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称，旅行者可能会发现很难对当地人产生同情。在本图中，游客在柬埔寨暹粒的一个街市档位上购买果汁。

　　图源：ALUXUM，GETTY IMAGES

　　同理心通常被定义为“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或“感受他人的情绪状态”。“同理心是一个重要的社交工具，可促进人们相互分享经验和产生同情的行为，进而建立社交关系。”

　　不过，同理心可以习得吗？旅行能促进这种学习吗？

　　答案很复杂。心理治疗师F. Diane Barth在《今日心理学》中写道：“研究表明，同理心不是天生的，实际上可以习得。”虽然过去的研究表明，同理心是一种无法习得的特质，但最近的研究（包括哈佛大学2017年的一项研究）表明，“以神经生物学为基础”的同理心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可以在适当的环境下习得。

　　看世界是否真的能开阔旅行者的思维，让他们变得更有同情心，还有待讨论。据Quartz报道，2018年，一项针对1300名商务旅行者的哈里斯民调表明，87%的人表示，商务旅行使他们对他人更有同情心。在2010年的一项研究中，哥伦比亚商学院的教授Adam Galinsky发现，旅行“提升了人们对自己的文化与其他文化之间潜在关系的认识”。

　　虽然自定义的同理心是不可靠的衡量标准，但我们仍有理由认为，通过旅行获得的跨文化体验至少会为检查自身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偏见创造条件。“如果我们准备向更具同情心的社会和世界发展，很明显我们应努力增强自身的同理心，这对加强个人、社区、国家和国际关系至关重要，” 哈佛医学院的精神病学副教授、2017年研究的作者Helen Riess写道。

　　不过，新冠疫情大流行迫使人们不得不面对一个令人不安的现实——全球旅行可能不足以产生人们现在所需要的深刻的跨文化意识。

　　常住伦敦和亚特兰大的黑人旅游记者、酒店咨询师Travis Levius说：“人们习以为常的一条格言说旅游可以开拓思维，但这并非事实。旅行不会自动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也不会告诉你“种族关系的真实情况”。

　　黑人旅游联盟（Black Travel Alliance）的创始人Martina Jones-Johnson对此表示赞同，同时指出旅游部门已经明确表示，“旅行经历并不一定会培养同理心”。

　　旅游业本身缺少多样性，意味着要想使旅游业像全球的旅游消费者一样具有包容性，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据美国商务部劳工统计局2019年的年度报告，休闲旅游业的工作人员绝大多数是白人。与此同时，据世界旅游观光协会称，消费者表示，他们希望把钱花在那些员工能体现其所处世界的旅游公司上。

　　此外，具有包容性的公司更有可能避免犯下文化方面的错误，比如使用“free at last（终于自由了）”的广告词，画面描绘的却是白人儿童跳入佛罗里达群岛海域的画面——那句短语出自马丁·路德·金的“梦想”演讲。

　　2020年6月，Karfa Diallo带领游客参观法国波尔多的跨大西洋奴隶贸易遗址。专家称，参加有助于边缘化群体发声的活动，对培养同理心很有帮助。

　　图源：ANDREA MANTOVANI，THE NEW YORK TIMES/REDUX

　　一条用善意铺成的路

　　有趣的是，现代旅游业的起源充分体现了人类的同理心。据南澳大利亚大学的旅游管理高级讲师Freya Higgins-Desbiolles称，19世纪50年代，Thomas Cook利用新的铁路系统发展了短途休闲旅行，以此作为辛勤工作的英国劳动者的生活调剂。

　　一百年后，联合国宣布合理的工作时间、带薪假期以及“休息和闲暇”为基本人权。到了20世纪60年代，在增加休假时间的相关运动的刺激下，休闲业已经发展成一个成熟的专门行业。

　　从那时起，世界旅游组织和国际上的援助组织就开始将旅游业视为“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可为国际理解和相互依存提供道德和知识基础”，同时还将旅游业视为较贫穷国家的一种经济发展战略。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认为旅游业实现了这些崇高的目标。在最近几十年里，旅游业被指控实现了相反的目标。正如Stephen Wearing在近20年前写的那样：“旅游业使不平等持续下去”，因为来自资本主义国家的跨国公司掌控着发展中国家所有的资源和经济命脉。

　　《时代》杂志的资深驻外记者、Roads & Kingdoms的联合创始人Nathan Thornburgh表示，如今，不平等已经融入旅游业的整个过程。“你频繁的飞行状态，分隔登机队伍的警戒线，降落后在机场乘坐优步或出租车，而不是公交车或出租面包车——这些都加剧了隔阂，而不是增加同理心。而这仅仅是达到旅游目的地，更不用说旅游的其他方面，”他在电子邮件中写道。

