菲家?这明明不是给她的呀!什么样的父亲会故意把信寄到别人家,让女儿收不到生日卡呢?为什么他说这是“最方便”的呢?更何况,苏菲要怎样才能找到这个名叫席德的人?是呀,她怎么找得到呢?席德翻了两三页,然后开始读第二章“魔术师的礼帽”。她很快便读到那个神秘的人写给苏菲的长信。她屏住了呼吸。
   想知道为何我们会在这儿并不像搜集邮票一样是一种休闲式的兴趣。那些对这类问题有兴趣的人所要探讨的,乃是自地球有人类以来人们就一直辩论不休的问题。
   “苏菲真是累极了。”席德也是。爸爸为她的十五岁生日写了一本书,而这是一本又奇怪又精彩的书。
   简而言之,这世界就像魔术师从他的帽子里拉出的一只白兔。
   只是这白兔的体积极其庞大,因此这场戏法要数十亿年才变得出来,所有的生物都出生于这只兔子的细毛顶端,他们刚开始对于这场令人不可置信的戏法感到惊奇。然而当他们年纪愈长,也就愈深入兔予的毛皮,并且待了下来…...苏菲并不是唯一觉得自己正要在兔子的毛皮深处找到一个舒适的地方待下来的人。
   今天是席德的十五岁生日。她觉得现在正是她决定未来的道路应该怎么走的时候。
   她读到希腊自然派哲学家的学说。席德知道爸爸一向对哲学很有兴趣,他曾经在报纸上发表过一篇主张哲学应该列入学校基本课程的文章,题目为:“为何哲学应该列入学校课程?”他甚至曾在席德的班上举行的家长会中提出这项建议,让席德觉得很不好意思。
   席德看了一下时钟。七点半了。大概还要再过半小时,妈妈才会端着早餐托盘上楼来。谢天谢地,因为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苏菲和那些哲学问题。她读到德谟克里特斯那一章。苏菲正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积木是世间上最巧妙的玩具?然后她又在信箱里发现了一个“棕色的大信封”:德谟克里特斯同意前面几位哲学家的看法,认为自然界的转变不是因为任何事物真的有所“改变”。他相信每一种事物都是由微小的积木所组成,而每一块积木都是永恒不变的。德谟克里特斯把这些最小的单位称为原子。
   席德读到苏菲在床底下发现那条红色丝巾时,不禁大感生气。
   原来它跑到那里去了!可是丝巾怎么可能跑到一个故事里去呢?它一定是在别的地方……有关苏格拉底那一章一开始是苏菲在报纸上看到“挪威联合国部队在黎巴嫩的消息”。爸爸就是这样!他很在意挪威人对联合国和平部队的任务不感兴趣这件事,所以才故意做这样的安排,让苏菲非关心不可。这样他就可以把这件事写进他的故事里,借此得到一些媒体的注意。
   席德读到哲学家写给苏菲的信后面的附注时,不禁笑了起来。
   附注的内容是这样的:如果你在某处看到一条红色的丝巾,请加以保管,那样的东西常常会被人拿错。尤其是在学校等地,而我们这儿又是一所哲学学校。
   席德听到妈妈上楼的脚步声。在她敲门前,席德已经开始读到苏菲在她的密洞中发现雅典的录影带那一段。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楼梯上到一半,妈妈就已经开始唱了。
   “亲爱的席德,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请进。”席德说。这时她正读到哲学家老师从希腊高城向苏菲说话。看起来他和席德的爸爸几乎一模一样,留了一嘴“修剪整齐的黑胡子”,头戴蓝扁帽。
   “席德,生日快乐!”
   “嗯。”
   “席德?”
   “放在那儿就好了。”
   “你不……?”
   “你没看到我正在看东西吗?”
   “真奇妙呀,你已经十五岁了!”
   “妈,你有没有去过雅典?”
   “没有,你问这干嘛?”
   “那些古老的神庙到现在还屹立不摇,多奇妙呀!它们真的已经有两千五百年的历史了。还有,最大的一座名叫‘处女之地’。”
   “你打开爸爸给你的礼物了吗?”
   “什么礼物?”
   “席德,请你把头抬起来。你怎么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席德让讲义夹滑到她的怀中。
   此时妈妈正站在床头,手端着托盘,俯身看着她。托盘上有几根已经点燃的蜡烛,几个夹着鲜虾沙拉的奶油面包和一罐汽水。旁,边也有一个小包裹。妈妈站在那儿,两手端着托盘,一边的腋下夹着一面旗子,样子很笨拙。
   “喔,谢谢妈妈。你真好,可是你看我现在正忙着呢!”
   “你今天下午一点才要上学。”
   这时席德似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妈妈把托盘放在床头几上。
   “对不起,妈。我完全被这东西吸引住了。”
   “席德,他写些什么?我和你一样一直搞不清楚你爸爸葫芦里卖什么膏药。这几个月来没听他讲过一句让人听得懂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席德觉得很不好意思。
   “喔,只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一个故事?”
   “嗯,一个故事,也是一部哲学史。反正是这类的东西啦。”
   “你不想打开我送你的礼物吗?”
   席德不想偏心,所以她立刻打开妈妈送的那个小包裹。原来是一条金链子。
   “很漂亮。多谢,妈!”
   席德从床上站起来,给了妈妈一个拥抱。
   她们坐着聊了一会儿。
   然后席德说:“妈,可不可以请你离开了。现在他正站在高城居高临下呢。”
   “谁?”
   “我不知道,苏菲也不知道。问题就在这里。”
   “我也该去上班了,别忘了吃点东西。我已经把你的衣服挂在楼下了。”
   妈妈终于下去了,苏菲的哲学老师也是。他从高城循着阶梯往下走,然后站在法院小丘的岩石上,不久就消失在雅典古广场的人群间。
   当席德看到那些古老的建筑突然从废墟中再现时,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她爸爸最得意的构想之一,就是让联合国所有的会员国共同参与重建雅典广场的工作,使它成为进行哲学讨论与裁军会谈的场所。他认为这样一个庞大的计划将可使世界各国团结一致,他说:“毕竟我们在兴建油井和月球、火箭方面已经成功了。”
   然后,席德读到了柏拉图的学说。
   “灵魂渴望乘着爱的翅膀回‘家’,回到理型的世界中。它渴望自肉体的枷锁……”
   苏菲爬过树篱,跟踪汉密士,但被它给摆脱了。在读了柏拉图的理论后,她继续深入树林,发现了小湖边的红色小木屋,里面挂着一幅“柏客来”的画。从书中的描述看来,那房子显然就是席德家。但是墙上另有一幅名叫“柏克莱”的男人的肖像。“多奇怪呀!”
   席德将那本沉重的讲义夹放在床上,走到书架旁,找出“读书俱乐部”出版的那三册百科全书(这是她十四岁时的生日礼物),开始查“柏克莱”这个人。找到了!柏克莱:Berkeley,George,一六八五一一七五三年,英国哲学家,克罗尼地区的主教。他否认在人类的心灵之外存在着一个物质世界,认为我们的感官认知乃是自天主而来。他同时也以批评世俗的看法而闻名。主要著作是《人类知识原理》。
   的确是很古怪。席德站在那儿想了几秒钟,才回到床上的讲义夹旁。
   爸爸一定是故意把那两幅画挂在墙上。但是“柏克莱”和“柏客来”这两者之间除了名字相似之外,还有什么关联呢?“柏克莱否认在人类心灵之外存在有物质世界,这种看法非常奇特,但也不容易反驳。尤其在苏菲身上倒很适用,因为她所有的“感官认知”不都是出自席德父亲的手笔吗?不管怎样,她应该继续看下去。当她读到苏菲发现镜子里有一个女孩同时向她眨着双眼时,不禁仰头微笑起来。“那个女孩仿佛是在向苏菲眨眼,对她说:我可以看见你,苏菲。我在这儿,在另外一边。”
   后来,苏菲发现了那个绿色的皮夹,里面有钱,还有其他的东西。它怎样会跑到那儿去呢?荒谬!有一刹那,席德真的相信苏菲找到了那个皮夹。然后她试着想象苏菲对这整件事的感受。她一定觉得很令人费解、很不可思议吧。
   席德开始有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和苏菲见面。她想告诉她整件事情的始末。
   现在苏菲必须在被人逮到之前离开小木屋,但小舟这时却正漂浮在湖面上。(当然啦,像爸爸这样的人怎会放弃重提当年小舟事件的机会呢?)席德喝了一口汽水,咬了一口鲜虾沙拉面包。这时她正读到那封谈“严谨”的逻辑学家亚理斯多德的信,其中提到亚理斯多德如何批评柏拉图的理论。
   亚理斯多德指出,我们对于自己感官未曾经验过的事物就不可能有意识。柏拉图则会说:不先存在于理型世界中的事物就不可能出现在自然界中。亚理斯多德认为柏拉图如此的主张会使“事物的数目倍增”。
   席德从来不知道发明“动物、植物、矿物”这个游戏的人就是亚理斯多德。亚理斯多德想把大自然“房间”内的每样东西都彻底地分门别类。他想要证明自然界里的每一件事物都各自有其所属的类目或次类目。
   当她读到亚理斯多德对女人的看法时,觉得非常生气,也很失望。没想到这么聪明的科学家居然是一个瞧不起人的大笨蛋。
   亚理斯多德激发了苏菲清理房间的冲动。接着她在房里发现了那只一个月前从席德的衣柜里消失的白长袜!苏菲将所有艾伯特写来舶信都放在一个讲义夹里。“总共有五十多页。”但席德拿到的却有一百二十四页,不过其中还包括苏菲的故事还有所有艾伯特的来信。
   下面这一章题名为“希腊文化”。一开始,苏菲发现了一张印有联合国吉普车照片的明信片。上面盖的邮戳是“六月十五日联合国部队”。这又是一张爸爸写给席德但没有投邮,却将它写进故事里的明信片。
   亲爱的席德:
   我猜想你可能仍在庆祝你的十五岁生日。或者你接到信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无论如何,你都会收到我的礼物。从某个角度看,那是一份可以用一辈子的礼物。不过,我想向你再说一声生日快乐。也许你现在已经明白我为何把这些明信片寄给苏菲了。我相信她一定会把它们转交给你的。
   P.S:妈妈说你把你的皮夹弄丢了。我答应你我会给你一百五十决钱做为补偿。还有,在学校放暑假前你也许可以重办一张学生证。
   爱你的爸爸不错嘛!她又可以多一百五十块钱了。他也许认为只送她一份自己做的礼物,实在是有点太寒酸了。
   如此看来,六月十五日那天也是苏菲的生日。但对苏菲而言,现在还是五月中旬。这一定是爸爸撰写那一章的时间,但他在写给席德的“生日卡”中所注明的日期都是六月十五日。可怜的苏菲,她跑到超级市场去和乔安会面的时候,心里一直纳闷:这个席德是谁?她爸爸为什么会认定苏菲可以找到她?无论如何,他把明信片寄给苏菲,而不直接寄给他的女儿是说不通的。
   席德读到普罗汀的理论时,也有宛如置身天外的感受。
   世间存在的每一样事物都有这种神秘的神圣之光。我们可以看到它在向日葵或罂粟花中闪烁着光芒。在一只飞离枝头的蝴蝶或在水缸中优游穿梭的金鱼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更多这种深不可测的神秘之光。然而,最靠近上帝的还是我们的灵魂。唯有在灵魂中,我们才能与生命的伟大与神秘合而为一。事实上,在某些很偶然的时刻中,我们可以体验到自我就是那神圣的神秘之光。
   这是席德到目前为止读到的最令人目炫神驰的一段文字,但它的内容却极其简单:万物都是一体的,而这个“一体”便是万物所共有的神圣的奥秘。
   这样的道理是不言可喻的,席德想。事实本来如此。而每一个人对“神圣”这个名词都可以有自己的解释。她很快翻到下一章。苏菲和乔安在五月十七日前夕去露营。她们走到少校的小木屋……席德才读了几页便愤怒地将被子一掀,站起来在房内踱步,手中仍紧握住那本讲义夹。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爸爸让这两个女孩在林间的小木屋内,发现了他在五月的前两个星期寄给席德的所有明信片的副本。这些都确实是爸爸写给她的亲笔函,她曾经一读再读,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亲爱的席德:我现在内心满溢有关你生日的秘密,以致我一天里不得不好几次克制自己不要打电话回家,以免把事情搞砸了。那是一件会愈长愈大的事物。而你也知道,当一个东西愈长愈大,你就愈来愈难隐藏它了。
   苏菲又上了一课,了解了犹太民族、希腊民族的特色以及他们的伟大文化。席德很高兴能对历史做这样的综览,因为她在学校里从未学到这些。老师们讲的似乎都是一些枝枝节节的东西。她读完这一课后,对耶稣与基督教有了新的认识。
   她喜欢那段引自歌德的文字:“不能汲取三千年历史经验的人没有未来可言。”
   下面一章开始时,苏菲看到一张明信片贴在她家厨房的窗户上。当然,那又是一封寄给席德的生日卡:亲爱的席德:我不知道你看到这张卡片时,你的生日过了没有。我希望还没有,至少不要过太久。对于苏菲来说,一两个星期也许不像我们所认为的那么漫长。我将回家过仲夏节。到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坐在秋千上看海看几个小时。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然后艾伯特打电话给苏菲。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听起来好像在打仗一样。”
   ;“我宁可说这是一场意志之战。我们必须吸引席德的注意力,并且设法使她在她父亲回到黎乐桑之前站在我们这边。”
   于是苏菲在一座十二世纪的古老岩石教堂内与扮成中世纪僧侣的艾伯特见面了。
   天哪!那座教堂!
   席德看了看时间。一点十五分了……她完全忘记了时间。
   在她生日这天不去上学也许没有什么关系,但这样一来她就没办法跟同学一起庆祝了。不过,反正已经有很多人祝她生日快乐了。
   现在她读到艾伯特发表长篇大论那一段。这个人扮起中世纪教士的角色可真是一点也不费力。
   当她读到苏菲亚在梦中向席德佳显灵那一段,她再次去查她的百科全书,但两个名词都没查到。其实哪次不是这样呢?只要是关于女人的事,这百科全书就像月球表面一样什么也没有。
   难道整套书都经过“保护男人学会”审查过了吗?席德佳是传教士、作家、医生、植物学家兼生物学家。
   “通常中世纪的妇女要比男人实际,甚至可能有科学头脑,在这方面席德佳也许是一个象征。”
   然而“读书俱乐部”的百科全书却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载。真是烂透了!席德从来没有听说过上帝也有“女性化的一面”或“母性”。她的名字是苏菲亚,可是那些出版商显然好像觉得不值得为她浪费油墨似的。
   她在百科全书中所能找到最近似的条款是关于君士坦丁堡(现在的伊斯坦堡)的圣苏菲亚教堂,名为HagiaSophia,意思是“神圣的智慧”。但里面却没有任何文字提到苏菲亚是女性。这不是言论节制是什么?说到显灵,席德认为苏菲也曾向她“显灵”过,因为她一直都在想象这个长了一头直发的女孩是什么模样……苏菲在圣玛莉教堂几乎待了一整个晚上。她回到家后,站在她从林间小木屋里拿回来的铜镜前面。
   她仔细审视着自己那张轮廓分明苍白的脸,以及脸四周那一头做不出任何发型的难缠的头发。但在那张脸之外却浮现了另外一个女孩的幽灵。
   突然间,那个女孩疯狂地眨着双眼,仿佛是在向苏菲做信号,说她的确在那儿。这个幽灵出现的时间只有几秒钟,然后便消失了。
   不知道有多少次,席德也曾像那样站在镜子前面,仿佛在镜里找寻另外一个人似的。但是爸爸又怎么知道的呢?她不是也一直在找一个深色头发的女人吗?曾祖母不就是向一个吉普赛女人购买那面镜子的吗?席德察觉自己捧着书的双手正在发抖。她觉得苏菲确实存在于“另外一边”的某处。
   现在苏菲正梦见席德和柏客来山庄。席德既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后来苏菲在平台上捡到了席德的金十字架链子,而当她一觉醒来时,那条刻有席德姓名的十字架链子正躺在她的床上!席德强迫自己努力回想。她应该没有把那条祖母送给她当受洗礼物的金十字架链子也弄丢吧?她走到柜子旁,拿出她的珠宝盒。奇怪,链子居然不见了!这么说她真的把它搞丢了。好吧。但这件事连她自己也不晓得,爸爸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还有,苏菲显然曾经梦到席德的父亲从黎巴嫩回来了。但那时距父亲预定回来的日子还有一个星期呀!苏菲的梦难道是一种预兆吗?爸爸的意思难道是当他回家时,苏菲也会在场吗?他在信上曾说她将会有一个新朋友……在那一瞬间,席德很清楚地感觉到苏菲不只是书中的人物而已。她的确存在于这世上。

行者物语纪录栏目衍生于旅行和大自然保护,弘扬理性、独立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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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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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6:28 |只看该作者
       ……从制针的技术到铸造大炮的方法……
   席德正要开始阅读“文艺复兴”那一章时,听到楼下传来妈妈进门的声音。她看看钟,已经下午四点了。
   妈妈跑上楼来,打开席德的房门。
   “你没去教堂吗?”
   “去啦。”
   “可是……你穿什么衣服去的?”
   “就是我现在身上穿的呀!”
   “你的睡衣吗?”
   “那是一座中世纪的古老岩石教堂。”
   “席德!”
   她把讲义夹滑到怀中,抬起头来看着妈妈。
   “妈,我忘记时间了。对不起,可是我正在读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妈妈忍不住笑起来。
   “这是一本很神奇的书。”席德说。
   “好吧。我再说一次生日快乐,席德!”
   “又来了,我都快听烦了。”
   “可是我还没有……我要去休息一会,然后我会弄一顿丰盛的晚餐。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买到一些草莓。”
   “好。那我就继续看书啰。”
   妈妈走出房间。席德继续看下去。
   苏菲跟着汉密士来到镇上。在艾伯特的门廊上,她看到一张刚从黎巴嫩寄来的明信片。上面的日期也是六月十五日。
   席德已经逐渐了解这些日期安排的模式了。那些在六月十五日以前的明信片是席德已经接到的那些明信片的副本。而那些写着六月十五日的明信片则是她今天才第一次在讲义夹里看到的。
   亲爱的席德:现在苏菲已经到哲学家的家里来了。她很快就要满十五岁了,但你昨天就满十五了。还是今天呢?如果是今天的话,那么信到得本迟了。不过我们两个的时间并不一定一致……席德读到艾伯特和苏菲谈论文艺复兴运动与新科学,还有十七世纪理性主义者与英国的经验主义。
   每一次席德看到父亲设法夹藏在故事中的明信片和生日贺词时,都吓了一跳。他让它们从苏菲的作业本里掉出来,在香蕉皮内层出现,有的甚至藏在电脑程式里。他轻而易举地让艾伯特把苏菲的名字叫成席德。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让汉密士开口说:“席德,生日快乐!”
