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北极熊在向PBI的1号摄影车示爱。顶部是用于拍摄图像的Google肩背式摄像机。

　　离开加拿大马尼托巴省丘吉尔镇的小机场才200码的距离，旅行用品公司“前沿北极历险”的总裁约翰·冈特(John Gunter)就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指着白雪覆盖的茫茫苔原说，那里有一个小白点，正沿着一排柳树溜达。我眯着眼睛仔细地瞧，觉得自己看到了他说的白点，但说实话我并不是很确定，难道北极熊不该个头再大点吗？

　　到了镇上后，我就看到它真是无处不在：面包店屋顶的北极熊招牌、餐桌上的北极熊装饰画以及主干道旁的北极熊塑像。这个名叫丘吉尔的小镇，人口仅813人，被称为“世界北极熊之都”，因为自很久以前，这里就是北极熊迁徙的重要通道。

　　丘吉尔镇坐落在哈德逊湾西岸，每年冬天这个海湾都会全部冰封，但一到夏天就完全解冻，冰面沿着逆时针方向解冻，最后才到靠近西面海岸线的地方。这个每年长达数月的冰封地带，就是北极熊的狩猎平台。

　　让全世界及时看到北极熊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就接触到了北极熊这种世界上最大的陆地食肉动物，而且它要吃我，”冈特说道，“父母们会清楚地告诉你哪些地方不该一人独行或夜间活动。”公园管理处也同样这么告诫游客：避开海岸，避开行动不便的地区。“你最应该知道的是，当你凌晨两点离开酒吧的时候，北极熊几乎就躺在你身边，打着哈欠，动作迟缓，”公园的护林员说，“但它们能够在眨眼间就行动起来，达到时速40公里。”

　　当然，人类在北极熊的菜单中排名并不靠前，因为营养价值远不如一些自然生物，例如环斑海豹。但是北极熊现在非常饥饿!因为每年春天冰面融化的时间都在提前，而每年冬天结冰的时间都在推后。科学家们发现，与30年前相比，如今北极熊每年在岸上活动的时间长了30天，而数据显示，在陆地上的每一天它们都要失去两磅体重，换句话说，北极熊原本应该个头更大的。

　　不论是科学家的观测还是游客们的镜头记录都显示出，全球气候变暖已经使得北极熊的身体发生了物理变化。而现在，它将被以360度全景图的形式记录在“谷歌街景”中，以便全世界都可以及时看到这一切。

　　想逃脱北极熊的袭击并不容易，因此，为了观察它们，不论是人员还是昂贵的摄像系统，选择躲在一辆怪物级的汽车里比较合适。对于我们这个团队来说，这个怪物级的汽车就是一辆三吨重的苔原越野车，配有一个366匹马力大缸发动机、一套奥什科什消防车传动系统和差速器，内设长条座椅，车身覆盖铝板，车窗如校巴的窗户。

海冰周期变短导致北极熊的狩猎季节缩短，从而对更大的北极生态系统造成影响。

　　我们想绘制整个世界

　　那是去年10月的一个早晨，当地气温只有华氏24度，我冻得都无法操作笔记本电脑，但“北极熊国际”(Polar Bears International)的野外作业项目主管基施奥费(BJ Kirschhoffer)却勇敢地趴在车顶上，试图把谷歌街景采集器Trekker连接到车顶上。

　　“做这样的事情非常有趣。”基施奥费一边尝试钻第四个螺纹孔一边说道。在他旁边是谷歌技术人员詹姆斯·威尔逊(James Wilson)，别人第一次向我介绍他的时候称他为“一把人肉瑞士军刀”。威尔逊的脸几乎全部藏在了大衣的皮草饰边里，只露出个鼻子，他正在为谷歌街景采集器Trekker临时制作一个铝质框架。

　　我们的越野车是从“前沿北极”公司租借来的，该公司就在丘吉尔镇，他们组装出这种怪物级的车，每年秋天有两个月，他们会驾车载着游客去到丘吉尔镇东边的野生动物管理区游览。在夏季的时候，北极熊就在那个区域中四散游荡，一旦秋季降临，他们就会穿越那片苔原，往哈德逊湾海边集中，等待海面冰封。“北极熊国际”把苔原越野车变成了一个巡回演播室，一边连线许多科学家，另一边连线一个远程教室。“北极熊国际”此次和“谷歌街景”团队合作，也要花费数周时间收集一些影像。

　　作为一款背包版的谷歌街景摄像系统，Trekker包含15个摄像头，它们从一个篮球大小的网格球体上对等地伸出来。这些摄像头每3秒钟拍摄一次，与此同时，低功率激光器跟踪收集3D几何数据，后期软件再将这些照片拼合成360度全景谷歌街景图。谷歌的员工背着这种Trekker设备走遍全球去拍摄制作街景图，这次是乘汽车，他们有时候乘船，有时候甚至乘坐狗拉雪橇。最近，谷歌公司也和加拿大公园管理局合作，开始采集国家公园的影像，加拿大的许多国家公园都非常偏远、人迹罕至。