　　同理心的缺点

　　专家们表示，培养同理心并不容易，而且会带来很多问题。日本和歌山大学旅游研究中心的教授Joseph M. Chee指出，同理心本质上是将另一个人“他者化”（other）。

　　在2019年对在柬埔寨骑行的西方人的研究中，Cheer发现，尽管旅行中存在亲社会因素，比如参观当地的非政府组织，与当地的柬埔寨人互动，但旅行后的采访显示，游客们并不理解其旅游的文化背景。在描述当地居民或仅仅把柬埔寨人看作服务提供者时，游客们倾向于使用“快乐的”、“可爱的”、“慷慨的”等有问题的修辞。

　　Cheer说，游客和当地人之间的距离越远，这种“他者化”的偏见就越明显，尤其是在严格意义上的交易活动中，比如在酒店。

　　图为巴厘岛度假酒店的一位工人。研究人员表示，游客应通过更深入的互动来理解当地文化，而不是仅仅停留在交易互动上。

　　图源：PHILIPPE CHARLOT，REDUX

　　我们的个人旅行经历与我们的良好意图往往相抵触，旅行作家Bani Amor说，他写过大量关于种族、地域和权力的文章。

　　“所谓的良好意图与旅游业内发生的事情完全相抵触：旅游业压迫着全球BIPOC族群（黑人、原住民和有色人种），给予旅游业劳工不公正的待遇，剥夺他们自己的土地和享有旅游机会的权力，”Amor说，她曾在祖籍所在地厄瓜多尔的旅游行业工作。

　　“你只能真正了解自己的经历，”华盛顿大学西雅图分校的种族权益教授、第二代移民Anu Taranath补充道。

　　“我认为我们可以发展同理心，并在某种程度上打开自我意识，将他人的经历纳入其中。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里，我们只能加深对以下问题的理解：我们究竟是谁，这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感受，以及这如何激励我们以某种方式改变我们的生活。”

　　或者像Thornburgh所说的那样：“我认为，纯粹地讲，同理心根本不存在。我可以为你哭泣，但我不能像你那样哭泣。”

　　更深层次的旅行

　　虽然专家认为旅游可能无法激发足够的同情心，将游客转变为社会正义积极分子，但另一种选择——不旅游——实际上可能更糟糕。

　　Hazel Tucker在2016年发表于《旅游年鉴》上的一项研究中称：“因为旅行会让陌生人相遇，很可能会激发出类似感同身受的想象。如果没有旅行带来的近距离接触，这种想象根本不会出现。”这也是让孩子从小就开始旅行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

　　然而，真正的转变经历需要的不仅仅是带着行李箱旅游。Higgins-Desbiolles说，转变需要旅游者付出精力、努力和承诺，还需要特殊的条件。“游客需要为互动做好准备，这样才能平等地与人们互动，”她指出。

　　Taranath的著作《超越内疚之旅：在不平等的世界里用心旅行》（Beyond Guilt Trips: Mindful Travel in an Unequal World）可能提供了一些思考的方向。“旅行是一个让我们更认真地思考我们良好意图的邀请函，以及哪些地方真正需要改变，” Taranath 解释道。“在一个不平等的世界里，你如何看待身份和差异？它究竟是什么样子？”

　　此外，Tucker建议接受她所说的“不安的同理心”：了解你计划去参观的文化，接受殖民主义、奴隶制、种族灭绝和流

　　离失所等令人不安的历史遗留问题，几乎所有旅游目的地都存在上述问题。

　　Barbara Manigault是一位草篮编织工，图为她在南卡罗来纳州的芒特普林森练习编织技艺。旅游机会有限的美国游客可以在美国的许多地方深入了解其他文化。

　　摄影：RICHARD ELLIS，ALAMY STOCK PHOTO

　　上述背景可以成为有意义对话的基础，Cheer发现这是“激发同理心的关键因素”。Thornburgh补充说，游客应该寻找“游客和被访者之间存在平等关系和人文交流的地方，或者是接近这些因素的地方”。

　　为此，专家们普遍排除了邮轮旅游。相反，像黑人遗产之旅这样的沉浸式体验，让我们得以听到历史上边缘化群体的声音，可以为有意义的沟通交流提供更好的机会。

　　幸运的是，对于那些想要旅行的人来说，即使在疫情大流行的时代，当许多国家限制国际旅行时，这样的机会仍然存在，尤其是对美国人来说。

　　Thornburgh说：“我们很幸运身在美国，全世界的人都来到这里来创建自己的生活。无论在大城市还是在小城市，到处都有黑人和美国原住民社区。我们可以去他们的餐馆消费，到他们的学校传授知识，帮助他们为运动场筹集资金……”

　　“你想要旅游吗？你想体验不同的文化吗？从自己的国家开始吧，从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