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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 《梦的解析》(佛洛依德)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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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2:01:5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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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语燃 于 2012-1-23 12:17 编辑

弗氏原序(第一版)

我尝试在本书中描述“梦的解析”;相信在这么做的时候,我并没有超越神经病理学的
范围。因为心理学上的探讨显示梦是许多病态心理现象的第一种;它如歇斯底里性恐惧、强
迫性思想、妄想亦是属于此现象,并且因为实际的理由,很为医生们所看重。由后遗症看
来,梦并没有实际上的重要性;不过由它成为一种范例的理论价值来看,其重要性却相对地
增加不少。不管是谁,如果他不能解释梦中影像的来源,那么他也极不可能会了解恐惧症、
强迫症或是妄想,并且不能借此给病人带来任何治疗上的影响。
不过形成本论题的重要性的原因亦应为本著作无法完全负责的原因——这本书里常常有
许多失落的线索,以致我的论述常常不得不中断;其数目不亚于梦的形成和那比较容易被了
解的病态心理问题两者间所存在的许多相关点。关于这些问题,我不拟在此书中加以讨论,
不过如果时间和精力允许,并且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料,那么我以后将陆续地加以探讨。


造成发表本书困难的另一个原因是那些运用来说明“梦的解析”的材料的特殊性。在阅
读本书时,大家自然会明白为什么那些刊载于文献上,或者来源不明的梦都能够加以利用。
只有本人以及那些接受我心理治疗的病患的梦才能够有资格被选用。我放弃病人的梦不用,
因为其梦形成的程序由于现存的神经质特征而有不必要的混杂。不过在发表自己的梦时,我
又不可避免地要将许多私人的精神生活呈露在众人面前——超过我所愿意做的,或者可以
说,超过任何科学家发表其论述时所要牵涉到的私人事情(当然在诗人就不一样)。这是我
的痛苦,但却是必要的;与其完全地舍弃了提供对这心理学上发现的证据,我宁可选择后
者。但自然的,我无法避免以省略或以替代品来取代我的一些草率行为。然而这么一来,它
的价值就减低了不少。我只希望读者能设身处地站在我的困难立场上想一想,多多包涵;另
外,如果有谁发现我的梦涉及他时,请允许我在梦中生活有这自由思想的权利。

弗洛伊德(19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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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2:02:16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一九○○年以前

有关梦的科学研究

以下我将讨论有关应用心理技巧来解析梦的可能性,并由此显示所有梦均充满特别意
义,而与梦者白天的精神活动有所联系,然后,我拟再就各梦所隐藏的奇异暧昧作一番演
绎,以期由此看出梦的形成过程中所含之冲突或吻合之处。为了使梦的问题变成更容易了
解,我对这方面的努力使我不得不对有关梦的各方说法作一通盘整理。
本书中我拟对早期以及当代有关梦的理论先作一概括的介绍,因为在以后的推论中,我
将无法再有机会谈到这些。尽管梦的存在早已在几千年前即令人困惑研思,但科学方面的了
解其实仍是非常有限。因此所有有关这方面的论述,从来就没有人能引用一家说法涵盖一切
现象。读者也许都自己有过不少奇异的经验或有关此类的丰富材料,但真正有关梦的本质或
其根本的解释方法,相信也仍付之阙如。当然,受一般教育而非梦析专家者对这方面的知
识,那是更加贫乏了。
史前时期原始人类有关梦的观念,均深深影响他们对宇宙和灵魂的看法,而这些有兴趣
的问题由于篇幅所限,我只好推荐有心之人详读拉巴克、史宾塞、泰勒及其他作者之名作。
在我们未能完成释梦工作以前,我们永远无法真正了解他们对这问题所作的玄思及推测将有
多重要的贡献。
这种原始时代所遗留下来对梦的看法迄今仍深深影响一般守旧者对梦的评价,他们深信
梦与超自然的存在有密切的关系,一切梦均来自他们所信仰的鬼神所发的启示。也因此,它
必对梦者有特别的作用,也就是说梦是在预卜未来的。因此,梦内容的多彩多姿以及对梦者
本身所遗留的特殊印象,使他们很难想象出一套有系统的划一的观念,而需要以其个别的价
值与可靠性作各种不同的分化与聚合。因此,古代哲学家们对梦的评价也就完全取决于其个
人对一般人文看法的差异。
在亚理士多德的两部作品内容曾提及梦,当时他们已认为梦是心理的问题,它并非得自
神谕,而是一种由于精力过剩而来的产物。他所谓的“精力过剩”,意指梦并非超自然的显
灵,而仍是受制于人类精神力的法则,当然,这多少对某些人而言,也与神灵是有点关系
的。梦是按梦者本身睡眠深度所产生的不同精神活动,亚理士多德曾提过一些梦中的特点;
举例而言,他观察到梦能将轻微的睡中知觉道出强烈的感官刺激(“一个睡觉中的人在他感
到肉体上某部分较暖和时,他可能梦见自己走入火堆中”),由此他推论梦很容易告诉医师
病人最先不易察觉的病兆(在希波克拉底的名作内就曾提过梦与疾病的联系)。
由此,读者可以看出在亚理士多德以前的作者们并不以为梦是一种精神活动,而坚称神
谕的存在。因此,自古以来这两种不同的说法就一直无法妥协,古人曾试图将梦分成两类,
一种是真正有价值的梦,它能带给梦者警告,或预卜,而另一种无价值、空洞的梦只是带来
困惑或引入歧途。
-------
●注:由于本书第一章 只是对本书所作概括介绍、且所占篇幅太多,又非弗氏本人之论
著,故此章采布利尔(译者注:有系统地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介绍入美国者,当数布利
尔为第一人。)之节译英文本,只将有关以后读者对本书了解所需之大纲译出。毕竟正如本
人所说:“大概通常读者没有人愿意花那么多精力与时间去了解所有古今对梦的所有人不同
理论吧!”
以下即布利尔对这六万言的第一章 所作的节译:
科学问世以前对梦的观念,当然是由古人本身对宇宙整体的观念所酝酿而成的,他们惯
于将其精神生活投射于一假想之外在现实。而且,他们所看的梦端视白天醒来后所残留的梦
相,而这方面的记忆较之其他精神内容,当然变得陌生,且不寻常,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
界。但我们也千万不要以为这种视梦为超自然力的理论今日已不再存在。事实上,今日不只
是那些深信怪力乱神的神话、小说者,仍执著于被这科学飓风横扫过所残存的鬼神之说,就
是一些社会中佼佼者,尽管他们在某些方面嫌弃过分的感情用事,但他们的宗教信仰却仍使
他们深信神灵之力确实是这种无法解释的梦现象的原因,某些哲学派如Schelling也深信古
来相传的神力对梦的影响,而对某些思想家而言,梦的预卜力量也仍无法完全抹煞。尽管科
学家们已清楚地意识到这类迷信的不可信,但所有这些纷纭不一的歧见之所以仍会存在,主
要还是因为迄今心理学方面的解释仍不足以解决积存盈库的梦之材料。要想将有关梦的科学
研究历史作一整理实在是一大难事,因为有些研究在某段时期确实十分有价值,但到目前为
止却仍不能在一特定的方向有真正的进展,俾能使此后的学者按已证实的成就而继续发展下
去,每位学者总得对同一问题从头开始重新整理而仍无法突破这解不开的结。如果要我将这
班学者按年列出他们各家的说法,我将很难对目前我们对此问题的看法作一清晰而中肯的交
代,因此我宁可按其学说的内容分别讨论,而不以作者来分类,并且由手头上所整理到的资
料举出各种不同的梦问题来介绍各种不同的解析。然而由于资料是如此地分散而难见于各种
不同的文献,我只好要求读者对我目前所作的整理不要作太多的挑剔,毕竟我已尽量努力避
免漏掉任何基本上的事实或观点。
在日后德文的增版中,弗洛伊德又有以下的增补:
在这第二版的问世,我未对这方面文献的整理有所增补,是有其理由的。也许读者对此
会有所不满,但我却决心如此。在第一版时,我耗尽心血地在开宗明义第一章 里对以往的文
献作整理,而我发觉这次如果在此再有所增补,将不见得能有多大助益,因为事实上,这两
版相隔的九年之间,无论是文学上或实际论著上,对梦的研究并无任何新颖的卓见。自从我
第一版的《梦的解析》问世以来,从来无人问津,那些所谓“梦的研究学者”更完全忽略了
我的见解,而只是一味地表现出他们那种难以接受新观念的“食古不化”与“故步自封”,
正如法国讽世小说家AnatoleFrance(1844—1924)的“Lessavantsnesontpascurieux”如
果在科学研讨上也有报复的权利的话,那么这回也该轮到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忽略掉他们在
我这书出版以后所发表的心得。在杂志上出现的有关这方面的少数研究也总是充满对我的错
误看法与缺乏了解,因此我对那些针对这书所发的批评所作的辩驳是——他们最好再重读我
的书,或者应该说他们才是应该好好读我的书的人。
在一九一四年德文第四版问世时,也就是我(Brill自称)的英文译本第一版问世一年
后,弗氏又加了如下数语:
最近,这种情形显然已有改观,我这部《梦的解析》所作的贡献已不再受人忽视。但这
种新情况使我更难作整理,《梦的解析》一书已引起一系列的新事端与问题,而作者也曾以
各种不同的方式解释说明过,但在我未能架构出整套理论来反驳他们以前,我无法在本章加
添任何新的补注。不过,将来若有任何卓越的文献出现的话,我一定会在以后的版本内附加
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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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2:02:44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梦的解析方法

一个梦的分析

本书的开场白即已标出我在梦的观念所受传统看法之影响。我主要想让人们理解“梦是
可以解释的”,而已经讨论过的那些对梦的解释所作的贡献,其实不过是我这份工作的附加
物。在“梦是可以解释的”这前提之下,我立即发现我完全不同于时下一般对梦的看法——
(事实上几乎所有梦的理论,仅除了休奈尔的以外),因为要“解释梦”即是要给予梦有个
“意义”,用某些具有确实性的,有价值的内容来作“梦”的解释。但,就我们看得出的、
梦的科学理论一点也帮不了梦的解释。因为,第一:根据这些理论,梦根本就不是一种心理
活动,只是一种肉体的运作,透过符号以呈现于感官的成品。外行的意见一直是与此相反
的。它们强调梦的动作是完全不合逻辑的。可是它们虽认为梦是不可理解的,是荒谬的,但
却仍无法鼓足勇气地否认梦是有任何意义的。由本能的推断,我们可以说,梦一定有某种意
义的,即使那是一种晦涩的“隐意”用以取代某种思想的过程。因此我们只要能正确地找出
此“取代物”,即可正确地找出梦的“隐意”。
非科学界一直在努力地以两种完全不同的方法,试图对梦作一番解释。第一种方法是将
整个梦作一整体来看,而尝试以另一内容来取代,此法其实就某些方面看来,是利用“相
似”的原则,而且有时相当高明。这即是“符号性的释梦”。但这种方法在处理上看来极不
合理、极端荒谬的梦时,一定是非常吃蹩的。圣经上约瑟夫对法老的梦所提出的解释,便是
一个例子。“先出现七只健硕的牛,继之有七只瘦弱的牛出现,他们把前七个健硕的牛吞噬
掉”,就被解释为暗示着“埃及将有七个饥荒的年头,并且预言这七年会将以前丰收的七年
所盈余的一律耗光”。大多数有想象力的文学作家们,所编造出来的梦多是应用此种“符号
性的释梦”。因为他们就用我们一般人在梦里所发现的那份“相似”来把他们的想法表现出
来〔1〕。
主张“梦是预言未来的观念”者,即利用“符号释梦法”来对梦作一番解释,由其内
容、形式加以臆测未来。要想介绍如何使用“符号释梦法”,那当然是不太可能的。解释之
正确与否仍只是一种主观的推测及直觉的反应,也因此,释梦才被认为只是属于一些天生异
禀之佼佼者所具的专利〔2〕。
而另一种释梦方法,却完全放弃以上那种观念。这种方法可称之为“密码法”,因为这
种方法是——视梦为一种密码,其中每一个符号,均可按密码册一般,用另一已具有意义的
内容,一个个予以解释。举例而言,我梦到一封“信”和一个“丧体”等等,于是我查了一
下那“释梦天书”,于是我发现“信”是“懊悔”的代号,而“丧体”是“订婚”,然后,
我再于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各意义间寻求其中联系之经纬,编织出对将来所作之预示。在
Daldis的Artemidoros所作的释梦作品里,我们也可找出类似这种“密码法”的方法
〔3〕,但在释梦时,他不只注重梦的内容,连作梦者的人格、社会地位均列入考虑范围,
因此同一个梦的内容,对一个富人、已婚的男人或演说家与穷人、独身者、贩夫走卒是完全
不同意义的。此法的主要特点就在于视梦为一大堆片段的组合,而须就每片段个别处理。所
谓纷乱的、矛盾的、怪诞离奇的梦,就只有用这方法来对付了〔4〕。
以上所介绍这两种常用的释梦方法的不可靠性当然是明显的。就科学的处理来看,“符
号法”在应用上有限制,不能广泛适用于所有的梦。而“密码法”之可靠性又取决于每一件
事物之“密码代号”是否可靠,而事实上密码的确实性又根本没有科学性的保证。因此,人
们很容易同意一般哲学家与精神科医师的看法,而斥责这一套梦的解释为一种幻想〔5〕。
然而,我本身却持另一种看法。我曾经不只一次地被迫承认:“的确,古代冥顽执拗的
通俗看法竟比目前科学见解更能接近真理”,因此,我必须坚持梦的确具有某种意义,而一
个科学的释梦方法是有可能的。我之探求此种方法即循以下途径:
几年来,我一直尝试着找寻,对几种精神病态——如歇斯底里性恐惧症、强迫意念等的
根本疗法。事实上,当我听到约瑟夫、布劳耳那段意义深长的报道——“视此种病态观念为
一种症状,而尽其可能地在病人的以往精神生活中,找出其根源,则症状即可消失,而病人
可得复原”,再加上以往我们其他各种疗法的失败,以及这些精神病态所显示的神秘性,才
使得我不顾重重的困难,开始走上布劳耳所创的这条道路,而一直到我能在这条绝径上,拓
展出一番新天地。将来我将在其他地方再另行详细补述我这套方法的技巧、形式及其所达成
之成果。而就在这精神分析的探讨中,我接触到了“梦的解释”这问题。在我对病人要求将
他有关某种主题所曾发生过的意念、想法通通告诉我时,就牵涉到他们的梦,也因此使我联
想到,梦应该可以将它利用来作为由某种病态意念追溯至昔日忆间的桥梁。而第二步就演变
成,将梦本身当作一种症状,而利用梦的解释来追溯梦的病源,而加以治疗。



为了这样做,病人方面需有某些心理准备。要再三地叮咛病人,注意自己心理上的感
受,而尽量减少心理上习惯地对这些感受所曾引起的批判,为了能达到这目的,最好能使病
人轻松地休息于榻上,闭上双眼〔6〕,而严格地遵守决不容许任何心内所浮现出来的批
判,来抹煞一丝一毫的感受,并且使他了解,精神分析之成功与否,将取决于他本身之能否
将所有涌上心头的感受,完全托盘说出,而不因为自己觉得那是不重要、毫不相干、甚或愚
蠢的,而不说出。他必须对自己的各种意念,保持绝对公平,毫无偏倚。因为一旦他的梦、
强迫意念或其他病状,无法理想地被解决时,那就是因为他仍容许本身的批判阻滞了它的道
白。
我曾注意到,在我的精神分析工作中,一个人在“反省”时的心里状态与他自己观察自
己的心理运作过程,是完全不同的。“反省”通常较专心作“自我观察”,所需的精神活动
较大,当一个人在反省时,往往愁眉深锁、神色凝重,而当他作自我观察时,却往往仍保持
那份悠闲飘逸。这两种情形,均须个人集中注意〔7〕,然而一个正在反省的人,却须利用
他的批判能力,用来拒斥某些一旦浮现到意识境界曾使他感到不虞意念,以阻止它继续在其
心理中进行,而其他有些观念,甚至在未达到意识境界,仍未为他本身所察觉前即已杜绝。
但是,“自我观察”却只有一个工作——抑制本身的批判力。而如果他能成功地做到这点,
那将有无数的意念想法,能丝毫不漏地,浮现到意识里。而借着这些,本不为自我观察者所
觉察的资料,我们就可能对这些精神病态意念作一解释,同样地,梦的形成也可由此作一合
理的解释。可以看出来的,这样产生的精神状态,就精神能量(流动注意力)的分布而言,
颇似人们入睡前的状态。以及催眠状态在入睡前,由于某种批判能力的松懈,使得不希望的
意念,涌上心头,而影响了我们意念的变化。由于这种松懈,我们均习惯地称之为“疲
乏”,而这涌现的不希望的意念,往往变化为视觉或听觉上的幻象〔8〕。但在梦或病态意
念的分析时,这些变化为幻象活动的,均被故意地或熟练地废弃,而将这些精神能量(或只
是部分地)予以保留,用来专注于追溯这浮现到意识的不希望的意念,究竟来自何种意念。
(在入睡前,这种意念已转为幻象,而在自我观察中,则仍以“意念”存在。因此不希望的
意念可由此而蜕变成某种希望的意念。)
然而大多数人均发现对“自由浮现的意念”,要采取这种态度,仍有相当困难,这种
“批判”的扬弃,实在很难做到。不合希望的意念,往往很自然地会引起强大的阻力,而使
这意念无法浮现到意识层。然而,如果参照我们伟大的诗人席勒所说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文
学的基本创作也正需此种类似的功夫。在他与哥尔纳的通信中(感谢OttoRank的整理,才
有这份信件的发现),席勒对一位抱怨着自己缺乏创作力的朋友,作如下的回答:“就我看
来,你之所以会有这种抱怨,完全归咎于你的理智加在你的想象力之上的限制,这儿我将提
出一份观察,并举一譬喻来说明。如果理智对那已经涌入大门的意念,仍要作太严格的检
查,那便扼杀了心灵创作的一面。也许就单一个意念而言,它可能毫无意义,甚至极端荒唐
的,但跟随着而来的几个意念,却可能是很有价值的,也许,虽然几个意念都是一样的荒
谬,但合在一起,却成了一个甚具意义的联系。理智其实并无法批判所有意念,除非它能先
把所有涌现心头的意念一一保留,然后再统筹作一比较批判。就我看来,一个充满创作力的
心灵,是能把理智由大门的警卫哨撤回来,好让所有意念自由地,毫无限制地涌入,而后再
就整体作一检查。你的那份可贵的批判力(或者你自己要称他作什么),就因为无法容忍所
有创造者的心灵的那股短暂的纷乱,而扼杀了灵感的泉涌。这份容忍功夫的深浅,也就是一
位有思想的艺术家与一般梦者的分野。因此,你之所以发现毫无灵感,实在都是因为你对自
己的意念批判得太早、太严格。”(一七八八年十二月一日的信)
其实,席勒所谓的将大门口的警卫哨撤回来所做到的非批判的自我观察,绝不是困难的。
大多数我的病人,多能在我第一次的指导后,即能做到,而我自己如果把闪过我心头的
所有念头一一记下,我可以很轻易地完全做到。这种批判活动,所耗的精神能量日减,自我
观察的能量便能日增,当然,这情形尚待取决于人与物之间所耗的注意力多少而定。
由这方法应用的第一步骤告诉我们,一个人无法对整个梦作为集中注意的对象;只能够
就每小部分逐一检释。如果我对一个毫无经验的病人发问:“这个梦究竟与你有甚关联?”
十之八九,他根本无法看出什么眉目的。首先,我必须替他把梦作一套剖析,然后再使他就
各片断,逐一地告诉我在这一段里面究竟隐藏着哪些有关的意念。在这最重要的步骤里,我
所采用的释梦方法与通俗的、以前的、野史记载的那种“符号释梦法”不太一样,而与前述
的第二种方法“密码法”较为相近。与这相同的,我也是用片断、片断地,而非就整体地来
研讨,同样的,我也视梦为一大堆心理元素的堆砌物〔9〕。
在我对“心理症”的精神分析所作的作品中,曾提出不下一千个梦的解释,但我在此介
绍释梦的理论和技巧时,并不拟利用这些材料。因为一般人,可能认为由这病态的梦所作的
解释并不足以推广适用到普通正常人的梦。而且我还另有一个理由,因为所有这些梦的主
题,往往脱离不了这些引起其心理病态的病根。因此这种梦每个都须有很长的附加说明,以
及有关其心理症的性质及病源的研究报告,这些都将是极端不寻常,而与梦的本质,将有甚
大的出入。相反地,我的目的是——希望能找出一条路,借着梦的解释来解决“心理症”的
病人心理上更棘手的问题。然而,我手头上所收集的梦,大半均是此类“心理症”病人的
梦,如果要我舍弃这些材料不用,那我就只剩下一些健康的朋友偶尔于闲谈中提及的梦或一
些我在“梦生活”的演讲所已经举过的例子而已。然而,很不幸地,这些梦我又都无法作真
正的分析,以寻求其真实的意义,因为我的方法比起通常的“密码法”较难些,密码法只要
将内容对照那已确立的《密码代号簿》。而我,相反地,认为同样的一个梦对不同的人、不
同的关联将有不同的意义。所以,最后我只有用我自己的梦——一种为几近正常的人所做的
梦,而其内容的解析较丰富,而且方便,并可与每日生活,本能寻出一较清楚之关系。当
然,在此我曾遭遇到究竟自我分析的真实性可靠到什么程度的问题,而且这种分析之有不确
定性,也几乎是无可否认的。但就我自己的判断,自我观察总是较观察别人来得真切些,同
时这样做可顺便看出究竟用自我分析的方法,可完成多少“释梦”的功夫。当然,在我自身
内在方面,仍有很多需要克服的困难,每个人总是对暴露出自己精神生活中的细节,有相当
的不情愿,同时也担心旁人对它的误解所生的影响。然而一个人必须能超越这些顾虑。德尔
贝夫曾说过:“每一个心理学家必须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弱点,如果那样做他认为会对困难的
问题有所助益的话。”而且我相信,读者们能由于这心理问题的解析所带来的兴趣,而原谅
我所犯的轻率。
因此我拟在这里举出一个我自己的梦,来说明我的释梦方法。每一个这种梦均须有一套
“前言”,所以我想请读者先生们,先要能把我的兴趣,暂时当作自己的兴趣,集中精神于
我身上,甚至包括我生活上的一些繁琐细节。因为这种转移,将是探究梦的隐意所必须具有
的兴趣。