   席德同意艾伯特的说法,爸爸是做得太过分了一些,居然把自己比做上帝和天意。可是让艾伯特说这些话的人不正是她的爸爸吗?其实她想想,爸爸将自己比做上帝毕竟也不算很那个,因为在苏菲的世界里面,爸爸不就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上帝吗?当艾伯特谈到柏克莱的哲学时,席德和苏菲一样完全被迷惑了。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呢?书里已经多次暗示当他们谈到这位不认为人的意识之外有物质世界存在的哲学家(席德偷偷看了一下百科全书)时,就会有一件很特别的事发生。
   这章一开始是艾伯特和苏菲两人站在窗前,看着那架拖着长长的“生日快乐”布条的小飞机。这个时候,乌云开始在市区上方聚集。
   因此,tobeornottobe并不是唯一的问题。问题在于我们是什么。我们真的是血肉之躯的人类吗?我们的世界是由真实的事物组成的吗?或者我们只是受到心灵的包围?难怪苏菲要开始咬指甲。席德过去从来没有咬指甲的坏习惯,不过她现在很同情苏菲。最后一切终于明朗化了:“……对于你我来说,这个‘造成万物中之万物’的‘意志或灵’可能是席德的父亲。”
   “你是说他有点像是在扮演我们的上帝吗?”
   “坦白说,是的。他应该觉得惭愧才对。”
   “那席德呢?”
   “她是个天使,苏菲。”
   “天使?”
   “因为她是这个‘灵’诉求的对象。”
   说到这里,苏菲冲了出去,离开艾伯特,跑进风雨之中。那会是昨天晚上(就在苏菲跑过镇上几个小时之后)吹袭柏客来山庄的那场暴风雨吗?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苏菲心想。在十五岁生日前夕突然领悟到生命只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那种感觉真是分外苦涩啊。就好像是你中了一百万大奖,正要拿到钱时,却发现这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苏菲啪哒啪哒地跑过泥泞的运动场。几分钟后,她看见有人跑向她。原来是妈妈。此时闪电正发怒般一再劈过天际。
   当她们跑到彼此身边时,妈妈伸出手臂搂着苏菲。
   “孩子,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苏菲啜泣。“好像一场噩梦一样。”
   席德觉得她的眼泪要掉下来了。“存在或不存在,这正是问题所在。”她把讲义夹丢到床尾,站了起来,在地板上来回踱步。最后她在那面铜镜前驻足,就这样一直站着。直到妈妈来敲门宣布晚餐已经弄好,她才猛然惊觉自己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不过有一点她百分之百确定的是:她看到镜中的人影同时向她眨动双眼。
   吃晚饭时,她努力要当一个知道惜福感恩的寿星,可是她从头到尾满脑子想的都是苏菲和艾伯特。
   真相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所有事情都是席德的父亲一手安排的,以后他们会发生什么事呢?事实上,说他们“知道”什么事也许是太夸张了,也是没有意义的。不是只有爸爸才能让他们知道任何事情吗?然而,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问题都是一样的。一旦苏菲和艾伯特“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他们就等于走到路的尽头了。
   她吃着饭时,突然想到同样的问题可能也存在于她自己的世界。想到这里,她差点哽住。如今,人们对大自然的法则日益了解。
   一旦哲学与科学这张拼图板上的最后一片放好时,历史还会一直继续下去吗?观念、科学的发展与温室效应、森林消失这两者之间不是有某种关联吗?也许,将人类对于知识的饥渴称为“远离上帝的恩典”,并不是一种很荒谬的说法。这个问题太大,也太令人害怕,席德试着把它忘掉。她想,她应该继续再读爸爸给她的生日书,这样也许她会了解得更多一些。
   “……祝你生日快乐….”她们吃完冰淇淋和意大利草莓后,妈妈又开始唱。“现在我们来做一件你最想做的事。”
   “妈,我知道我这样有点神经,不过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读爸爸送我的那本书。”
   “好吧,只要他不会让你变得不知所云就好了。”
   “才不会呢!”
   “待会儿我们看你爱看的侦探影集时,可以一起吃比萨饼。”
   “好啊,如果你想吃的话。”
   席德想到苏菲对她妈妈说话的方式。爸爸在写苏菲的母亲这个角色时该不会以妈妈为蓝本吧?为了保险起见,席德决定不要提任何有关白兔被魔术师从礼帽里拉出来的事。至少今天不要。
   “对了,妈!”在离开餐桌时她突然想到。
   “什么事?”
   “我到处找都找不到我的金十字架。”
   妈妈看着她,脸上有一种谜样的表情。
   “几个礼拜前我在平台下面捡到它。一定是你掉的,你这个丢三落四的小鬼头。”
   “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呢?”
   “我想想看……应该有吧。”
   “那条链子现在在哪里呢?”
   妈妈上楼去拿她的珠宝盒。席德听到卧室传来一小声惊讶的叫声。不一会,妈妈就回到客厅来了。
   “奇怪,好像不见了。”
   “我想也是。”
   她拥抱了妈妈一下,随即跑上楼到房间去。现在她终于又可以读有关苏菲和艾伯特的种种了。她像以前那样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那本沉重的讲义夹,开始读下一章。
   生日第二天早上苏菲醒来时,妈妈正端着一个放满各色生日礼物的托盘进入她的房间。盘子上还有一个空汽水瓶,里面插着一面国旗。
   “苏菲,生日快乐!”
   苏菲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她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可是所有的事却像一堆混杂在一起的拼图一般。其中一片是艾伯特,另外一片是席德和少校。第三片是柏克莱,第四片是柏客来。最黑的一片是昨晚那场狂风暴雨。她当时真的吓呆了。妈妈用一条毛巾帮她擦干全身,让她喝了一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后就让她上床了。然后;她立刻就睡着了。
   “我还活着吧?”她有气无力地说。
   你当然还活着!今天你满十五岁了呢!”
   “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难道做妈妈的会不知道她的独生女是什么时候生的吗?那是一九七五年六月十五日……下午一点半的时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你确定那不是一场梦吗?”
   “如果醒来就有面包、汽水和生日礼物的话,那一定是一场好梦啰。”
   妈妈把放礼物的托盘摆在一张椅子上,然后走出房间。没一会她就回来了,手里端着另外一个放有面包和汽水的托盘。她把盘子放在床尾。
   这表示她们家传统的生日节目就要开始了。先是拆礼物,然后妈妈就无限感怀地回忆起十五年前她第一次阵痛的情景。妈妈送苏菲的礼物是一只网球拍。苏菲从来没有打过网球,不过离苜蓿巷几分钟处就有几座露天网球场。爸爸寄给她的礼物则是一台迷你电视兼调频收音机。电视的荧屏只有一张相片那么大。此外,还有年老的姑妈们和一些叔伯阿姨们送的礼物。
   之后,妈妈说道:“你要不要我今天请假在家陪你呢?”
   “不要,你没有理由这样做呀。”
   “你昨天好像心情很不好。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想我们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不用啦!”
   “是因为暴风雨的缘故吗?还是因为艾伯特呢?”
   “那你昨天又是怎么回事呢?你说:‘孩子,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是想到我不应该让你随随便便跑到镇上去见一个神秘人物……那也许是我的错。”
   “那不是任何人的‘错’,我只是利用闲暇的时间上一门哲学课而已。你去上班吧!今天学校十点才有课,而且只是去拿成绩单、跟同学聊聊天而已。”
   “你知道你这学期成绩如何吗?”
   “反正会比我上学期好就对了。”妈妈走了没多久,电话响了。
   “喂,我是苏菲。”
   “我是艾伯特。”
   “喔。”
   “少校连昨天晚上也不放过。”
   “什么意思?”
   “那场暴风雨呀。”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这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最崇高的美德。苏菲,我真是以你为荣,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学到了这么多。”
   “我怕没有一件事情是真的。”
   “这种感觉叫做‘存在的焦虑’。通常只是在迈向获得新意识的过程中的一个阶段而已。”
   “我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上课了。”
   “现在花园里有那么多青蛙吗?”
   苏菲笑了出来。艾伯特继续说:“我想我们还是应该继续下去。对了,顺便说一声:生日快乐。
   我们必须在仲夏节前上完这门课。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反抗“什么最后机会?”
   “你现在坐得舒服吗?我们要花一段时间来谈这个。”
   “好,我坐下来了。”
   “你还记得笛卡尔吗?”
   “就是说:‘我思故我在’的那个人?”
   “对。谈到我们心中的疑问,必须要从头讲起。我们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在思考。也许我们会发现自己只是别人的一些想法罢了。这和思考是很不一样的。我们有很充分的理由相信我们只不过是席德的父亲创造出来的人物,好做为他女儿生日时的消遣。
   你明白吗?”“嗯…”
   “可是这当中本身就有矛盾。如果我们是虚构的人物,我们就没有权利‘相信’任何事情。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这次的电话对谈纯粹都是想象出来的。”
   “而我们没有一点点自由意志,因为我们的言语行动都是少校计划好的。所以我们现在还不如挂断电话算了。”
   “不,你现在又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那就请你说明白吧。”
   “你会说人们梦见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计划好的吗?也许席德的爸爸确实知道我们做的每一件事,也许我们确实很难逃离他的监视,就像我们很难躲开自己的影子一样。但是我们并不确定少校是否已经决定了未来将发生的每一件事,这也是我开始拟定一项计划的原因。少校也许要到最后一分钟——也就是创造的时刻——才会做成决定。在这样的时刻我们也许可以自己决定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比起少校的重型大炮来,我们这一点点自主性当然只能算是极其微弱的力量。我们很可能没法抵抗一些外力(如会说话的狗、香蕉里写的字和事先预定的暴风雨等等)的干预,但是我们不能放弃自己顽强抵抗的能力,不管这种能力是多么微弱。”
   “这怎么做得到呢?”
   “少校当然知道我们这个小小世界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但这并不表示他是无所不能的。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假装他不是这样,照常过我们的生活。”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其中关键就在我们是否能设法自己做一些事情,一些不会让少校发现的事情。”
   “可是,如果我们不存在的话,我们怎么能够做这些事呢?”
   “谁说我们不存在?问题不在于我们究竟存不存在,而是在于我们是什么?我们是谁?就算最后事实证明我们只不过是少校的双重人格里的一些念头,那也并不一定能否定我们这一点点存在的价值呀。”
   “也不能否定我们的自由意志,对吗?”
   “这个我正在想办法。”
   “可是席德的爸爸一定知道你正在想办法。”
   “当然哼。可是他并不知道我们确切的计划是什么。我正试图要找到一个阿基米德点。”
   “阿基米德点?”
   “阿基米德是希腊的一个科学家。他说:‘给我一个稳固的点,让我站在上面,我就能够移动地球。’我们必须找到那个支点,才能把我们自己移出少校的内在宇宙。”
   “这可不简单哪!”
   “问题是在我们还没有上完哲学课之前,我们不可能溜得走。
   在上课期间,他会把我们抓得紧紧的。他显然已经决定要我引导你了解从近代到现代这几个世纪的哲学。可是我们只剩下几天的时间了,因为他再过几天就要在中东某个地方登机了。如果在他抵达。柏客来之前,我们还没有脱离他那牛皮糖一般的想象力的话,我们就完了。”
   “说得真吓人。”“首先我要告诉你法国启蒙运动时期最重要的一些事情,然后我们会扼要地讨论一下康德的哲学,以便接着谈浪漫主义。黑格尔也将是这里面的一个重要人物。谈到他时,我们势必要谈到祁克果(Kierkegaard)如何怒气勃勃地驳斥黑格尔的哲学。然后,我们将简短地谈一下马克思、达尔文和佛洛伊德等人。最后如果我们能够想办法谈一下萨特和存在主义,我们的计划就可以付诸行动了。”
   “这么多东西,一个星期怎么谈得完?”
   “所以我们才要马上开始呀。你现在可以过来吗?”“我今天要上学。我们要开同学会,拿成绩单。”
   “别去了。如果我们只是虚构的人物,我们能尝到糖果和汽水的味道才怪。”
   “可是我的成绩……”
   “苏菲,你应该关心你自己究竟是住在一个美妙宇宙中的一个小小星球上的人,还是只是少校心灵中的一些电磁波。但你却只担心你的成绩单!你真应该感到惭愧呀!”
   “对不起。”
   “不过你还是先去上学好了。如果你在学期最后一天缺席,可能会把席德带坏。她也许连她生日那一天都会去上学呢!她是个天使,你知道吗?”
   “那我放学后就直接去你那儿。”
   “我们可以在少校的小木屋见面。”
   “少校的小木屋?”
   “卡!”一声,电话挂上了。
   席德让讲义夹滑到怀中。爸爸的话让她有点良心不安——她在学期最后一天的确没有上学。真是的,这个老滑头!她坐了一会,心想不知道艾伯特究竟拟了什么样的计划。她该不该偷看最后一页呢?不,那样就算作弊了。她最好赶紧把它读完。
   不过她相信艾伯特有一点(很重要的一点)说得对。爸爸的确对苏菲和艾伯特经历过的事通盘了解。但他在写作时,可能也不完全知道未来将发生的事。他可能会在匆忙之间写下一些东西,并且很久以后才注意到。这样一来,苏菲和艾伯特就有相当的空间可以发挥了。
   席德再次觉得她相信苏菲和艾伯特是确实存在的。真人不露相,她心里这么想。
   这个意念为什么会进入她心中呢?那当然不是一个会在表面激起涟漪的想法。
   就像每次班上有人过生日时一样,同学们今天都围着苏菲纷:纷起哄。由于暑假前的气氛、成绩单和汽水等等,苏菲自己也满高—兴受人注目。
   当老师祝大家暑假愉快,并且宣布解散后,苏菲马上冲回家。
   乔安本想留住她,但苏菲回过头大声对乔安说她必须去办一件事。
   她在信箱里发现了两张从黎巴嫩寄来的明信片,上面都印有“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的字样。其中一张仍旧写着“请苏菲代转席德”,但另外一张则是直接写给苏菲的。两张明信片上都盖着“六月十五日联合国部队”的邮戳。
   苏菲先读那张写给她的明信片:
   亲爱的苏菲:
   今天我也要向你祝寿,祝你生日快乐。并谢谢你为席德做了这么多事。祝安好。
   艾勃特少校
   席德的父亲终于也写明信片给她了。苏菲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给席德的明信片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席德:
   我不知道此刻在黎乐桑是什么日期或什么时间。但是,就像我说过的,这并不重要。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话,我这段最后(或倒数第二)的生日贺词到得并不算太晚。可是要注意,不要熬夜熬得大晚喔。艾伯特很快就会告诉你法国启蒙运动的思想。他会把重心放在七点上。这七点包括:1.反抗权威2.理性主义3.启蒙运动4.文化上的乐观态度5.回归自然6.自然宗教7.人权他显然仍监视着他们。
   苏菲进了门,把全都是A的成绩单放在厨房的桌子上,然后便钻过树篱,跑进树林中。不久她再次划船渡湖。
   她到达小屋时,艾伯特已经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她了。他招手示意,要她坐在他身旁。
   今天天气晴朗,不过湖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气往上升,仿佛湖水尚未完全从那场暴风雨中复原似的。
   “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地谈吧。”艾伯特说。
   启蒙运动“休姆之后出现的另一位大哲学家是德国的康德(1mmanuelKant)。但十八世纪的法国也出现了许多重要的思想家。我们可以说,十八世纪前半,欧洲的哲学中心是在英国,十八世纪中期,是在法国,十八世纪末,则是在德国。”
   “从西边一直换到东边。”
   “没错。我首先要大略描述一下法国启蒙时期哲学家的一些共同特点。其中最重要的几个人物是盂德斯鸠、伏尔泰和卢梭。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哲学家。我将把重心放在七点上。”
   “我早就知道啦!”
   苏菲把席德的父亲寄来的明信片递给艾伯特。艾伯特深深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必这么费事的……首先,这个时期最重要的口号就是反抗权威。当时许多法国哲学家都到过英国。那时的英国在很多方面都比法国开明。这些哲学家受到英国自然科学——尤其是牛顿的宇宙物理学——的吸引,也受到英国哲学——尤其是洛克的政治哲学——的启发。他们回到法国后,对于传统的权威愈来愈不能认同,认为有必要对前人所谓的真理抱持怀疑的态度。他们的想法是:每一个人都必须自行找寻问题的答案。在这方面他们受笛卡尔的启发很大。”
   “因为他的思想体系是从头建立的。”
   “可以这么说。不过,反对权威的口号也有一部分是针对当时的教士、国王和贵族。在十八世纪时,这几种人在法国的势力比在英国要大得多。”
   “后来就发生了法国大革命?”
   .“是的,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发生了,但是革命的理念是在很早之前就萌芽了。下面一个关键名词是理性主义。”
   .“我还以为理性主义随着休姆消逝了。”
   “休姆本人到一七七六年才逝世。那时孟德斯鸠已经死了大约二十年了。两年后,也就是一七七八年,伏尔泰和卢梭双双去世。可是他们三人都到过英国,非常熟悉洛克的哲学。你也许还记得洛克的经验主义理论前后并不一致。例如他相信人对上帝的信仰和若干道德规范是人的理性中所固有的。这个想法也是法国启蒙运动妁核心。
   “你说过法国人总是比英国人更理性。”
   “是的。这项民族性的差异可以回溯到中世纪。英国人通常会说‘这是常识’,但法国人却会说‘这很明显’。英国人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法国人却会说‘这是很明显的’,也就是说对于人的理性来说是很明显的。”
   “原来如此。”
   “大多数启蒙时期的哲学家和苏格拉底及斯多葛学派这些古代的人文主义者一样,坚决相信人的理性,所以法国启蒙运动时期时常被称为‘理性时代’。当时,新兴的自然科学已经证明自然是受理性所管辖的,于是哲学家们认为他们也有责任依据人不变的理性为道德、宗教、伦理奠定基础。启蒙运动因此而产生。”
   “这是第三点,对不对?”
   “他们想要‘启’发群众的‘蒙’昧,以建立更好的社会。他们认为人民之所以过着贫穷、备受压迫的生活,是由于他们无知、迷信所致。因此他们把重点放在教育儿童与一般大众上。所以,教育学这门学科创立于启蒙时代并非偶然。”
   “这么说,学校制度开始于中世纪,而教育学则开始于启蒙时代。”
   “可以这么说。启蒙时代最大的成就是出版了一套足以代表那个时代的大规模百科全书。这套书共有二十八册,在一七五一年到一七七二年间出版。当时所有知名的哲学家与文人都参与了编纂工作。他们打出的口号是‘你在这套书中可以查到所有的知识,上自铸造大炮的方法,下至制针的技术’。”
   “下面你是不是要谈到文化上的乐观态度?”
