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中国是少数仍然允许象牙合法贸易的国家之一，今年二月，中国政府宣布对非洲象牙实行为期一年的禁止进口令，并在上个月进一步承诺“几乎完全停止象牙的进出口”。但是，只要贸易仍然存在，偷猎就不会停止，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最快根除中国境内的象牙贸易？

　　上个月，一位被控从坦桑尼亚走私700根象牙的中国妇女被逮捕，意味着打击非法象牙贸易的战争又取得了一定进展。在中国，象牙被视为珍品——牙雕的陈设、筷子和首饰已有超过三千年的历史。

　　这次逮捕，以及许多与之类似的事件将中国政府放在了尴尬的境地。中国的官方立场是承诺协助制止非法的大象猎杀，并且已经采取措施，停止进口非法象牙。但在2006年，中国文化部将象牙雕刻列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样一来，中国政府仍在支持着“合法”象牙在国内的销售和使用——而且，有时还会购买国际上缴获的象牙，转卖给雕刻者。在中国，有34家官方指定的合法象牙制品生产商，还有130家拥有授权的经销商，每年卖出成吨的合法象牙制品。

　　中国政府认为，非洲的大象数量足以满足常规和合法的可持续象牙贸易需求，因此，中国国内的象牙贸易不会导致盗猎增加。中国政府要求每件象牙制品都要进行登记、取得许可证，证明其来自合法的渠道才能销售。受到官方支持态度的鼓励，象牙业将购买象牙制品包装成了一项明智的投资方式，向公众推广。2009年，中国在争议中获得了《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的批准，从非洲南部的多个国家购买并进口了62吨象牙。

　　这一姿态的问题是，合法的象牙市场鼓励了偷猎，令非法象牙不断进入市场。中国的调查显示，在有象牙销售许可证的店铺中，有三分之一仍然在销售非法象牙，此外，数十家没有许可证的象牙经销商仍在经营象牙制品。

　　大象死亡数量的记录以及缴获的非法象牙数量证实了黑市的规模。每年都有上万头大象被盗猎，盗猎来的象牙中许多被走私到了中国和东南亚地区。就在今年五月，中国政府在北京粉碎了超过半吨缴获的象牙；去年一月，政府在广州销毁了超过六吨象牙。

国家林业局和海关总署在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联合销毁査没象牙。

　　在今年五月的销毁行动中，中国政府宣布希望加大保护大象的力度，并承诺逐步禁止国内的合法象牙贸易。就在上个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访问美国时，还进一步同意采取“显著和及时”的措施，关停国内的象牙市场。民意似乎也对全面禁止象牙贸易表示支持，但与此同时，象牙生产商和经销商手中的存货——2009年获《公约》批准以来积累的40吨合法象牙原料和半成品——也必须得到处理。

　　中国现行法律的目的是保护新建立的市场经济，并不允许简单关闭注册的象牙生产商和经销商。相反，必须让象牙去商品化。

　　象牙去商品化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政府应当考虑的方法：以强制回购的方式，由政府将市场上所有的合法象牙库存一次性购回。随后政府可以视情况将它们移交给博物馆。回购完成后，不再允许任何形式的象牙贸易，市场上的所有象牙制品都为非法。这种方法的执法过程更简单、经济，也更加高效。牙雕依然可以作为国宝陈列在博物馆中，也可以在学校作为教具，传承中国文化遗产和宣传保护生物的重要性。

　　如此举措的成本是多少？在2009年，购买合法象牙存货的价格是每千克1350美元。再加上期间库存和管理的费用，今天每千克2100美元的回购价格是较为合适的。以此计算，回购所有象牙原料的花费大约在8400万美元左右，此外，在现行市场价格下，还另外需要5亿美元来购回所有象牙制品。

　　2014年1月6日，中国国家林业局和海关总署在广东东莞集中销毁了近年来在执法行动中查没的6.1吨象牙及其制品。这是中国首次公开销毁象牙。图片来源：新华网

　　整体费用似乎很高，但中国政府经常在“生态补偿”项目上花费数十亿美元。比如，补贴农民和土地拥有者停止耕种贫瘠耕地，改为植树种草（“退耕还林”、“退耕还草”项目），地方政府也拥有用于生态保护和生态系统管理的资金。根据一些估计，中国已经在这类项目中花费了1000亿美元，在这样的背景下，为消除象牙消费花上6亿美元左右并不算大数目。而且，如果需要的话，这个数字还能降低：其中一些资金可以用来重新训练国营的牙雕生产者，生产象牙的替代产品。

　　在习近平主席上个月与奥巴马总统达成的协议中，美国（中国之外的第二大非法象牙市场）宣布会加强对大象制品入境的限制，其中包括狩猎纪念品。象牙的文化意义，以及对象牙本身的价值珍视由来已久，就像作家约瑟夫·康拉德在《黑暗之心》中写到的那样：“‘象牙’这个词在空中鸣响，人们耳语着这个词，人们在叹息中诉说着这个词。你会觉得他们正在向这个词祈祷。”将象牙的文化价值与经济价值区分开来并非易事，但为了拯救大象，我们必须尝试。

　　关于作者：作者张立教授是北京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国际保护生物学会中国委员会秘书长。张立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象专家”：他曾凭借思茅亚洲象栖息地保护项目获得福特汽车环保奖，是《濒危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非法猎杀大象监测项目技术专家组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