前言

在一八九五年夏天,我曾以“精神分析”治疗一位与我家素有交情的女病人,由于不时
担心着万一失败将会影响我与她家人的友谊,而使我倍感棘手。但很遗憾的,她在我手中的
治疗经过并不太顺利,我只能使她不再有“歇斯底里焦虑”,但她生理上的种种症状并未能
好转。那时我尚未确知“歇斯底里症”治疗的标准,因此我以为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就提出
了一个更彻底但不见得能使患者接受的“办法”,结果在患者的不同意下我们中断了治疗。
有一天我的同事奥图医生拜访了这患者——伊玛的乡居,回来后与我谈起。于是我问起她的
近况,所得的回答是:“看来似乎好一些,但仍不见有多大起色。”那种语气听来就有如指
责我的不对,并且我猜想,一定是那些最初就不赞成伊玛找我的治疗的亲戚们,又向奥图说
了我一些坏话。但这种不如意的事,当时我并不十分介意,同时也未再向他人提起。只是当
晚一气之下,就振笔疾书,把伊玛的整个医疗经过详抄一遍,寄给我的一位同事——M医师
(当时他算得上我们这一门的权威),想让他看看,究竟我的医疗是否真有使人非议之处,
而就在当晚(或者是隔天清晨)我做了如下一个梦,这是我当天一醒来马上写下的〔10〕。

一八九五年七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之梦
有一个大厅里宾客云集,伊玛就在人丛中,我走近她,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责问她为什么
迄今仍未接受我的“办法”。我说:“如果你仍感痛苦的话,那可不能再怪我,那是你自己
的错!”她回答道:“你可知道我最近喉咙、肚子、胃都痛得要命!”这时我才发现她变得
那般苍白、浮肿,我不禁开始为自己以前可能疏忽了某些问题而担心。于是把她带到窗口,
借着灯光检查她的喉咙。正如一般常有假牙的淑女们一样,她也免不了有点不情愿地张开嘴
巴,其实我以为她是不需要这种检查的……。结果在右边喉头有一块大白斑,而其他地方也
多有广泛的灰小白斑排成卷花般的小带,看来很像鼻子内的“鼻甲骨”一般。于是我很快地
叫M医师来再做一次检查,证明与我所见一样。……M医师今天看来不同于往常,苍白、微
跛,而且脸上胡子刮得一干二净……。现在我的朋友奥图也站在伊玛旁边,另一个医生里奥
波德在听诊她的胸部(衣服并未解开),并说道:“在左下方胸部有浊音。”又发现在她左
肩皮肤有渗透性病灶(虽隔着衣服),我仍可摸出这伤口。M医师说:“这毫无疑问地是由
细菌感染所致,那没什么问题,只要拉拉肚子,就可以把毒排出来。”……而我们都十分清
楚这是怎么搞出来,大概不久以前,奥图由于伊玛当时身体不舒服而给她打了一针
Propyl……Propyls……Propionic acid……Trimethylamin(那构造式我可清楚地看到呈现
在我眼前)……其实,人们是很少这般轻率地使用这种药的,而且很可能当时针筒也是不够
干净的……。
这个梦似乎有许多地方占尽人家的便宜,很明显地与当天白天所发生的事息息相关。由
我的“前言”,读者大概也可看出一点苗头,由奥图听到伊玛的消息,写治疗经过寄给m
医师——这些事一直到睡觉时仍盘踞我心中,而产生了这么一个怪梦。其实连我本人,也不
能完全明了里头的内容。我实在想不通,伊玛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症状,Propionicacid
的注射,M医师的安慰之词……都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尤其,后来一切的进展是那么
的快,一下子就掠过去,更叫我无从捉摸,以下我打算分作几段,逐段分析。


分析

一、“在大厅里——有很多宾客,正受着我们的招待”:那年的夏天,我们正住在
Bellevue—是Kahlenbery〔11〕附近山中的独屋,这座房子本是建来作避暑的别墅,所以
都是些高大宽敞的房间。这梦是在我妻生日前一天所做,记得做梦的前一天,我妻曾与我谈
及生日当天宴会的安排,并开出一列邀请的名单——而伊玛是当中之一。因此,在梦中,我
就有宛如当天生日宴会的一幕出现。
二、我责怪伊玛为何未接受我的办法,我说:“如果你仍感痛苦,那可不能再怪我,那
完全是你自己的错!”:在醒时我都有可能说出这种话,而且可能事实上我也已经说过也不
一定。当时我以为(日后我已证明那是错误的)我的工作只是对患者揭示他们症状下面所隐
藏的真正毛病所在而已,至于他们接受成功所系的解决的办法与否,则我无能为力。所以在
梦中,我告诉伊玛那些话,无非是要表示她今日之久病不愈,实非本人“治疗”之不力……
而很可能地这个梦主要目的,就在这一小段。
三、伊玛抱怨说:“喉痛、胃痛、腹痛可把我闷死了。”胃痛是她最初找我时就已有的
症状,但当时并不太严重,最多不过胃里不舒服想吐而已;至于腹痛、喉痛可就从没听说
过,为何在梦中,我会替她造出这些症状,迄今我仍不明白。四、“她看来苍白、浮肿”:
实际上伊玛一直是脸色红润,所以我怀疑大概在梦中她被另一人所“取代”了。
五、“我开始为自己可能以前疏忽了某些问题而担心”:读者们都知道,一个精神医生
常常有一种警惕,就是他往往会把其他医生们诊断为器官性毛病的症状,统统当作“歇斯底
里症”来医治。可能就是这种警惕心使我产生了这一段。而且,另一种可能,就是果真伊玛
的症状是由器官性毛病引起的话,那就当然不是我用心理治疗所能治好的,而我就大可不必
以此当作失败而耿耿于怀。因此也许可能潜意识里,我反倒希望以前“歇斯底里症”的诊断
是个错误。
六、“我带她到窗口以便看清她的喉咙,最初她稍稍‘抗拒’,有如带着假牙的女人怕
开口,我以为其实她是不需要这种检查的”:实际上我从未检查过伊玛的口腔。这梦中的情
景,使我想到以前有个富婆来找我看病,她外表显得那般漂亮年轻,但一要她张开嘴巴,她
就尽量要掩饰她的假牙……“其实她需要这种检查”,这句话似乎是对伊玛的恭维,但对这
句话我另一种解释……。由于伊玛站在窗口的一幕,使我回想到另一经验:伊玛有一位很好
的朋友,有一天我去拜访她时,她正好就像梦中伊玛一般站在窗口让她的医生——M医师
(就是梦中的那位)为她检查。结果在喉头发现有白喉的伪膜……。M医师、白喉般的膜、
窗口都一一在梦中呈现。现在我才发现到,这几个月来,我就一直怀疑着她也有“歇斯底里
症”,而其实我之有此种的想法,只不过是因为她常有“歇斯底里症”(就像梦中的伊玛一
样)。因此梦中我就把她俩作了置换。如今我才记起我一直期待着伊玛的这位朋友,迟早会
找上我来医她的病。但事实上,我又自知决不可能;因为她一直是那种保守的女人,可能梦
中特别提出的“拒绝”就意味着这一点。另一个对“她不需要……”的解释,可能就是指着
这位朋友,因为她迄今一直能不需要外来的帮忙而好好地活着。最后剩下苍白、浮肿、假牙
无法在伊玛和她这位朋友身上发现到。假牙可能来自那富婆;而另外我又想到另一人物——
X夫人,她不是我的病人,而且我也真不敢领教这家伙,因为她一向就与我过不去,一点也
不柔顺。她脸色苍白,而且有一次身体不好,全身浮肿……。就这样子,我同时用了几个女
人来取代了伊玛,而她们与伊玛的共同点只是她们都同样地拒绝了我的医疗。我之所以在梦
中用她们取代伊玛,可能是我比较关心她这位朋友,或是我嫌伊玛太笨,以致未能接受我的
办法,而其他的女人可能较聪明、较能接受〔12〕。
七、“我在她喉头发现一大块白斑,并有小白斑排成像皱缩的‘鼻甲骨’一般”:白斑
使我联想到伊玛的那位朋友的白喉;但同时又使我回想起两年前我的大女儿所遭遇的不幸,
以及那一段时期的诸般不如意。那皱缩的“鼻甲骨”使我想起自己的健康问题,当时我常服
用“古柯碱”来治疗鼻部的肿痛,而几天前,我听说一个病人因用了“古柯碱”,而使鼻粘
膜引起了大块的“坏死”。记得一八八五年我正极力推荐“古柯碱”的医疗价值时〔13〕,
曾遭来一连串的反对,而且有个至友因大量滥用“古柯碱”,而加速了他的死亡。
八、“我很快地叫M医师来再作一次检查”:这只是反映出M医师同我们这几人的关
系,但很快地却意味着是一个特别的检查,这使我想起一个很糟的行医经验:当Sulphonal
仍广泛地被使用,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副作用时,有一次病人就因我开了这种药给她,而产
生严重的副作用,使我不得不马上求助于前辈们。啊!我现在才发现到,这位女病人的名字
与我死去的大女儿完全一样,看来这真是命运的报应,同是一个玛迪拉,我害了她,结果就
害了自己的骨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由此看来,潜意识里,我似乎常以自己的缺乏行医
道德而自责。
九、“M医师脸色苍白、微跛、并且胡子刮得一干二净”:M医师实际上就是个脸色常
常苍白而令人担心的家伙;但刮胡子、跛行却又使我想到这又是另外一个人——我那位在国
外的兄长,他经常是胡子刮得最干净的人,而日前来信说,最近因大腿骨的关节炎而行动不
便。但为什么这两人会在梦中合成一人呢?想来想去,唯有一个共同点——都对我所提出的
意见提出异议,而使我与他们的关系极端恶化。
十、“奥图站在伊玛旁边,而里奥波德为她作叩诊,且注意到她的左下胸部都有阴浊
音”:里奥波德也是一内科医生,是奥图的亲戚,由于两人干的是同一行当,所以一直都互
不相让,当我仍在儿童精神科主持神经科门诊时,他俩都在我手下帮过忙,而两人迥然不同
性格曾给我颇深的印象。奥图是敏捷、快速,而里奥波德却是沉稳、仔细而彻底。在这梦
里,我无疑地在赞赏里奥波德的细心。这种比较就有如上述的伊玛她那位朋友一般,只是反
映出我个人情感上的好恶。现在我才看出在梦中我思路的运行:由我对她有所歉疚的玛迪拉
→我的大女儿→儿科医学→里奥波德与奥图的对照。关于梦中的“浊音”使我联想到有一回
在门诊,当我与奥图看过一个病人后,正讨论不出名堂时,里奥波德再作了一次检查,发现
到这个可作重要线索的“浊音”。我还另有一种想法:要是伊玛就是那病人多好,因为那病
人后来已确证为“结核病”,不会像伊玛的这般难断的疑病。
十一、“在左肩皮肤上有渗透性的病灶”:我一下子就想到这正是我的风湿痛的部位,
每当我夜半醒来,这毛病就要发作。再下一段“虽说隔着衣服,我仍可摸出这伤口”可能就
指着我自己摸到自己的身体,又“渗透性病灶”这句话很少用来指皮肤上的毛病,多半都是
用来指肺部,如左上后部有一“渗透性病灶”……等的说法,所以又一次我们可以看出,我
内心是多么希望伊玛患的是那种极易诊断的“结核病”。
十二、“虽说穿着衣服”:这只是一个插句,在儿童诊所里我们一向是要他们脱光衣服
作检查的,但一般女性多半是办不到的。记得有一个名医就是专门不叫病人脱衣,而能“看
穿”她们的病,所以最受女病人的欢迎……这个插句,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十三、“M医师说:‘这是病菌感染,但没关系,只要拉拉肚子,把毒素排出就可以
了!’”:这乍看是多么荒谬可笑,但要仔细追究,倒也大有文章。梦中我看出这病人有白
喉,而白喉多半是有局部感染,再引起全身毛病,里奥波德曾查出伊玛胸部有一“浊音”,
是否为——“转移性病灶”。但就我所知,白喉是不全在肺发生“浊音”的,难道会是“脓
血症”吗?“这没什么问题……”完全是一种安慰之词,梦中m 医师说这是病菌感染——
一种器官上的毛病,所以我想可能又是我要减轻我的责任——毕竟是因为她患的是器官性毛
病,怪不得我这百试不爽的心理治疗会失败。要是她真的是“歇斯底里症”,那才不
会……。而很可能当我的梦发展这儿时,我的意识已开始自责:“只为了自己能辩解到不必
为她负责任,就不择手段,让伊玛变成感染上‘结核病’重症,是多么残酷不仁!”于是以
后的梦又转向另一方向,尽往乐观的方向发展,才有这般“这没什么问题”的说法,但为什
么这种安慰之词,却用这般荒谬不智的说法呢?
老一代老一代的庸医,还有人相信白喉的毒素,可要由肠管自己排出,所以可能在这梦
中,我就有意识笑M医师为这种糊涂大夫。但我又想起一件回忆:几个月前,有一个病人因
消化不良找上门来,当时我一眼就看出这是“歇斯底里症”。但别的医生都诊断为“贫血、
营养不良”。由于我不愿意在他身上试用“心理疗法”,所以我就劝他到海外游历以松弛一
下他那长久郁积的不安。不料几天前,他由埃及寄了一封信给我,说他在那儿又发作一次,
结果当地的医生诊断为“痢疾”。我实在是很怀疑,这明明是“歇斯底里症”,怎么会是
“痢疾”,大概是当地医生的误诊吧!但我又忍不住开始自责:“为什么使一个有病的人,
放任他到那种可能感染上“痢疾”的地方去玩?还有白喉与痢疾两个字念起来是不是也十分
相近呢〔14〕?而这种情形的取代,在梦中是不乏例子的。
在梦中我使这些话由M医师口中说出,可能有意在开他玩笑,因为他曾告诉我一件相类
似的事:有一个同事请他去会诊一个快断气的女病人。M医师由于发现到,她尿中出现大量
的蛋白质,而表示不太乐观,但那同事却不当一回事地说:“这没什么问题……”因此我可
能在梦中,就有意识笑这位看不出“歇斯底里症”的医生。我经常在想:“M医师可曾想过
伊玛的那位朋友,不是‘结核病’而是‘歇斯底里症’?
会不会是他看不出而误诊成‘结核病’呢?”
但我在梦中这般刻薄地讥讽他,究竟又有什么动机呢?想来只有一个目的——报复。因
为M医师与伊玛都反对我,因此在梦中,我以伊玛说她是活该,而把一种最荒谬、最可笑的
话由M医师口中道出。
十四、我很清楚地确知那感染是怎么来的”:这句话似乎很不合理,因为在里奥波德发
现“浊音”“渗透”以前,我根本没想到这会是细菌感染。
十五、“不久以前,当她不舒服时,奥图曾给她打了一针”:奥图到乡间拜访伊玛时,
是因为乡间旅舍有急症,请他去打针而顺道找伊玛的:所以“打针”可能是由此而联想的。
又“打针”使我想到,我有一位至友因为注射大量“古柯碱”而中毒死亡,而当时我是
主张,在戒掉吗啡中毒时,可以使用“古柯碱”。想不到,他竟一下子就打了那么大量而送
命,这件事曾使我久久不得释怀。
十六、“打的药是Propyl……Propyls……Propionicacid ……”:这劳什子药,到底
是什么,我自己也从没见过。在做梦的前一天,奥图送我一瓶标着Ananas(伊玛的姓很近
这个音)的酒,由于强烈的机油味道使我作呕,所以我想把它丢掉。我妻说不如送给佣人们
喝,结果我就大骂她:“佣人也是人,我可不准你用这毒死他们!”也许“Amyl”与
“Propyl”
音很近吧!
十七、“Trimethylamin”:在梦中,我还可以清晰地看到构造式用粗体字标出来,但
Trimethylamin对我又有什么特别意义呢?记得以前我曾与一位无所不谈老友聚会时
〔15〕,他告诉我,他最近对于“性”的化学研究的结果,并提到他发现Trimethy-lamin
为一种性激素代谢的中间产物,因此,Trimethylamin在我梦中可能代替了“性”,而在我
眼中,“性”正是一个精神病学上的大问题。我的病人伊玛是一个寡妇,如果我硬要自圆其
说的话,她的毛病可能就是由“性”的不能满足而产生。当然这种说法必不会被那些追求她
的人们所接受,但这样的分析,似乎也颇能与梦里情节相吻合。
我还是想不出Trimethylamin为什么那么清楚地出现在我梦中;它一定是个比喻,而且
很可能不是“性”的代称而已,但我想不出有任何更好的解释。又提到性问题,使我记起了
影响我很大的一位医学前辈,他一生专攻鼻炎或鼻窦炎,并曾发表一篇“鼻甲骨与女性生殖
器官的关系”的论文,而在梦中我曾提到鼻甲骨,所以这更使我确定了:在潜意识里我认为
伊玛的病与性是有一点关系的〔16〕。
十八、“通常这种针,我们是不轻率就打的”:这完全是在指责奥图的不对。记得当天
奥图告诉我伊玛的事时,我心里头就这么骂他:“你怎么这般不明是非轻率地听信伊玛家人
一面之词”,但这“轻率”的打针又使我联想到,我那用过量“古柯碱”而死的朋友,以及
可怜的玛迪拉……。很明显地,一方面我是借着这梦在推卸我的责任,而对不利于我的人一
一报复,而另一方面我却始终摆脱不开良心的自谴。十九、“很可能连针筒也不干净”:这
又是指责奥图的,但这来源可又不同,我有一位老病人已经八十二岁,两年来一直靠我每天
给她两针吗啡来维持〔17〕。但最近迁到乡间以后,找了别的大夫替她打针,结果发生静脉
炎。这消息使我感到非常得意,因为这表示我行医的良心与谨慎,使我两年来从没出过问
题。“这一定是针筒不干净”,同时又使我想起,我妻在怀孕快生玛迪拉时,曾因打针而发
生“血栓症”。由以上看来,我曾在梦中,把伊玛和我已死的爱女玛迪拉又合成了一人。
以上我完成了这个梦的分析〔18〕。在分析的过程中,我曾尽了最大努力去避免接受那
种由“梦内容”及其背后所隐藏的“梦的想法”的比较所暗示出的各种意念,而把真正梦的
意义呈现出来。由整个梦,我发掘出一贯彻前后的意向,那也就是我所以做了这个梦的动
机。这梦达成了我几个愿望,而这些都是由前一个晚上奥图告诉我的话,以及我想记录下整
个临床病历所引起。整个梦的结果,就在于表示伊玛之所以今日仍活受罪,并不是我的错,
而应该归咎于奥图的。由于奥图告诉我,伊玛并未疹愈,而恼了我,我就用这梦来嫁祸于
他。这梦得以利用其它一些原因(事实上,这些原因也搪塞了不少解释)来使我自己解除了
对伊玛的歉疚。这梦呈现了一些我心里所希望存在的状况。所以我可以这么说“梦的内容是
在于愿望的达成,其动机在于某种愿望”。
这个梦乍看似乎大体情景并无甚特别,但就愿望达成的观点来仔细推敲,则每一细节均
有意义的。我之所以在梦中这般报复奥图,并不只是由于他那么轻率地就为伊玛的未痊愈而
怪我,可能还因为他曾送那机油臭味的酒,所以我在梦中,把这两回事浓缩在一起,成了
“Propyl的注射”。然而我仍心有不甘,于是我再拿他与较优秀的同事做比较,以继续我
的报复工作。甚至我很想当他面说:“我喜欢他,远甚于你。”但是,奥图并不是我的愤怒
所指向的唯一对象。同时我也对我那不听话的病人,深感不满,把她用另一个更聪明、更柔
顺的人物来取代。还有,我也不放过M医师,因此,我用一种很荒唐的胡扯,来表达出我对
他的看法——他的态度几乎是一个大蠢才(说了些“会发生痢疾……等等的鬼话”)事实
上,看来似乎我很想用他转换为一个更好相处的朋友(那告诉我Trimethylamin的朋友),
就像我将伊玛转换成她朋友,奥图转换成里奥波德。整个梦看来,我有如想说出:“使我脱
离这三个可厌家伙吧!让我自己选三个人来取代吧!如此我才可逃避那我应得的这些谴
责!”在梦中,这些不合情理的谴责,均经过复杂的变化后才呈现出来。伊玛的病痛,只是
由于她的拒绝接受我的医疗,过不在我。而且如果那些病痛,系由器官性毛病引起,那么当
然不能用我的心理治疗见效。伊玛的受苦,完全是由于她的守寡而引起的,而这我也爱莫能
助,伊玛的病,是由奥图轻率的打针引起的——一种我所未曾用过的不适当的针药。伊玛的
抱怨完全是由不洁的针筒所引起,就像我从未引起那老妇人的静脉炎一般。我当然很清楚这
些为了我自己无罪的所有解释是前后不一致的,甚至有些互相矛盾,但这整个意图(这梦除
此而外,毫无他图)使我很快地想起一个寓言——借用邻家的茶壶,而弄坏了,以致被人控
诉的故事,第一步,他说他还的时候,是毫无损坏,行不通时;他的第二招,便说最初他借
的时候,茶壶已有了破洞,最后,再行不通,他干脆说他根本没借过。一种很复杂的防卫机
转就这样进行着。只要这三条路,有一个行得通,他便无罪了。
还有其他一些在梦中的小节,似乎与我要证明伊玛的事概不负责的主题,扯不上什么关
系。我女儿的病,那与我女儿同名的女病人的病、“古柯碱”的害处、那到埃及旅行的病人
之病情、对我太太、我哥哥、M医师的健康之关怀、我自己的健康问题、我那患有化脓性鼻
炎的已故朋友……,但如果我再就这些纷乱的片段中,摘出其中共同的意义,那无非是“对
我自己与别人的健康情形的关怀——即我的职业上的良心”。我现在依稀记得,那晚奥图告
诉我伊玛的情形时,我曾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愉快,而终于我在这梦的其他部分里把这感觉宣
泄出来。那时的感受就有如奥图对我说:“你并未相当重视你的医疗道义,你没有良心,你
并未实践你的承诺。”因此,我就在梦中,竭尽所能地证明,我是太过度地有良心,我是如
此地关心我的亲戚、朋友和病人。很奇怪的,在梦里存在着一些痛苦的回忆,反而更证实了
奥图的谴责,而不赞助我的自我告白。这些内容看来是不偏袒的,但在梦中的这些较广阔的
奠基,与其较狭隘的主题“证明我对伊玛的病是无辜”之间的联系,却是无可置疑的。
我不敢奢望我已经把这梦的意义完全解析出来,我也不敢说我的解释是毫不瑕疵的。
我仍可再花更多时间来讨论它,来找出更多的解释,来探讨各种可能性,我甚至能找出
再深入的心路历程该是如何如何,然而这些牵涉到一个人,自己的每一个梦所遭遇到的一些
不愿意再分析下去的部分,那些怪我未能分析得淋漓尽致的人,应可以自己作作实验,作得
更直爽、更坦白些。就现在而言,我相当满意于这一个刚刚分析所得的发现——如果遵循上
述这种梦的分析方法,我们将发现梦是具有意义的,而且绝不是一般作者对梦所说的:“梦
只是脑细胞不完整的活动产品。”相反地,一旦释梦的工作能完全做到,可以发现梦是代表
着一种愿望的达成。〔19〕
--------------
●注释:
〔1〕一九○九年附注:偶然的机会里,我看到了威兼·强生所作的《格拉维拉》里,
夹有许多作者编出的梦。但那看来简直像真的人所梦到的一般,我曾去信问过这位作者,而
他坚称他事前完全对我的理论讳莫如深,由这看来,我的研究与作者的不谋而合,更使我深
信我的“释梦”是确有意义的。
〔2〕一九一四年附注:亚理士多德曾在DedivinationeperSommumTrans (1953)内提
到善于释梦者,必须能于各种梦相中把握住共同点,因为梦相就如水中幻影一般,只要稍一
碰动,影像立即歪曲变形,而唯有能于歪曲变形中看出内含之意义者,方为成功之释梦家。
〔3〕一九一四年附注:ArtemidorosofDaldis约出生于公元第二世纪初期,他留下甚
多有关释梦的整套精细的论著,而为希腊罗马时代所沿用。TheodorGomb pez(1866)亦曾
指出,释梦应当着重于观察与经验,而斥责当时忽略此一原则而作的释梦为荒谬无稽。而
Gompez本身所持的释梦首要的法则,便是“联想的原则”主张一个梦象必会使释梦者心内
引起甚多联想,而由此推敲出梦中含义,然而对不同的释梦者,其联想的差异将有天壤之
别,根本不可能得出一致的看法,我在本书所述之释梦,则完全不同于他们前人的作法,我
的释梦工作,主要靠梦者本身的联想,看某个特别梦象能使梦者联想到什么事,而逐渐抽丝
剥茧地探究出来。然而,最近一位传教士Tfinkdji神父一九一三年报告说,东方的释梦者
也是利用梦者的联想,他曾提到美索不达米亚的阿拉伯人“这里的释梦者,必须先对梦者问
了一大堆有关梦者当时情境的问题,才肯作出正确的释梦,也就是说,释梦者决不肯让梦者
的一丝一毫的隐迹逃过他们的注意范围,这些问句内,往往包括许多梦者与亲人的关系,甚
至“你昨晚是否在入晚做梦前,曾与你太太**呢?”
〔4〕一九○九年附注:DrAlfredRobitsek曾向我指出,东方的释梦大部分偏重于读音
的联想以及字与字之间的相似。这一旦透过不同文字的翻译,势必失去其中关键。出名的考
古学家HugoWinckler曾对古代东方民族所用的双关语、遁词作一番研究,而留传下最有名
的例子,便是靠一种字与字之间的相似所作的释梦,当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包围特洛城而
久攻不下时,他曾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只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Satyr在他的盾牌上跳舞,
而当时Aristander正好随侍在他身旁,于是Aristander将这梦作了如下的分析:Satyr可
分成两个希腊字,而得到一个意思ThineisTyros(特洛城是属于你的!)Ferenczi(一九
一○)也深感到梦与语音有密切的关系,而作了如下的评语:“每一种口音都有一种自己的
梦语。”因此,要想翻译外国语的释梦书,可以说是难乎其难,然而Dr.A.A.Brill 以
及后继几人,居然能将此书译成英文,实属意外。
〔5〕当我完成此原稿以后,才偶然地翻阅到Stumpf(1899)所作的报道,他也与我同
样地认为梦必有其特别意义,而且一定可以想办法加以解释。然而,他却只能以比喻式的符
号法则来探究梦意,以致所得结果无法博得一般同意。
〔6〕译者:“闭眼”的重要性,不久就已不再被强调,弗氏在一九○四年的精神分析
技巧里,也特别提到,分析者不必主动要求病人闭眼了。
〔7〕注意力的功能将于第七章 再行探讨。
〔8〕一九一九年附注:Siberer(1909,1910,1912)曾对释梦作一极重要的贡献;他
直接观察到意志如何直接变为视觉影像的过程。
〔9〕有关释梦的技巧,以后会再提到,其他关于精神分析治疗术所利用的梦析问题,
另有专著详论。
〔10〕一九一四年附注:这是我所提出详释的第一个梦。
〔11〕Kahlenberg是维也纳近郊的胜地。
〔12〕我以为梦的这部分,再探下去并无法将其中的隐含都揭发出来。如果我执著于这
三个女人的比较,也许会使我更难开正题——这也就是说每个梦都难免还会留下一些谜,作
为与人类所能了解的部分的临界点。
〔〔13〕这是所有德文版本的错印,其实弗氏首次发表“古柯碱”的论文为一八八四
年。在钟士的弗洛伊德第一卷第六章 有关于“古柯碱”的详尽的报道,而所说好友概指马索。
〔14〕德文这两个字“Diphtherie”与“Dysenterie”更相近。
〔15〕这位老友即指弗利斯医师,柏林的耳鼻喉科医生兼生物学家,他就在弗氏出版此
书前后对其学说甚有影响。
〔16〕这个梦的那部分分析,以后在第六章 第一节,会再探讨。这段分析弗氏曾在他早
期所著科学心理的计划第一卷第二十一节,以说明移置的机转。
〔17〕在弗氏这段期间的作品,曾多次提到这位老妇人。(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第七、
八章 ,并且在他写给弗利斯一九○一年七月八日的信中,也提起此老妇人的死讯。)
〔18〕虽然你们也看得出,我并未能将所有在分析过程中使我想起的事实,丝毫不漏地
写出来。
〔19〕在弗氏一九○○年七月十二日写给弗利斯的信中,他曾提到他后来重游做这个梦
的故地Bellvue,他写道:“你可曾想到,将来也许有一天,在这房子里会摆上一大理石,
上面刻着:在这房子里,在一八九五年七月二十四日,梦的秘密被弗洛伊德博士所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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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梦是愿望的达成

