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故事讲的是一种鸟类，一个谜题，还有一幅画。这幅画非常神奇地解开了这个谜题，就是：秃鹫是怎样找到食物的。

vulture1.jpgRobert Krulwich/NPR

　　1820年那会儿，在美国，所有人都知道答案。秃鹫是食腐动物，它们吃死掉的东西，死掉的东西有味儿。秃鹫在空中慵懒地飞翔，那是在捕捉气味，它们靠着自己灵敏的鼻子来找午餐。这是常识嘛。

　　但是，约翰•詹姆斯•奥杜邦（John James Audubon） 的看法不同（他很快就要成为一位著名的鸟类绘画家）。他经常在树林中行走，当他遇上秃鹫时，明明这些秃鹫应该能闻到他过来了，可它们却无动于衷。他说，自己总是要走到离秃鹫非常近，只有在秃鹫清楚地看到自己之后才会受到惊吓并飞走。

　　为什么会这样呢？奥杜邦怀疑，秃鹫的嗅觉并不很好，甚至有可能它们根本就什么也闻不到。于是，他设计了一项实验。

　　他找了些鹿皮，并把它们包在稻草外边，做成了一个鹿抱枕。然后他把整个东西缝起来，做了一只鹿头，捏了两团粘土球然后在上面画上眼睛，最后把这具“尸体”拖到了草地中间，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

vulture2.jpgRobert Krulwich/NPR

　　按照本杰明•乔尔•威尔金森（Benjamin Joel Wilkinson）在其2013年的书《腐尸之梦2.0》（Carrion Dreams 2.0）中的记载，一只秃鹫很快就出现了，它从天而落，接近那一大包干草，啄了一两下，然后开始撕扯抱枕，把针脚都扯烂了，直到——奥杜邦写道——“一大堆谷糠和稻草都散落了出来”。不过，当然啦，肉是不会有的。那只鸟似乎很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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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的东西看着很像一顿美餐，但秃鹰把稻草翻了个遍之后就飞走了。接着，奥杜邦看到，它飞扑下来抓住了一条细瘦的袜带蛇（活的蛇会散发气味吗？），并带着自己的猎物飞走了。显然那只秃鹫看得见，它的眼睛非常出色。但它的鼻子又怎样呢？现在奥杜邦对此很感兴趣。

　　于是，他尝试了第二个实验。

　　在一个炎热的七月天，他弄来一头死猪，把它拖到草地上，并用甘蔗杆把它遮了起来。臭味很浓重——非常浓重——但却看不见。秃鹫们在天上来回盘旋，却没有一只下来享用食物。狗倒是来了，但秃鹫一次也没有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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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奥杜邦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这些鸟类嗅觉的灵敏被严重地夸大了，而且，如果说它们能闻到处于某个距离之外的东西的话，它们视力所及的范围则更加远得多。”

　　威尔金森告诉我们，奥杜邦在1826年12月16日在伦敦向一个团体做了正式演讲。结果观众们对此非常感兴趣。在当时，秃鹫是农场上重要的“清道夫”，不论是在英国还是在美国，很多农民都对这种鸟儿有自己的强烈看法。有些人觉得奥杜邦的主张很大胆，而且很迷人。而另一些则认为他实在错的离谱——英国作家查尔斯•沃特顿（Charles Waterton）就写到，他荒唐得“该被鞭子抽一顿”。怒火熊熊燃烧。沃特顿的支持者们开始自称为“鼻党”，他们给报纸投稿，讲述自己看到秃鹫一路闻味一路找到食物的经历。他们说：奥杜邦的实验存在着明显的漏洞。

　　奥杜邦的支持者们，现在成了“反鼻党”，认为奥杜邦的实地工作对秃鹫的嗅觉提出了严肃的质疑。他们说，需要做更多的实验。于是人们真的那样做了。在南卡罗来纳州的查尔斯顿，该市最德高望重的鸟类学家约翰•巴赫曼牧师（the Rev. John Bachman）指定了一批当地的教授、医生和查尔斯顿市知名哲学团体的成员们来调查这个问题：秃鹫到底是不是用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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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尔斯顿的黑秃鹫很多。在1833-34年的那个冬天，几个当地的小孩打死了一只秃鹫，大人拿走了秃鹫的尸体，用稻谷壳把它盖住，并把它放在一个很明显的地方。尸体散发出气味，却看不见。而就像奥杜邦所预测的那样，鸟儿们并没有下来吃。

　　接下来，他们拿了一大片腐肉并把它放在一个平台底下（空气可以流通）。据他们之后的形容，气味飘得“又远又广”；附近的鸟儿很多，但是，观察了25天，却没有一只秃鹫下来光顾。狗找到了这块肉，鸟却没有。

　　接下来是我最喜欢的一刻。我不知道巴赫曼牧师（不是奥杜邦——如果是奥杜邦干的那就更赞了）受了什么鼓励，他找了一位当地的艺术家，画了一幅《秃鹫的完美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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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画表现的是一只肥羊，扒了皮、开了膛的肥羊，而且看得出来里边会有美味的内脏。简直是秃鹫版的深夜报社。接着这群人把那幅画拿到院落或草地上，把它在地上放好，朝着天空。秃鹫立刻就注意到了。

　　一群秃鹫扑了下来，落在地上，并“开始努力撕扯那幅画。”它们看得到好吃的羊肚，但不知怎的，明明看到的东西却不在那里。它们又啄又扯，然后“好像非常失望和震惊”，巴赫曼的报告如是说。他承认，“整件事情其实非常的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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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搞笑这一点是真的，因为人们把这套实验重复了五十多次次；他们本来还想继续的，但是那块肉越来越难闻，而且据巴赫曼说，他和他的团队“担心如果再继续下去，他们可能会冒犯到邻里。”但在结束之前，就为了看看效果，巴赫曼把画布放在了“离放肉的地方不到5米以内。”我脑补了一幅画面：一边是用一块薄薄的布盖起来的一堆腐肉，另一边是一幅油画，两者之间的距离近得一伸手就够得着，而所有的鸟儿的关注点都是艺术。

　　或者说，其实是食物的艺术版本。真的食物毫无存在感。巴赫曼写道，没有一只鸟儿“表现出一点点迹象，自己能闻到那块近在咫尺的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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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斯顿的学者们看够了。在1934年3月，他们给伦敦的《自然史杂志》（Magazine of Natural History）寄去了自己的论文，声称发现了秃鹫“完全是依靠视觉找到食物的，并不是嗅觉。”所以奥杜邦取得了胜利。在这些实验之后，英国和美国的人们改变了自己对秃鹫的看法，只不过……

　　后来人们发现——因为大自然未必总是非此即彼的——某些秃鹫确实拥有嗅觉。奥杜邦和查尔斯顿的团队所看到的很可能都是黑秃鹫，它们依靠眼睛而非鼻子来觅食。但另一种秃鹫——红头美洲鹫能闻见气味，并一直使用这一感官觅食。而怪异的是，做出这项发现的是一群在得克萨斯州为联合石油公司工作的工程师。在20世纪30年代，他们建议在一条输油管里添加芳香的有机物，这样，一旦油管泄漏了，红头美洲鹫就会聚集在泄漏的地方，发出信号，“这里有问题！”石油公司尝试了这个建议，真的有效。他们认识到，美洲鹫能闻到加香了的石油。

　　看起来，好的实验不一定都是专业人士才能做。各种业余人士——画家、医生、官员、打鸟的熊孩子、石油工程师和观鸟爱好者——都一样能热情地参与进来并发现秘密的所在。而如果是关于大自然的谜题——即便是秃鹫的谜题——每个人都会想要知道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