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下旬，在墨尔本市外的雅拉湾公园，几十只气喘吁吁、呼吸困难的灰头狐蝠挤在一起，忍受着43度高温的炙烤。三天内，约4500只狐蝠（包括上图的很多狐蝠）在公园里丧生。

　　摄影：DOUG GIMESY

　　撰文：NATASHA DALY

　　在澳大利亚墨尔本中心外的雅拉湾公园里，生活着3万只灰头狐蝠；它们像往常一样，迎来了早春。

　　9月和10月，是澳大利亚的春季，也是狐蝠的最佳生育季节。这些身长28厘米的小家伙沿着海岸线，从越冬地回到了公园。狐蝠妈妈们像往常一样生育幼崽，生物学家Stephen Brends说道。他负责监测维多利亚州灰头狐蝠的情况，其中也包括雅拉湾公园，这里是狐蝠的重要栖息地。到目前为止，一切如常。

　　“接着，惨剧降临，”Brend说：“气温太高，发生得太快了。”

　　蝙蝠救援者Tamsyn Hogarth在雅拉湾公园里抱着一只小灰头狐蝠。Hogarth经营着一家狐蝠救援康复诊所“夜间飞行”。12月，她和其他志愿者从公园救出255只狐蝠宝宝。

　　摄影：DOUG GIMESY

　　12月，无情的热浪席卷了墨尔本，无法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的狐蝠纷纷死去。就在圣诞节前三天里，气温超过43度，公园里的4500只灰头狐蝠死亡，占种群数量的15%。

　　公园狐蝠的悲剧与澳大利亚全境野生动物的遭遇如出一辙，突显了极端高温的危险，对于某些物种来说，高温与火灾一样，都会带来致命后果。热浪和火灾正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在全国范围内肆虐，而澳大利亚特有的动物正在成为受害者，无论体型大小、速度快慢。这是澳大利亚有史以来最炎热、最干燥的夏季。随着全球变暖，大规模火灾变得越来越频繁，森林火灾季节也越来越长。

　　12月下旬，雅拉湾公园，墨尔本大都会消防队的消防员正在向聚集在树干上的蝙蝠喷水，试图给它们降温。

　　摄影：DOUG GIMESY

　　灰头狐蝠已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列为易危物种，而雅拉湾公园事件绝非个例。“阿德莱德的种群情况更糟，”Brend说。西悉尼大学的动物生态学副教授、澳大利亚蝙蝠协会主席Justin Welbergen说，从去年11月到今年1月，几千只狐蝠宝宝死于高温天气。1月4日，在新南威尔士州悉尼及周边地区，气温升至破纪录的49度，多个栖息处的几千只狐蝠宝宝同样没能逃过这一劫。Welbergen的团队负责监测高温下狐蝠的情况，他们正在计算最终死亡数量。

　　今年夏天的极端高温和大火已经危及澳大利亚整个东海岸，即狐蝠的主要栖息地，“2019年出生的这一代蝙蝠可能将不复存在”Brend说。约80%的狐蝠宝宝在10月出生，去年年底，热浪和大火袭来时，它们还很弱小，很脆弱。

　　野生动物救援者Kate Chamberlain正在雅拉湾公园里，给一只脱水的灰头狐蝠补充水分。

　　摄影：DOUG GIMESY

　　热浪中的煎熬

　　事实上，狐蝠根本无法忍受在热浪中待上一整天。Brend告诉我们，狐蝠忙碌了一个晚上，吃饱了花蜜和水果，在凌晨5:30破晓时分，回到树上。上午8:00，栖息处的温度越来越高，狐蝠不得不扇动翅膀降温，但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感到疲惫。到了中午，它们已经精疲力尽，而气温仍在攀升。狐蝠开始喘息，导致脱水情况加剧。

　　此时，它们可以飞到河边喝水（雅拉河流经2.6平方公里的公园中央），“但就像我们迎着热浪跑去商店一样”。飞行需要能量，疲惫不堪、脱水的狐蝠会选择待在原地。

　　痛苦的狐蝠开始恐慌，试图找一个凉爽的地方。Brend说，狐蝠妈妈把孩子放在树枝上，然后飞走，寻找更凉快的树干。它们互相跟随，一旦在树干上发现了一只狐蝠，就会向其它狐蝠发出信号：这里可以避难。于是，它们渐渐聚拢在一起。“就像橄榄球混战一样，在观察者眼中，这很愚蠢。”最先待在树上的狐蝠现在被几十只同类包围，几乎窒息。

　　“从那时起，一切都失控了，”Brend说。就在那个时候，他带领着公园工作人员和志愿者组成的团队，介入进来，试图通过喷水让它们分开，降温并缓解口渴的问题。

　　雅拉湾公园管理员Stephen Brend经过一辆装满狐蝠尸体的手推车，这些尸体是他和志愿者从地面拾到的。Brend是维多利亚州灰头狐蝠项目负责人，他把公园里这三天的死亡事件称为“大屠杀”。

　　摄影：DOUG GIMESY

　　树上的惨剧

　　12月20日的情况最糟糕，三天里，高温杀死了4500只狐蝠，“温度一直降不下来”，Brend说。晚上9点，团队还在喷水。但周围漆黑一片，树枝掉了下来，灌木丛里有毒蛇。“我们不得不取消作业，什么都看不到。当时是38度，我们非常苦恼，这简直就是屠杀。”