当一个人爬山涉水,披荆斩棘;终于爬上一个视界辽阔的空旷地,而再发现下去便是一
路坦途时,他最好是停下来,好好地想一想,下一步如何走才好〔1〕?同样地,我们现在
在学习“释梦”的途中,此时也该作这份功夫。如今,我们正发现那乍现的曙光。梦,它不
是空穴来风、不是毫无意义的、不是荒谬的、也不是一部分意识昏睡,而只有少部分乍睡少
醒的产物。它完全是有意义的精神现象。实际上,是一种愿望的达成。它可以算是一种清醒
状态精神活动的延续。它是由高度错综复杂的智慧活动所产生的。然而,当我们正为这些发
现而得意时,一大堆的问题又呈现在眼前。果真梦是理论上所谓的愿望的达成,那么这种达
成以如此特殊而不寻常的方式出现又作如何解释呢?在形成我们醒后所记得的梦象前,究竟
我们的梦意识经过多少变形呢?这些变形又是如何发生呢?梦的材料又是从何而来呢?还有
梦中的许许多多特点,臂如其中内容怎么会互相矛盾呢?梦能对我们的内在精神活动有所指
导吗?能指正我们白天所持的观念吗?我以为,目前这一大堆问题最好暂且搁置一旁,而只
专注一条途径。我们已发现梦是愿望的达成,下一步骤就在决定,这是否为所有梦的共同特
征呢?或者那只是刚刚一个我们分析过的梦的特殊内容(有关伊玛打针的梦)。因为甚至我
们已经得出“所有梦均有其意义与精神价值”的结论,我们仍需考虑“每一个梦的意义并非
都相同”的可能性。我们所考虑过的第一个梦是愿望的达成,但很可能第二个梦是一种隐忧
的发觉,而第三个梦却是一种自我检讨,而第四个梦竟只是回忆的唤醒。是不是除了愿望达
成以外,还有别种梦呢?或难道只有这一种梦呢?
梦所代表的“愿望达成”往往是毫无掩饰、极为明显的,以致反而使人觉得奇怪,为什
么梦会到最近才开始为人了解。有些梦,我经常可以以实验手法,随心所欲地引出来。譬
如,如果我当天晚上吃了咸菜或其他很咸的食物,那么晚上我会渴得醒过来。但在这“醒过
来”之前,往往先有一个同样内容的梦——我在喝水,我正喝着大碗的水,那滋味就有如干
裂了的喉头,饮入了清凉彻骨的冰水一般地可口。然后我惊醒了,而发觉我确实想喝水。这
个梦的原因就是我醒来后所感到的渴。由这种感觉引起喝水的愿望,而梦告诉了我它已使这
愿望达成,因此它确有其功能,而其本质我不久即会提到。我平时睡眠极好,不易被身体的
需求所扰醒;如果我能用这喝水的梦,来缓和我的渴,我就可以不用渴得醒过来。它就是如
此一种“方便的梦”,梦就如此取代了动作。然而,很不幸地,饮水止渴的需求,却无法像
我对M医师、奥图等报复的渴望一般,用梦就能满足,但其动机是一样的。不久前,我有一
个与这稍微有点不同的梦,这次我在上床前,就已觉得口渴,而把我床头旁小几上的开水,
整杯喝光,再去睡觉。但到了深夜,我又因口渴而不舒服,如果要再喝水,势必要起床,走
到我太太床边的小几上拿茶杯不胜麻烦。因此,我就梦见我太太由一瓮子内取水给我喝。这
瓮子是我以前从意大利西部古邦Etrusia所买回来收藏的骨灰坛。然而,那水喝起来是那么
样的咸,(可能是内含骨灰吧!)以致我不得不惊醒过来。梦就是这般地善解人意。由于愿
望的达成是梦唯一的目标,其内容很可能是完全自私的。事实上,贪图安适是很难与体贴别
人不冲突的。梦见骨灰坛很可能又是一次愿望的达成,很遗憾我未能再拥有那坛,就像那放
在我太太床侧的茶杯一样,我现拿不到了。而且,这坛子很适合我梦中的咸味,也因此才能
促使我惊醒〔2〕。
在我年轻时,这种“方便的梦”经常发生。当时,我经常工作到深夜,因此早上起床对
我而言,成了一件要命的差事。因此清晨时,我经常梦到我已起床在梳洗,而不再以未能起
床而焦念,也因此我能继续酣睡。一个与我同样贪睡的医院同事也有过同样的梦,而且他的
梦显得更荒谬、更有趣。他租了一间离医院不远的房间,每天清晨在一定的时刻女房东就会
叫他起床。有天早上,这家伙睡得正甜时,那房东又来敲门,“裴皮先生,起床吧!该上医
院去了。”于是,他做了一个如下的梦:他正躺在医院某个病房的床上,有张病历表挂在他
头上,上面写着“裴皮·M,医科学生,二十二岁”,于是一翻身,又睡着。事后,他坦白
承认这梦的动机,无非是贪睡罢了〔3〕!
尚有一个例子:我的一个女性病人曾作过一次不成功的下颚手术,而受医师指示,一定
每天要在病痛的颊侧作冷敷,然而,她一旦睡着了,就经常会把那冷敷的布料全部撕掉。有
一天,她又在睡中把敷布拿掉,于是我说了她几句,想不到,她竟有以下的辩词:这次我实
在是毫无办法,那完全是由夜间所做的梦引起的。梦中我置身于歌剧院的包厢内,全神贯注
于演唱中。突然想到梅耶先生正躺在疗养院里受着下颚痛的折磨。我自语道:“既然我自己
并无痛感,我就不需要这些冷敷,也因此我丢弃了它。”这可怜的病人所做的梦,使我想起
当我们置身于不愉快的处境时,往往口头上会说:“好吧!那我就想些更愉快的事吧!”而
这梦也正是这种“愉快的事”。至于被这病人所指为颚痛的梅耶先生,只是她自己所偶然想
起的一位朋友而已。