   “我说话时请你不要看那张明信片好吗?”
   “喔,对不起。”
   “启蒙时期的哲学家认为一旦人的理性发达、知识普及之后,人性就会有很大的进步,所有非理性的行为与无知的做法迟早都会被‘文明’的人性取代。这种想法后来成为西欧地区的主要思潮,一直到前几十年为止。今天我们已经不再相信所有的‘发展’都是好的。事实上,早在法国启蒙时期,就已经有哲学家对所谓的‘文明’提出批评。”
   “也许我们早应该听他们的话。”
   “当时有些人提出‘回归自然’的口号,但对于启蒙时期的哲学,家而言,‘自然’几乎就代表‘理性’,因为人的理性乃是自然的赐予,而不是宗教或‘文明’的产物。他们的说法是:所谓的‘原始民族’常常比欧洲人要更健康、更快乐,因为他们还没有被‘文明化’。
   卢梭提出‘人类应该回归自然’的口号,因为自然是好的,所以人如果能处于‘自然’的状态就是好的,可惜他们却往往受到文明的败坏。卢梭并且相信大人应该让小孩子尽量停留在他们天真无邪的‘自然’状态里。所以我们可以说体认童年的价值的观念从启蒙时代开始。在此之前,人们都认为童年只不过是为成年人的生活做准备而已。可是我们都是人,儿童跟大人一样,也是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人。”
   “可不是嘛!”
   “他们也认为宗教必须加以自然化。”
   “怎么说呢?”
   “他们的意思是,宗教也必须与‘自然’的理性和谐共存。当时有许多人为建立所谓的‘自然宗教’而奋斗。这就是我们要谈的第六点。当时有很多唯物论者不相信上帝,自称为无神论者。但大多数启蒙时期的哲学家认为否认上帝存在是不合乎理性的,因为这个世界太有条理了,因此不可能没有上帝的存在。牛顿就持这样看法。同样的,这些启蒙时期的哲学家也认为相信灵魂不朽是合理的。他们和笛卡尔一样,认为人是否有一个不朽的灵魂不是信仰问题,而是理性的问题。”
   “我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在我认为,这个问题的关键正在于你相不相信,而不在于你知不知道。”
   “这是因为你没有生在十八世纪的缘故。据启蒙时期哲学家的看法,宗教上所有不合理的教条或教义都有必要去除。因为耶稣的教诲本来是很简单的,这些不合理的教条或教义都是在后来教会传教的过程才添加上去的。”
   “原来如此。”
   “所以后来有许多人宣称他们相信所谓的‘自然神论’。”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理论?”
   “所谓‘自然神论’是指相信上帝在万古之前创造了世界,但从此以后就没有再现身。上帝成了一个‘至高的存在’,只透过大自然与自然法则向人类显现,绝不会透过任何‘超自然’妁方式现身。我们在亚理斯多德的著作中也可以发现类似这种‘哲学上帝’的说法。对他而言,上帝乃是‘目的因’或‘最初的推动者’。”
   “我们只剩下人权这一点还没讲了。”
   “但这也许是最重要的一点。大致上来说,法国启蒙时期的哲学家要比英国哲学家更注重实践。”
   “你是说他们比较依照自己的哲学生活?”
   “没错,法国启蒙时期的哲学家对于一般人在社会的地位并不满意。他们积极争取所谓的‘自然权利’,并首先发起一项反对言论管制、争取新闻自由的运动。此外他们认为个人在宗教、道德与政治方面的思想与言论自由也有待争取。他们同时也积极提倡废除奴隶制度并以更合乎人性的方式对待罪犯。”
   “他们大多数的观点我都赞同。”
   “一七八九年,法国国民议会通过‘人权与民权宣言’,确立了‘个人权利不可侵犯’的原则。挪威在一八一四年制定的宪法正是以这份宣言为基础。”
   “可是目前世界上仍然有很多人享受不到这些权利呀!”
   “是的,这很不幸的。不过启蒙时期的哲学家希望能够确立每个人生来就有的一些权利,这就是他们所谓‘自然权利’的意思。到现在我们仍然使用‘自然权利’的字眼来指一种可能会与国家法律发生冲突的权利。此外,也时常有人——甚至整个国家——在反抗专制、奴役和压迫时打着‘自然权利’的口号。”
   “那妇女的权利呢?”
   “一七八七年的法国革命确立了所有‘公民’都能享有的一些权利。但问题在于当时所谓‘公民’几乎都是指男人。尽管如此,女权运动还是在法国革命中萌芽了。”
   “也该是时候了。”
   “早在一七八七午时,启蒙运动的哲学家龚多塞(Condorcet)就发表了一篇有关女权的论文。他主张妇女也和男人一样有‘自然权利’。在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期间,妇女们非常积极地反抗旧日的封建政权。举例来说,当时领导示威游行,迫使国王离开凡尔赛宫的就是一些女人。后来妇女团体陆续在巴黎成立。她们除了要求和男人享有一样的参政权之外,也要求修改婚姻法,并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
   “结果她们得到和男人相同的权利了吗?”
   “没有。女权问题只是当时政治斗争的一个工具而已。到了新政权上任,一切恢复正常之后,又恢复了昔日以男人为主的社会制度。这种情形后来也屡次发生。”
   “每次都这样。”
   “法国大革命期间争取女权最力的人士之一是德古日(OlympedeGouges)。她在革命结束两年后,也就是一七九一年,出版了一篇有关女权的宣言。在此之前,有关民权的宣言从来没有提到妇女的自然法权。而德古日在这篇宣言中却要求让妇女享有和男人完全相等的权利。”
   “结果怎么样?”
   “她在一七九三年被砍头,女权运动也从此被禁。”
   “真可耻呀!”
   “直到十九世纪女权运动才真正在法国和欧洲各地展开,并且逐渐开花结果。不过,以挪威为例,妇女直到一九一三年才享有投票权。而目前世界上仍有许多地区的妇女无法享有充分的人权,”
   “我和她们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艾伯特坐在那儿,目光越过湖面。一两分钟后他说:“关于启蒙运动我大致上就谈到这儿了。”
   “你说大致上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种感觉,以后不会再有了。”
   他说完这话时,湖水开始起一些变化。有某种东西在湖心冒泡,仿佛湖底的水突然一下喷涌上来一般。
   “是水怪! ”苏菲说。
   那只黑色的怪物前后扭动了几下身子后,便潜入湖水中消失无踪。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艾伯特转过身去。
   “我们进屋去吧!”他说。
   他们便双双起身走进小木屋。
   苏菲站在那儿看着“柏克莱”和“柏客来”那两幅画。她指着“柏客来”那幅说:“我想席德大概住在里面的某个地方。”
   今天那两幅画中间多了一幅刺绣作品。上面绣着:“自由、平等、博爱。”
   苏菲转身对艾伯特说:“是你把它挂在那儿的吗?”他只是摇摇头,脸上有一种忧伤的表情。
   然后苏菲在壁炉架上发现一个小小的信封,上面写着:“致席德与苏菲”。苏菲立刻知道是谁写的。他居然开始直接针对她了。
   这倒是新鲜事。
   她拆开信,大声念出来:
   亲爱的苏菲和席德:
   苏菲的哲学老师应该强调启蒙运动的意义在于它创立了联合国赖以成立的一些理想与原则。两百年前,“自由、平等、博爱”这个口号使得法国人民团结起来。今天,同样的字眼应该也可以使得全世界团结起来。全人类应该成为一个大家庭,如今这个目标已经比从前更加迫切。想想看,我们的子子孙孙会从我们这里继承什么样的世界呢?
   席德听见妈妈在楼下喊说电视的侦探影集在十分钟内就要开演了,同时她也已经把比萨饼放进了烤箱。读了这么多东西后,席德觉得好累。她今天早上六点就起床了。
   她决定今晚要好好和妈妈一起庆祝她的生日。不过现在她必须在百科全书里查一些东西。
   Gouges……不,是DeGouges吗?还是不对。是O1ympedeGouges吗?还是查不到。这部百科全书中没有一个字提到那个因为献身自己的政治理念而被砍头的女人。这不是太烂了吗?她该不会是爸爸捏造出来的人物吧?席德跑到楼下,找一部比较大的百科全书。
   “我必须查一些东西。”她对满脸讶异神色的妈妈说。
   她在那一大套家庭百科全书中找出了FORV到GP那一册,然后便再次跑到楼上的房间。
   Gouges……有了!德古日(Gouges,MarieOlympe,一七四八一一七九三年),法国作家,在法国革命期间出版了许多社会问题论述和若干剧本,因此成为革命中的知名人物。她是革命期间少数为妇女争取权利的人士之一,于一七九一年出版了《女权宣言》。一七九三年时因为胆敢为路易十六辩护、反抗罗伯斯庇尔被砍头。
   (请参照一九oo年所出版的《当代女权运动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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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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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7:32 |只看该作者
……头上闪烁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规范……
   过了午夜,少校才打电话回家祝席德生日快乐。
   是妈妈接的电话。
   “席德,是找你的。”
   “喂?”
   “我是爸爸。”
   “你疯了吗?现在已经半夜了。”
   “我只是想跟你说生日快乐……”
   “你已经说了一整天了。”
   “可是……在今天还没过完前,我不想打电话给你。”
   “为什么?”
   “你没收到我的礼物吗?”
   “收到了。谢谢你。”
   “那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觉得怎么样?”
   “很棒!我今天几乎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你要吃才行。”
   “可是那本书太吸引人了。”
   “告诉我你读到哪里了?”
   “他们进去少校的小木屋了,因为你找了一只水怪来捉弄他们。”
   “那你是读到启蒙时期那一章了。”
   “还有德古日。”
   “那么我并没有弄错。”
   “弄错什么?”
   “我想你还会再听到一次生日快乐。不过那次是用音乐来表现的。”
   “那我想我最好在睡觉前再读一些。”
   “那么你还没有放弃啰?”
   “我今天学到的比……比从前都要多。我几乎不能相信现在距离苏菲放学回家发现第一封信时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是呀,真奇怪,居然只花了这么一点时间。”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替她难过。”
   “你是指妈妈吗?”
   “不,我说的当然是苏菲。”
   “为什么呢?”
   “她完全被搞胡涂了,真可怜。”
   “可是她只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想说她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是的,可以这么说。”
   “可是我认为苏菲和艾伯特真有其人。”
   “等我回家时我们再谈好了。”
   “好吧!”
   “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
   “你说什么?”
   “我是说晚安。”
   “晚安。”
   半小时后,席德上床了。此时天色仍然明亮,她可以看见外面的花园和更远处的小海湾。每年这个时节,天色从来不会变暗。
   她脑海里想象着她置身于林间小木屋墙上那幅画的里面。她很好奇,不知道一个人是否可以从画中伸出头来向四周张望。
   …入睡前,她又看了几页大讲义夹里的东西。
   苏菲将席德的父亲写的信放回壁炉架上。
   “有关联合国的事并不是不重要,”艾伯特说,“但我不喜欢他干扰我上课。”
   “这点你不需要大担心。”
   “无论如何,从今天起,我决定要无视于所有类似水怪等等的不寻常现象。接下来我要谈康德的哲学。我们就坐在窗户旁吧!”
   苏菲注意到两张扶手椅间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副眼镜。她还发现那镜片是红色的。
   也许是遮挡强光的太阳眼镜吧。
   “已经快两点了。”她说。“我得在五点前回家。妈妈可能已经安排了我的生日节目。”
   “算算还有三小时。”
   “那我们就开始吧!”
   “康德于一七二四年诞生于普鲁士东部的哥尼斯堡(Konigs—berg),父亲是一位马鞍师傅。康德一辈子都住在这个小镇上,一直到他八十岁过世为止。他们一家人都是非常虔诚的教徒,而他的宗教信仰也成为他的哲学的重要背景之一。他和柏克莱一样,觉得有必要巩固基督徒信仰的基础。”
   “谢啦!我已经听太多柏克莱的事了。”
   “康德是我们到目前为止谈过的哲学家中唯一曾在大学里教授哲学的人。他是一位哲学教授。”
   “教授?”
   “世上有两种哲学家。一种是不断找寻他对哲学问题的答案的人。另一种则是精通哲学史,但并不一定曾建立自己的哲学理论的人。”
   “康德就是那种吗?”“他两者都是。如果他只是一个很好的哲学教授,通晓其他哲学家的理念,他就不会在哲学史上有一席之地。不过,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康德对于古往今来的哲学传统有很深厚的了解。他对笛卡尔和史宾诺莎的理性主义与洛克、柏克莱和休姆等人的经验主义都很精通。”
   “我说过请你不要再提柏克莱了。”
   “你应该还记得理性主义者认为人类的心灵是所有知识的基础,而经验主义者则认为我们对于世界的了解都是从感官而来的。
   休姆更指出,我们透过感官认知所能获得的结论显然有其限制。”
   “那么康德同意哪一派说法呢?”
   “他认为两派的说法都有一部分正确,也有一部分是错误的。
   在这方面大家一致关心的问题是:我们对于这个世界能够有什么样的知识?自从笛卡尔以来的哲学家们都专注于思考这个问题。他们提出两种最大的可能性:一、这世界正如我们感官所认知的那样,二、这世界乃是像我们的理性所体悟到的一般。”
   “那康德怎么想呢?”
   “康德认为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观念是我们同时透过感官与理性而得到的。不过他认为理性主义者将理性的重要性说得太过火了,而经验主义者则过分强调感官的经验。”
   “如果你不赶快单一个例子,这些话我可是听不懂。”
   “首先,康德同意休姆和经验主义者的说法,认为我们对于世界的了解都是透过感官而来的,但他也赞成理性主义者的部分说法,认为我们的理性中也有一些因素可以决定我们如何认知周遭的世界。换句话说,他认为我们对于世界的观念会受到人类心灵中某些状况的影响。”
   “这就是你举的例子呀?”
   “我们还是来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好了。请你帮我把那边茶几上的眼镜拿来好吗?对,就是那副。好,请你戴上它。”
   苏菲把眼镜戴上。于是她眼中所看到的每一件事物全都变红了。原本淡淡的颜色变成了粉红色,原本是深色的,则变成深红色。
   “你看到什么?”
   “每一件东西都跟以前一样,只不过都变红了。”
   “这是因为眼镜限制了你感知现实世界的方式。你看到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你周遭世界的一部分,但你怎么看它们却取决于你所戴的眼镜。因此,即使你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是红色的,你也不能说世界是红色的。”
   “当然哼。”
   “现在你如果到树林里去散步,或回到船长弯去,你会看到平常你见到的一切,只是它们统统会变成红色的。”
   “对,只要我不拿下这副眼镜。”
   “这正是康德之所以认为我们的理性中有若干倾向会左右我们获得的经验。”
   “什么样的倾向?”
   “我们所见到的事物首先会被看成是时间与空间里的一个现象。康德将‘时间’与‘空间’称为我们的两种‘直观形式’(Formofintuition)。他强调我们心灵中的这两种‘形式’先于一切经验。换句话说,我们在还没有经验事物之前,就可以知道我们感知到的将是一个发生在时间与空间里的现象。因为我们无法脱掉理性这副‘眼镜,。”
   “所以他认为我们天生就能够在时间与空间里感知事物?”
   “是的,可以这么说。我们看见什么虽然视我们生长在印度或格陵兰而定,但不管我们在哪里,我们体验到的世界就是一连串发生在时间与空间里的过程。这是我们可以预知的。”
   “可是时间和空间难道不是存在于我们本身之外的事物吗?”
   “不。康德的概念是:时间与空间属于人类的条件。时、空乃是人类感知的方式,并非物质世界的属性。”“这种看事情的方式倒是很新颖。”
   “因为人类的心灵不只是纯粹接收外界感官刺激的‘被动的蜡’,也是一个会主动塑造形状的过程。心灵影响了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就像你把水倒进一个玻璃壶里面,水立刻会顺应水壶的形状一般。同样的,我们的感官认知也会顺应我们的‘直观形式’。”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因果律“康德宣称,不仅心灵会顺应事物的形状,事物也会顺应心灵。
   他把这个现象称为人类认知问题上的‘哥白尼革命’。意思是这种看法和从前的观念截然不同,就像哥白尼当初宣称地球绕着太阳转,而不是太阳绕着地球转一样。”
   “我现在了解为何他认为理性主义者与经验主义者都只对了一部分了。理性主义者几乎忘记了经验的重要性,而经验主义者则无视于我们的心灵对我们看世界的方式的影响。”
   “就拿因果律来说,休姆认为这是人可以经验到的,但在康德的想法中,因果律仍然属于心灵这部分。”
   “请你说明白一些。”
   “你还记得休姆宣称,我们只是因为受到习惯的驱策,才会以为各种自然现象之向有所关联吗?根据休姆的说法,我们无法感知黑球是促使白球移动的肇因,因此我们无法证明黑球一定会使白球移动。”
   “对,我记得。”
   “休姆认为我们无法证明因果律,康德则认为因果律的存在正是人类理性的特色。正因为人类的理性可以感知事物的因果,因此因果律是绝对的,而且永恒不变的。”
   “可是在我认为因果律是存在于物质世界的法则,并不存在于我们的心灵。”
   “康德的理论是:因果律是根植于我们的内心的。他同意休姆的说法,认为既然我们无法确知世界本来的真貌,我们只能根据自己的认识来了解世界。康德对哲学最大的贡献在于他认为dasDingansich和dasDingformich是不相同的。”
   “拜托,我的德文不是很好。”
   “康德认为‘事物本身’和‘我眼中的事物’是不一样的。这点很重要。我们永远无法确知事物‘本来’的面貌。我们所知道的只是我们眼中‘看到’的事物。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我们在每一次经验之前都可以预知我们的心灵将如何认知事物。”
   “真的吗?”
   “你每天早上出门前,一定不知道今天会看到什么事情或有什么经验。但你可以知道你所看到、经验到的事物都是发生在时间和空间里的事物。你也可以确定这些事物可以适用因果律,因为你的意识里就存在着这个因果律。”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人类的构造不一定会像现在这样?”
   “是的,我们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官构造,对于时间和空间可能也会有不同的感觉。我们甚至可能被创造成一种不会到处去寻求我们四周事物的成因的生物。”
   “这是什么意思?”
   “假设有一只猫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然后突然有一个球滚进来。你想那只猫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我试过好几次了。这时候猫咪就会去追那个球。”
   “好,现在再假设坐在客厅里的是你。如果你突然看到一个球滚进来,你也会跑去追那个球吗?”
   “首先我会转身看看球是从哪里来的。”“对了,因为你是人,你势必会寻求每一件事物的原因,因为因果律是你构造中的一部分。”
   “然后呢?”