　　“一只狐蝠掉了下来，其他狐蝠也随之纷纷落下，在相互挤压中窒息。树下已经死去或正在死亡的狐蝠至少有几十只，甚至上百只，”墨尔本的摄影记者Douglas Gimesy说道。他记录了去年12月的救援行动。“你低头看着它们，它们也抬头看着你。它们在窒息，在升温。志愿者们走过去，把尸体分开，找出幸存者。但救援人员只有二三十人，狐蝠有4500只。这就像战场，悲伤、痛苦、令人无法呼吸，更可悲的是，你知道这种事情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Tamsyn Hogarth也参加了救援工作，她说：“有时候我们能及时赶到，有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狐蝠在我们手中死去。”第三天，也就是12月20日，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Hogarth是墨尔本“夜间飞行”（Fly By Night）的经营者，这个野生动物收容所致力于救援、康复和放归灰头狐蝠。在去年12月雅拉湾公园极端高温事件中，她和其他志愿者共救出了255只狐蝠宝宝。目前，维多利亚州24名志愿者正在照顾它们。这些狐蝠宝宝的年龄从2周到12周不等。

　　野生动物救援者Kate Chamberlain和Treycee Baker正在检查一只灰头狐蝠的尸体。他们1月初在雅拉湾公园发现了这只死去的狐蝠。它的翅膀被撕裂了。

　　摄影：DOUG GIMESY

　　热浪致死是正常现象，但这次不一样。

　　在雅拉湾公园，狐蝠因气候炎热而死亡很常见。Brend说：“我们一直担心高温事件。只有熬过酷暑，才能算过了夏天。”例如，去年夏天，几百只狐蝠死亡。一项研究发现，1994年至2007年，澳大利亚大约3万只灰头狐蝠死于极端高温。

　　红点：截至2020年1月6日，澳大利亚境内探测到的火灾地点。

　　棕色区域：灰头狐蝠的活动范围。

　　Sources: NASA; IUCN

　　但今年的极端高温恰巧在生育季节之后，导致了极高的死亡率。Brend说，因为狐蝠宝宝仍在哺乳中，而它们的妈妈已经精力耗尽，所有狐蝠，无论是父母还是宝宝都更加脆弱。12月的第一个周末非常热，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气温都很高；12月20日，雅拉湾公园更是达到了破纪录的43度，最终导致了三天的死亡事件。

　　“对于这个物种来说，这种情况很可怕，而且在它们的全部活动范围里，都出现了这样的现象，”Brend说。虽然大火没有蔓延至雅拉湾公园，但狐蝠大部分栖息地都位于澳大利亚东海岸的火灾地带。

　　在雅拉湾公园里，一只灰头狐蝠妈妈挂在树枝上，宝宝紧贴在它的胸前。大约80%的狐蝠出生于10月。12月的极端高温意味着，新出生的狐蝠遭到了重创，它们还要依靠妈妈才能存活。

　　摄影：DOUG GIMESY

　　这张特写拍摄的是灰头狐蝠脆弱的膜翅。狐蝠会拍打翅膀给自降温，翅展超过90厘米。但不断地拍打翅膀会让它们精疲力竭。

　　摄影：DOUG GIMESY

　　现代旅鸽？

　　2019年5月的一项全国调查估计，澳大利亚约有58.9万只灰头狐蝠。虽然数量不少，但它们面临着一系列威胁，从日常的极端高温事件，到被困城市基础设施，比如网和带刺铁丝，还有一些居民视之为害虫，不断骚扰。

　　狐蝠是游牧民族。它们大部分活动范围如今已被火海包围。很多狐蝠冬天会飞到北方，栖息在沿海地区的森林里，而现在只剩下一片枯木。“森林大火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摧毁了它们的食物来源，”Welbergen说。“它们没有避难所，”Brend说：“不是说墨尔本情况很糟糕，但新南威尔士州北部就没问题——真实情况是，所有地方都不好了。”

　　“可能不久之后，种群数量就会下降。我不想危言耸听或者大惊小怪，是的，狐蝠仍有成千上万只，但我们没有理由再这么自信。”

　　“我们担心旅鸽的情况会再次上演”，Brend说。旅鸽曾是北美数量最多的鸟类，19世纪被人类猎杀至灭绝。

　　灰头狐蝠挂在雅拉湾公园的树上。2019年12月之前，这里生活着约3万只狐蝠。它们对于森林生态系统有着重要意义：狐蝠是种子传播者，会为树木授粉，宛若夜间园艺师。

　　摄影：DOUG GIMESY

　　“狐蝠需要森林，森林也需要狐蝠”

　　对于森林而言，狐蝠很重要。“它们发挥着巨大的生态作用，就像在晚上活动的蜜蜂一样，”Brend说。它们是种子传播者，会为树木授粉，宛若夜间园艺师。“狐蝠需要森林，森林也需要狐蝠。”

　　现在，澳大利亚正值盛夏。“我们将继续为这些倒挂着朋友奋斗，”在家照顾五只狐蝠宝宝的Lawrence Pope说道：“但情况看起来非常严峻。”

　　“这是恐怖的一年，所有物种都在苦苦挣扎。这很可怕，”Brend说：“我们觉得很热，它们也是，这一切简直像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