　　“我们想绘制整个世界，”谷歌街景北极项目负责人卡琳·图克森·贝特曼(Karin Tuxen-Bettman)说道，“我们想拥有最完整的、全面的地图。但我们认识到，我们不可能无处不在。我们还认识到，对于有些地区，我们不如其他团队了解得那么多。”

　　贝特曼裹着一件红色的大衣，上面缀有因纽特语拼写的“谷歌”字样。她顺着摇摇晃晃的梯子爬到了车顶上，去检查各种设备的安装情况。她和威尔逊在这里负责谷歌街景采集器Trekker的启动和正常运行，并培训基施奥费如何使用这套设备，以便在谷歌团队离开的几天里，基施奥费可以继续采集影像和数据。作为一名地理信息系统(GIS)专家，贝特曼的工作是在制图工具和那些试图用数据来讲故事的NGO们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她对这一挑战非常兴奋：“在我看来，如果人们可以离开自己的房子，飞翔起来，然后降落到丘吉尔镇郊外，观看一只活生生的北极熊。这才是现代测绘，这才是技术前沿。”

　　而贝特曼除了是地理信息系统专家外，还拥有环境科学博士学位，因此这次的任务使她格外兴奋。“这是谷歌街景项目首次真正参与气候变化科学研究，”她告诉我，“但即便是我坚信气候变化正在发生，还是倾向于要让数据和影像来讲述这一切。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持续不断地记录，一年、五年、十年，因为我相信十年的时间可以使事物发生非常大的变化。此外，如果‘北极熊国际’未来想要把生态系统测绘带向一个完全不同的领域，那真是太棒了。我感觉自己成为了一名推动者，推动着科技去改变生态系统的测绘方式。”

海冰周期变短导致北极熊的狩猎季节缩短，从而对更大的北极生态系统造成影响。

　　科学家们追踪北极熊

　　广袤的苔原地势平坦，在一片皑皑白雪中点缀着些褐色灌木。我们在丘吉尔野生动物管理区寻觅着那些旧时留下的军用小径，然后沿着这些纵横交错的小径在方圆20英里的范围内徘徊。不久，我们遇到了两辆并排停放的越野车，上面挤满了游客，他们正对着一只北极熊疯狂拍照。当这些游客注意到我们越野车顶部安装的谷歌街景采集器Trekker后，他们动作一致地把镜头对准我们，咔嚓咔嚓拍个不停，还向我们挥手。

　　那只熊还在移动，于是我们的车就跟着它，保持11英里的时速前进。我一直把望远镜对准这只北极熊，它现在正围着一个地势低洼的水塘打转。它转了个方向，接着又转了次向，不断测试着冰面的厚度。然后它在几株柳树下躺了下来。基施奥费把车停了下来并对现状进行评估。

　　基施奥费把车停到了他认为北极熊可能会经过的路上。他的猜测是准确的，过了一会儿，那只熊就蹒跚地向我们走来。当它来到车旁时，一下子站立了起来，足有11英尺高，它用巨大的爪子拍打着车身上的铝板，并把鼻子伸向打开的车窗嗅了嗅。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它转头看了看把 Trekker固定到车身上用的红色带子，并试着咬了两口。

　　我身旁站着的两名北极熊科学家小心地看向窗外，似乎同样害怕。事实证明，即使是他们也很少如此接近北极熊—至少在熊清醒的情况下是这样。

　　“北极熊是非常聪明和好奇的生物，”一位名叫凯文·米德尔(Kevin Middel)的瘦高个生物学家说，“它们想知道自己周围有什么或正在发生什么。我们可以在相机中看到这些。它们会把鼻子凑到相机前嗅来嗅去。”米德尔在安大略省自然资源部工作，他平时负责在哈德逊湾南部研究北极熊。那边的北极熊数量和这个地区差不多。米德尔会麻醉那些母熊(公熊脖子太粗，导致项圈非常容易滑落)，给它们戴上GPS项圈，每天追踪它们的位置。

　　米德尔说，科学家们追踪北极熊已经有相当长一段历史了，而这些努力对研究熊的行为非常重要.“它们是一种非常神秘的物种，因为它们会去到冰面上，离开岸边相当远一段距离，”米德尔说，“在此之前，我们一小时接一小时地不停观测，就是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如今我们能够看到它们去到了哪里，哪些边界把它们划分到了不同区域。”通过对比追踪数据和卫星照片，科学家们还能够看到它们是如何根据冰情变化来移动的。