在一些健康人的身上,我也很容易地收集了一些“愿望达成”的梦。一位深悉我的梦的
理论的朋友,曾解释这些理论给他太太听。有一天他告诉我:“我太太昨晚做梦说是她的月
经又快来了,而这意思你大概很清楚吧!”当然,我很清楚当一个年轻太太梦见她月经快来
时,其实是月经停了。我可以想象,她实在还很想再能自由一段日子,而不受生下子女后的
负荷。另一位朋友写信告诉我,他太太最近曾梦见上衣沾满了乳汁,这其实也是怀孕的前
兆。但这并非他们的头一胎,而是这年轻的妈妈,心里多么盼望,这即将诞生的第二胎比第
一胎有更多的乳汁吃。
一位年轻女人由于终年在隔离病房内,照顾她那患传染病的小孩,而很久未能参加社交
活动。她曾做了个梦,梦见她儿子康复,她与一大堆包括道岱特、鲍格特、普雷弗特以及其
他作家在一起,这些人均对她十分友善亲切。在梦里,这些人的面貌完全与她所收藏的画像
一样。普雷弗特,这人的容貌,她并不熟悉,但看来就像那好久以来第一个从外界进到这病
房来作消毒工作的人。很明显地,这梦可以解释为:“此后将不再是枯燥的看护工作而已,
快乐的日子即将来临了!”
看来这些收集已足以显示出,梦无论是如何地复杂,大部分均可以解释为愿望的达成,
而且甚至内容往往是毫不隐饰即可看出的。大部分,它们多是简短的梦,而与那些使释梦者
需要特别花脑筋研究的复杂梦象,形成鲜明对比。然而,只要你肯对这些最简短的梦再作一
番探讨,你会发现那实在是非常值得的。我以为,小孩子由于心灵活动较成人单纯,所以所
做的梦多为单纯一点的。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就像我们研究低等动物的构造发育,以了解高
等动物的构造一样,我们应该可以多多探讨儿童心理学,以了解成人的心理。然而,很遗憾
地,迄今很少有识之士能利用小儿心理的研究达到这目的。
小孩子的梦,往往是很简单的愿望达成〔4〕,也因此比起成人的梦来得枯燥,然而它
们虽产生不了什么大问题,但却提供了我们无价的证明——梦的本质是愿望的达成。我曾经
由我自己的儿女收集了不少如此的梦。
在一八九六年夏季,我们举家到荷尔斯塔特远足时,我那八岁半的女儿以及五岁三个月
的男孩各做了一个梦。我必须先说明的,那年夏天我们是住在靠近奥斯湖的小山上,在天气
晴朗时,我们可以看到达赫山,如果再加上望远镜,更可清晰地看到在山上的西蒙尼小屋。
而小孩们也不知怎地,天天就喜欢看这望远镜。在远足出发前,我向孩子们解释说,我们的
目的地荷尔斯塔特就在达赫山的山脚下。而他们为此显得分外兴奋。由荷尔斯塔特再入耶斯
千山谷时,小孩们更为那变幻的景色而欢悦。但五岁的男儿渐渐地开始不耐烦了,只要看到
了一座山,他便问道:“那就是达赫山吗?”而我的回答总是:“不,那还是达赫山下的小
丘。”就这样地问了几次,他缄默了,也不愿跟我们爬石阶上去参观瀑布了。当时,我想他
也够累了。想不到,第二天早上,他神采飞扬地跑过来告诉我:“昨晚我梦见我们走到了西
蒙尼小屋。”我现在才明白,当初我说要去达赫山时,他就满心地以为他一定可以由荷尔斯
塔特翻山越岭地走到他天天用望远镜所憧憬的西蒙尼小屋去。而一旦获知他只能以山脚下的
瀑布为终点时,他是太失望了、太不满了。但梦却使他得到了补偿。当时,我曾试图再问此
梦中的细节,他却只有一句:“你只要再爬石阶上去六小时就可以到的。”而其他内容却是
一片空白,无可奉告的贫乏。
在这次远足里,我那八岁半的女儿,也有一些可爱的愿望,靠着梦来满足。我们这次去
荷尔斯塔特时,曾带着邻居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爱弥儿同行,这小孩子文质彬彬,颇有一个
小绅士的派头,相当赢得小女的欢心。次晨,她告诉我:“爹!我梦见爱弥儿是我们家庭的
一员,他称呼你们‘爸爸’‘妈妈’,而且与我们家男孩子一起睡在大卧铺内。不久,妈妈
进来,把满手的用蓝色、绿色纸包的巧克力棒棒糖,丢到我们床底下。”我那小男儿,这家
伙我显然未传给他丝毫释梦的道理,就像我曾提过的一般时下的作家一样,大骂他姐姐的梦
是荒谬绝伦。而小女却为了她的梦中的某一部分,仍奋力抗辩。此时如果以心理症理论的观
点,来看这一段她所力争的部分究竟是什么呢?她说:“说爱弥儿是我家的一员,确实是荒
谬,但关于巧克力棒棒糖却是有道理的。”而这后段实令我不解,还是后来妻才为我作了一
番合理的解释。原来在由车站回家的途中,孩子们停在自动售货机前,吵着要买就像女儿梦
见的那种用金属光泽纸包的巧克力棒棒糖。但妻认为,这一天已够让他们玩得开心遂愿了,
不妨把这愿望留待梦中去满足吧!而这一段我未注意到的插曲,经由妻一说,小女梦中的一
切,我就不难了解了。那天,我自己曾听到走在前头的那小绅士,在招呼着小女:“走慢
点,等‘爸爸’‘妈妈’上来再赶路。”而小女在梦中就把这暂时的关系变成永久的入籍。
而事实上小女的感情,也只是梦中的亲近而已,决非她弟弟所谴责她的永远与那小男孩作朋
友的意思。但为什么把巧克力棒棒糖丢在床下,当然不问小孩子是无法了解其意义的。
我的朋友也曾告诉过我一个像我的儿子一样的梦,那是一个八岁的女孩所做的梦。她爸
爸带了几个小孩一起徒步旅行到隆巴赫〔5〕,想由此再到洛雷尔小屋,然而因为时间太
晚,半途折回,而答应孩子们下次再来。但在归途中,他们看到了往哈密欧的路标,小孩们
又吵着要去哈密欧,但同样地,她爸爸也只答应他们改天再带他们去。次晨,这小女孩却兴
冲冲地告诉她爸爸:“爹,我昨晚梦见你带着我在洛雷尔小屋,而且又到哈密欧。”因此,
在梦中,她的不耐烦促成了她父亲的承诺的提早实现。
还有,我那女儿三岁三个月时,对奥斯湖的迷人风光所做的梦,也是同样的妙。这小家
伙,我们第一次带她游湖时,也许是因为逛得太快就登岸,而不过瘾,她竟吵着不上岸,而
大哭大闹。次晨,她告诉我:“昨晚我梦见,在湖上倘佯。”但愿这梦中的游湖会使她更满
足吧!
我的长男,八岁时,就已经做过实现幻想的梦。他在兴致勃勃地看完他姐姐送给他的希
腊神话的当晚,就梦见与阿基利斯一起坐在达欧密地斯所驾的战车上驰骋疆场。
如果我们能把小儿的梦呓也算在梦的领域内的话,我就把底下这段当作我最早的收集材
料。当我最小的女儿,只有十九个月大时,有一个早上,吐得很厉害,以致整天都不给她进
食。而当晚,我就听到她口齿不清的梦呓:“安娜·弗(洛)伊德,草梅……,野(草)
梅,(火)腿煎(蛋)卷、面包粥……”,她这样子用她自己的名字一一引出她所要的东
西,而这些菜均为她最喜欢吃的东西,而这些均为目前健康上所不容许的,而且护士也曾再
三叮咛不准吃这些含有过多养分的食物。因此,她就在梦中发泄了她的不满〔6〕。
当我们说小孩因为没有性欲所以快乐时,我们可别忽略,小孩也有极多的失望,弃绝以
及梦的刺激是由其他的生命冲动所引起的〔7〕。这儿有另一个例证。我的侄儿,当他二十
二个月大时,在我生日那天,人家叫他向我祝福生日快乐并且送给我一小篮子的樱桃(当时
樱桃产量极少,极为稀贵),他似乎不太情愿,口中一直重复地说:“这里头放着樱桃”,
而一直不愿将那小篮子脱手。然而,他仍懂得如何不使自己吃亏,其中妙法是这样的:他本
来每天早上,均习惯地告诉她妈妈,他梦见他一度在街上羡慕的一个穿白色军袍的军官,又
来找他,但在不情愿地给了我那篮樱桃以后的隔天,他醒来后高兴地宣称:“那个军官把所
有的樱桃都吃光了〔8〕。”
至于动物究竟做些什么梦,我可无从知道。但我却记得一个学生曾告诉我一个谚语:
“鹅梦见什么?”回答是,“玉蜀黍。”(著者注:费连奇曾记载过匈牙利谚语“猪梦见什
么?”
“粟。”)梦是愿望的达成的整套理论,也几乎概括于两句话中〔9〕。
现在我们仅仅利用很浅显的话,我们就已可以简单地看出梦里所隐藏的真意。诚然,格
言智笺中对梦不乏讽刺轻蔑之语,正如科学家们“梦有如气泡一般”说法,但就口语来说,
梦实在是非常美妙的“愿望的达成”。当我们一旦发现事实出乎意料而兴奋时,我们不是会
情不自禁地叹道:“就是在我最荒唐的梦中,我也不敢作如是想”〔10〕吗?
--------------
●注释:
〔1〕在一八九九年八月六日写给弗利斯信中,弗洛伊德曾对本书的开场白有如下的说
法:“本书是以一种漫步的手法写成。最初第一章 使人看到各派权威的说法,此时令读者有
如进入一片黑森林中,漆黑一片无从捉摸,然后“柳暗花明又一村”地,我用一个特别的
梦,描述其细节,而渐渐导引读者到一高地,使他们能拓开视野,而问一声:下去你要再继
续走哪一条路呢?
〔2〕魏特甘亦深懂此类口渴之梦,他曾写过:“渴感较其他感觉更来得真切,它往往
带来解渴的意念,在梦中口渴可有各种方法解决,而多半取材于新近之记忆。还有另外一个
共同点:一旦解渴之后,马上跟着来便会发觉这想象中的解决办法并未能满意”,而魏甘特
并未注意到这一种对梦刺激的反应是可适用于一切梦的。那些因为渴感而醒来,但却没有做
这种梦的人,并不见得就能推翻我的实验。这只能说他们是比我更差的睡者。
〔3〕此梦出自弗洛伊德在一八九五年三月四日写给弗利斯信,可算是他以梦来说明愿
望达成的最早记录。
〔4〕此系于一九一一年所补注,而GesammelteSchriften(一九二五)提到:“实验
已显示出,改装过而需要再解析的梦,往往在四五岁的小孩已可看到,这也与我们有关梦改
装所需条件的理论相符合。”
〔5〕在维也纳近郊。
〔6〕不久以后,这小女孩的祖母,也做了一个这类饕餮之梦,(这祖母与她的年龄之
和,刚好为七十岁)她当时因肾脏不好,而被禁食一天。当晚,她再回到愉快的童年,她被
请出外面吃饭,吃的都是一些最合口味的山珍海味。(这小女孩的梦在发生不久后,即已函
告弗利斯。)
〔7〕一九一一年附注:由更进一层地对小孩心理的研究,婴孩期的性本能,的确在小
孩之心理活动,有甚大的影响。而这方面却往往为人所忽略。其实,孩提时代的喜悦往往并
非如成人所推想一般简单。参考弗氏“性学三论”。
〔8〕一九一一年附注:小孩日后会渐渐发展出较复杂、较难解的梦,相反地,成人有
时却会有极简单、似婴孩期的梦。四五岁的小孩的梦,往往会有极丰富的材料,如我所发表
的“一个五岁男孩恐惧症的分析”,以及杨格一九一○年所发表的梦。一九一四年附注:有
关小孩的梦分析,可参考下列诸人的作品:Hug—Hellb muth(一九一一——一九一三),
Putamen(一九一二)VanRaalte(一九一二)Spielein(一九一三)Tausk(一九一三)。
其他的报告尚有Bianchieri(一九一二)Busemann(一九○九,一九一○)Dolgia&
Bianchieri(一九一二),以及特别强调“愿望的达成”的Wiggam(一九○九)。一九一
一年附注:另一方面,成人在某些不寻常的外界环境下,也会做出一些婴孩型态的梦
OttoNordenskjold于一九○四年,在南极洲度过冬季时,曾有下列记载:“所有我们探险
队之队员都发觉,这段期间所做的梦,内容特别的新颖与丰富。每当清晨醒来,互相交换意
见时,总会发觉我们这些远隔尘寰的家伙,都对过去的生活,寄予无限的憧憬与想象。我们
中间一位队员,甚至梦见他又回到教室内,重操旧业地干起为学校刻印章的工作。但大多数
的梦,多半是离不开吃与喝。有个家伙梦见他当晚连吃三宴,酒醉饭饱。另一个老烟鬼,却
梦见满山烟叶,取之不尽。更有人梦到一只破冰船扬帆而入。还有人做得更妙的梦,梦见邮
差先生,送来一大堆邮件,并且解释说,因为投递到错误的地址,才延误到现在。当然,还
有一大堆更荒唐的梦,总是发现到一些不可能得到的事。但最主要的是,这些梦,看来都比
较简单而缺少变化,由这些梦,我们可以清楚看出,我们是多么地盼望着睡眠,因为只有在
梦乡,才有那么多的愿望能够实现。”
一九一四年附注:Duprel曾在一八八五年写过:“当MungoPark在一次非洲航行途
中,饥渴交加下,竟梦见了他家乡的甘泉丰田。同样的,BaronTrenck被关在Magdeberg的
监牢,饥肠辘辘时,也曾梦见山珍海味。还有参加弗兰克林第一次特遣队的GeorgeBack也
在饿死边缘时,梦见每天均有丰衣足食的享受。
〔9〕一九一四年附注:我决不以为我是第一个发现梦是由愿望产生的人(参照下一章 
的开场白),其实这问题可远溯至埃及托勒密王一世时代赫洛菲洛斯医生。在一八六八年,
毕宣序兹曾将梦分成三类:神明的托梦,由自己心灵自然引起的一种心象,以及一种由自己
的心愿所蜕变而成的影像。一九一三年史特尔克也曾注意到在歇奈尔的收集中有愿望达成的
例子。一八六一年歇奈尔写过:“梦者,因为那愿望的感情分量,在心中非常明显,以致能
使梦者利用想象力,一下子便达成了它的实现。”歇奈尔当时将这类梦列为“心情的梦”,
而另外在他的分类里,还有两种梦,男女之间的“色情的梦”以及“坏脾气的梦”。毫无疑
问地,歇奈尔在此已看出“愿望”在梦中的重要性了。
〔10〕有关小孩的梦,在弗氏一九一六~一九一七年的“导论”中第八次讲义内,更有
详论。其他,在他一九○一年的短论“论梦”的第三部分也有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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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5
发表于 2012-1-23 12:03:40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梦的改装

如果我现在就宣称所有的梦均为“愿望之达成”,我深信必招致最强烈的辩驳。批评我
的人将会说:梦可以被解释为愿望的达成的说法,其实并非创举,在这以前如拉德斯托克、
弗尔克特、普金吉、格利新格尔等均已有此说,但要说除了以愿望达成为内容以外,没有别
种梦,那就未免以偏概全,而且是轻而易举即可推翻的谬论。相反地,充满不愉快内容的
梦,却是屡见不鲜。悲观哲学家哈特曼是最反对这种“梦是愿望达成”的论调。在他的潜意
识的哲学的第二部里(德文版第三三四页),他说:“……至于梦,可说是昼间活动中,除
了理性上、艺术上较惬意的享受以外的所有烦恼,一并带入睡境所造成的产物。”其实,甚
至其他一些不太悲观的观察者,也都认为梦里痛苦不祥的内容,均远较愿望达成的情形多
见。有两位女士,乌依德与哈拉姆曾用她们自己的梦,以统计数字,表示出梦较多失望沮丧
的内容。她们发现百分之五十八的梦是不如意的,而只有百分之二十八点六才是愉快的内
容。除了那些带入我们梦境中的痛苦感情以外,尚有一些令人不能忍受,以致惊醒的“焦虑
的梦”。也就是这种梦,使我们常发现,小孩睡觉时吓得大哭大叫地惊醒(参照德巴克)的
梦魇(Pavornocturnus),然而要找出最明显的愿望达成的梦,也是在小孩才找得到。所以
梦未必全是千篇一律的愿望达成吧。
由此看来,似乎“焦急不安的梦”的实例,即足以推翻以前所提种种的梦,而且甚至也
可因此指斥愿望达成的说法为无稽之谈。
然而,要想对以上这种似乎振振有词的反调,予以辩驳,也并非难事。因为我们只要注
意到,我们对梦的解释并非就其梦的表面内容作解释,我们是以探查梦里头所隐藏的思想内
容而作的阐释。现在让我们来好好比较梦的显意与隐意吧!梦的显意,确实往往是痛苦不堪
的,但有谁会花功夫,去找那隐藏在里头的更深一层的意义呢?如果没有下过这份功夫,那
所持的两种反对论调,也就站不住脚了!因为我们那些痛苦恐怖的梦,如果经过精心分析的
话,又有谁敢说,它不可能是蕴涵着愿望达成的意义在内呢?
在科学的研究中,往往一个难题解不开时,不妨再加上另一道难题,一并考虑,反而有
时能找到意外的解决办法。就如同你把两个胡桃凑在一起敲碎,比一个个分别敲容易。因
此,我们现在不只要解决这一个问题——“痛苦恐怖的梦,如何解释为愿望的达成?”,还
要再合并考虑另一个我们以前所提出的问题:“为什么那些乍看之下,风马牛不相及的梦,
需要经过层层抽丝剥茧地,才能看出也是愿望达成的意义呢?”,就拿伊玛打针的梦这件事
来说,这决不是一个痛苦的梦,而且一经过解析,可以充分看出,确实是愿望的达成,但为
什么一定得经过这段解释过程呢?难道就不能直接看出它的意义吗?事实上,伊玛打针的
梦,乍看之下,相信读者们甚至做梦者的我,未经分析以前,也看不出竟是梦者愿望的达
成。如果我们把“梦是需要解释的”认为是一种梦的特征,而称之为“梦的改装现象”,那
么次一个问题便是“梦的改装之来源是什么?”
对于梦这个问题,许多可能的发问均将被提出,譬如有人说睡觉时一个人是不能对自己
的梦中想法有个真切的表达的。或说,梦的分析可能找出另一种解释。因此,我将在此再提
出,我自己的第二个梦,当然也因此会把自己的一些私事卤莽地提出,以便能做清楚的解释
工作,然而我确信这是值得的。

前言

在一八九七年春天,我获知有两位我们大学的教授,推荐我升为
Professorextraordinarius〔1〕,这消息的确使我非常惊喜,而且也对两位杰出人物对我
的垂青,感到难以置信。但不久我马上竭力要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太期待奇迹的出现。因为
过去几年学校方面,已经好几次拒绝过这种推荐,而且很多比我资深的或同年的同事,也都
已等了几年,毫无着落,而我自认并不见得比他们高明多少。于是,我决定还是宁可听任自
己失望,决不乱存奢望。我自知自己并非有野心之辈,而且虽没有那种教授头衔,我仍可过
得十分惬意。也许那葡萄是吊得太高了,使我难免有酸葡萄之讥吧!