   “休姆认为我们既不能感知自然法则,也不能证明自然法则。
   康德对这点不太苟同。他相信他可以证明事实上我们所谓的自然法则乃是人类认知的法则,由此而证明这些法则的真实性。”
   “小孩子也会转身看看球从哪里来的吗?”
   “可能不会。但康德指出,小孩子的理性要等到他有若干感官的材料可以处理后才会充分发展。谈论一个空白的心灵是没有意义的。”
   “这样的心灵将是很奇怪的心灵。”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做个总结。根据康德的说法,人类对于世界的观念受到两种因素左右。一个是我们必须透过感官才能知道的外在情况,我们可以称之为知识的原料。另外一个因素就是人类内在的情况,例如我们所感知的事物都是发生在时、空之中,而且符合不变的因果律等。我们可以称之为知识的形式。”
   艾伯特和苏菲继续坐了一会,看着窗外的世界。突然间苏菲瞥见湖对岸的树丛间有一个小女孩。
   “你看!”苏菲说。“那是谁?”
   “我不知道。”
   小女孩只出现了几秒钟就消失了。苏菲注意到她好像戴了一顶红色的帽子。
   “我们绝对不可以因为那种事情而分心。”
   “那你就继续说吧。”
   “康德相信我们的心灵所能感知的事物很明显的有其限制,你可以说是我们的心灵所戴的‘眼镜’给我们加上了这种限制。”
   “怎么会呢?”
   “你应该还记得康德之前的哲学家曾经讨论过一些很‘大’的问题,如人是否有不朽的灵魂、上帝是否存在、大自然是否由很多看不见的分子所组成,以及宇宙是有限还是无限的等等。”
   “嗯。”
   “康德认为我们不可能得到这些问题确实的答案,这并不是因为他不肯讨论这方面的问题,相反的,如果他对这些问题不屑一顾,那他就不能够称得上是一个哲学家了。”
   “那他怎么说呢?”
   “慢慢来,要有耐心。康德认为在这些大问题上,理性所能够运作的范围超过了我们人类所能理解的程度。可是在这同时,我们的本性中有一种基本的欲望要提出这些问题。可是,举个例子,当我钔问‘宇宙是有限还是无限?’时,我们的问题关系到的是一个我们本身在其中占一小部分的事物。因此我们永远无法完全了解这个事物。”
   “为什么不能呢?”
   “当你戴上那副红色的眼镜时,根据康德的想法,有两种因素影响我们对世界的了解。”
   “感官知觉和理性。”
   “对。我们的知识材料是透过感官而来,但这些材料必须符合理性的特性。举例来说,理性的特性之一就是会寻求事件的原因。”
   “譬如说看到球滚过地板的时候就会问球从哪里来。”
   “没错。可是当我们想知道世界从何而来,并且讨论可能的答案时,我们的理性可以说‘暂时停止作用’。因为它没有感官的材料可能加以处理,也没有任何相关的经验可资利用,因为我们从未经验过我们渺小的人类所隶属的这个大宇宙。”
   “也可以说我们是滚过地板这个球的一小部分,所以我们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可是人类理性的特色就是一定会问球从哪里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一问再问,全力解答这些艰深问题的原因。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确定的材料,所以我们永远不能得到满意的答案因为我们的理性不能发挥作用。”
   “谢啦。这种感觉我很清楚。”
   “谈到现实世界的本质这类重量级的问题,康德指出,人永远会有两种完全相反,但可能性相当的看法,这完全要看我们的理性怎么说。”
   “请单一些例子好吗?”
   “我们可以说世界一定有一个开始的时刻,但我们也可以说,世界无所谓终始。这两种说法同样都有道理。这两种可能性对于人的理性来说,同样都是无法想象的。我们可以宣称世界一直都存在,但如果世界不曾开始的话,如何一直存在呢?因此我们势必被迫采取另外一种相反的观点。于是,我们说世界一定是在某一时刻开始的,而且一定是无中生有的。可是一件事物可能会无中生有吗?”
   “不,这两种可能性都一样无法想象。可是两者之中一定有一个是对的,有一个是错的。”
   “你可能还记得德谟克里特斯和那些唯物论者曾说过,大自然中的万物一定是由一些极微小的分子组成的。而笛卡尔等人则认为扩延的真实世界必然可以一再分解成更小的单位。他们两派到底谁对呢?”
   “两派都对,也都不对。”
   “还有,许多哲学家都认为自由是人类最珍贵的财产之一。但也有一些哲学家,像是斯多葛学派和史宾诺莎等人,相信万事万物的发生根据自然法则而言都是有必要的。康德认为,在这个问题上人类的理性也一样无法做一个合理的判断。”
   “这两种看法都一样合理,也一样不合理。”
   信仰“最后,如果我们想借理性之助证明上帝存在或不存在的话,也一定不会成功。笛卡尔等理性主义者曾试图证明上帝必然存在,理由是:我们都有一个关于‘至高存在’的概念。而亚理斯多德和圣多玛斯等人之所以相信上帝存在的理由是:一切事物必然有一个最初的原因。”
   “那康德的看法呢?”
   “这两种理由他都不接受。他认为无论理性或经验都无法确实怔明上帝的存在。对于理性而言,上帝存在与上帝不存在这两者都有可能。”
   “可是你刚开始时说过康德想维护基督教信仰的基础。”
   “是的,他开创了一个宗教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理性和经验都派不上用场,因此形成了一种真空的状况。这种真空只能用信仰“来填补。”
   “这就是他挽救基督教的方式吗?”
   “可以这么说。值得一提的是康德是一个新教徒。自从宗教革命以来,基督新教的特色就是强调信仰的重要性。而天主教自从中世纪初期以来就倾向于相信理性乃是信仰的支柱。”
   “原来如此。”
   “不过康德除了认定这些大问题应该交由个人的信仰来决定之外,他还更进一步认为,为了维护道德的缘故,我们应该假定人有不朽的灵魂、上帝确实存在以及人有自由意志。”
   “这么说他所做的和笛卡尔是一样的。首先他怀疑我们所能理解的事物,然后他从后门把上帝走私进来。”
   “不过他和笛卡尔不同的一点是:他特别强调让他如此做的并不是他的理性,而是他的信仰。他称这种对灵魂不朽、上帝存在以及自由意志的信仰为‘实践的设准’。”“意思是.....?”“所谓‘设准’就是某个无法证实的假设。而所谓‘实践的设准’则是某个为了实践(也就是说,为了人类的道德)而必须假定为真的说法。康德说:‘为了道德的缘故,我们有必要假定上帝存在。’”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苏菲立刻起身要开门,但艾伯特却一点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苏菲问道:“你不想看看是谁吗?”。
   艾伯特耸耸肩,很不情愿地站起来。他们打开门,门外站了一个穿着白色夏装、戴着红帽的小女孩,也就是刚才出现在湖对岸的那个女孩。她一只手臂上挽着一个装满食物的篮子。
   “嗨!”苏菲说,“你是谁?”
   “你难道看不出我就是小红帽吗?”
   苏菲抬头看着艾伯特,艾伯特点点头。
   “你听到她说的话了。”
   “我在找我奶奶住的地方。”小女孩说。“她年纪大又生病了,所以我带点东西给她吃。”
   “这里不是你奶奶的家。”艾伯特说,“你最好还是赶快上路吧。”
   他手一挥,苏菲觉得他仿佛是在赶苍蝇似的。
   “可是有人托我转交一封信。”戴红帽的小女孩说。
   接着她抽出一个小信封,递给苏菲,然后就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小心大野狼啊!”苏菲在她身后喊。
   这时艾伯特已经走向客厅了。苏菲跟着他,两人又像从前那样坐了下来。
   “哇!居然是小红帽耶!”苏菲说。
   “你警告她是没有用的。她还是会到她奶奶家,然后被大野狼吃掉。她不会学到什么教训的。事情会一再重演,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到奶奶家前曾经敲过别人家的门。”
   “只不过是一个小把戏罢了。”
   苏菲看着小红帽给她的那封信。收信人是席德。她把信拆开,念了出来:亲爱的席德:如果人类的脑袋简单得足以让我们了解的话,我们还是会愚笨得无法理解它。
   爱你的爸爸艾伯特点点头。
   “没错。我相信康德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们不能够期望了解我们是什么。也许我们可以了解一朵花或一只昆虫,但我们永远无法了解我们自己。”
   苏菲把信上谜样的句子念了好几遍。艾伯特又继续说:伦理学“我们不要被水怪之类的东西打断。在我们今天结束前,我要和你谈康德的伦理学。”
   “请快一点,我很快就得回家了。”“由于休姆怀疑我们透过理性与感官能够获得的知识,因此康德不得不把生命中许多重要的问题再想透彻。其中之一就是关于伦理的问题。
   “休姆说我们永远不能证明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不是吗?他说我们不能从‘是不是’的语句得出‘该不该’的结论。”
   “休姆认为无论我们的理性或经验都不能决定是非与对错,决定这些的乃是我们的感觉。对于康德而言,这种理论基础实在太过薄弱。”
   “这是可能想象的。”
   “康德一向觉得是与非、对与错之间确实是有分别的。在这方面他同意理性主义者的说法,认为辨别是非的能力是天生就存在于人的理性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何谓是、何谓非。这并不是后天学来的,而是人心固有的观念。根据康德的看法,每一个人都有‘实践理性’,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辨别是非的智慧。”
   “这是天生的?”
   “辨别是非的能力就像理性的其他特质一样是与生俱来的。举个例子,就像我们都有感知事物因果关系的智慧一样,我们也都能够感知普遍的道德法则。这种道德法则和物理法则一样都是绝对能够成立的。对于我们的道德意识而言,这是很基本的法则,就像对我们的智慧而言,‘事出必有因’以及‘七加五等于十二’乃是很基本的观念一样。”
   “这个道德法则的内容是什么呢?”
   “由于这个法则在于每个经验之先,因此它是‘形式的’,也就是说,它必不限于任何特定的情况。因为它适宜于古往今来每个社会、每一个人,所以它不会告诉你你在什么情况下应该做什么事,而是告诉你在所有的情况下你应该有的行为。”
   “可是就算你内心有一套道德法则,如果它不能告诉你在某些情况下应该怎么做,那又有什么用呢?”
   “康德指出,这套道德法则乃是‘无上命令’(categoricalimper—afive),意思就是这套法则是‘无条件的’、适用于所有情况的。它也是一项‘命令’,是强迫性的,因此也是绝对权威的。”
   “原来如此。”
   “康德用好几种方式来说明这个‘无上命令’。首先他说应如此做,好使你做事的原则将透过你的意志而成为普遍的自然法则。”
   “所以当我做某件事时,我必须确定自己希望其他人在同样情况下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一点也没错。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你才会依据内心的道德法则来行事。康德也说明‘无上命令’的意义乃是:尊重每一个人的本身,而不要将他当成达成某种外在目的的手段。”
   “所以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别人。”
   “没错,因为每一个人本身就是目的。不过,这个原则不只适用于他人,也适用于我们自己。我们也不可以利用自己,把自己当成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
   “这使我想到圣经上的金科玉律:欲人施于己者,己必施诸人。”
   “是的,这也是一个‘形式上’的行为准则,基本上适用于所有道德抉择。你可以说你刚才讲的金科玉律正是康德所谓的普遍性道德法则。”
   “可是这显然只是一种论断而已。休姆说我们无法以理性证明何者是、何者非的说法也许是有道理的。”
   “根据康德的说法,这个道德法则就像因果律一样是绝对的、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这当然也是无法用理性来证明的,但是它仍然是绝对的、不可改变的。没有人会否认它。”
   “我开始觉得我们谈的其实就是良心。因为每个人都有良心,不是吗?”
   “是的,当康德描述道德法则时,他所说的正是人类的良心。我们无法证明我们的良心告诉我们的事情,但我们仍然知道它。”
   “有时候我们对别人很好或帮助别人,可能只是因为我们知道:这样做会有好处,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想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
   “可是如果你只是为了想受人的欢迎而与别人分享东西,那你就不算是真正依据道德的法则行事。当然你的行为并没有违反道德法则(其实这样就算不错了),但是真正的道德行为是在克服自己的情况下所做的行为。只有那些你纯粹是基于责任所做的事才算是道德行为。所以康德的伦理观有时又被称为‘义务伦理现’。”
   “譬如说,我们可能会感觉为红十字会或教会的义卖筹款是我们的义务。”
   “是的,重要的是:你是因为知道一件事情是你应该做的才去做它。即使你筹的款项在街上遗失了,或它的金额不足以使那些你要帮助的人吃饱,你仍然算是已经遵守道德法则了,因为你的行为乃是出自一片善意。而根据康德的说法,你的行为是否合乎德正取决于你是否出自善意而为之,并不取决于你的行为后果。因此康德的伦理学有时也被称为善意的伦理学。”
   “为什么他一定要分清楚在哪一种情况下我们做的事才真正符合道德原则?我想最重要的应当是我们做的事确实对别人有所帮助。”
   “的确如此。我想康德一定不会反对你的说法。但是,只有我们自己确知我们纯粹是为了遵守道德法则而行动时,我们的行为才是自由的。”
   “只有在遵守一项法则的时候,我们的行为才是自由的?这不是很奇怪吗?”
   “对于康德来说并不奇怪。你也许还记得他必须‘假定’人有自由意志。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康德也说过每一件事都服从因果律,那么我们怎么会有自由意志呢?”
   “我怎么会知道?”
   “在这点上,康德把人分为两部分,有点像笛卡尔说人是‘二元的受造物’一样,因为人有身体,也有心灵。康德说,做为一个由物质形成的生物,我们完全受到不变的因果律的支配。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感官经验。这些经验因为某种必要性而发生在我们身上,并对我们造成影响,不管我们乐意与否。但我们不仅是由物质形成的受造物,也是具有理性的受造物。”
   “请你再说明一下。”
   “做为一个由物质形成的存在者,我们完全属于自然界,因此受到因果律的支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自由意志可言。可是做为一个有理性的存在者,我们在康德所谓的‘物自身’(与我们的感官印象没有关系的世界本身)中占有一席之地。只有在我们追随我们的‘实践理性’,并因此得以做道德上的抉择时,我们才有自由意志可言。因为当我们遵守道德法则时,我们也正是制定这项法则的人。”
   “是的,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是对的。因为是我自己(或我内心的某种东西)决定不要对别人不好的。”
   “所以当你选择不要对别人不好时——即使这样会违反你自己的利益——你就是在从事自由的行为。”
   “而如果你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就不算自由或独立。”
   “我们可能会成为各种事物的奴隶,我们甚至可能成为我们的自我中心思想的奴隶。独立与自由正是我们超脱自我的欲望与恶念的方法。”
   “那动物呢?我想它们大概只是遵循自己的天性和需求,而没有任何遵守道德法则的自由,不是吗?”
   “对。这正是动物与人不同的地方。”
   “我懂了。”
   “最后,我们也许可以说康德指引了一条道路,使哲学走出了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之间的僵局。哲学史上的一个纪元于是随着康德而结束。他死于一八O四年,当时我们所谓的‘浪漫主义’正开始发展。康德死后葬在哥尼斯堡。他的墓碑上刻着一句他最常被人引用的名言:‘有两件事物我愈是思考愈觉神奇,心中也愈充满敬畏,那就是我头顶上的星空与我内心的道德准则。它们向我印证:上帝在我头顶,亦在我心中。,”
   艾伯特靠回椅背。
   “说完了。”他说。“我想我已经把康德最重要的理念告诉你了。”
   “也已经四点十五分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请你再给我一分钟的时间。”
   “老师没讲完,我是不会离开教室的。”
   “我有没有说过康德认为如果我们只是过着感官动物的生活,我们就没有自由可言?”
   “有,你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如果我们服膺宇宙普遍的理性,我们就是自由和独立的。我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说过呀。你干嘛要再说一遍?”
   艾伯特倾身向前,靠近苏菲,深深地凝视她的眼睛,并轻声地说道:“苏菲,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每一件事物。”
   “你是什么意思?”
   “孩子,你要走另外一条路。”
   “我不懂。”
   “人们通常说:眼见为信。可是即使是你亲眼见到的,也不一定能相信。”
   “你以前说过类似的话。”
   “是的,在我讲帕梅尼德斯的时候。”
   “可是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唔……我们坐在台阶上讲话的时候,不是有一只所谓的水怪在湖里翻腾吗?”
   “对呀。真是大奇怪了。”
   “一点也不奇怪。后来小红帽来到门口说:‘我在找我奶奶住的地方。’多愚蠢的表演哪!那只是少校的把戏,苏菲。就像那香蕉里写的宇和那愚蠢的雷雨一般。”
   “你以为…...”
   “我说过我有一个计划。只要我们坚守我们的理性,他就不能骗过我们。因为就某一方面来说,我们是自由的。他可以让我们‘感知’各种事物,但没有一件事物会让我感到惊讶。就算他让天色变黑、让大象飞行,我也只会笑笑而已。可是七加五永远是十二。不管他耍再多的把戏,这仍然会是一个事实。哲学是童话故事的相反。”
   有好一会儿,苏菲只是坐在那儿惊奇地注视着他。
   “你走吧。”他终于说。“我会打电话通知你来上有关浪漫主义的课。除此以外,你也得听听黑格尔和祁克果的哲学。可是只剩一个礼拜少校就要在凯耶维克机场着陆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设法挣脱他那死缠不休的想象力。我就说到这里为止了,苏菲。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正在为我们两人拟定一个很棒的计划。”
   “那我走哼。”
   “等一下——我们可能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
   “生日快乐歌。席德今天满十五岁了。”
   “我也是呀。”
   “对,你也一样。那么我们就来唱吧。”
   于是他们两人便站起身来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亲爱的席德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已经四点半了。苏菲跑到湖边,划到对岸。她把船拉进草丛间,然后便开始快步穿过树林。
   当她走到小路上时,突然看到树林间有某个东西在动。她心想不知道是不是小红帽独自一人走过树林到她奶奶家,可是树丛间那个东西形状比小红帽要小得多。
   她走向前去,那个东西只有一个娃娃大小。它是棕色的,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
   当她发现那是一个玩具熊时,便陡然停下了脚步。
   有人把玩具熊留在森林里,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问题是这只玩具熊是活的,并且正专心一意地忙着某件事。
   “嗨!”苏菲向它打招呼。
   “我的名字叫波波熊。”它说。“很不幸的。我在树林里迷路了。
   唉,本来我今天过得很好的。咦,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也许迷路的人是我。”苏菲说。“所以,你现在可能还是在你的家乡百亩林。”
   “你说的话太难懂了。别忘了,我只是一只小熊,而且不是很聪明。”
   “我听说过你的故事。”
   “你大概是爱丽丝吧!有一天罗宾告诉我们你的事。所以我们才见过面。你从一个瓶子里喝了好多好多的水,于是就愈变愈小。
   可是然后你又喝了另外一瓶水,于是又开始变大了。你真该小心不要乱吃东西。有一次我吃得太多,居然在一个兔予洞里被卡住了。”
   “我不是爱丽丝。”
   “我们是谁并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们是什么,这是猫头鹰说的话。它是很聪明的。有一天,天气很好时,它说过七加四等于十二。驴子和我都觉得自己好笨,因为算算术是很难的。算天气就容易得多。”
   “我的名字叫苏菲。”
   “很高兴见到你,苏菲。我说过了,我想你一定是没到过这儿。
   不过我现在得走了,因为我必须要找到小猪。我们要去参加一个为兔子和它的朋友们举行的盛大花园宴会。”
   它挥了挥它的手掌。苏菲看到它的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小片卷起来的纸。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苏菲问。
   小熊拿出那张纸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迷路的。”
   “可是那只是一张纸呀!”
