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里有很多关于犀牛角的药用价值记载，犀角治小儿惊痫不知人，迷闷、嚼舌、仰目者；伤寒热毒内盛，身发赤斑；太阴温病，神昏谵语者……我国鲜有犀牛，犀角可谓更加珍贵（中国境内已经没有野生犀牛，最后一只在1922年因人类猎杀而灭绝）。

　　不过，在目前科学指导的循证医学（Evidence-based medicine）中，犀牛角没有任何药用价值。传统医学中那样当做春药，或者治疗发烧、抽搐，都被证明没有效果。1993年，中国卫生部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中，正式删除了犀角部分的内容，犀牛角从此也算退出了中医药的历史舞台。

　　如果有人还是坚信犀牛角的药用价值，其实啃一啃自己的手指甲吃点儿头发得了，反正都是角蛋白（keratin）组成的……

　　文/SANDY ONG

　　译/Charlotte

　　校对/药师

　　这样的一只犀牛角（8磅）在黑市上可以售价高达30万美元。图源：getty images

　　拐进懒翁街【懒翁街（Lãn Ông street），位于河内古街中心区。译者注】时，有两样东西使我震惊。其一，这里与河内的旧城区相比尤为寂静：摩托车流的时断时续，灯光也昏暗许多。其二则是这里的气味：空气中有些许霉味，有时又带着甜味，毫无疑问，这些味道来源于草药。

　　走在越南“传统药材街”上，道路旁的屋店【店屋（Shophouse）是常见于东南亚的乡土建筑，多为两至三层高，一楼作店铺使用，二三楼为民居。 译者注】堆满了草药和药材。玻璃瓶中装满了深色的药膏。红参和洋蓟茶被装在纸盒子里。塑料袋中塞满了罗汉果，莲子和条状树皮。而我前来寻找一种并不常见的东西：犀牛角。

　　尽管在越南，贩卖犀牛角是被明令禁止的。但只要你知道如何找到它，你就可以买到。东南亚国家是世界上最大的犀牛角消费地区，非法贸易的猖獗，也加剧了南非的偷猎危机，仅去年一年，就有超过1000头犀牛被猎杀。在最近的一次突袭行动中，警方在越南首都河内查获了两只被冷冻的老虎幼崽，四头狮子的皮毛，以及近80磅的犀牛角。

　　为阻止盗猎者的射杀，一只被割掉角的犀牛。在南非，仅去年一年，就有超过1000头犀牛被猎杀。图源：Siphiwe Sibeko

　　越南政府如今正面临着国际上带来的巨大压力，他们需要在犀牛的数量尚可亡羊补牢前，解决这场偷猎危机。但是向犀牛角的购买者施压是一项挑战。犀牛角曾受到越南老百姓的追捧，它们在懒翁街的传统药店里很常见，并且在其他地区，犀牛角也会作为特殊的原料被添加在草药中。但如今，富有的年轻商人推动着需求——他们对犀牛角的兴趣远远超出了其宣称的药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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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被偷猎者劈掉角的犀牛。图源：getty images

　　自2007年以来，非营利组织——国际野生物国家贸易研究组织（Traffic）一直在研究越南的犀牛角消费模式。该组织最近的一次大型调查于2013年在河内市及胡志明市进行，涉及720人次。此次调查共发现四种主要推动犀牛角消费需求的人群：有相信犀牛角可治愈癌症的；也有年轻母亲用犀牛角来治疗发烧的孩子；富裕之人则将其视为“有利于健康和治疗宿醉的补药”；还有些富有的商人们将其赠送给上司，并由此获利。

　　由国际贸易中心于四月发布的最近一份报告显示，调查范围得到了进一步的缩小。在采访了249名买家后，国际贸易中心（ITC）得出如下结论：犀牛角的主要买家多为有钱人，或购之于家用，或以礼相赠他人。

　　越南富人的数量每年都不断增加。自1990年以来，越南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以每年7%的速度稳步增长，并因此成为世界上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常被称为“亚洲的下一只老虎”。在过去的16年里，拥有超过3000万美元可投资资产的超高净值人士的数量增长了320%，这一比率比中国和印度都要高。

　　但有些事情在“犀牛葡萄酒协会”（rhino-wine associations）上发生了。越南的暴发户们常聚于此，狂欢炫富。在那里常用犀牛角粉与酒或水混成饮品，豪饮一番。甚而有派对上的传闻言，将犀牛角粉像可卡因般吸食。这也许是危言耸听：“这倒不是一种纯粹拿来品尝的饮品，而是用作于预防或治疗宿醉的补品，” 国际野生物国家贸易研究组织（Traffic）的越南办公室负责人马德龙·威廉姆森（Madelon Willemsen）说。“他们会说，‘嘿，我有一些犀牛角，给你一些。这样我们今晚便可以一醉方休，保证你明天还不会宿醉。’”

　　“通过Facebook、在线论坛或电子商务网站，我们很容易就能获得犀牛角。”