有一个晚上,一位朋友R先生来找我。他的境遇一直是使我引为他山之石而自戒的,他
很早就已被推荐为教授头衔(对病人而言,有了这头衔的人如神仙一般的神气),而他也比
我较不死心,以致经常向上司追问何日晋升的可能性。这次他告诉我,他忍无可忍之下,坦
白地逼问上司是否他之所以迟迟未能晋升与他本身的宗教派别有关。结果上司的回答是,目
前碍于众议,他确实无法晋升,他说:“至少目前我已知道我自己的处境。”我这朋友所告
诉我的这些,并非什么新消息,但至少他加深了我的自知之明,因为我与他是同样的教派。
在隔天早晨醒来时,我把当晚所做的梦记下来了。它包括两种想法与两个人物,而一个
想法紧跟着便是一个人物,在梦中分两部分出现。但在此处,我只拟提出这梦的头一半,因
为下一半与我这儿所要阐述的无多大关系。
一、“我的朋友R先生”是“我对他有很深感情的叔叔”。二、“我很近地看着他的
脸,有些变了形,似乎脸拉长了,黄色胡子长满腮边,看来甚具特色”。
接着有两个其他部分的梦,一个人物与一个想法,但我就此从略。
这怪梦的解释过程如下:
当天早上我回想这梦时,我不觉一笑置之,“嘿!多无聊的梦!”然而,我却始终无法
释怀,而且整天萦绕脑中。终于到了晚上,我开始自责道:“当我自己在对病人做梦的解析
时,如果他们告诉我他的梦太荒唐、太无聊、不值一提,我自己一定会怀疑其中必有隐情,
而非探个水落石出不可。同样地,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我所以认为不值得一提,正代表
着心内有股怕被分析出来的阻力。“嘿!可千万别让自己跑掉!”
于是我就开始动工了。
“R先生是我叔叔”:这是什么意思?我仅有一个叔叔,名叫约瑟夫〔2〕。关于这位
叔叔,说来也可怜,约三十多年前,一时为了多赚点钱,竟因此而触犯刑法,受到判刑。我
父亲为了这件不幸,在几日之间,头发都变白了。他常常说约瑟夫叔叔并非一个坏人,只是
一个被人利用的“大呆子”。那么,如果我梦见R先生是个大呆子,这种论调实在毫无道
理,但,我确实在梦中看到那副相貌——长脸黄胡,而我叔叔就是一个长脸加上两腮长有迷
人的黄胡子。至于R先生却是黑发黑胡的家伙,但当青春不再时,那黑发也会变灰,而黑胡
子也一根根地由黑色而红棕而黄棕的,最后变成了灰色。R先生目前的胡色,也正是连我看
了也伤心的这副苍老颜色。在梦中,我仿佛见到R先生的脸,又见到叔叔的脸一般,就有如
嘉尔顿的复合照相术——嘉尔顿擅长把几张酷似的面孔重复地感光于同一底片上。由此看
来,毫无疑问地我心中以为R先生是个大呆子,就像我那叔叔一般。
至此,我仍为自己这份解释,看不出苗头。我想其中一定还有某种动机,使我毫不保留
地想揭发R先生。然而,事实上很明显地,我叔叔是个犯人,但R先生可不是什么犯人。
喔!对了!他曾一次因为骑自行车撞伤了一个学徒而被罚款。难道我也把这事算在心头吗?
这种对比未免太荒谬了吧!这时,我又另外想起在几天前,我与另一位同事N先生的对话。
其实,谈话内容亦不外乎升迁的事。我与N先生在街上邂逅,他也是被提名晋升教职,而且
他也听到我最近被推荐为副教授的消息。他当场恭喜我,但我却拒绝了他。我说:“你可不
能再这样揶揄我了,其实,你自己知道我只是受人提名而已,又有甚了不起。”于是,他稍
带勉强地回答:“你可不要这么说,我是自己有问题,才升不上去的。你难道不知道那女人
控告我的事吗?我可以告诉你,那宗案子其实完全是一种卑鄙的勒索,而我只是因努力使那
被告免于被判刑而招来麻烦,很可能这件事深深地印在部长的记忆中。而你呢?可完全清白
的呀!”就这样子,我又由梦的解释与趋向中引出了一个罪犯人物,我的叔叔约瑟夫象征了
我的两位均被提名晋升教职的同事——一个是“大呆子”,一个是“罪犯”。现在,我也才
明白了这梦之所以需要解释的地方。果真教派的歧见确实是我朋友未能晋升的症结所在,那
么,我的晋升也是无望了。但如果我能找出这两位同事之间,其他我所没有的相同缺点,那
么我的晋升希望就不受影响。这就是我做梦的程序。梦使R先生成了大呆子,N先生成了罪
犯,而我却既非呆子,又非罪犯,于是我就大有希望问鼎晋升良机,而不必再担心R先生告
诉我的那坏消息。
走笔至此,总觉意犹未尽,对这份解释的内容,也仍不太满意,尤其是自己为了晋升高
职,竟在梦中如此委曲这两位我素来敬仰的同事,更是内疚不已。还好,由于我自己深知由
梦中所分析出的内容,并不是真正事实的道理,多少也可缓和一下对自己的不满。事实上,
我绝对不相信有人敢说R先生是个大呆子,我也决不相信N先生曾被牵涉在勒索事件内。当
然,我也不相信伊玛真的因为奥图给她打的那Propyl针而病情转劣。总之,如前所示地,
梦所表现的总是一厢情愿的实现,就愿望达成的内容看来,我这第二个梦,似乎比第一个梦
来得较不离谱,而且事实上,也可找出些蛛丝马迹,勉强可以解释这些可能是事实的毁谤,
而发现这梦也确不是空穴来风呢。因为,当时我的朋友R先生正受着他同系里的某教授的反
对,而我另一位朋友N先生,也曾私下坦白告诉过我,一些他的不可告人之事。然而,我仍
欲重申我的看法,这个梦仍须再更深入地解析下去。
现在我想起来这梦还有一些刚才解梦时,未注意到的部分。当我在梦中发现R先生就是
我叔叔时,我心中对他有种深厚的感情。但到底这份感情,事实上是对谁呢?当然,对我那
约瑟夫叔叔,我可从无如此深厚的感情,而R先生虽是我长年之交的好友,但要是我当面对
他道出我梦中对他所具有的那份深厚感情,无疑地,他一定会深感肉麻的。果真我这份感情
是对他的话,就我理智的分析,纯粹是糅合了他的才能、人格再掺杂入我对叔叔所产生的一
种矛盾的感情的夸大,而这份夸大却是朝着相反方向走的。现在,我终于有所发现,这份难
以解释的感情,并不属于梦的隐意,或内含的念头,而刚刚相反地,它却是与梦的内容相反
的,而在梦的分析过程中,巧妙地逃过了我的注意力,很可能地,这也许就是它的主要功
能。我仍记得,当初我要作这梦的分析前,曾是如何地不情愿,我一直地拖延时间,而一味
地嗤之以鼻。如今,由我自己多年精神分析的经验,我深知这种“拖延”、“嗤之以鼻”更
表示出其中必有文章。事实上,这份感情对梦内容而言,并无任何关联,但它至少代表了,
我内心对这梦内容所产生的实在感受。如果小女不喜欢吃那苹果,她常连尝一口都不肯地,
就说那苹果苦得要死。如果我的病人采取如此行动,我也马上可以惴忖到他必有所潜抑。同
理,我的梦也是如此。我之所以迟迟不愿意去解释这梦,也不外是我对其中某些内容具有反
感。而今,经过如此抽丝剥茧地探讨,我才知道我所反对的是把至友R先生当作大呆子,而
我在梦中对R先生那段不寻常的感情,其实并不是梦内容中真正的感情,而只是代表我内心
对这释梦工作不情愿的强烈程度。如果当初,我的梦就在最先关头,便被这份感情所困惑,
而获悉刚刚与现在相反的解释时,那么我梦中的那份感情便实现了它的目的。换句话说,在
梦中,这感情是有目的的,希望能使我们对梦作了改装。我梦中对R先生是恶意中伤的,而
使我不会使相反的一面——一种的确是存在的温厚友谊浮现到梦的意识来。
以上所发现的道理,是可以推广到各方面均成立的。就像第三章 我们所提出的梦,有些
是非常显而易见的愿望达成。而一旦愿望之达成,有所“伪装”或“难以认出”必表示梦者
本身对此愿望有所顾忌,而因此使这愿望只得以另一种改装的形式表达之。我将在实际的社
交生活中,找出一些与此内心活动相类似的实例。在社交生活里,我们不是有很多虚伪客套
吗?就两个人在一起工作而言,如果其中一个具有某种特权,那么另一位必定对他这份特权
处处有所顾忌,于是他只好对他自己的内心想作的行为有所改装。换句话说,他就须戴上一
副假面具。其实,每天我们待人所应用的礼节,说穿了也不过是这种虚伪。如果为了读者
们,我要对我的梦作忠实的解释的话,那我势必要陷入这种自己撕破假面具的尴尬场面。甚
至连诗人们也抱怨过这种虚伪的必要性,“对你所能知道最好的事,你都不可坦白告诉小孩
们。”〔3〕政论作家也同样地对那些执政者有所顾忌,而把许多令人不愉快的事实予以掩
盖。如果他敢坦率地道出,那么政府无疑地必会予以制裁——口头上已发表的,事后必被整
肃警告,而出版于书面的,也必被禁印封锁。因此作者们为了检查者的顾虑,他就不得不对
其论调,作些伪装,不是完全只字不提地明哲保身,便是旁敲侧击地将那些曾被反对的论调
予以狡猾的改装。譬如,他会以两个中国满清贪官污吏的劣迹,来暗讽其国内有问题的官
员。往往检查标准,越是严格,作家们就越有更聪明的方法,来暗示读者真正的内涵。
这检查制度,使作家所作的改装,就完全与我们梦里所作的改装相类似。那么,现在,
我们须假设每个人在其心灵内,均有两种心理步骤“或谓倾向、系统”〔4〕,第一个是在
梦中表现出愿望的内容,而第二个却扮演着检查者的角色,而形成了梦的“改装”。但是究
竟这第二个心理步骤的权威性,是靠着哪些特点,来作它的检查工作呢?如果我们想到那些
梦的隐意均是经过分析才能为我们所意识到,而醒来后,就已意识到的仅是梦的显意时,我
们当可推出一个合理的假设:“凡能为我们所意识到的,必得经过第二个心理步骤所认可;
可那些第一个心理步骤的材料,一旦无法通过第二关,则无从为意识所接受,而必须任由第
二关加以各种变形到它满意的地步,才得以进入意识的境界。由此,我们可以获知所谓意识
的基本性质——意识是一种特殊的心理行为,它是由感官将其他来源的材料,经过一番加工
而成的产品。而对心理病态而言,我们决不能对“意识”这一重要问题予以忽略,因此我拟
在以后再另行作更详细的探讨。
由于我用以上所述那两种心理步骤与“意识”的关系来说明我对R先生虽具有深厚感
情,而在梦中却加以如许轻蔑的现象,我发觉在政界官场里,我也可以找出一些类似的现
象。就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而言,他那扩张私人权力的欲望往往与人民意见是相左的,而此时
他往往就会有一种很令人难以理解的做法,他会故意对那人民极不喜欢的官员加以器重,给
予一些不应该得到的特权,以多少发泄出他对人民意见的藐视。同样地,我这控制意识境界
的第二心理步骤,也因为第一个心理步骤的愿望,曾对R先生有很深厚的感情,而把那隐藏
着的冲动“把他贬斥为一个大呆子”就此发泄掉〔5〕。
也许我们现在会怀疑说,借着梦的分析,我们可以打开哲学所一直无法解决的人类心理
机转。但是,目前我并不拟循此途径去发展,我们还是先回过头来把“梦的改装”先阐释清
楚。主要问题是梦中不愉快的内容,究竟如何解释成愿望的达成。我们现在已看出,所呈现
的不愉快内容不外就是愿望达成的一种变相的改装。套一句我们以上提过的假设,我们也可
以说,梦之所以需要改装为不愉快内容,其实就是因为其中某些内容,为第二心理步骤所不
许,而同时这部分正是第一心理步骤所希冀的愿望。每一个出自第一心理步骤的梦,均为愿
望之达成,而第二心理步骤却加以破坏减裁,而毫无增润〔6〕。如果我们只考虑到第二心
理步骤对梦的关系而已,那么我们将永远对梦无法作一确实的认识,而本书作者发现的一些
梦的问题,也将无法解决。
每一个梦,要想证明出其中之秘密意义确乎在于愿望之达成,的确是需要一番努力的分
析工作。因此,我将故意选些痛苦内容的梦,而尝试对它作一番分析。其中有些是“歇斯底
里症”的患者所做的梦,因此也就须附带一些长篇的“前言”,而且有些部分,也须牵涉到
患者心理过程的分析。这些,无可避免地,将是令读者更加困惑的。
当我治疗心理症的病人时,往往他的梦就成了我们讨论的主要内容。我必须随时借着他
本身的帮忙,对他所做的梦中各种细节,加以一番解释,而由此了解他的病情。此时我就常
遭遇到比我同事们对我的批评更苛刻的反驳。几乎所有病人均不赞成我这“梦的愿望达成”
的说法。以下就有些梦的内容被引出来驳斥我的论调。
“你总是说,梦是愿望的达成,”一位相当聪慧的女病人告诉我,“但我现在却可以提
出一个完全相反的梦,梦中我的愿望完全无法达成,这倒看你如何自圆其说?那梦是这样
的,‘我梦见我想准备晚餐,但手头上只有熏鲑而已。我想出去采购,又偏巧是礼拜天下
午,一切商店均关门休业。再想打电话给餐馆,偏偏电话又断了线。因此我最后只好死了这
条做晚餐的心’。”
我回答她,当然啦,虽然你这梦乍看似乎非常合理地完全与我的理论相反——根本是愿
望的不能达成。但是,梦的真正意义总是需要经过分析的,决不是表面意义所能代表的。于
是我问她:“到底为什么事,引起你做这梦呢?你也知道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啊?”