   “不,这不只是一张纸。这是一封写给‘镜子另外一边的席德’的信。”“原来如此,你可以交给我。”
   “你就是镜子里面的那个女孩吗?”
   “不是,可是……”
   “信一定要交给本人。罗宾昨天才教过我。”
   “可是我认识席德。”。
   “那又怎么样?就算你跟一个人很熟,你也不应该偷看他的信。”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转交给席德。”
   “那还差不多。好吧,苏菲,你拿去吧。如果我可以把这封信交出去,也许我也可以找到小猪。你如果要找到镜子那边的席德,必须先找到一面大镜子。可是要在这里找到镜子可不简单哪!”
   小熊说完了,就把那张折起来的纸交给苏菲,然后用它那双小脚走过树林。它消失不见后,苏菲打开那张纸开始看:亲爱的席德:很可惜艾伯特没有告诉苏菲,康德曾经倡议成立“国际联盟”。
   他在《永远的和平》那篇论文中写道,所有国家都应该联合起来成立一个国际联盟,以确保各国能够和平共存。这篇论文写于一七九五年。过了大约一二五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国际联盟成立了,但在第二次大战后被联合国取代。所以康德可说是联合国概念之父。康德的主旨是,人的‘实践理性’要求各国脱离制造战争的野蛮状态,并订定契约以维护和平。虽然建立一个国际联盟是一件辛苦的工作,但我们有责任为世界《永久的和平》而努力。对康德而言,建立这样一个联盟是远程目标。我们几乎可以说那是哲学的终极目标。我此刻仍在黎巴嫩。爱你的爸爸苏菲将纸条放进口袋,继续走回家。艾伯特曾经警告她在树林里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她总不能让那只小玩具熊在树林里滚来滚去,不停地找寻“镜子那边的席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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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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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8:02 |只看该作者
       ……神秘之路通向内心……
   席德任由那本沉重的讲义夹滑入怀中,并继而滑落到地板上。
   现在的天色已经比她刚上床时明亮。她看看时钟,已经快三点了。她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她入睡时心里仍在好奇为何爸爸会开始将小红帽和波波熊写进书中……第二天早上她睡到十一点。醒来时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于是她知道自己昨晚又做了许多梦,可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了,感觉上就好像她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似的。
   她下楼准备早餐。妈妈已经把她那套蓝色的工人装拿出来了,预备到船屋那儿去修理汽艇。虽然它一直都没有下水,在爸爸从黎巴嫩回来前还是得把它整理得比较像样些。
   “你想不想来帮我的忙?”
   “我得先读一点书。你要不要我带一杯茶和一些点心去呢?”
   “都快中午了还用吃点心吗?”
   席德吃完早餐就回到房里。她把床铺整理了一下,然后舒服地坐在上面,膝上放着那本讲义夹。
   哲学宴会
   苏菲钻过树篱,站在花园里。这座大花园曾经是她心目中属于她的伊甸园……园里到处散布着昨天晚上被暴风雨吹落的枝叶。她觉得那场暴风雨和落叶和她遇见小红帽与波波熊这件事似乎有某种关联。
   苏菲信步走到秋千那儿,挥落上面的松针与松枝。还好秋千上的坐垫是塑胶的,所以下雨时也不需要把它们收进屋里去。
   苏菲走进屋里。妈妈已经回到家了,正把几瓶汽水放进冰箱里。餐桌上放着一块花结状的乳酪饼和一小堆杏仁圈圈饼。
   “我们家有客人要来吗?”苏菲问。她几乎已经忘记今天是她的生日了。
   “我们要到星期六才请客,不过我想我们今天也应该稍微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呢?”
   “我请了乔安和她的爸妈。”
   苏菲耸耸肩。
   “好啊!”
   快到七点半时,客人就到了。气氛满拘谨的,因为苏菲的妈妈很少和乔安的爸妈往来。
   不久苏菲与乔安就到楼上苏菲的房间去写花园宴会的邀请函。由于艾伯特也在应邀之列,因此苏菲兴起了举办一个“哲学花园宴会”的念头,乔安也没有反对,毕竟这是苏菲的宴会。于是她们便决定举办一个有主题的宴会。
   她们花了两个小时才拟好邀请函。两个女孩都笑弯了腰。
   亲爱的……敬邀您在六月二十三日仲夏节当天晚上七点,前来苜蓿巷三号参加哲学性的花园宴会,以期解开生命之谜。请携带保暖的毛衣与适于解开哲学之谜的高明土意。为免引发森林火灾,我们很遗憾后时将无法升起营火,不过欢迎大家尽情燃亮想象力的火焰。应邀贵宾中将至少有一位是真正的哲学家。因此之故,此一宴会将不对外开放。新闻界人士也恕不招待。
   顺颂时祺筹备委员乔安宴会主人苏菲写完后,她们便下楼去见爸妈。此时他们正在聊天,气氛已经比较轻松自然了。苏菲将她用钢笔写的邀请函文稿交给妈妈。
   “请帮我复印十八份。”这已经不是苏菲第一次请妈妈利用上班时间帮她影印东西了。
   妈妈看过邀请函后,便将它递给乔安的爸爸。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她已经晕头转向了。”
   “不过看起来还满吸引人的。”乔安的爸爸说,一边把那张文稿递给他太太。“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参加呢i”
   乔安的妈妈芭比看了邀请函后说道:“嗯,真不错。苏菲,我们也可以参加吗?”
   苏菲信以为真,便说:“妈,那你就帮我印二十份吧。”
   “你疯了不成!”乔安说。
   当天晚上苏菲上床前,在窗前站了许久,看着窗外的景色。她还记得有一次曾经在黑暗中看到艾伯特的身影。这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现在又是深夜时分,只不过由于已是夏日,天色仍然明亮。
   直到星期二上午,艾伯特才和她联络。苏菲的妈妈刚出门上班,他就打电话来了。
   “喂,我是苏菲。”
   “我是艾伯特。”
   “我猜到了。”
   “很抱歉我没有早一点打电话来,因为我一直忙着拟定我们的计划。这段时间少校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你的身上,所以我才能够单独做一些事,不受干扰。”
   “这事实在很诡异。”
   “然后我就抓住这个机会躲了起来,你明白吗?就算是全世界最好的监视网络,如果只由一个人控制的话,也会有它的缺点……我收到你的卡片了。”
   “你是说邀请函吗?”
   “你敢冒这个险吗?”
   “为什么不敢?”
   “像那样的宴会,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你来不来呢?”
   “当然来啦。可是有一件事:你还记得那天席德的爸爸会从黎巴嫩回来吗?”
   “老实说,我忘记了。”
   “他让你在他回到柏客来那一天举行哲学性的花园宴会,一定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我没想到这个耶!”
   “我敢说他一定想到了。不过没有关系,我们以后再谈这件事好了。你今天上午能到少校的小木屋来吗?”
   “我今天要修剪花坛的草。”
   “那就下午两点好了。你能来吗?”
   “可以。”
   苏菲到达小木屋时,艾伯特已经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了。
   “到这里来坐!”他说,然后就马上开始上课了。
   浪漫主义“我们已经讲过了文艺复兴运动、巴洛克时期与启蒙运动。今天我们要谈浪漫主义。这可以说是欧洲最后一个伟大的文化纪元。
   到这里,我们就接近尾声了。”
   “浪漫主义时期有这么久吗?”
   “它从十八世纪末开始,一直持续到十九世纪中期。到了一八五O年以后就不再有一个涵盖诗、哲学、艺术、科学与音乐的‘纪元’了。”
   “浪漫主义时期就是这些纪元当中的一个吗?”
   “有人说浪漫主义是欧洲人士最后一次对生命的‘共同进路’。
   这个运动从德国开始,最初是为了反对启蒙时期的哲学家过于强调理性的做法。在康德和他那冷静的知性主义成为过去式后,德国的青年仿佛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那他们用什么东西来取代康德的哲学呢?”
   “当时的新口号是‘感情’、‘想象’、‘经验’和‘渴望’。过去部分启蒙时期的哲学家,包括卢梭在内,也曾经提到感情的重要性。到了浪漫主义时期,人们开始批评过于偏重理性的做法。以往隐而不显的浪漫主义如今成为德国文化的主流。”
   “这么说康德对人们的影响力并没有持续很久哼?”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许多浪漫主义者自认是康德的传人,因为康德已经确认我们对于‘物自身’所知有限,同时他也强调自我的作用对于知识(或认知)的重要性。在这种情况下,个人可以完全随心所欲的以自己的方式来诠释生命。浪漫主义者便利用这点发展出几乎毫无限制的‘自我崇拜’,并且因此而歌颂艺术方面的天才。”
   “那时候有很多这样的天才吗?”
   “贝多芬就是其中之一。他用音乐来表达自我的情感与渴望,比起巴哈和韩德尔这些多半以严格的音乐形式创作乐曲,以歌颂上帝的巴洛克时期大音乐家,贝多芬可以说是一个‘自由的’艺术家。”
   “我只听过月光奏鸣曲和第五号交响曲。”
   “那你应该可以听得出月光奏鸣曲是多么浪漫,而贝多芬在第五号交响乐中又是如何生动地表现自己。”
   “你说过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也是个人主义者。”
   “是的。文艺复兴时期与浪漫主义时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两者都强调艺术对人类认知的重要性。在这方面康德有很大的贡献,他在他的美学理论中研究了当我们受到美(例如一幅艺术作品)的感动时会发生什么情况。他认为,当我们忘记自我,忘记一切,完全沉浸于艺术作品的时候,我们就比较能够体验到‘物自身’。”
   “这么说艺术家可以提供一些哲学家无法表达的东西哼?’:“这正是浪漫主义者的看法。根据康德的说法,艺术家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他的认知能力。德国诗人席勒(Shller)更进一步发挥康德的想法。他说,艺术家的创作活动就像玩游戏一般,而人唯有在玩游戏的时候才是自由的,因为那时他可以自己订定游戏规则。浪漫主义者相信,唯有艺术才能使我们更接近那‘无以言喻’的经验。有人甚至将艺术家比做上帝。”
   “因为艺术家创造自己的世界,就像上帝创造这个世界一般。”
   “有人说艺术家有一种‘创造宇宙的想象力’。当他内心充满艺术的狂喜时,他可以跨越梦境与现实的藩篱。年轻的艺术天才诺瓦里思(Novalis)曾经说过:‘人世变成了一场梦,而梦境成为现实。’他写了一部名为海因利希•冯•欧夫特丁根(Heinrich von Ohter—dingen)的中世纪小说。此书虽然在他一八O一年去世时仍未完成,但仍是一本非常重要的小说。书中叙述年轻的海因利希一心一意找寻他曾经在梦中见到、渴望已久的‘蓝色花朵’。除此之外,英国的浪漫主义诗人柯立芝(Co1eridge)也曾表达同样的意念:‘万一你睡着了呢?万一你在睡眠时做梦了呢?万一你在梦中到了天堂,在那儿采下了一朵奇异而美丽的花?万一你醒来时,花儿正在手中?啊,那时你要如何呢?’”
   “好美啊!”
   “这种渴望遥不可及的事物的心态正是浪漫主义者的特色。他们也可能会怀念一个已经逝去的年代,例如中世纪。历经启蒙时期对中世纪的贬谪后,浪漫主义者开始热烈重估中世纪的价值。此外,他们对神秘的东方等遥远的文化也怀有一分憧憬。有些浪漫主义者则受到夜晚、黄昏、古老的废墟与超自然事物的吸引。他们满脑子都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人生的‘黑暗面’,也就是一些阴暗、神秘、不可思议的事物。”
   “听起来像是一个满刺激的时代。那些浪漫主义者都是些什么人呢?”
   “浪漫主义主要兴盛于都市地区。十九世纪的前半在德国等许多欧洲地区,都可见到兴盛蓬勃的都市文化。最典型的浪漫主义者都是年轻人,通常是一些并不一定很认真读书的大学生。他们有一种明显的反中产阶级的生活态度,有时会称警察或他们的房东为‘庸俗市侩’,或甚至称他们是‘敌人’。”
   “要是我的话,可不敢租房子给浪漫主义者!”
   “一八OO年左右的第一代浪漫主义者都是年轻人。事实上我们可以称浪漫主义运动为欧洲的第一个学生运动。那些浪漫主义者有点像是一百五十年后的嬉皮。”
   “你是说那些留长发、漫不经心地弹吉他并且随地躺来躺去的人?”
   “对。曾有人说:‘闲散是天才的理想,懒惰是浪漫主义者的美德。’浪漫主义者的职责就是体验生活——或是成天做白日梦、浪费生命。至于日常的事务留给那些俗人做就行了。”
   “拜伦是浪漫主义时期的诗人,不是吗?”
   “是的。拜伦和雪莱都是所谓的‘恶魔派’的浪漫主义诗人。拜伦更成为浪漫主义时期的偶像。所谓的‘拜伦式的英雄’就是指那些无论在生活上还是艺术上都特立独行、多愁善感、叛逆成性的人。拜伦本人可能就是一个既任性又热情的人,再加上他外貌英俊、因此受到了许多时髦妇女包围。一般人认为,拜伦那些充满了浪漫奇遇的诗其实就是反映他个人的生活。然而,他虽然有过许多韵事绯闻,但对于他而言,真爱却像诺瓦里思梦中的蓝色花朵一般不可捉摸、遥不可及。诺瓦里思曾和一名十四岁的少女订婚,但她却在满十五岁生日的四天之后去世。可是诺瓦里思对她的爱却是一生不渝。”
   “你说她在满十五岁生日的四天后死去吗?”
   “是的……”
   “我今天就是十五岁又加四天。”
   “喔。”
   “她叫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叫苏菲。”
   “什么?”
   “是的,她的名字就叫……”
   “吓死我了。难道是巧合吗?”
   “我不知道。不过她的名字确实叫苏菲。”
   “继续。”
   “诺瓦里思本人二十九岁时去世。他是那些‘早夭’的人之一。
   许多浪漫主义者都在很年轻时死去,通常是由于肺结核的缘故,有些人则是自杀而死。”
   “噢!”
   “那些活得比较久的人通常到大约三十岁时就不再信仰浪漫主义了,其中有些人后来甚至成为彻头彻尾的中产阶级保守人士。”
   “那他们不等于是投诚到敌方去了吗?”
   “也许吧。刚才我们讲到浪漫主义的爱情。单恋式的爱情这个主题早在一七四四年就出现了。那年歌德写了一本书信体的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书中的男主角维特最后因为无法获得所爱女人的芳心而举枪自杀……”
   “有必要这么极端吗?”
   “自从这本书出版后,自杀率似平有上升的趋势,因此有一段时间这本书在丹麦和挪威都被列入禁书。所以做一个浪漫主义者并不是没有危险的。他们的情绪通常都很强烈。”
   “当你说‘浪漫主义’的时候,我脑海里出现的就是那些巨幅的风景画,上面有幽暗的森林、蛮荒崎岖的自然景观……还有,最好笼罩在一片缭绕的雾气中。”
   “是的。浪漫主义的特征之一就是向往大自然和大自然的神秘。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这种向往并不是乡村生活的产物。你可能还记得卢梭首先提出‘回归自然’的口号,但真正使这句口号风行起来的却是浪漫主义者。浪漫主义代表人们对启蒙时期哲学家眼中机械化宇宙的反动。有人说浪漫主义骨子里是古老宇宙意识的一种复兴。”
   “请你说明一下。”
   “意思就是将大自然看成是一个整体。浪漫主义者宣称不仅史宾诺莎,连普罗汀和波赫姆(Jakob Bohme)、布鲁诺等文艺复兴时期的哲学家都可以算是他们的祖师爷。这些思想家的共同特色是他们都在大自然中体验到一种神圣的‘自我’。”
   “那么他们是泛神论者哼……”
   “笛卡尔和休姆两人曾经将自我与‘扩延’的实在界区分得很清楚。康德也认为‘自我’对自然的认知与自然‘本身’是明显不同的。浪漫主义时期的说法则是:大自然就是一个大‘我’。浪漫主义同时也使用‘世界灵魂’与‘世界精神’等名称。”
   谢林“原来如此。”
   “浪漫主义时期最主要的哲学家是谢林(Schelling),生于一七七五年到一八五四年间。他主张将心灵与物质合而为一。他认为,大自然的全部——包括人的灵魂与物质世界——都是一个‘绝对存在’(Abso1ute)(或世界精神)的表现。”
   “就像史宾诺莎一样。”
   “谢林说,自然是肉眼可见的精神,精神则是肉眼看不见的自然,因为我们在大自然中到处都可感受到‘产生结构的精神’(structuring spirit)。他说,物质乃是沉睡中的智性。”
   “请你解释得清楚些。”
   “谢林在大自然中看到了‘世界精神’,但他也在人类心灵中看到同样的‘世界精神’。自然与精神事实上都是同一事物的显现。”
   “对呀。”
   “因此我们无论在大自然中或自我的心灵中都可发现世界精神。所以,诺瓦里思才说:‘神秘之路通往内心。’他的意思是整个大自然都存在于人的心中,如果人能进入自己的心中,将可以接近世界的神秘。”
   “这种想法很不错。”
   “对于许多浪漫主义者而言,哲学、自然科学研究和诗学都是:不分家的。坐在自家的阁楼上,写一些灵感泉涌的诗歌和研究植物的生命或岩石的成分只是一体的两面,因为大自然不是一个死的机械,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精神。”
   “再听你讲下去,我也要变成一个浪漫主义者了。”
   “定居在德国,并因此被沃格兰(Wergeland)称为‘自挪威飘落的月桂叶’的挪威裔自然学家史代芬(Henrik Steffens),一八o一年在哥本哈根发表有关德国浪漫主义的演讲时,曾一语道破了浪漫主义运动的特色。他说:‘我们厌倦了无休无止地与粗糙的物质世界奋战,因此决定选择另外一个方式,企图拥抱无限。我们进入自己的内心,在那里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你怎么会背得这么清楚呢?”