　　西哈德逊湾是最容易接近北极熊的地方，因此这里的研究数据可以一直往前追溯近40年。在这个地区，春天解冻的日期总在提前，随着无冰季逐年延长，北极熊的数量也一直在持续下降，从1987年到2004年下降了22%。《环球变化生物学》杂志去年发表的一篇论文指出，如果西哈德逊湾的春季融冰日期以目前的速度持续提前，那么到了2050年这个地区可能就没有北极熊了。

　　沿着北极海岸的开阔水域，即使在夏季，海冰也不会完全融化。但是，美国杨百翰大学的研究生杰伊·奥尔森说，那片水域远离大陆架和北极熊的传统狩猎场地。奥尔森之前在美国阿拉斯加附近的波弗特海和楚科奇海研究北极熊。他指出，气候变化带来的无冰期延长导致所有北极熊都在经历一场快速消耗战，迫使它们靠体内储备脂肪维生。而在过去几十年中，北极地区的变暖速度是全球平均速度的两倍，海冰在加速消失。如今，海冰边缘距离海岸越来越遥远，有时甚至远达数百英里。夏季海冰面积在2012年创下新的历史最低纪录，虽然在2013年略有回升，但依然难掩30年来整体大幅下降的趋势。

　　那只名为埃莉诺的熊

　　一天上午，谷歌团队为取景器Trekker更换了新电池，开着越野车向哈德逊湾的海岸进发。路上大家听到无线电中传来持续不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埃莉诺，很像是埃莉诺。”一名司机说道。接着就看到了那只名为埃莉诺的熊，它正把鼻子深深地埋进海边的一大堆海带里。

　　来自“猫头鹰研究院”的野生生物学家丹佛·霍尔特(Denver Holt)拿着双筒望远镜观察着埃莉诺。“基施奥费，评分如何？”他问道。基施奥费把镜头从眼睛上移开，说道：“肚皮圆润，臀部肥大，我认为这个可以打三分。”每年到了这个季节，能得三分，对于一只北极熊来说，并不算差，毕竟最高分是五分。这套评分标准由“北极熊国际”和“世界自然基金会”(WWF)联合制订，以便研究人员可以对北极熊的健康状况进行初步评估。不过，研究人员，往往会把熊麻醉，然后近距离观测，他们使用的是一套更精确的评估标准，例如体长、腰围，还要分析一下脂肪样本以及它们都吃了什么。

　　研究人员已经确认，在哈德逊湾附近生存的北极熊，整体身体状况在过去二十年中都持续恶化。随着冰期越来越短，它们上岸时的体重也越来越轻。在南哈德逊湾地区，虽然研究数据没那么充分，但也呈现出了相同的老龄化趋势。

　　埃莉诺是真正放低了姿态。一只乌鸦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似乎想加入到北极熊的就餐活动中。但埃莉诺几乎没抬起过头。在我看来，海带与海豹肉相比，只是道可怜的开胃菜。米德尔证实了我的想法。“它们将尽量吃光一切能吃的东西。”他说，但是海带中并无北极熊所需要的营养价值。最近研究表明，陆地上的熊会扩大自己的饮食范围，甚至去吃雪鹅和鹅蛋。“但他们无法靠鹅蛋来补充所需能量，”米德尔说，“在整个冬季，他们需要吃下相当于43只环斑海豹那么多能量的食物，以便熬过整个没有食物的夏季。那要是折算成鹅蛋，可是相当相当多的。”

　　后来我咨询了“北极熊国际”的首席科学家史蒂夫·安斯特拉普(Steve Amstrup)，他也证实了这一点。海冰除了是北极熊生存的重要条件之外，也是决定其他许多生物命运的关键，其中包括藻类和浮游植物，它们形成了北极食物链的基础，而环斑海豹和海象也需要海冰来繁殖和养育后代。去年8月发表在《科学》杂志上的一篇论文还概述了海冰消失造成的一些间接影响，包括在一些物种中造成更严重的遗传隔离、加快了病原体和疾病的传播、强化了相邻土地的变暖等等。不过安斯特拉普比较乐观，他的研究观点是，在海冰消亡过程中还未发现引爆点，即不可逆转的临界点。相反，全球平均温度和海冰之间存在线性关系，只要能控制前者，就能保住后者。

　　这就是为什么“北极熊国际”会欢迎谷歌团队及其先进设备加入到气候变化科学研究中来，该组织每年向数千名学生传递着苔原的信息，而谷歌则可以利用街景画面向全世界传递信息。贝特曼说她想利用几年时间收集更多的街景影像，以便为研究气候变化提供一个窗口。

　　就在此时，“北极熊国际”的连线课程进入了问答阶段，一名四年级的学生提问：“目前的科学技术能够阻止海冰过快融化和推迟结冰吗？”每个人都停了下来，思考着，然后米德尔给出了一个答案。“科技能够记录正在发生着什么，但只有人类才能去做决定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他说，“科技可以帮助我们做这些决定，但它不会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