分析

这病人的丈夫,是一个忠厚而能干的肉贩,在前一天曾告诉她,他自己实在胖得太快
了,有必要去接受减肥治疗。今后他将早起、运动、节食,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参加
任何晚宴的邀请。她就取笑他。曾有一次她丈夫,在他们常去的饭馆里,认识了一位画家。
那画家曾执意要求为他画张人像,因为那画家说,他一生从没有看过像他这般生动的面孔。
但被她丈夫当场坦率地拒绝,他认为与其画他的脸,不如去找个漂亮的女孩子的背影,更合
这画家的口味〔7〕。她深爱她丈夫,也因此痛快地取笑了他一番。她曾要求他以后再也不
要给她“鱼子酱”。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他的高贵又焉能存在呢?
事实上,她一直憧憬着每天早餐均能有三明治加鱼子酱,但就因为俭朴的习性,使她不
愿这样作。同时她也深知,只要她开口要求,她丈夫是一定会马上买给她吃的,然而,相反
地,她却要求他,不要给她鱼子酱,以便她还可以再以这事来揶揄他。
(就我看来,这段解释仍十分牵强。不够满意的解释往往背后仍隐藏着一段未坦承的告
白。我想起来伯恩亥姆所作过催眠的那病人,在他对病人作“催眠后的指示”时,他问及他
们的动机时,他们的回答并非如我们所想象的“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这般做”。出乎意外
地,他们均会编造出一个看得出有毛病的理由来。这与我所提这女病人的鱼子酱故事是有点
类似的。我们可以明了她也是在清醒状态下,不自主地编造了一个不能达成的愿望。她的梦
也同样地显示了愿望的不能达成。但,她为什么需要不能达成的愿望呢?)
至此所得资料,仍不足以对梦作一番真正的解释。于是我再逼问她。经过一段沉默,终
于克服了阻力。她才想起,前一天她曾去拜访一位她先生经常称赞得使她多少有些妒意的女
友。还好,她发觉那女友长得瘦长多了,而她丈夫却是最喜欢丰满身段的女人。再追问下
去,她又说了,那女友曾告诉她,她恨不得能长胖些,并且问她:“你几时能再邀我吃饭
呢?你永远做得那么好的菜!”
到此,我们总算对这梦可作一番合理的解释了!我终于能够告诉病人:其实在你那女友
要你请客时,你就已心里有数:“哼!我才不请你去我家吃好菜,果真使你长胖了,再使我
先生动非份之想,我宁可晚餐都不煮呢!”而你所做的梦,就说你做不了晚餐,因而满足了
使你那女友长不丰满的目的。你丈夫所提出的减肥妙方不是说最重要的就是不参加人家的晚
宴吗?于是在你的心中,你就有了这么一个念头“到人家家里吃饭才会长胖”。现在,似乎
一切都解释通了吧!且慢!还有个“熏鲑”这劳什子东西,可有什么意义吧?“你在梦中,
为什么会想到熏鲑这道菜呢?”“熏鲑是我那女友最喜欢的一道菜。”刚巧,我也认识她这
位女友,而我深知这妇人节俭到舍不得吃熏鲑的程度就有如我这病人爱吃又不忍花钱吃鱼子
酱的情形,完全一样。
这个梦,再加上一些附带的种种细节,使我觉得有必要再作另一种更适当的解释。这两
种解释方法,决不互相冲突,反而更能由此得窥梦意之全貌,并且也可由此看出一般心理病
态形成的过程所具有的暧昧性。我们已经听过这女病人曾梦到自己愿望的否定,(想吃鱼子
酱的愿望)而她的那位曾表示过希望胖的女朋友,要是在我们这病人的梦中是永远长不胖的
话,那我想我们一定一点也不惊奇的。然而,事实上她只有梦到她自己吃鱼子酱的梦无法达
成。因此,我们不妨把这梦作一新的解释——梦中她之不能遂愿,其实并非指她自己,而是
在梦中以自己代替了那朋友的角色。用句心理学的话,就是说她把自己“仿同”成她那朋友
一般。
我想,她的确是如此地仿同了那朋友,而成了自己的不能遂愿。然而,这种歇斯底里症
的“仿同作用”究竟有甚意义呢?要说明这问题可要再进一步地探讨了。“仿同作用”是产
生歇斯底里症状极重要的一个动机,病人借此作用,不仅能把自己本身的经验用某种症状表
现出来,甚至也可以从别人的一大堆其他经验而表现出各种奇奇怪怪乍看无法解释的症状。
他们有时就像真能扮演人生百态的各角色。也许有人以为这不过是所谓的“歇斯底里的模
仿”——“歇斯底里的病人有能力可以模仿一些发生在别人身上但却使他们印象十分深刻的
症状,而且经由这种模仿可以得到所需的同情。”然而,这只不过说明了歇斯底里模仿的心
理过程,所循的途径而已。而途径本身与循此途径所需的“精神行动”却是两回事。“行
动”本身比我们一般所想象的歇斯底里模仿实在复杂多了,它其实就相当于潜意识的最后产
物。举个实例来说吧!如果医生与一群精神病人同住一段时间。那么有一天,他也许就会发
觉某个病人会突然发生类似另一女病人所发作过的肌肉抽搐。这时,这位医生也许见怪不怪
地说:“因为这些人看过这女病人的发作状态,而模仿了她。”这就是所谓的“心理感
染”。然而,心理感染有时却是用以下那种方式发生的;通常,病人们彼此间的了解较医生
对他们个别的了解反而更多,一旦医生访视了某位病人以后,他们便会对他问东问西,予以
更大的关切。如果今天有一位病人发作了,马上他们都知道那是由于刚接到的一封信,触发
了他的相思病或其他心病,于是马上激起了他们的同情心。而且虽然未进入他们自己的意识
界,但他们心中却形成了一个结论:“如果这种原因会导致这种症状,那么同样有这种问题
的我,可能也会有这种症状发生吧!”如果这个结论进入了意识界,那么他只是会天天担心
害怕那相同症状的降临,但一旦它只是深藏于潜意识里,那就会不知不觉中产生了真正他们
所害怕的症状。所以“仿同作用”并非单纯的模仿,而是一种基于同病相怜的同化作用再加
上某些滞留于潜意识的相同状况发作时所产生结果。
在歇斯底里症,“仿同作用”是特别常用于有关性的方面。这种病的女患者往往将自己
仿同成与她自己有过性关系的男人,不然就是仿同那些曾与她的丈夫或情夫有过暧昧关系的
女人。我们在爱情中所用的话“永结同心”、“形影不离”也正说明了这种仿同的倾向。在
歇斯底里的幻想里或梦境里,往往一个人只要想到性关系,而并不一定事实上发生,就可以
很自然地产生仿同作用。我们所举的这女病人,她只是循着其歇斯底里的思路,由她对她朋
友的嫉妒(对这解释,她是一直拒绝承认的)便把自己在梦中取代了她朋友的身份,而仿同
她来编造出一个症状(愿望的否定)。我们可以进一步阐释如下:在梦中,她取代了那位朋
友,是由于她那朋友抢走了她丈夫的欢心,而她自己内心非常企盼能争回她丈夫对她的珍重
〔8〕。
还有另一位我的女病人,一位非常聪明伶俐的妇人,也做了一个与我的理论完全冲突的
梦。但这也按着我那“一个愿望的未能达成,其实象征着另一愿望的达成”的原则,很简单
地解决了她的不服。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告诉这病人,梦是愿望的达成。而隔天,她
就告诉我,她梦见她与她婆婆一道去避暑。而我早就知道,她非常不喜欢与她婆婆住在一起
打发这夏天。而且,我也听说,她很高兴地已经在离她婆婆要去避暑的地方相当远处租到了
房子。因此这个梦,看来又与我的理论正适得其反。难道这可以证明我的理论是错误的吗?
由这梦的推论所得的解释看来,我是完全错了。但,其实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冀我的一切
都是错的,而这梦也就正满足了她这种希望。她之所以希冀我有错误,事实上是一件严重的
问题。因为,在她接受我心理分析治疗期间,由她所供给的资料中,我曾分析出她生命的某
段时间内,曾有某些事情的发生,与她目前的病情大有关系。而这一点,她却因完全记不起
来而否认。但不久以后,经过一番追问,我们终于找出了我的断言确实是对的,也因此她心
理就不自觉地希望有一天能证明我的话是错的。于是她就将此愿望,转变成梦中与她婆婆一
道下乡避暑的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荒诞怪事。
现在,我再随便举个小例子,不用分析,单凭一点假设,也可看出一点释梦的端倪。我
有一位与我同窗八年的律师朋友,曾有一次在小聚会里,听我对他们介绍关于梦是愿望达成
的理论。回家后,他竟做了一个怪梦:“他的所有讼案,全部败诉,”于是他就跟我抱怨了
一番。当时,我只好推说:“风水轮流转,一个人毕竟不可能永远胜诉吧!”但我私底下却
在想:“八年同学期间,我一直名列前茅,而这家伙成绩,始终平平,因此会不会他内心总
有个想法,希望有一天我也会表现得只不过尔尔呢?”
还有一个女病人告诉过我一个更悲惨的梦,来反驳我的理论。这病人是个年轻少女,以
下便是她的独白:“你总记得我姐姐现在只有一个男儿查理吧,她那长男奥图在我尚与他们
同住在一起时,即告夭折。我当时最疼爱奥图,而且他也几乎都是由我带大的。当然,我也
很喜欢查理,但他总不及奥图那么惹人爱。昨晚,我竟做了一个怪梦:我梦见查理僵硬地躺
在小棺木内,两手交叉平放着,周围插满了蜡烛。总之,那样子就像当年奥图死时的情景。
现在,请你告诉我,究竟这梦是什么意思呢?你了解我的,难道我真的那般狠心地希冀我姐
姐连那最后的一个宝贝儿子都死去吗?或者说这梦只是表示出我宁可查理代替我那宝贝的奥
图去死呢?”
我保证她,她所做的第二个解释是一定不成立的。经过一番思考以后,我终于能够给她
一个满意的解释。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我对她过去的一切都有很深的了解。
这女病人是幼失怙恃的孤儿,从小即由较年长甚多的大姐养大。在那常来她家拜访的亲
友中,她邂逅了一位使她一见倾心的人物。有一段时间他们几乎已到了谈论婚嫁的阶段。然
而,这段美满良缘却因她大姐无理的反对,而告吹。经过这段破裂,那男的就尽量避免到她
家来,而她自己在奥图(这她曾把那破碎的爱情转移到他身上的小孩子)不幸夭折后,她也
伤心地离家远行,另谋独立。然而,她却始终无法忘怀这使她一度倾心的男友。但她的自尊
心,使她不愿主动去找他,而她又无法将这份爱情转移给其他对她求婚的人。她这爱人是一
个文学教授,不管他在哪儿有个学术演讲,她必是永远在场的听众,而且她从不放过任何一
个可以偷偷望他一眼的机会。我记得在做这梦的前一天,她曾告诉我,这教授明天将有一个
发表会,而她也一定要赶去给他捧场。也就在这发表会的前一个晚上,她做了以上那个梦,
而她告诉我梦见的日子也就是发表会的这一天。因此我能很清楚地看出了这梦的真谛。于
是,我追问她究竟在奥图死后,有什么特别事件发生呢?她马上回答道:“当然,我记得最
清楚了,教授在阔别这么久后,也突然赶回吊丧,而使我在奥图的小棺木旁,再度与他重
逢。”而这就正是我早就心里有数的。于是我有了如下的解释:“如果现在另一个男孩子又
死了,那种同样的情形,将必会再重演。你将回去与你姐姐厮守终日,而教授也一定会来吊
丧,如此你就能够再一样地与他重逢。这梦只不过是表示了强烈的想再见他一面的愿望——
一个你一直在内心挣扎,不得安宁的愿望,我知道你已买了今天发表会的门票,你的梦是一
种焦躁的梦,对那差几小时就可达到的愿望都等不及的表现。”
为了把她的愿望,予以更周全的伪装,她在梦中还故意选用了最悲哀的气氛——丧事,
以掩饰那与此完全相反的爱情之狂热。然而,事实上,在她最疼爱的奥图死亡的时刻,她仍
无法抑制自己对这久别的情郎所具有的寸断柔情。
此外,我又分析过一个内容大略相似的梦,但解析出来的结果,竟是与上一个病人完全
相反的意义。这是一个富于急智、天性乐观的中年妇人,在她作“自由联想”时,其联想之
丰富迅捷也着实使我相当佩服。她梦中仿佛看到她那十五岁的女儿,僵死地躺在“箱中”。
虽然她自己也考虑到关于“箱子”这东西,可能隐含有某种意思在内〔9〕,她仍坚决地以
此梦来驳斥我所主张的“梦是愿望的达成”。经过一段的分析以后,她想起这前一个晚上,
她曾与一大堆朋友,提到英文字Box这个字,可以翻译成一大堆德文的不同意义的字,臂如
箱子、包厢、橱柜、掌掴等等。由梦中的其他内容看来,很可能事实上在她心里曾把英文字
“Box”与德文的盒子(Büchse)拉上了关系。而且她也深知在德国的猥亵谑语中,往往Bü
chse这个字是指着女性生殖器的。这样看来,我们也许就可大胆地加上解剖学眼光来看,
她的“小孩死在箱子里”实在意味着“小孩死在子宫里”。至此,她不再否认这样一说倒是
合了愿望的达成。就像一般年轻女子,大多不愿太早就有了身孕,而为子女劳累。她也承认
当初她怀孕时,曾希冀胎儿会死于腹中。甚至在一次与她丈夫激烈的口角后,她曾自己用力
痛击其肚皮,希望能促成流产。因此,“孩子的死”确实算得上是一种愿望,只是经过了这
么多年,生下的孩子也已十五岁了,今昔迥异,也难怪她一时想不出这道理来。
以上所举的两个梦(内容均为亲友的死亡)均可列于“典型的梦”之内。而且以下我要
再举一新例子,以重申我的主张“不管梦的内容乍看是如何地不幸,其结果均仍为愿望的达
成”。这个梦,本来也是用来反驳我那理论的。但这并不是一个病人所提供的梦,而是来自
一位我的法学界的朋友。他告诉我:“我梦见我挽着一个妇人的手,在我家门口附近散步。
这时有一辆门关着的马车,停在街旁,突地闪出一个人,走到我面前,出示他刑警的身份,
而要我同他一道去警局。当时,我只是求他给我一些时间处理一些事务,再跟他走……”。
这法学家问我:“难道你会说我心里盼望着被警员拘捕吗?”我只好承认,“这当然不可
能,但你可搞清楚他们是以什么罪名,来拘拿你呢?”——“我相信是杀婴罪,”——“杀
婴罪?但你也知道,这只是母亲才能对刚生下来的小孩下手的啊?”——他尴尬地回答道:
“但事实上就是如此。”〔10〕于是,我再问他:“在哪种状况下,你做这个梦呢?在那前
一晚上,发生了些什么?”——“我可不太愿意再说下去了,这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如果你不说,那我想这梦是永远解不开的!”——“好吧!我就告诉你吧!那天晚上我
并不在家睡觉。我是与一个深爱的女人一起睡觉的。而且,隔天一早醒来时,我们又发生了
一次关系,而后我又睡着了。也就在那时,才做了前述的那个梦。”——“这女人结婚了
吗?”——“是的!”——“你并不希望她怀孕吧?”——“不!这样会使我们双方都身败
名裂的!”——“那么你们从不曾作正常的**吧?”——“我每次均注意在射精前就出
来。”——“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想,那天晚上你俩都十分小心翼翼地做那些事。但清
晨再作的那次你可没有十分确实作到避孕的把握吧?”——“嗯!似乎是这样的!”——
“那么,我仍然说这梦也是愿望的达成。由这个梦,你可以告诉自己,你并未生下孩子或是
你已把它杀死了。我可以很容易地指出某些有关联的地方。你大概还记得,几天前我们曾一
起讨论过结婚的烦恼,而发现一个最大的矛盾就是**时作任何避孕的办法都可以,而一旦
卵子受精成了胎儿以后,再作任何补救办法,却都构成刑法上的罪行。那时我们也曾讨论
道,这都是由中古世纪那种‘胎儿已具有灵魂的观念,才导致今日这种谋杀罪名’的成立。
当然,你也知道雷恼曾有一首诗,就把杀婴与避孕讽咏成同一罪行,”——“咦!很奇怪
地,当天早上我曾想到过雷恼这首诗呢!”——“好!现在,我要再告诉你梦中另一个附带
的愿望达成,你不是说你梦见挽着一位女人的手走在你家门口吗?因此你心理实在是希望能
正大光明地带她回到你家去,而不必像事实上那般偷鸡摸狗地在她家偷情。事实上,这梦的
本质——愿望的达成,虽用如许不愉快的形式来伪装,我们仍可能再找出不只一种的解释,
在我对焦虑心理症的病因所作的报道中,我曾提到‘中断**’是一种构成神经质恐惧的因
素之一。由此看来,你经过多次的这种**,心中已充满不愉快的阴影,而由此构成了你所
做的梦,甚至还利用不愉快的心境来掩饰你愿望的达成。同时,你所提到的‘杀婴罪’也尚
待探讨。为什么这种只有女人才作的罪行,会发生在你身上呢?”——“我将坦白告诉你,
几年前我曾有过类似的问题,我与一个少女发生关系,而使她受孕。为了名誉攸关,她悄悄
地自己去坠胎,其实,坠胎前我真的是完全不知情的。但事后我却一直有段很长的时间不时
在担心着,万一东窗事发之时,何以自处?”——“我能了解你的心境的,你这回忆也说明
了另一理由,使你会因为一次‘中断**’的作不好,而引起如此大的恐惧不安。”
一位年轻的医生,由于听了我关于以上那梦的分析他颇为同意,而对自己昨晚的梦,以
这种分析手法作了一番解释给我听。他说他在做梦的前一天填报了他的收入数目。由于此时
他收入甚微,所以他就据实地填报。但他却梦见他朋友告诉他税务委员们对于他的收入申报
数字表示怀疑,以为他以多报少,以便逃税,因此将罚以重金。其实这梦只是伪装了他的一
大愿望——希望成为收入丰盈的名医。这同时又使我想起在某个故事中的一位陷入爱河而不
能自拔的小姐,当人家劝她决不要嫁坏脾气的家伙,不然婚后她是会挨揍的。她却毅然回
答:“我但愿他肯揍我!”她对婚姻的愿望强烈到使她在婚前即已考虑到这些不幸,而且甚
至还把它当为愿望呢!
如果我将这一类似“愿望的否认”或“隐忧的浮现”为内容的这种乍看之下与我理论完
全相反的梦,统称为“反愿望之梦”的话,我在这些梦中可以归纳出两个原则。其中之一为
我们日常清醒或梦境中均常发生的,但我们暂且留待以后再提。我们现在先说第一个原则,
那就是他们的梦均具有希冀“我是错了”的动机。每一个病人在治疗期间发生“阻抗”时,
均有此种梦的内容。事实上,我有充分的经验,每次只要我向病人说“梦不外是愿望的达
成”,即可引发他们这类“反愿望之梦”〔11〕。事实上,我甚至相信,现在在读我这本书
的读者们,也可能就有这种与我理论不符的梦。最后我想再举一个我治疗病人中所得的一个
梦,以重申这原则的真谛。一个年轻女子,虽然她的亲戚以及他们所请教的专家们,均反对
她继续接受我的治疗,她却仍执意要来我诊所就医。她做了如下一个梦:“她家人不准她再
来我这儿看病,于是她提醒我说,你曾答应我,如果情形需要的话,你要免费医我。而我回
答:我决不在乎钱的问题。”以这个梦来作“愿望的达成”的证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这一类的梦,往往可借由其中另含的次要问题的解决,来发掘主要问题的症结,她为什么
在梦中使我说出那种话?当然,事实上我从不曾说过那种话,而是一个对她深具影响力的哥
哥,曾对我作如此的批评。因此,这梦的目的是要说她哥哥的话是对的,而她并不只想在梦
中证实她哥哥的话,她甚至把它当作生命之目的,也成了她生病的动机。
一个乍看似乎用我的理论特别难以解释的梦,是一位叫史特尔克医生的梦以及他自己所
作的解释。他梦见“我发现我左手食指头有初期梅毒感染”。
有人也许会以为这梦内容,除了不合愿望达成的原则以外,看来十分合理并不需再作任
何解释。但,如果你肯花费一点心血去探讨的话,你会发觉初期感染这个名词非常近似拉丁
文的“初恋的爱人”,而以史特尔克自己的话来说:“这勾起了我自己过去情场的失意,而
这梦根本是带着强烈感情的愿望达成。”
现在让我们再来讨论另一个“反愿望之梦”所具的原则。其实这个动机也是很明显的。
许多人的性体质中,多多少少均有由“侵犯性”、“虐待性”转变而成相反的“被虐待的成
分”。如果他们能不以加之于肉体的痛苦,来满足其快感,而却能以谦逊、慈爱的牺牲态度
来表现的话,我们即可称之为“理想的被虐待症”。很明显地,这一类人可能做的梦均是
“反愿望之梦”。然而,这对他们而言,却正是一种由衷的期盼。因为唯有这样才能满足他
们被虐待的倾向。这儿还有个梦:一个年轻男人,早年时曾十分折磨他哥哥(其实他对这哥
哥一直有种几近同性恋的喜好)。但长大后,他顿悟前非,而完全改变他的态度后,他做了
这样的梦。其中包括三部分:(1)他被他哥哥所欺负;(2)两个男人正同性爱地互相爱
抚;(3)他的哥哥将他名下所拥有的事业,未经他的同意,即变卖掉。而由这最后一个梦
他很痛苦地醒过来。然而这其实是一个被虐待者愿望满足的梦。这可以如下解释的:如果我
哥哥果真那样对我不好,罔顾我的利益地变卖我的财物,那就可以减轻我自己过去所做对不
起他的种种罪恶感。
我希望上述这些例证,可以足够证明——在未有任何更新的反对理由提出以前——一个
内容痛苦不堪的梦,其实是可以解析它仍然是愿望的达成(我并不认为我们已完全解决了这
问题,以后的篇幅里,我将会再讨论到)。我们也不要以为在解析时发现到的,总“刚好”
是一些令人平时不愿想或做的事。其实这些不愉快的感觉,就像我们平时对不愿干或不愿意
提起的事,所发生的反感一样,是我们在想解开梦之谜底时,所必须克服的阻力。但我们提
到梦中的反感,并不意味着梦里就没有愿望的存在。每一个人,其实也都有一些不愿讲出来
的愿望,甚至有些连对自己也都想否认,然而,我觉得我们大可以合理地将所有梦的不愉快
性质与梦的改装放在一起考虑,而获得如此的结论:这些梦均被改装过的,因为梦中之愿
望,平时招致严重之压抑,所以愿望之达成均被改装到乍看之下无法看出的地步。因此,我
们也可以说,梦之改装其实就是一种审查制度(Censorship)的作业。由所有梦中不愉快的
内容分析结果,我拟出以下这个公式:“梦是一种(受抑制的)愿望(经过改装而)达
成。”〔12〕最后我想需要再提到与这以痛苦为内容的梦稍近的“焦虑之梦”。如果把这类
梦,也算在愿望达成之列,相信对一般未受过梦析训练的人,更不容易接受。
但在此我可以简单谈谈焦虑之梦。事实上,这种梦并非梦的解析的另一对象,它只不过
是以梦本身来表示出一般焦虑的内容而已。我们梦中所感受的焦虑就是梦内容所明白地表示
的那些念头而已。如果我们想对这种梦再作解析,那就会发觉梦所表示的焦虑就如恐惧症所
生的焦虑一样,它只是由某种念头的存在而引起焦虑。举例而言,从窗口掉下去是有可能,
因此一个人走近窗口时应当小心些。但我们就不懂为什么对这类恐惧症病人而言,靠近窗口
竟会带给他们那么大的焦虑远超过事实上所需的小心,同样地对这种恐惧症的解释,也可适
用于焦虑之梦。这两者一样地,焦虑均附着于来自另一来源的某种意念上。
由于梦中之焦虑与心理症焦虑有密切关系,既提到了前者,使我不得不在此对后者作一
番讨论。在一八九五年,我曾写了一篇有关焦虑心理症之短文,主张“心理症焦虑”均起源
于性生活,而且多为其原欲由正常的对象转移而无所发泄。这论点的正确性,经过几年来的
例证,均屡试不爽。而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种结论:“焦虑之梦”的内容多与性有关,也
就是这种内容中所附的“性欲”转化而产生“焦虑”。以后我将再利用机会找几个心理症病
人的梦作分析,来印证这个结论。而且最后当我要完成梦之理论时,我将会重新再对这焦虑
之梦,作一番探讨而指出它们也完全符合愿望达成的理论。
--------------
●注释:
〔1〕约等于副教授。以下暂译为副教授。在奥国境内,这种任派均由教育部指定。有
关这件推荐的事实,可于弗氏一八九七年二月八日给弗利斯的信中找到,而这梦也在三月十
五日的信内提到。以下所提提名荐升的内幕,当然是指着当时在维也纳猖獗的反犹太人风
气。(译者按:弗洛伊德为犹太人)
〔2〕连我自己事后也百思不解,为什么在我克服了对分析所具的阻力以后,我的记忆
力竟怪到对自己说,我只有一个叔叔,而梦中的叔叔就是他。事实上,当我完全清醒时,我
很清楚我一共有五个叔叔,只是我比较喜欢其中一位而已。
〔3〕此段系哥德《浮士德》中第四幕墨菲斯佗弗雷斯的道白,弗氏在本书第六章 第七
节曾再度引用,他对此段非常欣赏,亦曾于一八九八年二月九日给弗利斯的信中提到,并且
在一九三○年弗氏领取“哥德奖”时所作的演讲中,又提到这句话。
〔4〕译注:Strachey版本译为心理力量Psychicalforces。
〔5〕这种伪善的梦,在我与别人,均非少见。记得我正为某件科学问题而操心的那几
夜,我都一直梦见与一位绝交多年的朋友,重修旧好。经过多次的努力,我终于探究出这梦
的真正意义。那其实是用来鼓励我自己忘掉那尚残留心内的疙瘩,而使自己能对那件事情不
再介意,但在梦中,我却虚伪地扮演了相反的角色。我曾记载过“虚伪的伊底帕斯梦”,而
在那里面,我们也可看出梦思中的“敌视”、“死亡愿望”,均被表现出来的“温柔”、
“善心”所取代。
〔6〕以后我们再提到刚好相反的情形——梦表示第二心理步骤,所企求的愿望。
〔7〕试比较“坐着给画家绘像”与哥德Totalitüt中之诗句:当他失去了背面,他的
高贵又焉能存在呢?
〔8〕我自己深感把这段歇斯底里症的病情列在篇幅内讨论,殊为不当。因为这儿只是
片段的陈述,无法作一整个的个案报告,但我仍衷心希望这能帮助各位了解梦与心理症病人
的密切关系。
〔9〕就像梦到熏鲑、晚餐的情形一样。
〔10〕梦往往被陈述时均不能完全,而只有借着分析,才能点点滴滴地找出一些线索
来,而这些线索往往成了“破案”的关键。参照第七章 梦的遗忘。
〔11〕这几年来,许多听过我的讲学的人,也都纷纷写信告诉我,他们在治疗病人时,
也有这种类似的经验。
〔12〕就我所知,不少当代的诗人,并未听过我的“精神分析”、“释梦”,但却由他
们本身的经验里,归纳出同样的真谛:“以伪装的面目、身份表示出受压抑的希望”(如
Spitteler所作“我最早的生活经验”一文)。在此,我并拟再抄一段兰克有关这方面的结
论“就婴期‘性资料’的说法来看,梦往往是代表达成的心愿,而且多半是性欲的愿望以改
装过的、象征的形式出现”。我从不曾提过我完全同意兰克这句话。其实这句话,就我看来
是完全对的。但我却发现因为这种话,而使精神分析备受攻击,以为我们的主张竟是“所有
梦,均含有‘性’的成份”。果真一个人对兰克这种话会曲解成这种独断意思,那么那人也
着实太欠修养了,他们也未免太急于攻击别人了。就在几页前,我曾提过不少小孩的梦(到
乡间远足、有一餐饭没吃等),其他我也提过口渴、想小便,单纯的方便或舒服的梦。甚至
兰克本人也并未用独断的口气说出那句话,他是说“而且多半是性欲的愿望”,何况这结论
也可以由大部分成人的梦,加以证实呢!然而,最主要问题是我们精神分析学者所用的“性
的”一词,并非与一般人所意会的意义完全雷同,而反对我们的人永远不会推究,我所说的
梦,是否真的全部由我们所说的“原欲的机动”所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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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2:03:59 |只看该作者
第05章 梦的材料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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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2:04:15 |只看该作者
前 言

由于分析了伊玛打针的梦以来,我们了解到梦是一种愿望的达成;而紧接着我们便一直
把兴趣集中于这论调的讨论与证明上,以期能找出梦的一般通性;而也因此我们在解析过程
中,多少忽略了其他一些特殊问题。现在,既然我们已在这条路上找到了终点,且让我们回
过头来,另寻一新径,试图对梦作更深一层的探究。可能此后我们将少提到“愿望的达
成”,但将来我仍会再综合起来作一结论的。
现在我们已知道,循着解析的手法,我们可以由梦之“显意”看出更具意义的梦之“隐
意”。然而在“显意”中所显示的哑谜、矛盾常常不能满足我们释梦的工作,因此对于每个
梦作更详尽的个别探究,确实是非常需要的。
以前的学者对梦与醒觉状态的关系,以及梦的材料与来源所发表过的意见,此地不拟详
述。但我们在此要特别提出三个常被提到,但从不曾清楚阐释过的主张:
一、梦总是以最近几天印象较深的事为内容(Robert,Strümpel,Hildebrandt,
WeedHallam均主张此说)。
二、梦选择材料的原则完全迥异于醒觉状态的原则,而专门找一些不重要的次要的被轻
视的小事。
三、梦完全受儿时最初印象所左右,而往往把那段日子的细节,那些在醒觉时绝对记不
起来的小事重翻旧帐地搬出来〔1〕。
当然,他们对这些有关梦材料的选择,所作的种种看法,均是以梦之“显意”为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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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2:04:57 |只看该作者
甲、梦中的最近印象以及无甚关系的印象