   “小事一桩。”
   “继续讲吧。”
   “谢林并且发现在大自然中,从泥土、岩石到人类的心灵,有一种逐渐发展的现象。他提醒人们注意大自然从无生物逐渐发展到较复杂的生命体的现象。大致上来说,浪漫主义者把大自然视为一个有机体,也就是一个不断发展其内在潜能的一个整体。大自然就像一株不断伸展枝叶与花瓣的花,也像一个不断吟咏出诗歌的诗人。”
   “这不是和亚理斯多德的说法很像吗?”
   “确实如此。浪漫主义埋藏的自然哲学与亚理斯多德和新柏拉图派的哲学有点相似。亚理斯多德要比持机械论的唯物主义者更倾向于认为大自然是一个有机体。”
   “我也是这么想……”
   “在历史方面,浪漫主义者也有同样的看法。生于一七四四年到一八O三年间的历史哲学家赫德(Johann Gottfried von Herder)后来成为对浪漫主义者而言非常重要的一位人物。他认为历史的特性就是连续、进化与设计。我们说他的历史观是‘动态的’,因为他把历史当咸一个过程。过去,启蒙时期哲学家的历史观通常是‘静态的’。对于他们而言,世间只有一种普遍理性,而历史上的各个时期或多或少都具有这种理性。但赫德指出,每一个历史纪元各自有其价值,而每一个国家也都各有其个性或‘灵魂’。问题在于我们是否能认同其他的文化。”
   “嗯。我们必须要认同别人的情况才能了解他们,同样的,我们也必须认同别的文化才能理解这些文化。”
   “这个观念如今已经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了。可是在浪漫主义时期,这仍然是一个新观念。浪漫主义加强了人们对自己民族的认同感,因此,挪威争取民族独立的运动在一八一四这一年澎湃汹涌并不是偶然的。”
   “原来如此。”
   “由于浪漫主义使得许多领域都重新定位,因此一般通常将浪漫主义分为两种。一种是我们所称的‘普世性的浪漫主义’,就是指那些满脑子自然、世界灵魂与艺术天才的浪漫主义者。这种浪漫主义最先兴起,尤其是在一八OO年左右在耶纳(Jena)这个小镇上。”
   “那另外一种呢?”
   “另外一种被称为‘民族浪漫主义’,不久就日益风行,尤其是在海德堡。民族浪漫主义关切的重点是‘民族’的历史、‘民族’的语言和‘民族’的文化。他们将发展视为一个不断开展它的内在潜能的有机体,就像自然与历史一样。”
   “就像人家说的:‘告诉我你住哪里,我就可以告诉你你是谁。’”
   艺术“使这两种浪漫主义相连结的主要是‘有机体’这个名词。浪漫主义者把植物和国家都当成活生生的有机体。因此一首诗也是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语言也是一个有机体,甚至整个物质世界都被看成有机体。从这方面说,民族浪漫主义与一般性浪漫主义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区分。民族与民间文化之中也像自然与艺术一样存在有世界精神。”
   “然后呢?”
   “赫德首开风气之先,前往各地采集民谣,将它们称为‘民族之声’。他甚至把民俗故事称为‘民族的母语’。人们也开始在海德堡采集民谣与童话故事。你可能听过格林童话故事。”
   “当然啦,像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小红帽、灰姑娘、汉斯和桂桃……”
   “……还有其他许多许多。在挪威则有艾思比杨生(Asbj&rnsen)和莫伊(Moe)等人走访全国各地采集‘人民自己的故事’。在当时,民间故事就好像是一种才刚被人发现的、既美味又营养的水果一般,必须赶紧加以采收,因为它们已经开始从枝头掉落了。除了民间故事之外,他们也采集各种民谣、整理挪威的语言,并挖掘异教时代各种古老的神话与传奇冒险故事。欧洲各地的作曲家也开始将民俗音乐写进他们的作品中,以拉近民俗音乐与艺术音乐之间的距离。”
   “什么叫艺术音乐?” “艺术音乐是由个人(如贝多芬)创作的音乐,民俗音乐则不是由任何人写成的,它来自整个民族。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无法确知各个民谣发源的时间的缘故。同样的,民俗故事和艺术故事也是不同的。”
   “所谓艺术故事是……”
   “它们是由某位作家——如安徒生(Hans ChristianAndersen)——所写成的。而民俗故事则是浪漫主义者所积极开发的类型。德国有位霍夫曼(Hoffmann)就是此中大师。”
   “我好像听过‘霍夫曼的故事’。”
   “童话故事是浪漫主义者理想中最完美的文学类型,就像剧场是巴洛克时期最完美的艺术形式一般。它使得诗人有充分的空间探索他自己的创造力。”
   “他可以在他虚构的世界中扮演上帝的角色。”
   “正是如此。说到这里我们也可以做个总结了。”
   “请说吧。”
   “浪漫主义的哲学家将‘世界灵魂’看成是一个‘自我’,而这个自我在梦般的情境下创造了世间的一切。哲学家费希特(Fichte)说,大自然源自一个更高的、无意识的想象力。谢林则明白地说世界‘在上帝之内’。他相信上帝意识到世界的一部分,但是大自然中也有另外一些部分代表上帝不为人知的一面。因为上帝也有他的黑暗面。”
   “这种想法既有趣又吓人,使我想起柏克莱。”
   “艺术家和他的作品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的。童话故事让作家可以自由自在地利用他那‘创世的想象力’,但即使是这样的创造行为也并不一定完全是有意识的。作家可能会感觉到他的内心有一股力量驱策他把一个故事写出来。他在写作时也许是处于一种被催眠般的恍恍惚惚的状态。”
   “真的吗?”
   “是的,不过后来他也可能会突然打破这种幻象。他会出面干涉,向读者说一些讽刺性的话,让他们至少在那一刹那间会想起他们所读的毕竟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已。”
   “原来如此。”
   “同时作者也可能会提醒他的读者,使他们明白是他在操纵这个虚构的世界。这种打破幻象的形式叫做‘浪漫主义的反讽’(ro—mantlc irony)。例如在挪威剧作家易卜生所写的《皮尔金》这出戏里,有一个角色就说出‘没有人会在第五幕演到一半的时候死掉’这样的台词。”
   “真滑稽。他真正的意思是他只不过是一个虚构的人物罢了。”
   “这话充满反讽的意味。我们真应该另起一段来加以强调。”
   “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苏菲。不过我们刚才曾讲到诺瓦里思的未婚妻和你一样名叫苏菲,而且她在十五岁又四天的时候就去世了……”
   “你把我吓坏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艾伯特坐在那儿看着她,脸色凝重。然后他说:“可是你不需要担心你的命运会像诺瓦里思的未婚妻一样。”
   “为什么呢?”
   “因为后面还有好几章。”
   “你在说什么呀?”
   “我是说任何一个读到苏菲和艾伯特的故事的人都可以凭直觉知道后面还有很多页,因为我们才谈到浪漫主义而已。”
   “我真是被你弄昏头了。”
   “事实上是少校想把席德弄昏头。他这样做不是很恶劣吗?另起一段吧。”
   艾伯特才刚讲完,就有一个男孩从树林里跑出来。他穿着阿拉伯人的服装。头上包着头巾,手中提着一盏油灯。
   苏菲抓住艾伯特的手臂。
   “那是谁呀?”她问。
   男孩自己先回答了。
   “我名叫阿拉丁。我是一路从黎巴嫩来的。”
   艾伯特严肃地看着他。
   “那你的油灯里有什么呢?”
   男孩擦了擦油灯,便有一股浓雾从中升起,最后变成一个人形。他有一嘴像艾伯特一样的黑胡子,头上戴着蓝扁帽,在油灯上方飘浮。他说:“席德,你能听到我讲话吗?我猜现在再向你说生日快乐已经太迟了。我只想跟你说柏客来山庄和南部的乡村对我而言,也好像是童话世界一般。过几天我们就能够在那儿见面了。”
   说完后,这个人形便再度变成一股云雾,被吸回油灯里。包着头巾的男孩将油灯夹在腋下,又跑回树林中不见了。
   “我简直没办法相信。”
   “只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
   “油灯的精灵说话的样子就像席德的爸爸一样。”
   “那是因为它就是席德的爸爸的精灵。”
   “可是......”
   礼物
   “你我两人和我们周遭的每一件事物都活在少校的内心深处。
   现在是四月二十八日星期六深夜,少校周围的所有联合国士兵都熟睡了。少校本身虽然还醒着,但他的眼皮已经很沉重。可是他必须完成这本要给席德做十五岁生日礼物的书,所以他必须工作。也因此,这个可怜人几乎都没有休息。”
   “我放弃了!”
   “另起一段吧。”
   苏菲和艾伯特坐在那儿,看着小湖的对岸。艾伯特似乎有点神智恍惚,过了一会后,苏菲鼓起勇气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在做梦吗?”
   “他这回真的是直接进来干涉了,最后几段完全是他在讲话。
   他真该觉得惭愧。不过现在他可是露了马脚,无所遁形了。现在我们知道我们是活在一本席德的父亲将寄回家给席德做为生日礼物的书中。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事实上,说话的人并不是‘我’。”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要从这本书里面逃走,过我自己的生活。”
   “这就是我正在计划的事情。可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试着和席德谈谈。她读了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一旦我们从这里逃走,以后想再跟她联络就难了,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把握机会。”
   “那我们要说些什么呢?”
   “我想少校就快要坐在打字机前睡着了,虽然他的手指仍然快速地在键盘上移动……”
   “真恐怖!”
   “现在他也许会写出一些他事后会后悔的东西,而且他没有修正液。这是我的计划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你可不许拿修正液给少校!”
   “我连一小片修正带也不会给他。”
   “我现在就要请求可怜的席德反抗她的父亲。她应该很惭愧自己居然会被他这种肆意玩弄影子的把戏所取悦。如果他本人也在这里面就好了,我们要让他尝一尝我们愤怒的滋味。”
   “可是他不在这里呀!”
   “他的精神和灵魂在这里面,可是他同时也很安全地躲在黎巴嫩。我们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是少校的自我。”
   “可是他还有一些部分是我们在这里看不到的。”
   “我们只是少校灵魂里的影子,一个影子要攻击它的主人可不容易,需要聪明和谋略才行。可是我们有机会影响席德,她是天使,只有天使才能够反抗上帝。”
   “我们可以请席德在他回家后把他骂一顿,说他是个恶棍。她可以把他的船撞坏,或至少把那盏油灯砸掉。”
   艾伯特点点头。然后他说:“她也可以逃离他身边。她这样做会比我们容易得多。她可以离开少校的家,从此再也不回去。这样岂不是他应得的惩罚吗?谁教他要把他那‘创世的想象力’建筑在我们的痛苦上。”
   “嗯。我可以想象那种情景。到时候少校会走遍全世界找寻席德,但她已经消失无踪了,因为她不能忍受跟一个利用艾伯特和苏菲来装疯卖傻的爸爸住在一起。”
   “对了,就是这样。装疯卖傻。我说他用我们做为生日的余兴节目就是一种装疯卖傻的手段。可是他最好小心一点。席德也是!”
   “你是什么意思?”
   “你坐得很安稳吗?”
   “只要什么油灯精灵的东西不要再来就没事。”
   “你不妨试着想象我们身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另一个人的心中进行的。我们就是那心灵。这表示我们自己没有灵魂,而是别人的灵魂。这些都是我们已经谈过的哲学理论。无论柏克莱或谢林都会竖起耳朵注意听。”
   “然后呢?”
   “很可能这个灵魂就是席德的父亲。他在遥远的黎巴嫩写一本有关哲学的书以庆贺他女儿的十五岁生日。六月十五日那一天席德醒来时,发现她身旁的桌子上放了这本书。现在她——或任何其他人——也许正在读我们的故事。他很早就曾经提示说这个‘礼物’可以和别人分享。”
   “对呀,我记得。”
   “我现在对你说的话将会被席德读到,就在她远在黎巴嫩的父亲想像我告诉你他在黎巴嫩之后……想像我告诉你他在黎巴嫩......”
   苏菲觉得头昏脑胀。她努力回想过去所听过的有关柏克莱和浪漫主义的话。艾伯特继续说:“不过他们不应该因此洋洋得意。他们是最不应该得意洋洋的人,因为乐极可能生悲。”
   “你说的他们是谁?”
   “席德和她的父亲。我们说的难道不是他们吗?”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应该洋洋得意呢?”
   “因为可能他们自己同样也是活在别人的心灵里。”
   “怎么可能呢?”
   “如果对柏克莱和浪漫主义者来说是可能的,那就有可能是这样。说不定少校也是一本有关他和席德的书当中的一个影子。当然那本书也是有关我们两人的,因为我们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样一来,我们就只是影子的影子。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不过很可能某个地方有另外一个作者正在写一本,关于一个为他的女儿席德写一本书的联合国少校艾勃特的书,而艾勃特所写的这本书则是,关于一个叫艾伯特的人突然开始寄一些讨论哲学的信函给住在苜蓿巷三号的苏菲。”
   “你相信吗?”
   “我只说这是有可能的。对于我们而言,那位作者将是一个‘看不见的上帝’。虽然我们所做、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从他而来的(因为我们就是他),但我们将永远无法知道有关他的任何事情。我们是在那最里面的一个盒子里面。”
   艾伯特和苏菲坐在那儿,很久彼此都没有说话。最后苏菲终于打破沉默:“可是如果真有一个作者正在写一个有关席德的爸爸在黎巴嫩的故事,就像他正在写一个关于我们的故事一样……”
   “怎么样?”
   “……那么也许他也不应该太洋洋得意。”
   “你的意思是……”
   “他坐在某个地方,脑袋里的深处装着席德和我。难道他不也可能是某个更高高在上的心灵的一部分吗?”
   艾伯特点点头。
   “当然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表示他让我们进行这席哲学性的对话是为了提出这种可能。他想要强调他也是一个无助的影子,而这本关于席德和苏菲的书事实上是一本哲学教科书。”
   “教科书?”
   “因为我们所有的谈话,所有的对话……”
   “怎么样?”
   “……事实上只是一段很长的独白。”
   “我感觉好像每一件事物都融进心灵与精神中去了。我很高兴我们还有一些哲学家没谈。随着泰利斯、恩培窦可里斯和德谟克里特斯这些人而堂堂皇皇展开的哲学思潮不会就这样被困在这里吧?”
   “当然不会。我还没跟你谈黑格尔呢。当浪漫主义者将每一件事都融进精神里去时,他是第一个出来拯救哲学的哲学家。”
   “我倒很想听听他怎么说。”
   “为了不要再受到什么精神或影子的打扰,我们还是进屋里去好了。”
   “好吧,反正这里也愈来愈冷了。”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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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4:38:26 |只看该作者
       ……可以站得住脚的就是有道理的……
   “砰!”一声,席德腿上的大讲义夹落到地上。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脑中的思绪一团混乱。
   爸爸真的把她弄得头昏脑胀。这个坏蛋!他怎么可以这样呢?苏菲已经试着直接对她说话了。她要求她反抗她的父亲,而且她真的已经让她脑中浮现了某个念头。一个计划……苏菲和艾伯特对他是完全无可奈何,但是席德却不然。透过席德,苏菲可以找到她爸爸。
   她同意苏菲和艾伯特的说法,爸爸在玩他的影子游戏时的确是做得太过分了。就算艾伯特和苏菲只是他虚构的人物,可是他在展示他的力量时也应该有个限度呀。
   可怜的苏菲和艾伯特!他们对于少校的想象力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就像电影银幕无法抵抗放映机一般。
   席德心想,在他回家时,她一定得给他一些教训j她已经大致想出一个捉弄他的好办法了。
   她起床走到窗前去眺望海湾。已经快两点了。她打开窗户,对着船屋的方向喊:“妈!”
   妈妈出来了。
   “我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带三明治到你那儿去,好吗?”
   “好。”“我要读有关黑格尔那一章。”
   艾伯特和苏菲坐在面湖的窗户旁边的两张椅子上。
   黑格尔“黑格尔(GeorgWihelmFriedrichHegel)乃是浪漫主义的传人。”艾伯特开始说。“我们几乎可以说他是随着德国精神的发展而成长的。他在一七七O年出生于斯图加特,十八岁时开始在上宾根(Tubingen)研究神学。一七九九午时他在耶纳镇与谢林一起工作。
   当时正是浪漫主义运动狂飙的年代。他在耶纳当了一段时间的助理教授后,便前往德国民族浪漫主义的中心海德堡担任学校教授。
   一八一八年时,他在柏林任教。当时柏林正逐渐成为德国的精神中心。他在一八三一年死于霍乱。后来他的‘黑格尔主义’在德国各大学内吸引了无数的信徒。”
   “这么说他的历练很广哼?”
   “没错,他的哲学也是。黑格尔几乎统一了所有曾在浪漫主义时期出现的理念,并且加以发展。可是他却受到谢林等许多人的尖锐批评。”
   “谢林怎么批评他的?”
   “谢林和其他的浪漫主义者曾经说过,生命最深刻的意义在于他们所谓的‘世界精神’上。黑格尔也用‘世界精神’这个名词,可是意义却不相同。黑格尔所指的‘世界精神’或‘世界理性’乃是人类理念的总和,因为惟独人类有‘精神’可言。只有从这个角度,他才可以谈世界精神在历史上的进展。但我们不可以忘记:这里他所说的世界精神是指人类的生命、思想与文化。”
   “这样子这个精神听起来就不会这么恐怖了。不再像是个潜伏在岩石、树丛间的一个‘沉睡的精灵’。”
   “你应该还记得康德曾经谈过一种他称为‘物自身’的东西。虽然他否认人可以清楚认知自然最深处的秘密,但他承认世间有一种无法追求到的‘真理’。黑格尔却说‘真理是主观的’,因此他不承认在人类的理性之外有任何‘真理’存在。他说,所有的知识都是人类的知识。”
   历史之河“他必须使哲学家们再度脚踏实地,对不对?”
   “嗯,也许可以这么说。不过,黑格尔的哲学可说是无所不包、丰富多样,因此我们在这里只能重点式地谈一谈他的某些主要理论。事实上,我们究竟是否能说黑格尔有他自己的哲学是很有疑问的。通常所谓的‘黑格尔哲学’主要是指一种理解历史进展的方法。
   黑格尔的哲学所教导我们的只有生命的内在本质,不过也可以教我们如何从思考中获取结论。”
   “这也不算不重要。”
   “黑格尔之前的哲学体系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试图为人们对世界的知识建立一套永恒的标准。笛卡尔、史宾诺莎、休姆和康德等人都是如此。他们每一个人都曾经试图探索人类认知的基础,但他们都声称人类对于世界的知识是不受时间影响的。”
   “那不就是哲学家该做的事吗?”