　　威廉姆森向我们展示了由她的团队所调查的犀牛角买家中收集到的一些证据。其中，一名男子回忆说，他的一位朋友担心他常因工作应酬讨好客户而不得不喝酒，便赠与他一小块犀牛角。他先用一种特殊的陶瓷碗将角磨碎，然后把粉末溶解在水中，最终将其冷藏起来。早晨在一番豪饮过后，他又喝下了调配出来的犀牛角水。“我感觉比以前都好，而且我还能再参加一个派对，下午还能再和宾客小酌一番，” 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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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科学证据表明，犀牛角粉有缓解宿醉的功效。图源：getty images

　　1800多年前，犀牛角首次在中医药典中被提到——但其功效对于缓解宿醉没有任何作用。加州整合大学的中医学教授史蒂夫·吉文（Steve Given）解释道，这些角“常用于治疗高热惊厥（febrile seizures）、高烧及因身体内热而影响血液状况等病症。”

　　传统医学的一个核心原则在于体内的阴阳平衡。犀牛角被认为有“性寒”的特性，据说，它们非常适合用来降低体温和清除体热。“但是关于它是否有退烧功效的研究非常具有局限性，”吉文说道。这不足为奇，因为大多数的犀牛角尽管外观华丽，其本质为角蛋白，在人的头发和指甲中也存在着相同的非治疗性蛋白质。

　　尽管在古代医学文献中被提到，但犀牛角“从来没有在传统医学中起到重要作用”，来自康涅狄格南部州立大学的历史学教授米歇尔·汤普森（Michele Thompson）说道，她同时也是《越南传统医学：社会史》（Vietnamese Traditional Medicine: A Social History）一书的作者，“使用犀牛角实质上仅仅只是一种潮流”。

　　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犀牛角还鲜为人知 。由于亚洲范围内实施的各种贸易禁令以及从官方传统的药物清单中去除犀牛角的举措，使得犀牛角的需求量很低。但在2008年，有传闻说，犀牛角奇迹般地治好了一位退休政治家的癌症后，其需求量突然膨胀，价格暴涨到每千克10万美元。

　　但自那之后，这种传闻便日渐平息了。传闻中犀牛角拥有治愈力量的大肆宣传也逐渐湮灭——这种转变在懒翁街的商铺里得到了印证。大多数店主在我走近询问有关犀牛角的时候，便会使劲地摇着头，挥手示意让我离开。我问了超过10个人，只有一个人告诉我——如果我可以以3500美元/100克的价格出资购买，那么她可能有我想要的东西。而我必须在明天早上给她打个电话，并于上午10过来取货。这一切听起来都很可疑。

　　“这是送给上级或同事的理想物品，或者也可以用来贿赂行事。”

　　“当你去传统的药店时，你需要有熟人帮忙，” 保护野生动物慈善组织（WildAct）的创始人阮庄（Trang Nguyen）说道。不过如今，人们通过Facebook、在线论坛或电子商务网站，很容易就能购买到犀牛角。” 从实体店到虚拟商店的转变，这或许也象征着犀牛角消费者群体的转变——从更保守的、相信草药疗法力量的老一代，转向那些金钱至上且精通技术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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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Giphy

　　国际野生物国家贸易研究组织（Traffic）很好地诠释了这一趋势。在2014年发起的最新一轮活动中，该组织将目标群体定为35岁至50岁的都市商人。在机场和城市广告牌等人群拥挤的地方，他们展示了一幅幅印有西装革履、衣着光鲜的男人们的黑色海报，并提出像 “性格源自内在” 等口号。这项运动被称为“元气行动” （Chi initiative），它驳斥了犀牛角所赋予的权力或地位的观念，从亚洲的“气”（chi）概念援引而来，气聚而化生万物，散而归于气之本体（来源于王廷相 “气本论”思想，译者注）。“所有的力量均来自于内，区区一小块犀牛角岂能有如此功效，”威廉姆森解释道，该场运动的目标受众群体已经超过500万人次。

　　她的团队则计划在年底继续推出“元气行动”的下一个阶段。他们将继续与中央政府的宣传部和教育部合作，但这一次，受众群体将集中转移至政府官员身上。在未来几个月的另一项计划中，世界银行还将寻求他法以减少越南公务人员的犀牛角消费量。

　　越南政府也已经采取措施来整治非法贸易：2012年，它与南非签署了一项协议，以便更好地抑制犀牛角走私。2014年，它与另外45个国家签署了关于非法野生动物贸易的伦敦宣言，这表明了越南将致力于解决野生动物犯罪问题的立场。但是，将政策落实的进程极其缓慢——迄今为止，没有任何非法交易者被起诉，而且自去年7月以来，一项新出台的对贩卖人口予以严惩的刑法一直被无限期地延迟颁布。

　　“当犀牛角被当作是一种身份象征时，它便成为了一种可以给上级或同事，或者被用作贿赂行事的理想商品，” 威廉姆森说道。“很显然，政府也是贸易链中的一环。”

　　图源：sustainablepu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