以我个人的经验而言,梦内容的来源到底是什么?我一定马上回答“几乎在每一个我自
己的梦中均发现到其来源就在做梦的前一天的经验”。事实上,不只我一人如此,大部分的
人也均有此感。基于这个事实,我往往在解析梦时,先问清做梦的前一天内发生什么事,而
尝试在这里找出一些端倪。就大部分个案而言,这的确是一条捷径,就上章我曾分析过的两
个梦(伊玛的打针与长着黄胡子的叔父)来看,的确一问起前一天的事,整个疑梦就水落石
出了。但为了更进一步证明它是多真实的方法,我将把自己的“梦记本”抄几段以飨读者。
以下我拟提出一些与梦内容之来源问题有关的几个梦:
一、我去拜访一家很不愿接见我的朋友……,但同时却使一个女人枯等着我。
来源:当晚有位女亲戚曾与我谈到她宁可等到她所需要的汇款到手,直到……。
二、我写了一本有关某种植物的学术专论。
来源:当天早上我在书商那儿看到一本有关樱草属植物的学术专论。
三、我看到一对母女在街上走,那女儿是一个病人。
来源:在当天晚上,一位在接受我治疗的女病人,曾对我诉苦,说她妈妈反对她继续来
此接受治疗。
四、在S&R书局,我订购一份每月索价二十佛罗林(一种英国银币,值二先令)的期刊。
来源:当天我太太提醒我,每周该给她的二十佛罗林还没给她。
五、我收到社会民主委员会的信,并且称呼我为会员。
来源:我同时收到筹划选举的自由委员会,以及博爱社的主席的来涵,而事实上,我的
确是后者的一个会员。
六、一个男人,就像伯克林一般,由海里沿峭壁如履平地地走上来。
来源:妖岛上的德利佛斯以及其他一些在美国的亲戚所传述的消息等等。
现在,紧接着我们就有一个问题,到底梦果真只是当天的刺激所引起的吗?或者是在最
近的一段期间所得的印象均可影响梦的产生呢?这当然不是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但我却愿意
在此先对这当天所发生的事,对梦所影响的重要程度作一探讨。每次只要我发觉我的梦的来
源是两三天前的印象,我就再细心去研判它,而我就发现到这虽是两三天前发生的事,但我
在做梦前一天曾想到这件事。那也就是说,那“印象的重现”曾出现在“发生事情的时刻”
与“做梦的时刻”之间,而且,我能够指出许多最近所发生的事,因为勾起了我旧日的回
忆,以致重现于梦中。但,另一方面,我仍无法接受史瓦伯拉所谓的“生物意义上的规则时
差”。他以为在引起产生梦印象的白天经验与梦中的复现,其时间差不会超过十八小时。
目前,我只能说,我深信每个梦的刺激来源,均来自“他入睡以前的经验”。
艾里斯,他对这问题也很有兴趣,而且曾费尽心血地想找出经验刺激至梦中复现之间的
时差,但也仍无法得到结论。他曾叙述一个自己的梦:他梦见他在西班牙,他想去一个叫
Da-raus或Varaus,或Zaraus的地方。但醒来后,他发觉他根本记不起有过这种地名,同
时也无法联想出什么来。但几个月后,他发现到在由SanSebastian到Bilbao的铁路途中,
的确有一个站叫做Zaraus,而这个旅行是他做这梦前八个月去的。
因此最近发生的印象(做梦当天则为特例),事实上与很久很久以前所发生过的印象,
对梦内容所具的影响是一样的。
只要是那些早期的印象与做梦当天的某种刺激(最近的印象)能有所连带关系的话,那
么梦的内容是可以涵盖一生各种时间所发生过的印象。
但究竟为什么梦会那般器重最近的印象呢?如果我们再拿以上曾举过的一个梦,来作更
详尽的分析,也许可以获得某种假设。

关于植物学专论的梦
“我写了一本关于某种植物的专论,这本书就放在我面前。我翻阅到书中一页折皱的彩
色图片,有一片已脱水的植物标本,就像植物标本收藏簿里的一样,附夹在这一册里头。”





分 析

当天早上,我曾在某书商的玻璃橱窗内,看到一本标题为“樱草属”的书,这显然是一
本有关这类植物的专论。
樱草花是我太太最喜爱的花,她最喜欢我回家时顺手买几朵给她。而我最感遗憾的便
是,我很少记得带这花回来给她。由这送花的事,我联想另一件最近我才对一些朋友们提起
的故事。我曾用此故事,来说明我的理论——“我们经常由于潜意识的要求,而遗忘掉某些
事情;其实,我们可由这遗忘的事实,追溯出此人内心不自觉的用意。”我所说的那故事是
这样的:有位年轻太太,每年她生日时,她先生总会送给她一束鲜花,而有一年,她先生竟
把她的生日忘了。结果那天他太太一看他空着手回到家,竟伤心地啜泣起来。这位先生当时
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等到他太太说出,“今天是我的生日”时,他才恍然大悟,自打
脑袋地大叫“天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竟完全忘掉了!”而马上回过头想出去买花。但她
已伤心不已,并且坚称她丈夫对她生日的遗忘,分明是已不再像往日那般爱她的铁证。而这
位L女士两天前曾来过我家找我太太,并且要她转告我,她现在身体已完全康复(她几年以
前,曾接受过我的治疗)。
其他还有一些补充的事实:我确实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植物学的专论,我所谈的是古柯植
物的研究报告,而这篇报告引起了喀勒的兴趣,以导致发现到其中所含古柯碱的麻醉作用。
当时,我曾预示古柯所含的类碱将来可能用在麻醉一途上,只可惜自己却未能继续研究下
去。而做梦醒来的那天早上(那天早上太忙,我未能抽出时间对这梦作解析,而直到那天晚
上,才开始分析),我在一种所谓白日梦的状态下,曾想到古柯碱的问题,并且梦见我因为
患了青光眼,而到柏林一位记不起什么名字的朋友家中,请一位外科医师来给我开刀。这外
科医生,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于是尽在吹嘘自从有了古柯碱问世以来,开刀变得如何如何方
便,而我自己也不愿说出,关于这药物的发现自己曾是一名功臣。因为在梦幻里,我还考虑
到一个医生要向他的同业索取诊疗费是多么尴尬的事。因此,如果他不认识我,那我就可以
不必欠什么人情地付帐给这柏林的眼科专家。但等到我清醒过来回味这白日梦时,我发觉这
里头的确隐含着某种回忆。在喀勒发现“古柯碱”不久以后,我父亲因为青光眼而接受我的
一位朋友眼科专家柯尼斯坦的手术。当时喀勒亲身来负责古柯碱麻醉,而在开刀房里,他曾
说了一句话:“嘿!今天可把咱们这三位与发现古柯碱工作有关的家伙都聚在一堂啦!”
现在我的思潮又跳到最近一次使我想起古柯碱的场合。就在这几天前,我收到一份叫
Festschrift的刊物,这是由一些学生们,为了表示感谢他们的老师们,以及实验室的指导
先生们的教导而凑资印发的。刊物中在每位教授的名位下,均列出他们的重大著作及发现,
而我一眼就注意到他们将古柯碱之发现归功于喀勒之名下,现在我才恍然大悟,这个梦是与
前一个晚上的经验有关。那天晚上,我送柯尼斯坦医师回家,归途中两人谈到某一话题(每
当提起这话题,我就会感到无比兴奋)甚为投机。结果到了门廊,我俩仍站在那儿讨论不
休。刚巧格尔特聂教授夫妇正要盛装外出,我曾礼貌地对他太太的花容玉貌予以称赞几句,
而我现在才想起,这位教授就是我刚提到的那份刊物的编者之一,而很可能就是因这次邂逅
而引起我那些联想。其他,还有我所提过的L夫人生日那天的失望,而我与柯尼斯坦的谈话
内容可能也多少有关。
我现在想再对梦中另一成分作一解释。“一片已脱水的植物标本”夹在那本学术专论的
书里,并且看来就像是一本“标本收藏簿”一般,而标本收藏簿(Herbarium)这字,使我
联想Gym-nasium(德国高等学校)这个字。于是我想起有一次我们高等学校的校长召集了
高年级学生,要大家一起编一本高校的植物标本采集簿,以免只是死读书而不知实物与书本
的配合。校长所指派给我的分量很少,只有几页有关十字花科的而已,使我觉得他似乎认为
我是一个帮不了什么忙家伙。其实我对植物学一向就不太喜欢,记得入学考试时,在口试那
一关,他曾考我有关标本的名字,而我就是栽在这种十字花科的题目。要不是靠着笔试拉回
一些分数,我可真要考不上呢!十字花科其实就指着菊科,而我事实上最喜欢的花——向日
葵便是属于菊科。我太太,她可比我更体贴,到市场买菜时,经常都替我买些这种我最喜欢
的花回来。
“那本专论就摆在我面前”,这段又引起我另一联想。昨天我的一位在柏林的朋友曾来
信说:“我一直憧憬着你想写的有关‘梦的分析’的书能早日问世,仿佛间好像你已大功告
成,而那本大作就摆在我面前让我逐页翻阅着。”喔!其实我自己更是多么希望这本书真的
写完了,而能呈现在我面前呢!
“那折皱的彩色图片”。当我仍是一位医科学生时,我一股傻劲地只想多读一些学术专
论。虽说当时经济并不宽裕,但我仍订阅了一大堆医学期刊,而里头所含的彩色图片,给予
我深深的喜好。同时我也一直以我这种治学之精神而自傲。而当我开始自己写书,而必须为
自己的内容作插图时,我记得就曾有一张画画得太糟,以致曾受到一位善意的同事的揶揄。
由这我不知怎地又联想到我童年的一段经验。我父亲,曾有一次不经心地递给我与妹妹一本
内含彩色图片的书(一本叙述波斯旅游的书),而看着我们把它一页页地撕毁。这由教育的
观点来看,实在大有问题,当时我只有五岁,而妹妹还小我两岁,但我们两个小孩子无知地
把书一页页地撕毁(就像向日葵片片地凋落)的影像,却历久弥新地常存于我的脑海里。后
来我上了学以后,我开始对收藏书本发生疯狂的兴趣(这点有些类似我因为喜欢阅读学术专
论的嗜好导致梦里那种有关十字花科与向日葵之类的内容一般)。其疯狂程度真可用“书呆
子”一词以喻之。从那以后,我经常注意到我之所以如此疯狂可能与我童年这段印象有关。
换句话说,我认为是这段儿时的印象,导致我日后收藏书籍的嗜好。当然,我也因此充分意
识到我们早年的热情往往是自找麻烦的。因为当我十七岁时,我就因此欠了书商一笔几乎付
不起的书资,而当时我父亲又不太赞成,只因为多看书是一种好嗜好就纵容我这般挥霍。但
提到这段年轻时的经验,又使我联想到这正是我做梦的当天晚上与柯尼斯坦相谈甚欢时,他
所提到的我的大缺点——我这个人常常过分地沉醉于自己的嗜好里头。
由于再再讨论下去,有些与这梦之解析无甚关系,我们的分析工作就到此告一段落,不
再细谈。我只拟在此指出我们演绎的过程是如此地由“山穷水尽”而至“柳暗花明”。其
实,我与柯尼斯坦所谈的在此我只提出某一部分而已,而经过这些对话的再细细品味,才使
我对这梦的意义完全豁然开朗。所有我思路的进行就如以下所列的:由我私人的喜好、而至
我妻的喜好、古柯碱、接受医界同僚的治疗引起的尴尬,我对学术专论的喜好,以及我对某
些问题的忽视,就如植物学而言——所有这些再接上我当晚与柯尼斯坦的一些对话。就这样
地,我们又再度证明出,梦是如此地为自我本身的理想与利益想尽办法(就如以前所分析过
的伊玛的打针一样)。如果我们再就梦的论题继续推演下去,并且就这两个梦之间作一参
照,我们可以发现尚有一个问题需待讨论。一个与梦者本身乍看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
往往一变就产生了确切的意义。现在这梦显示了这样的意义:“我的确曾经发表过甚多(有
关古柯碱)的有价值的研究报告”,就像以前我曾表示的“自许”:“我毕竟是一个工作勤
奋、做事彻底的好学生”,而这两句话不外乎一个意思——“我确实值得如此自许”。由于
我所以提出这梦,主要是要讨论梦如何由前一天的活动,所引起的关系,所以以下不再对这
梦作进一步解析。本来我以为梦的显意只与一种白天的印象有明显关系,但当我完成了以上
的解析以后,我才发现到在同一天的另一个经验,也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是这梦的第二个来
源。而梦中所出现的第一个印象,其实往往反而无甚关系而为较次要的遭遇。“我在书店看
到一本书”这开头确实曾使我愣了一阵,而那内容丝毫引不起我任何兴趣。而第二个经验却
具有重大之心理价值,“我与至友,一位眼科医师热心地讨论了个把钟头,而这话题均使我
俩很有感触,尤其使我勾起了一些久藏心中的回忆。而且,这对话又因某位朋友的介入而中
断”。现在,且让我们仔细比较这两天白天所发生的事有甚关联,还有,它们与当晚所做这
梦的关系是如何呢?
在梦的“显意”里,我发觉到,它只不过提及较无关系的昼间印象。因此我可以如此地
重申:梦的内容多半是常用那较无关大局的经验,而相反地,一经过梦的解析以后,我们才
能发现到焦点所集中的事实上是最重要、最合理的核心经验。如果我的释梦确实是以梦的隐
意按着正确的方法作出研判,那么,我可以说,我无意间又获得一大发现。我现在知道那些
以为“梦只是白天生活的琐碎经验的重现”的谬论是站不住脚的,而我也不得不驳斥那些以
为“昼间清醒时期的精神生活并不延续于梦中”的学说。还有,以为“梦是我们精神能量对
芝麻小事的浪费”也是不堪一击的邪说。刚好相反地,其实在昼间最引起我们注意的完全掌
握住我们当晚的梦思。而我们在梦中对这些事的用心,完全是在供应我们白日思考的资料。
至于为什么我梦见的是一些较无关紧要的印象,而对那些真正使我非常激动到足以“日
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印象,却反倒隐藏不见。我想最好的解释方法,就是再利用“梦之改
装”的现象中,所提过的心理力量中的“审查制度”来作一番阐释。那本有关樱草属的学术
专论的记忆,使我想到与我朋友的谈话,就有如我那病人的朋友在梦中无法吃到晚餐,代表
着熏鲑的暗示一样。如今,唯一的问题是:在“这本学术专论”与“眼科医生朋友的对
话”,这两种乍看毫无关系的两个经验印象间,究竟是用什么关系牵连在一起?就“吃不成
的晚餐”的梦而言,那两印象间之关系倒还看得出来。我那病人的朋友最喜欢的熏鲑,多少
可由她那朋友的人格在她心中所产生的反应,而有蛛丝马迹可寻。然而,在我们这新例子里
头,却是两个完全漠不相关的印象。第一眼看过去,除了说“那都是同一天发生的经验”以
外,实在找不出丝毫共同点。那本专论我是在早上看到的,而与朋友的对话是在当天晚上。
而由分析所得的答案是这样的:“这两个印象的关系是在于两者所含之‘意念内容’,而不
是在印象上的表面叙述中”。在我分析的过程中,我曾经特别强调地挑出那些连接的关键—
—某些其他外加的影响,借着L夫人的花被遗忘,才使有关十字花科的学术专论与我太太最
喜爱菊花一事拉上关系。但我不相信,仅仅这些鸡毛小事即够引发一个梦。就像我们在莎士
比亚的《哈姆雷特》中所说的:“主啊!要告诉我们这些,并不一定要那些鬼魂由坟墓内跳
出来!”且让我们再自己看下去吧!在更仔细的分析下,我发现那个打断我与柯尼斯坦的话
题的,是一位名叫格尔特聂的教授,而格尔特聂的德文,意即“园丁”,又我当时曾称赞他
太太的“花容玉貌”。的确,我现在又想起那天在我们的对话中,曾以一位叫弗罗拉(罗马
神话之花神)的女病人为主要话题,这很明显地由这些关键将讳莫如深的植物学与同一天另
外发生的、真正较有意义的兴奋印象连接起来,其他尚须提到有些关系的成立,如古柯碱的
一段就很适切地把柯尼斯坦医师,与我的植物学方面的学术论作纠合在一起,也因此而使这
两个“意念的内容”熔于一炉。所以,我们可以说,第一个经验其实是用来引导出第二个经
验的。
如果有人批评我这种解释为凭一己之意的武断臆测,或根本是人为编织出来的话,我是
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如果“格尔特聂”教授与“花容玉貌”的太太不出现的话,或如果我们
所讨论的那女病人叫安娜,而并非弗罗拉的话……但,答案仍是不难找到的。如果这些念头
的关系并不存在的话,其他方面也许还是可以有所发现的。其实这类关系,并不难找的,就
像我们平时常用来自娱的诙谐问话或双关语之类。人类智慧的幅度毕竟是不可限量的。再进
一步说:如果在同一天内的两个印象中,无法找出一个足够用得上的关系时,那么这梦很可
能是循着另一途径形成的。也许在白天时另一些一样无关紧要的印象涌上心头,而当时被遗
忘掉,但其中之一却在梦中代替了“学术专论”这印象,而经由这取代物才找出与朋友对话
的关联。由于在这梦中,我们选不出比“学术专论”这印象更适合来作分析的关键,所以很
可能它是最适合此目的了。当然,我们不必像雷辛(德国大文学家)笔下的“狡猾的小汉
斯”一般地大惊小怪地发现:“原来只有世界上的富人才是有很多钱的!”
然而,按照我以上的说法,那些无足轻重的经验,如何在梦中取代了对心理上更具重要
性的经验,毕竟仍难被一般人所接受。因此我会在以后各章再多找机会探讨,以期能使这理
论更为合理。但就我个人而言,由于无数的梦的解析所得的经验,使我不得不深信,这种分
析方法所得的结果,确实是有其价值的。在这一步挨着一步的解析过程,我们可以发现梦的
形成是曾产生了“置换”现象——用心理学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具有较弱潜能的意念必须由
那最初具有较强潜能的意念里,慢慢吸取能量,而到某一强度才能脱颖而出,浮现到意识界
来。这种转移现象其实在我们日常的动作行为中是屡见不鲜的。譬如一个孤独的老处女会几
近疯狂地喜爱某种动物,一个单身汉会变成一个热心的收集狂,一个老兵会为一小块有色的
布条——他的旗帜而洒热血,陷于爱情中的男女会因为握手稍久一点,而感到无比的兴奋。
莎士比亚笔下的Othello只因掉了手帕而大发雷霆……这些都是足以使我们置信的心理转移
的实例。但,果真我们同样地用这种基本原则,来决定自己的意念能在意识界浮现或抑压—
—这也就是说,所有我们想到的事,无非都得经过这种不自觉的过程而产生的话,我想我们
多少总会有种“果真如此,未免我们人的思考过程是太不可思议,太不正常了”,而且如果
我们在醒觉状态下意识到这种心理过程,相信我们一定会认为这是想法的错误。但,以后慢
慢地我们再经过一些讨论,我们就会发觉梦中所作的转移现象之心理运作过程,其实一点也
不会是不正常的程序,只是比一般较原始的正常性质稍有不同而已。
因此,我们可以看出梦之所以用这类芝麻小事作为内容,其实无非就是一种“梦之改
装”的表现经过“转移作用”。而且,我们也应当可以想到梦之所以被改装是由两种前述的
心理步骤之间的检查制度所造成的。所以,可以预期到,经过梦之解析,我们不难由此看
出,这梦的真正具有意义的来源,究竟来自白天的哪些经验,而由此种记忆再将重点如何转
移到某些看来无甚关系的记忆上。然而,这观念与罗勃特的理论刚好完全相反,而我深信,
他的理论其实对我们可以说毫无价值可言。罗勃特所要解释的事实根本就不存在。它的假设
完全是因为无法由梦的“显意”中看出内容之真正的意义所引起的误解。对罗勃特的辩驳,
我尚有以下几句话:果真如他所言,“梦的主要目的在于利用特别的精神活动,将白天记忆
中的残渣,在梦中一一予以‘驱除掉’”,那么我们的睡眠将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件严重的工
作,而且甚至将比我们清醒时的思考更加令人心烦。因为我们白天十几个小时,所留给我们
琐碎的感受之多,毫无疑问地就是你整个晚上都花在“驱除”它们也不够用的。而且更不可
能的是,他竟以为要忘掉那么多残渣式的印象,竟能丝毫不消耗我们的精神能量。
还有,在我们要贬斥罗勃特的理论时,我们仍有些不得不再探讨的地方。我们迄今仍未
解释过为什么当天的,或甚至前一天的无甚关系的感受,竟会常常构成梦的内容。这种感受
往往与在潜意识里的梦之真正来源,未能从一开头就找得出关系来。就以上我们所作的探
讨,我们可以看得出梦是一步一步地朝着有意的转移方向在蜕变。所以要打开这种“最近但
无甚关系的感受”与其“真正来源”,必须有待某种关键的发现。这也就是说,这所谓无甚
关系的感受仍必须具有某种适合的特点。否则,那就要像真的梦中运思那般地漂浮不定,难
以捉摸了。
也许用以下的经验可以给我们一点解释:如果一天里发生了两件或两件以上值得引发我
们的梦的经验时,梦就会把两件经验合成一个完整经验:它永远遵循着这种“强制规则”,
而把它们综合为一个整体。举一个实例:有一个夏天的下午,我在火车车厢内邂逅了两位朋
友,但他们彼此间并不认识。一位是很得人望的同事,另一位则是我常常去给他们看病的名
门子女。我给他们双方作了介绍,但在旅途中,他们却始终只是个别与我攀谈而无法打成一
片。因此我只好与这一位说这个,与另一个谈那个,十分吃力。记得当时,我曾与我那位同
事提及请他替某位新进人物多加推荐,而那位同事回答说,他是深信这年轻人的能力的,只
是,这位新人的那副长相实在很难得人器重。而我曾附和他说:“也就是因为这点,我才会
认为他需要你的推荐。”过了不久,我又与另一位聊起来了,我问及他叔母(一位我的病人
的母亲)的健康近况,据说当时她正极端虚弱而病危。就在这旅程的晚上,我做了如下的一
个梦:我梦见那位我所希望能获得青睐的年轻人,正跻身于一间时髦的客厅内,在与一大堆
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处在一块。而后,我才知道那时正举行着我的另一个旅途伙伴的叔母的
追悼仪式(在我梦中,这老妇人已死去,而我承认,我一直就与这老妇人关系搞不好)。如
此地,我就将白天的两个经验感受在梦中综合而构成一个单纯的状况。
有鉴于无数次相同的经验,我将合理地提出一件原则——梦的形式是受着一种强制规
则,将所有足以引起梦的刺激来源综合成一个单一的整体(在我以前,如德拉格、德尔伯夫
等,也均提及过,梦有种倾向,常把每种有兴趣的印象,浓缩成一个事件)。在下一章 里
(关于梦之功能),我们将讨论到这种综合为一的强制规则,实在就是一种“原本精神步骤
的凝缩作用”之一部分。
现在我们要再考虑另一问题。究竟由解析所发现的这些引起梦的刺激来源,是否一定都
是最近(而且非常有意义的)事件;或者只要是一种对做梦者心理上说来,是件非常有意义
的一连串思潮,而可以不拘时限,只要曾想到这事,便足以构成梦的形成。由无数次的解析
经验,我所得的结论是:梦的刺激来源,完全是种主观心灵的运作,借着当天的精神活动将
往昔的刺激变成像是最近发生一般的新鲜。
而现在也许该是我们将梦的来源,所运作的各种不同状况,作一系统化整理的时候了!
梦的来源包括:
甲一种最近发生而且在精神上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而直接表现于梦中。如有关伊玛打
针的梦,以及把
我的朋友当作我叔叔的梦。
乙几个最近发生而且具有意义的事实,于梦中凝合成一个整体。如把那年轻医生与老妇
人的丧事追悼会
合在一起的梦。
丙一个或数个最近而具有意义的事情,在梦中以一个同时发生的无足轻重的印象来表
现。如有关植物专
论的梦。
丁一个对做梦者本身甚具意义的经验(经过回忆及一连串的思潮),而经常在梦中以另
一最近发生但无甚关系的印象作为梦的内容。(在所有我分析过的病人里,以这一类的梦最
多。)
由梦的解析,我们可以看出梦中某一成分,往往就是最近某种印象的重复出现。而这成
分很可能是与真正引起梦的刺激(一种重要的,或甚至并不太重要的)属于同一个意念范畴
内。也可能是来自与一无甚关系的印象较近的意念,而借着或多或少的联想可以由此再找出
与真正引起梦之刺激的关系。因此梦的内容所以变幻万端,其实就在于这种情形的选择——
“到底要不要经过‘置换过程’,而由此我们注意到,既然有这种‘选择性’的存在,梦本
身当然会有各种不同程度的内容,就如医学上解释各种意识状态的变化幅度时,以为这是脑
细胞的部分清醒至全部清醒的演变过程。”
因此,当我们再对梦之来源作一探讨时,我们会发现有时一种在心理上具有重大意义,
但却不是最近的印象(只是一连串的回忆),在梦的形成中会被另一种最近所发生,但在心
理上无关痛痒的芝麻小事所取代,只要它能符合以下两种条件:①梦的内容仍保持其与最近
的经验之关系。②引起梦的刺激本身必仍在心理上具有重大意义。而在上述的四种梦来源
中,唯有(甲)类能以同样一个印象来满足这两个条件。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如果我们认
为这些相似的,无甚重要的印象,只要是最近发生的,大可利用来作梦的材料,而一旦这印
象拖过一天,(或甚至几天)的话,它们就再不能用来作为梦的内容,那我们就等于是认为
印象的“新鲜性”在梦的形成中占有与该记忆所附的感情分量几乎相等的地位。其实,这
“最近与否”的重要性,还是有待更多的探讨的。(详见第七章 ,转移关系。)
附带地,我们尚须考虑到一种可能性——在晚上,我们是否曾不自觉地将我们的意念与
记忆的资料,予以重大的改变。果真如此,那么俗话所说“在你做重大决定前,还是先睡个
大觉再说吧!”就真是太有道理了。但讨论至此,我们实在已由“梦之心理研讨,转移到常
会因而提到的睡眠之心理研讨”了。
现在我们的结论仍面临一个难题的考验——如果一些无甚重要性的印象之所以能进入梦
中,均需至少要与“最近”发生一点关系的话,那么,梦中有时出现的某些我们早期的生活
印象,在该印象发生才不久时(也就是说,仍未失去其“新鲜性”时),如果是对心理上毫
无特别印象时,为什么不会就在当时可以遗忘掉,就像史特林姆贝尔所说,既不新鲜又不是
心理上非常有意义的事?
关于这种诘难,我想我们可以由对“心理症”病人的精神分析所得结果,来做一满意的
答复。解释是这样的:在早期发生的心理重大意义的印象,在当时不久即以转移、重新排列
的手法,用一些无甚关系(对梦境或思考而言)的印象来取代,并且以此固定于记忆中。因
此,这些出现于梦中,看来无关紧要的早期印象,其实在心理上均具有甚大意义的。否则果
真它是毫无关系的早期经验,它决不可能于梦中重现的。
由以上的这些说明,我想读者们都会与我一致地同意“所有梦均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因此,也没有所谓的“单纯坦率的梦”的存在。关于这点,除了对小孩的梦与某些对夜间感
官受刺激引起的简单的梦以外,我可以绝对地,毫无保留地相信这结论的真确性。除了刚刚
我所举的这些例子外,不管是明显到一眼即看得出具有重大心理意义的梦,或者是需要经过
整套的解析,除去那些改装的成分,才解析得出其中真义的梦,最后都是合乎这结论的。梦
是决不会毫无意义的,我们也绝不会容许琐碎小事来打扰我们的睡眠的〔2〕。一个看来单
纯而坦率的梦,只要你肯花时间精力去分析它,结果一定是一点也不单纯的。如果用句较露
骨的话来说:梦均表示出“兽性的一面”。由于这种说法必招诘难,而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对
梦的形成中,所具的改装作更详细的说明,我打算以下再拿几个我所收集的所谓单纯无辜的
梦来作分析:
一位聪慧高雅的少妇,在其生活中表现得十分保守,就如一般所说那种“秀外慧中型”
的标准主妇,曾做了如下一个梦:“我梦见我到达市场时太晚了,肉卖光了,菜也买不
到”,当然,这是一个很单纯无邪的梦吧!但,我相信这并不就是梦的真正意义,于是我要
她详述梦中的细节:她与她的厨师一道上市场,而由厨师拿着菜篮子,当她向肉贩说出要买
的某种东西时,他回答说:“现在那种东西再也买不到了。”而拿另一种东西向她推销说,
“这也很不错的!”但她拒绝了,于是再走到一女菜贩那儿,那女人劝她买一种特别的蔬
菜,黑色的成束地绑着的,但这少妇回答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还是不要买好!”
这梦与当天的昼间经验之关系是够清楚的。她当天的确是太迟才到市场,以致买不到任
何东西。“肉铺子早已关门”,这经验深入其印象中,而构成梦中的这番叙述。但且慢!在
这叙述中,丝毫不曾提到这肉贩的衣着是否有点不近常理呢!做梦者一直就未形容过他的服
装色样,也许这是她故意避免的吧!且让我们好好地推敲这梦到底涵蕴着什么意义!
在梦中,往往有些内容是以言谈的方式来表现的——就像是梦见某人说什么,或是听到
什么,而并不一定只是想到什么,而且这种说、听的内容之清晰有时甚至也可以找出到底与
日常清醒状态下所发生的哪一种情形有关。但当然,这些一经解析起来,只可用作一种尚待
整理,或经过变化,而与原来真正内容略有出入的资料而已〔3〕。在我们这次的解析中,
就用这种言谈的内容作出发点吧!那肉贩子的话“现在那种东西‘再也买不到了’”到底从
哪个地方来呢?那是我曾说过的话呀!在几天前,我曾劝她说:“那些儿时太早的记忆,你
可能‘再也想不起来的’。但,事实上它会在解析中找出已‘转移’至梦里头的。”因此,
梦中的肉贩子其实是象征着我,而她之拒绝购买另一种代用品,也不过是她内心无法接受
“以前的想法感觉会转移至目前的情形”的说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还是不买得
好!”这句话又是从何而来呢?为了解析的方便,我们将这句话拆成两半:“我不知道那是
什么东西”,这句话是她当天与她那厨师为某件事发生争执时所说的气话,并且她当时还接
着说了一句“你做事可要做得像样点!”在这儿,我们可以看出又一个“置换作用”的发
生,在那两句对厨师所说的话中,她将真正有意义的一句话压抑下来,而用另一句较无意义
的话来代替。而这句抑压下去的句子“你做事可要做得像样点”却才真正合得上梦中所剩的
一些内容。对某些人不合理的要求,我们往往会有一句俗话:他忘了关他的肉铺子。至此我
们差不多已经看出这解析后的端倪来,然后我们再用那卖菜女人的对话来印证一下。一种绑
成一束一束而卖的蔬菜(后来她又补充说明是长形的),又是黑色的,这种又像芦笋又像黑
萝卜的梦中怪菜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想我也不必再去详释这些代表着什么(想想,漫画中
的“小黑,救救你自己吧!”〔4〕)。但就我而言,这“肉铺子”早已关门的梦所解析出
来的故事,似乎与我们最初所猜测的与性有关的主题息息相关。由于在此我们并不拟探讨这
梦的整个意义,所以还是就此结束。但至少到这儿,我们可以说,这梦尚有很多意义,而且
决不是那般坦率无邪的〔5〕。