   “黑格尔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他相信人类认知的基础代代不同,因此世间并没有‘永恒的真理’,没有‘永久的理性’。哲学唯一可以确切掌握的一个定点就是历史。”
   “请你说清楚一些好吗?历史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它怎么会是一个定点呢?”
   “一条河也是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但这并不表示你无法谈论它。可是你不能说这条河流到河谷里的那一点时才是‘最真’的河。”
   “没错,因为它流到哪里都是河。”
   “所以,对黑格尔来说,历史就像一条流动的河。河里任何一处河水的流动都受到上游河水的涨落与漩涡的影响。但上游河水的涨落与漩涡又受到你观察之处的岩石与河湾的影响。”
   “我大概懂了。”
   “思想(或理性)的历史就像这条河流。你的思考方式乃是受到宛如河水般向前推进的传统思潮与当时的物质条件的影响。因此你永远无法宣称任何一种思想永远是对的。只不过就你所置身之处而言,这种思想可能是正确的。”
   “这和宣称每一件事物都对、也都不对是不同的,不是吗?”
   “当然不同。不过事情的对错要看历史的情况而定。如果今天你还提倡奴隶制度,一定会被人耻笑。但在二五OO年前,这种想法也并不可笑,虽然当时已经有人开始主张废除奴隶制度。不过,我们还是来单一个范围比较小的例子吧。不到一百年前,人们还认为大举焚烧森林以开垦土地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对,但在我们今天看来,这种做法简直是胡搞。这是因为我们现在有了新的、比较好的依据可以下这种判断。”
   “我懂了。”
   “黑格尔指出哲学思维也是如此。我们的理性事实上是动态的,是一种过程。而‘真理’就是这个过程,因为在这个历史的过程之外,没有外在的标准可以判定什么是最真、最合理的。”
   “请举一些例子吧。”
   “你不能从古代、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或启蒙运动时期挑出某些思想,然后说它们是对的,或是错的。同样的,你也不能说柏拉图是错的,亚理斯多德是对的,或者说休姆是错的,而康德和谢林是对的。因为这样的思考方式是反历史的。”
   “嗯,这样做好像是不对。”
   “事实上,你不能将任何哲学家或任何思想抽离他们的历史背景。不过这里我要讲到另外一点:由于新的事物总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因此理性是‘渐进的’。换句话说,人类的知识不断在扩张,在进步。”
   “这个意思是不是说康德的哲学还是比柏拉图的有道理?”
   “是的。从柏拉图到康德的时代,世界精神已经有了发展和进步,这也是我的想法。再以刚才说的河流为例,我们可以说现在的河水比从前多,因为它已经流了一千多年了。但话说回来,康德也不能认为他所说的‘真理’会像那些巨大的岩石一样一直留在河岸上。他的想法同样也会再经过后人的加工,他的‘理性’也会成为后世批评的对象。而这些事情确实都发生了。”
   “可是你说的河……”
   “怎样?”
   “它会流到哪里去呢?”
   “黑格尔宣称‘世界精神’正朝着愈来愈了解自己的方向发展,河流也是一样。它们离海愈近时,河面愈宽。根据黑格尔的说法,历史就是‘世界精神’逐渐实现自己的故事。虽然世界一直都存在,但人类文化与人类的发展已经使得‘世界精神’愈来愈意识到它固有的价值。”
   “他怎么能这么确定呢?”
   “他宣称这是历史的事实,不是一个预言。任何研究历史的人都会发现人类正朝向愈来愈‘了解自己’、‘发展自己’的方向前进。
   根据黑格尔的说法,各项有关历史的研究都显示:人类正迈向更多的理性与自由。尽管时有震荡起落,但历史的发展仍是不断前进的。所以我们说历史是超越的,或是有目的的。”
   “这么说历史很明显的不断在发展。”
   “没错。历史是一长串的思维。黑格尔并指出这一长串思维的规则。他说,任何深入研究历史的人都会发现:每一种新思想通常都是以前人的旧思想为基础,而一旦有一种新思想被提出来,马上就会出现另外一种和它抵触的思想,于是这两种对立的思想之间就会产生一种紧张状态,但这种紧张状态又会因为有人提出另外一种融合了两种思想长处的思想而消除。黑格尔把这个现象称为一种辩证过程。”
   “你可以举个例子吗?”
   “你还记得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家讨论过原始物质与自然界变化的问题吗?”
   “多少记得一点。”
   “后来伊利亚派的哲学家宣称事实上变化不可能发生。虽然他们能透过感官察觉到各种变化的发生,但他们仍然否认任何变化的存在。伊利亚派哲学家所提出的这种观点,就是黑格尔所称的‘正题,。”
   “然后呢?”
   “可是根据黑格尔的法则,这样强烈的说法一被提出后,就一定会出现另外一种与它抵触的学说。黑格尔称此为‘反题’或‘否定’。而否定伊利亚派哲学的人就是赫拉克里特斯。他宣称‘万事万物都是流动的’。这样一来,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思想流派之间就出现了一种紧张状态。但这种紧张状态后来被恩培窦可里斯消除了,因为他指出两种说法都各有正确之处,也各有错误之处。”
   “对,我现在想起来了。”
   “恩培窦可里斯认为,伊利亚派哲学家指出没有什么事物会真正发生变化这点是对的,但他们错在认为我们不能依赖感官。赫拉克里特斯说我们可以依赖感官,这是正确的,但他说万事万物都是流动的,这点却是错误的。”
   “因为世间的物质不只一种。流动的是物质的组合,而不是物质本身。”
   “没错。恩培窦可里斯的观点折衷了两派的思想,这就是黑格尔所称的‘否定的否定’。”
   “多可怕的名词!”
   辩证法“他也称这三个知识的阶段为‘正’、‘反’、‘合’。举例来说,你可以称笛卡尔的理性主义为‘正’,那么与他正好相反的休姆的经验主义就是‘反’。但这两种思潮之间的矛盾或紧张状态后来被康德的‘合’给消除了。康德同意理性主义者的部分论点,但也同意经验主义者的部分论点。可是故事并非到此为止。康德的‘合’现在成了另外一个三段式发展的起点,因为一个‘合’也会有另外一个新的‘反’与它相抵触。”
   “这一切都非常理论。”
   “没错,这当然是很理论的。可是黑格尔并不认为这样的描述是把历史压缩为某种架构。他认为历史本身就展现了这种辩证模式。他并因此宣称他已经发现了理性发展(或‘世界精神’透过历史进展)的若干法则。”
   “又来了广“不过黑格尔的辩证法不仅适用于历史而已。当我们讨论事情时,我们也是以辩证的方式来思考。我们会试着在别人所说的道理中找出缺失。黑格尔称此为‘否定的思考’。可是当我们在一个道理中找到缺点时,我们也会把它的优点保存下来。”
   “请你单一个例子。”
   “当社会主义者和保守派人士一起坐下来讨论如何解决一个社会问题时,由于他们的思想形态互相矛盾,因此彼此间很快就会出现紧张状态。可是这并不表示他们当中有一个绝对正确,而另外一个完全错误。可能他们两个都有一部分对,一部分错。在争辩过程中,双方论点中最佳的部分通常都会显现出来。”
   “希望如此。”
   “可是当我们正在讨论问题时,并不容易看出哪一方的说法比较合理。可以说,究竟谁是谁非,必须由历史来决定。可以站得住脚的就是有道理的。”
   “也就是说能够留存下来的观点就是对的。”
   “反过来说也就是:对的才能留存下来。”
   “你可以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好让我能确切了解吗?”
   “一百五十年前有很多人为妇女争取权益,但也有许多人激烈反对。今天我们阅读双方的论点时,并不难看出哪一方的意见比较‘有道理’。但不要忘了我们这是后见之明。‘事实证明’那些争取两性平等的人是对的。如果我们在书上读到自己的祖父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一定有很多人会觉得很难为情。”
   “一定的。那黑格尔有什么看法呢?”
   “你是说关于两性平等?”
   “我们现在说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可以引述他在书里写的一段话,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
   “黑格尔说,男女之不同犹如植物与动物之不同。动物具有较多的男人性格,而植物则较具女人性格,因为女人的发展基本上是属于静态的。在本质上她是一个犹豫不决的感情体系。如果由女人来领导政府,则国家将有覆亡之虞,因为她们并不是依据整体的需求行动,而是随兴之所至而决定的。女人主要是透过生活(而非读书)吸收思想,借此获得某种教育。相反的,男人为了在社会上争取一席之地,则必须勤练技能、苦心研读。”
   “谢啦,这样就够了。这类的话我可不想再听了。”
   “不过这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足以证明人们对于事情合理与否的观念一直都随着时间改变。它显示黑格尔也会受到当代观念的影响,我们也是。我们心目中很‘理所当然’的看法也不一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什么样的看法?请举个例子。”
   “我举不出什么例子来。”
   “为什么?”
   “因为我所能举的例子都是一些已经开始在改变中的事物。举例来说,我会说开车是很愚笨的行为,因为车辆会污染环境。但许多人已经想到这点了。可是历史将会证明那些被我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物有很多是无法在历史上立足的。”
   “原来如此。”
   “还有一件事:黑格尔的时代有许多男人大放厥辞,声称女人不如男人,但事实上他们这种做法正加速了女权运动的发展。”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们提出了一个‘正题’。为什么呢?因为妇女已经开始反抗了。否则如果大家的看法一致,就没有必要再发表意见了。而他们愈是高唱女人不如男人的论调,否定的力量也就变得更强。”
   “当然哼。”
   “可以说一种意见如果能受到激烈的反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反对者愈极端,他们所激发的反应也就愈强。有人说这是‘谷子愈多,磨坊就磨得愈起劲’。”
   “我的磨坊在一分钟以前就开始磨得更起劲了。”
   “从纯粹逻辑或哲学的观点来看,两个观念之间总是存在有一种辩证式的紧张关系。”
   “例如?”
   “如果我思考‘存在’这个概念,我势必需要引进‘不存在’这个相反的概念。你不可能思考自我的存在而不立即体悟自己不会永远存在的事实。然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紧张关系被‘变化’这个观念消除了。因为如果某件事物正在变化的过程中,则它可以算是‘存在’,也可以算是‘不存在’。”
   “我懂了。”
   “因此黑格尔的‘理性’有一种动态的逻辑。既然‘事实’的特性就是会有相反的事物,因此要描述事实就必须同样描述与事实相反的事物。我再单一个例子:据说,丹麦核予物理学家波尔(Nie1sBohr)在他的前门上方挂了一个马蹄铁。”
   “那是为了带来好运气。”
   “可是这只是个迷信而已,而波尔却是个一点也不迷信的人。
   当有人问他是否真的相信这种事情时,他说,不,我不相信,但人家告诉我这样真的有效。”
   “真奇怪。”
   “他的回答相当具有辩证意味,几乎可说是自相矛盾。波尔就像我们挪威的诗人文耶(Vinje)一样,是以模棱两可而出名。他有一次说:世间有两种真理。一种是表面的真理,与它相反的说法显然是错误的。但另外一种则是深层的真理,与这样的真理相反的说法却是对的。”
   “这些是什么样的真理呢?”
   “例如我说生命是短暂的……”
   “我同意。”
   “可是在另外一种场合,我可能会张开双臂说生命是漫长的。”
   “嗯,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也没错。”
   “最后我要举一个例子显示一种辩证的紧张关系如何能够导致一个自发性的行动,并因此造成突然的改变。”
   “请说吧。”
   “假设有一个小女孩总是回答她妈妈说‘是,妈’、‘好的,妈’、‘我听你的,妈’、‘马上,妈’。”
   “真可怕!”
   “过了一阵子,她的妈妈对女儿这种过度顺从的态度感到很恼火。于是她大吼:‘请你不要再当这样一个乖宝宝了!’而这女孩仍然回答说:‘好的,妈。”
   “要是我,就会给她一巴掌。”
   “我想你一定会的。可是如果那女孩回答说:可是我想当一个乖宝宝呀!那你会怎么做呢?”
   “这个回答很奇怪。也许我还是会打她一巴掌。”
   “换句话说,这种情况就是一个僵局。在这里,辩证式的紧张关系已经到了一种一定会发生某件事情的地步。”
   “比如说打她一个耳光之类的?”
   “我们还要讲到黑格尔哲学的最后一个层面。”
   “我在听呀广“我还记得我们说过浪漫主义者是个人主义者吗?”
   “神秘之路通往内心…...”
   “这种个人主义在黑格尔的哲学中也遇到了它的否定或相反。
   黑格尔强调他所谓的‘客观的’力量,意思就是家庭和国家。你也可以说黑格尔对个人抱持着一种不信任的态度,他认为个人是团体的一个有机的部分。理性(或‘世界精神’)必须透过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才会彰显。”
   “请你说得详细一点。”
   “理性最主要是透过语言而显现,而我们说什么语言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即使没有汉生(Hansen)先生这个人,挪威语也一样很好,但汉生先生没有挪威话就不行了。因此并不是个人造就语言,而是语言造就个人。”
   “应该是这样的吧。”
   “除了语言之外,我们会有哪一种历史背景也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没有人和这类背景之间能有一种‘自由’的关系。因此,那些无法在国家中找到定位的人就是没有历史的人。你也许还记得这种观念也是雅典哲学家的重点。没有人民,固然就没有国家,但如果没有国家,也就没有人民。”
   “显然是这样。”
   “根据黑格尔的说法,国家并不只是由人民形成的一个集合。
   因此黑格尔说人不能‘舍弃社会’。因此,如果有人对他们所生长的社会不屑一顾,而一心一意只想‘寻找自己的灵魂’,是会受到耻笑的。”
   “我不确定我完全同意这点,但这没有关系。”
   “根据黑格尔的说法,个人不能发现自我,只有世界精神能够发现自我。”
   “世界精神发现它的自我?”
   “黑格尔说世界精神回到自我的过程可分为三个阶段,也就是说世界精神在经历三个阶段后才意识到自我。”
   “你就一次说个清楚吧。”
   “首先,世界精神意识到自我在个人中的存在。黑格尔称此为主观精神。然后它在家庭、社会与国家之中达到更高的意识。黑格尔称此为客观精神,因为它在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显现。可是还有第三个阶段……”
   “那是什么?”
   “世界精神在‘绝对的精神’中达到最高形式的自我实现。这个‘绝对的精神’就是艺术、宗教和哲学。其中又以哲学为最高形式的知识,因为,在哲学中,世界精神思考它对历史的冲击,因此世界精神是最先在哲学中发现了它的自我。你不妨说哲学是世界精神的镜子。”
   “这大神秘了,我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不过我喜欢你说的最后一句。”
   “你是说‘哲学是世界精神的镜子’这一句吗?”
   “对,这句话很美。你想这话和那面铜镜有关系吗?”
   “既然你问到了,我只好说是。”
   “什么意思?”
   “我猜那面铜镜一定有某种特别的意义,才会时常被提到。”
   “你一定知道它有什么意义吧?”
   “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如果它对席德和她的父亲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的话,它不会时常出现。只有席德知道它有什么意义。”
   “这算是浪漫主义的反讽吗?”
   “这种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苏菲。”
   “为什么呢?”
   “因为运用这些手法的不是我们,我们只是那个反讽中两个倒楣的受害者罢了。假使一个大小孩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东西,你不能问那张纸说他画的那东西是代表什么。”
   “你这话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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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洲正迈向破产的地步……
   席德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四点了。她把讲义夹放在书桌上,然后便跑到楼下的厨房。她得在妈妈等得不耐烦之前赶快到船屋那儿去。她经过那面铜镜前看了它一眼。
   她很快地把茶壶拿出来,准备烧茶,并以加倍的速度做了几个三明治。
   她已经决定要跟她爸爸开几个玩笑。她开始觉得自己愈来愈站在苏菲和艾伯特这一边了。等爸爸到达哥本哈根时,那些玩笑就要开始了。
   很快地,她已经端着一个大托盘,站在船屋那儿了。
   “我们的早午餐来了。”她说。
   妈妈正拿着一块用沙纸包着的东西。她把一绺散落的发丝从额前拂开,她的头发上也有沙子。
   “那我们就不要吃晚餐好了。”
   她们坐在外面的平台上,开始吃起来。
   “爸爸什么时候到家?”过了一会儿,席德问。
   “星期六。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可是几点呢?你不是说他要在哥本哈根换机吗?”
   “没错……”
   妈妈咬了一口肝酱黄瓜三明治。
   “他大约五点会抵达哥本哈根,七点四十五分有一班飞机开往基督山。他大概会在九点半时在凯耶维克机场着陆。”
   “这么说他在卡斯楚普机场会停留几个小时……”
   “嗯,干嘛?”
   “没事。我只是想他一路不知道会怎样。”
   她们继续吃着。当席德认为时间已经够久时,便假装不经意地说:“你最近有没有安娜和欧雷的消息?”
   “他们不时打电话来。七月时他们会回家度假。”
   “他们不会提前来吗?”
   “我想不会。”
   “这么说他们这个星期会在哥本哈根……”
   “到底怎么回事?席德。”
   “没事,只是聊聊。”
   “你提到哥本哈根两次了。”
   “有吗?”
   “在刚才我们谈到爸爸在……”
   “我大概是这样才想到安娜和欧雷吧。”
   她们一吃完,席德就收拾杯盘,放在托盘上。
   “妈,我得回去继续看书了。”
   “我想也是。”
   她的回答里有谴责的意味吗?她们以前曾经说好在爸爸回家前要一起把船整修好。
   “爸爸差点没要我答应他在他回家前把那本书念完呢。”
   “这真是有点太胡闹了。他虽然离家在外,也不需要这样子指挥家里的人呀。”
   “你才知道,他可是会指挥人呢!”席德高深莫测地说。“而且你无法想象他多喜欢这样呢!”
   她回到房里,继续看下去。
   突然间苏菲听到有人敲门。艾伯特严肃地看着她。
   “我们不想被人打搅。”
   敲门声又响了,这回更大声。
   “我要和你谈一位丹麦的哲学家。他对黑格尔的哲学非常不满。”
   敲门声愈来愈激烈,以至于整扇门都在晃动。
   “一定是少校派了什么童话人物来看看我们是不是上钩了。”
   艾伯特说。“他这样做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如果我们不开门看看是谁,他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这整栋房子拆掉呀!”
   “你说得可能有道理。我们最好还是开门吧。”
   于是他们打开门。由于刚才的敲门声大而有力,苏菲预期这个人一定长得很魁梧。可是站在门前台阶上的却是一位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穿了印花夏装的小女孩。她两手各拿了一个小瓶子。一瓶是红的,一瓶是蓝的。
   “嗨!”苏菲说。“你是谁?”
   “我名叫爱丽丝。”小女孩说,一边害羞地一鞠躬。
   “果然不出我所料。”艾伯特点点头。“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爱丽丝。”
   “她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爱丽丝解释说:“仙境是一个完全没有疆界的国度。这表示仙境无所不在——当然也在联合国。它应该成为联合国的荣誉会员国。我们应该派代表参加他们所有的委员会,因为联合国当初成立也是一个奇迹。”
   “哼……又是少校搞的鬼。”艾伯特嘀咕着。
   “你来这儿做什么呢?”苏菲问。
   “我是来拿这些小哲学瓶子给苏菲的。”
   她把瓶子递给苏菲。两个瓶子都是透明玻璃做的,其中一个装了红色的液体,另一个则装了蓝色的。红瓶子上贴了一张标签,写着:请把我喝下去。蓝瓶子上的标签则写着:请把我也喝下去。
   这时忽然有一只白兔子从小木屋旁跳过去。它全身挺直,只用两只脚来走路,身上穿了一件背心和外套。来到小木屋前时,它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怀表,并且说:“糟了,我要迟到了!”
   然后它就跑走了。爱丽丝开始追它。就在她跑进树林前,她姿态优美地鞠了一个躬,说道:“现在又要开始了。”
   “请帮我向蒂娜和皇后打招呼好吗?”苏菲在她身后喊。
   小女孩消失了。艾伯特和苏菲仍站在台阶上,仔细看着那两个瓶子。
   “‘请把我喝下去’和‘请把我也喝下去’,”苏菲念了出来。“我不知道我敢不敢呢。里面可能有毒。”
   艾伯特只是耸耸肩。
   “他们是少校派来的。而从少校那边来的每一件事物都是纯粹存在心灵中的,所以这并不是真的水。”
   苏菲把红瓶子的瓶盖拿掉,小心地把瓶子送到唇边。瓶里的水有一种很奇怪的甜味,还有一些别的味道。当她喝下去时,她周遭的事物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
   感觉上仿佛小湖、树林小木屋都融成一体了。很快的,她所见到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苏菲她自己。她抬头看了艾伯特一眼,但他似乎也成了苏菲灵魂的一部分。
   “奇怪,真奇怪。”她说。“一切事物看起来都和从前没有两样,但现在却都成了一体了。我觉得一切事物好像都变成一个思想了。”
   艾伯特点点头.但苏菲的感觉却好像是她自己在向她点头似的。
   “这是泛神论或观念论,”他说。“这是浪漫主义者的世界精神。
   在他们的体验中,每一件事物都属于一个大的‘自我’,这也是黑格尔的哲学。他批评个人主义,认为每一件事物都是世间唯一的世界理性的表现。”
   “我应该也喝另外一瓶吗?”
   “标签上是这么说的。”
   苏菲把蓝瓶子的盖子拿掉,喝了一大口。里面的水尝起来比另一瓶新鲜,味道也较重。喝了之后,她周遭的每一件事物又开始改变了。
   在那一瞬间,红瓶子所造成的效果消失了,一切事物都回到原来的位置。艾伯特还是艾伯特,树也回到了林子里,湖看起来又是湖了。
   可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秒钟。因为,所有的东西都一直继续移动,愈分愈开。树林已经不再是树林,每一株小树现在看起来似乎本身就是一个世界,连最细小的树枝仿佛都是一个宝库,装着一千年的童话故事。
   那小湖突然变成了一座无边无际的汪洋,虽然它没有变深,也没有变广,但湖里却出现了许多晶莹闪烁、细密交织的波纹。苏菲觉得她即使一辈子注视着这里的湖水,直到她死去之日也参不透那里面深不可测的秘密。
   她抬起头看着一棵树的顶端。上面有三只小麻雀正全神贯注地玩着一种奇怪的游戏。她过去也知道树上有小鸟(即使在她喝了红瓶子里的水以后),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它们。红瓶子里的水使得所有事物的差异和各自的特色都泯灭了。
   苏菲从她所站立的大石阶上跳下来,蹲在草地上。她在那里又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就像是一个深海的潜水员第一次在海底睁开眼睛一样。在绿草的茎梗间,青苔显得纤毫毕露。苏菲看着一只蜘蛛不慌不忙地爬过青苔,向着它的目标走去……一只红色的虱子在草叶上来回奔跑……一群蚂蚁正在草丛间合力工作。可是每一只小蚂蚁走路的方式都各有特色。
   最奇怪的是,当她再度站起来,看着仍然站在木屋前阶梯上的艾伯特时,居然看到了一个奇妙不可思议的人。感觉上他像是从另外一个星球来的生物,又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一个被施了魔法的人。同时,现在她也以一种崭新的方式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她不只是一个人而已,也不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她是苏菲,而世间只有她是苏菲这个人。
   “你看见什么了?”艾伯特问。
   “你看起来像是一只奇怪的鸟。”
   “你这么想吗?”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理解做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世间没有两个人是一样的。”
   “那树林呢?”
   “感觉起来也不一样了,像是一个充满了神奇故事的宇宙。”
   祁克果“果然不出我所料。蓝瓶于是个人主义,打个比方,是祁克果(S&renKierkegaard)对浪漫主义者的理想主义的反动。但它也包括了跟祁克果同一时期的一个丹麦人的世界观。他就是著名的童话故事作家安徒生。他对大自然种种不可思议的细微事物也有很敏锐的观察力。比他早一百多年的德国哲学家莱布尼兹也看到相同的事物。莱布尼兹对史宾诺莎的理想主义哲学的反动就像是祁克果对黑格尔的反动一般。”
   “你说的话听起来好滑稽,使我很想笑。”
   “这是可以理解的。你再喝一口红瓶子里的水。来吧,我们坐在台阶这里。在今天结束之前我们要谈谈祁克果的哲学。”
   苏菲坐在艾伯特的身旁。她从红瓶子里喝了一小口,然后所有的事物又开始重新聚合。事实上它们聚合得太过了,以致她再次感觉一切事物之间没有什么差别,于是她又将蓝瓶子拿到唇边喝了一口。这回她周遭的世界看起来便与爱丽丝拿着这两个瓶子来时没有什么两样了。
   “可是哪一种感觉是真实的呢?”她问道,“使我们看到真实画面的是红瓶子还是蓝瓶子?”
   “两者都是。我们不能说浪漫主义者是错的,或说世间其实只有一个真实世界。可是也许他们的视野都有点大狭窄了。”
   “那蓝瓶子呢?”
   “我想祁克果一定从那个瓶子里喝了几大口。不用说,他对个体的意义有很敏锐的观察力。我们不只是‘时代的产物’。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只活一次。”
   “而黑格尔在这方面看到的并不多?”
   “嗯。他对广阔的历史比较有兴趣,这正是祁克果对他如此不满的原因。祁克果认为浪漫主义者的理想主义与黑格尔的‘历史观’都抹煞了个人对自己的生命所应负的责任。因此,对祁克果来说,黑格尔和浪漫主义者有同样的缺点。”
   “我可以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祁克果生于一八一三年,从小受到父亲的严格管教,并且遗传了父亲的宗教忧郁症。”
   “听起来好像不大妙。”“由于得了忧郁症,他觉得自己必须解除婚约。但此举不太受到哥本哈根中产阶级的谅解,所以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成为一个受人唾弃和耻笑的对象。后来他逐渐也厌弃世人、耻笑世人,并因此而逐渐成为后来易卜生所描述的‘人民公敌’。”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解除了婚约吗?”
   “不只是因为这样。他在晚年时,对于社会更是大肆批评。他说:‘整个欧洲正走向破产的地步。’他认为他生活在一个完全缺乏热情和奉献的时代。他对丹麦路德派教会的了无生气尤其感到不满,并对所谓的‘星期日基督徒’加以无情的抨击。”
   “这年头还有所谓的‘坚信礼基督徒’。因为,大多数孩子只是为了想得到礼物而接受坚信礼。”
   “是的,你说到要点了。对于祁克果而言,基督教对人的影响是如此之大,而且是无法用理性解释的。因此一个人要不就是相信基督教,要不就不信,不可以持一种‘多少相信一些’或‘相信到某种程度’的态度。耶稣要不就是真的在复活节复活,要不就是没有。如果他真的死而复活,如果他真的为我们而死的话,那么这件事实在深奥难解,势必会影响我们整个生命。”
   “嗯。我明白。”
   “可是祁克果看到教会和一般大众都对宗教问题采取一种暧昧含糊的态度。对于他而言,宗教和知识可说是水火不容。光是相信基督教是‘真理’并不够。相信基督教就要过着基督徒般的生活。”
   “这和黑格尔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得对。我们也许应该另起一个头。”
   “所以我建议你重新开始。”
   “十七岁那年,祁克果开始研究神学,但他对哲学问题却日益感到兴趣。他二十七岁时,以《论反讽观念》这篇论文获得了硕士学位。他在这篇论文中批评浪漫主义的反讽以及浪漫主义者任意玩弄幻象的做法。他并提出‘苏格拉底式的反讽’做为对比。苏格拉底虽然也以反讽技巧得到很大的效果,但他这样做的目的乃是为了要寻求有关生命的根本真理。祁克果认为,苏格拉底与浪漫主义者不同之处在于他是一位‘存在主义’的思想家,也就是说他是一位完全将他的存在放进他的哲学思考的思想家。”
   “然后呢?”
   “一八四一年解除婚约后,祁克果前往柏林访问,并在那儿听了谢林讲课。”
   “他有没有遇见黑格尔呢?”
   “没有,那时黑格尔去世已有十年了。不过他的思想已经在柏林等许多欧洲地区成为主流。他的‘体系’被用来说明每一种问题。
   祁克果表示,黑格尔主义所关切的那种‘客观真理’与个人的生命是完全不相关的。”
   “那么什么样的真理才是相关的呢?”
   “祁克果认为,与其找寻那唯一的真理,不如去找寻那些对个A生命具有意义的真理。他说,找寻‘我心目中的真理’是很重要的。他借此以个人来对抗‘体系’。祁克果认为,黑格尔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他并且如此描述那些教导黑格尔主义的教授:‘当那令A厌烦的教授先生解释生命的玄秘时,他大过专注,以致忘了自己的姓名,也忘了自己是一个人,而不只是八分之三段精彩的文章。”’“那么祁克果认为人是什么呢?”
   “这很难做概括性的说明。对他而言,描绘人或人性的面貌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他认为,世间唯一重要的事只有每一个人‘自己的存在’。而你无法在书桌后面体验自己的存在。唯有在我们行动——尤其是做一些重要的选择——时,我们才和自我的存在有关联。有一个关于佛陀的故事可以说明祁克果的意思。”
   “关于佛陀的故事?”
   “是的,因为佛教的哲学也是以人的存在为起点。从前有一个和尚问佛陀他如何才能更清楚地回答‘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等根本性的问题。佛陀在回答时,将他比喻为一个被毒箭射伤的人。
   他说,这个受伤的人不会对‘这支箭是什么材料做的’、‘它沾了什么样的毒药’或‘它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这些问题感到兴趣。”
   “他应该是希望有人能够把箭拔出来,并治疗他的伤口。”
   “没错。这对于他的存在是很重要的。佛陀和祁克果都强烈感受到人生苦短的现象。而就像我说的,你不能只是坐在书桌后面,构思有关世界精神的本质的哲学。”
   “当然。”
   “祁克果并说真理是‘主观的’。他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想什么、相信什么都无所谓。他的意思是说,真正重要的真理都是属于个人的。只有这些真理‘对我而言是真的’。”
   “你能单一个例子说明什么是主观的真理吗?”
   “举例来说,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基督教是否是真实的。这不是一个理论上的或学术上的问题。对于一个‘了解自我生命’的人而言,这是一个关乎生与死的问题,而不是一个你光是坐下来为了讨论而讨论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应该以最热情、最真诚的态度来讨论。”
   “我可以理解。”
   “如果你掉到水里,你对你是否会淹死的理论不会感到兴趣。
   而水里是否有鳄鱼的问题既不‘有趣’,也不‘无趣’,因为你已经面临生死关头了。”
   “我懂了。谢谢你。”
   “所以我们必须区分‘上帝是否存在’这个哲学性的问题与个人与这些问题的关系。每一个人都必须独自回答这些问题。而这类根本性的问题只能经由信仰来找寻答案。但照祁克果的看法,那些我们能经由理性而得知的事情(也就是知识)是完全不重要的。”
   “你最好说清楚一些。”
   “八加四等于十二,这是我们绝对可以确定的。这是笛卡尔以来每位哲学家都谈到的那种‘可以推算的真理’。可是我们会把它放在每天的祈祷文中吗?我们躺着时会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而不去想我们什么时候会死吗?绝不是的。那样的真理也许‘客观’,也许‘具有普遍性’,但对于每个人的存在却完全无关紧要。”
   “那么信仰呢?”
   “你永远不会知道当你对不起一个人的时候,他是否会原谅你,因此这个问题对你的存在而言是很重要的,这是个你会极度关切的问题。同样的,你也不可能知道一个人是否爱你,你只能相信他爱你或希望他爱你。可是这些事情对你而言,要比‘三角形内各内角的总和等于一八O度’更加重要。你在第一次接吻时绝不会去想什么因果律啦、知觉模态啦这类的问题。”
   “会才怪!”
   “在与宗教有关的问题上,信仰是最重要的因素。祁克果曾写道:‘如果我能客观地抓住上帝,我就不会相信他了。但正因为我无法如此,所以我必须信他。如果我希望保守我的信心,我必须时时紧握住客观的不确定性,以便让我即使在七万叶深的海上,仍能保有我的信心。”
   “满难懂的。”
   “许多人曾经试图证明上帝的存在,或至少尝试用理性去解释他。但是如果你满足于这样的证明或理论,你就会失去你的信仰,同时也会失去你的宗教热情。因为重要的并不是基督教是否真实,而是对你而言,它是否真实。中世纪的一句格言‘我信,因为荒谬’(credoquiaabsurdum)也表达了同样的想法。”
   “哦?”
   “这话的意思是:正因为它是非理性的,所以我才相信。如果基督教所诉求的是我们的理性,而不是我们的另外一面,那它就不叫做信仰了。”
   “现在我懂了。”
   “我们已经谈到了祁克果所说的‘存在的’和‘主观真理’的意义,以及他对‘信仰’的观念。他创造这三个观念是为了批评传统的哲学,尤其是黑格尔的哲学。不过其中也包含尖锐的‘社会批评’在内。他说,现代都市社会中的个人已经成为‘大众’了,而这些大众或群众最主要的特色就是喜欢说一些含糊不确定的话语。他的意思就是每一个人所‘想’、所‘相信’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而没有人真正对这些东西有深刻的感受。”
   人生的阶段“我实在很想知道祁克果对乔安的父母会有什么看法。”
   “他对人的评语有时满严苛的。他的笔锋犀利,讽刺起人来也很尖酸刻薄。比方说,他会说‘群众就是虚伪’、‘真理永远是少数’,以及大多数人对生命的态度都很肤浅之类的话。”
   “搜集芭比娃娃已经够糟了,但更糟的是自己就是一个芭比娃娃。”
   “这我们就要谈到祁克果所说的‘人生三阶段’的理论了。”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祁克果认为生命有三种不同的形式。他本人所用的名词是‘阶段’。他把它们称为‘美感阶段’、‘道德阶段’和‘宗教阶段’。他用‘阶段’这个名词是为了要强调人可能会生活在一个较低的阶段,然后突然跃升到一个较高的阶段。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活在同样的阶段。”
   “请你再解释清楚。因为我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个阶段。”
   “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只是为了现在而活,因此他会抓住每个享乐的机会。只要是美的、令人满足的、令人愉快的,就是好的。这样的人完全活在感官的世界中,是他自己的欲望与情绪的奴隶。对他而言,凡是令人厌烦的,就是不好的。”
   “谢啦,我想我对这种态度很熟悉。”
   “典型的浪漫主义者也就是典型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因为这个阶段所包含的并不只是纯粹的感官享乐而已。一个从美感的角度来看待现实,或自己的艺术,或他所信仰的哲学的人,就是活在美感阶段里。他们也可能从美学的角度来看待痛苦或悲伤,但这只是虚荣心作祟罢了。易卜生的《皮尔金》这出戏的男主角就是典型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没有很典型的。不过我想少校有点像是那样。”
   “也许吧,也许吧,苏菲……虽然这是他展现他那病态的浪漫主义反讽的又一个例子。你应该把你的嘴巴洗一洗。”
   “什么?”
   “好吧,这不是你的错。”
   “那就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一个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很容易有焦虑或恐怖和空虚的感受。
   但果真这样,他就有救了。祁克果认为,害怕几乎是有正面意义的。
   它表示这个人正处于‘存在的状态中’,可以跃升到更高阶段。可是你要不就晋升到较高的阶段,要不就停留原地。如果你不采取行动,而只是在即将跃升的边缘徘徊是没有用的。这是个两者只能择其一的情况,而且没有人能够帮你做这件事,这是你自己的抉择。”
   “这很像是决定要不要戒酒或戒毒一样。”
   “是的,有可能。祁克果所描述的这个‘决定的范畴’(categoryofdecision)可能会使人想起苏格拉底所说的所有真正的智慧都来自内心的话。是否要从美感阶段跃升到道德阶段或宗教阶段,必须是发自个人内心的决定。易卜生在《皮尔金》里面也描绘了这一点。
   另外,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大作《罪与罚》这本小说中,也生动地描述了存在的抉择如何必须发自内心的需要与绝望的感受。”
   “那时你最佳的选择就是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如此你也许才可以开始活在道德阶段。这个阶段的特色就是对生命抱持认真的态度,并且始终一贯的做一些符合道德的抉择。
   这种态度有点像是康德的责任道德观,就是人应该努力依循道德法则而生活。祁克果和康德一样注重人的性情。他认为,重要的不是你认为何者是、何者非,而是你开始在意事情的是非对错。相反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则只注重一件事是否有趣。”
   “像那样活在道德阶段,人难道不会变得太严肃了吗?”
   “确实可能。祁克果从不认为道德阶段是很圆满的。即使是一个敬业尽责的人,如果一直彻底的过着这种生活,最后也会厌倦的。许多人到了年长之后开始有这种厌倦的感受。有些人就因此重新回到美感阶段的生活方式。可是也有人进一步跃升到宗教阶段。他们一步就跳进信仰那‘七万吋的深渊里’。他们选择信仰,而不选择美感的愉悦和理性所要求的责任。而就像祁克果所说的,虽然‘跳进上帝张开的双臂’也许是一件很令人害怕的事,但这却是得到救赎唯一的途径。”
   “你的意思是信仰基督教。”
   “是的,因为对祁克果而言,活在‘宗教阶段’就等于是信奉基督。不过对于非基督徒的思想家而言,他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
   盛行于二十世纪的存在主义就是受到这位丹麦哲学家的启发。”
   苏菲看看她的手表。
   “已经快七点了。我必须冲回家去了。妈妈不急死才怪。”
   她向艾伯特挥一挥手,就跑到小船那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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