1

这个梦是上例的病人所做的另一个梦,就某方面看来,甚至可说是与上一个梦配成一对
的梦。她丈夫问她:“我们那钢琴是否也该请人来调音了?”她回答说:“那大可不必如
此,那琴锤本身迟早也快不灵了。”同样地,这又是一个当天白天所发生的事的重现。那
天,她丈夫的确问过她这样的话,而她也的确如此回答过。但这梦的意义是什么呢?她自己
说她认为那钢琴是一个“令人作呕的”老木“盒子”,专门产生一些最难听的音调来,那是
她在结婚前,他先生就已“拥有”的东西〔6〕……。但真正的关键句子,则在于:“那大
可不必如此”,这句话是来自昨天她的一位女朋友来访时的对话,她这朋友进门时,曾被要
求脱下大衣,但她拒绝了,她说“谢谢,但我马上就要走了,那大可不必如此。”到这儿又
使我联想到昨天她在接受我的精神分析时,她曾突然间抓紧她的大衣,因为她注意到她有一
个纽扣未曾扣好。那意思好像是说:“请你不要由此窥看吧!那大可不必的。”“盒子”象
征着胸部,而这梦的解析使我发现到她打从开始发育的年龄以来,就一直对自己的身材十分
不满。而如果我们再把“令人作呕的”与“难听的音调”这件事也考虑在一起,我们便会发
现到在梦里女性身体所常注意到的两件小事——身材、声调,其实无非是某种更主要的问题
的代替品和对照。

2

在这里我将暂时中断前述那少妇的梦,而穿插另一个年轻男人的梦作一解析。“他梦见
他又把他的冬季大衣穿上,那实在是一件恐怖的事”。这种梦表面上看来,是一种很明显地
天气骤然变冷的反应,但再仔细观察一下,你就会发觉梦中前后两段,并不能找出合理的因
果关系,为什么在冷天气穿大衣会是一件恐怖的事呢?在接受精神分析时,他本人第一个就
联想到,昨天有一个妇人,毫不含蓄地告诉他,她那最后一个小孩完全是由于当时她先生所
戴的保险套于**时裂开而产生的成果。现在,他自己再以这件对他而言相当深刻的印象,
演绎出以下的推论:薄的保险套可能有危险(会裂开而使对方受孕),但厚的又不好。而保
险套是一种“套上去的东西”〔7〕,而按字面上的直译,英文的Pullover即德文中的
UEberzieher,而德文这个字通常的意思为“轻便的大衣”。而对一个未婚的男人而言,由
女人亲口露骨地讲出这些男女**的事,也未常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很不幸地,看来这
个梦又不是那般无邪的吧?
现在且让我们再回到我们那少妇的另一个无邪的梦吧!

3

“她将一根蜡烛置于烛台上,但蜡烛断了,而无法撑直。在学校的一个女孩子骂她动作
笨拙,但她回答说,这并不是她的错。”
这个也一样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前一天她曾真的把一根蜡烛置于烛台上,但却没有像梦
中所说那样断掉。这梦曾使用了一个明显的象征。蜡烛是一个能使女性性器兴奋的物品,它
断了,不能撑直,这在男人方面而言,就指着“性无能”了。(“这并不是她的错”)但这
位受过良好的教养,对那些猥亵的事完全陌生的高尚少妇,会有可能知道蜡烛这方面的用法
吗?但她终于说出来她曾如何偶然地听到过这种事的。当她以前有一猥亵的歌:“瑞典的皇
后,躲在那‘紧闭的窗帘’内,拿着阿波罗的蜡烛……”
她当时并没听清楚最后那句话的意义,因此她曾要她丈夫解释那是什么意思。于是这些
内容便遁入梦中,而且用另一种无邪的回忆所掩饰,当她以前在宿舍时,曾因“关窗帘”关
不好而被人笑她动作笨拙。而**的意义与性无能的关联又是经常为人所提及的。于是梦的
无邪内容一经解析,又再也不成其为无邪了吧!

4

就这样子对梦的真实境遇作一结论,未免太早,所以此处我拟再提同一个病人的另一个
表面上看来更无邪的梦:“我梦见我正在作某件我白天的确做过的事,那就是我把一个衣箱
装满了书本,以致无法关上它。我这梦完全与事实一致。”在这儿,梦者再三强调这梦与真
实之间的吻合。所有这一类梦者本身对梦的评判,虽说是属于醒觉后的想法,但经过以后的
推证,我们可以知道连这一类的,都其实是属于梦的隐意之内。我们已经知道,梦的确是叙
述了白天所发生的事,但这梦如用英文〔8〕来作解析的话,可要绕一大弯,而仍不易得到
结论。我们只能够说这梦的重点在于小箱子(参照第四章 ,梦见箱内装一死去的小孩)装得
太满,而再也装不下别样东西。
还好,这梦并未蕴涵任何邪恶成分在内。
在以上这一大堆“无邪的”梦中,性因素被作为检查制度的焦点是十分明显的。但这是
一个非常重要的题目,以后我们会再详细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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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9
发表于 2012-1-23 12:05:28 |只看该作者
乙、孩提时期经验形成梦的来源

由事实的引证,以及其他一般关于这方面的报告(除了罗勃特以外),我们可以发掘出
梦的第三特点——那些在醒觉状态下所不复记忆的儿时经验可以重现于梦境中。由于从梦中
醒来后,并无法把梦的每一个成分完全记清,所以,要想决定这些儿时经验的梦究竟发生的
频率如何,实在不可能。而我们所要证明的儿时经验,必须能以客观的方法着手,因此事实
上要找出这般实例也不容易。茅里所举的实例,大概是最鲜明的一个了,他记载道,有一个
人决定要回他那已离开二十年的家乡,就在出发的当晚,他梦见他处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
点,正与一个陌生人交谈着。等到他一回到家乡,才发现梦中那奇奇怪怪的景色,就正是他
那老家附近的景色,而那梦中的陌生人也是真有其人的——是一位他父亲生前的好友,目前
仍卜居于当地。这个梦,当然,明显地证实了这是他自己儿时曾见过的这些家乡人物的重
现。同时,这梦更可以解释出他是如何地迫不及待地心悬故园,正如那已买了发表会门票的
少女,以及那父亲已承诺带他去哈密欧旅行的小孩所做的梦一样。当然,这些促成儿时印象
重现于梦境的动机,不经过分析是无从发掘的。
我有一位同事,曾听过我的这些演讲后,向我夸称,他的梦很少有经过“改装”的。他
告诉我,他曾梦见过,那位曾在他家做事做到他十一岁的女佣与他以前的家庭老师同床睡
觉。甚至连地点也清晰地呈现于梦境中。由于他很感兴趣,于是他把这梦告诉了他哥哥,想
不到他哥哥笑着对他说,确有其事,当时他哥哥是六岁,很清楚地记得这对男女确有苟且关
系。那时每当家里大人不在时,他俩便把他哥哥用啤酒灌醉,使他迷迷糊糊,而他这小家
伙,虽说就睡在这女佣的房里,但他们认为年仅三岁,决不懂事,于是就在这房里干起来。
还有些梦,虽不经梦的解析,但可充分确定它的来源,即一种所谓“经年复现的梦”—
—小孩时就做过的梦,在成年期仍一再地出现于梦境中。虽然我本身并没有做过这一类的
梦,但我却可以举一些实例。一个三十多岁的医生,他告诉我,他从小到现在就常做梦看到
一只黄色的狮子,而那形象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描绘出来。但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发现到了“实
物”——一个已被他遗忘的瓷器作的狮子,他母亲告诉他,这是他儿时最喜欢的玩具,但自
己却一点也记不起来这东西的存在。
现在让我们将注意力由梦的“显意”转移到由解析以后才发现得出的梦的“隐意”,我
们会很惊奇地发现,有些就其内容看不出什么苗头的梦,一经解析,居然会发现其来源也是
由儿时记忆所引起的。我再引用一个那位曾梦见“黄狮子”的同事所做的另一个梦。有一次
在他读完南森有关他北极探险的报告后,他梦见他在浮冰上用电疗法在为这位患有“坐骨神
经痛”的探险家治病!经过解析后,他才记起有件儿时的经验,而如果没有这件经验的加
入,这梦的荒谬性将永远无法解释。那大约是他三四岁的时候,他坐着倾听家人畅谈探险的
逸事,由于当时他仍然无法分清reisen(德文。意为“旅行”游历),与reissen(德文。
意为腹痛、撕裂般的痛),以致他曾问他父亲,探险是否为一种疾病呢?而招来兄姐的嘲
弄,也可能因此而促成他“遗忘掉”这件令他觉得羞辱的经验。
我们仍有一个类似的情形,那就是当我在解析那有关十字花科植物的梦时,我也曾联想
到一件我儿时的回忆——当我五岁时,父亲给我一本有图片的书,让我一片片地撕碎。讨论
到这儿,可能仍有人会怀疑这种回忆会真的出现于梦中吗?会不会是由解析时勉强产生的联
系呢?但我深信这解释的准确性,可以由这些丰富的、紧凑的联想来作一印证:“十字花科
植物”——“最喜爱的花”——“最喜爱的菜”——“朝鲜蓟”〔9〕。而朝鲜蓟须要一片
一片地剥下皮来。另一个字“植物标本收集簿”(herbarium)——“书虫”(bookworm,
即“书呆子”之谓),他们是整天啃食书本为生的。我以后会告诉读者,梦的最终极意义泰
半是与儿童时期的有关破坏性景象有密切关系的。
其他,还有一系列的梦,由解析过程我们会发掘其引起梦的“愿望”(wish),以及其
“愿望之达成”均来自于儿童时期,因此我们一定会惊奇地发现,在梦中“小孩时期所有的
劲儿全部都活现了”。
我现在要再继续讨论以前提过的那证明出相当有意义的梦——“我的朋友R先生被看成
为我的叔叔”。我们曾用它来充分证明出其目的在于达成某种“愿望”——能使我自己被选
聘为教授。而且我们也曾看出,在梦中我对R先生的感觉与事实相反,还有我对这两位同事
于梦中也予以不应当的轻视。由于这是我自己的梦,所以,我可以说,因为以前所作的解析
结果,仍未能使自己相当满意,而拟继续作更进一步的解析。我深知,我梦中虽然对这两位
有如此苛刻的批评,但事实上,相反地我却对他们估计甚高。而我自己觉得,我对那教授头
衔的企求的热心程度,并不足以达到使我会在梦与醒觉状态下产生如此差距的感觉歧异。果
真那份钻研求进之心是那般强烈的话,那我倒认为是一种不正常的野心,而说实在的,我本
身可丝毫不以能实现此种企求为乐。当然,我无法确知别人对我是如何一种看法,也许我是
个野心勃勃的人吧!但果真我是够有野心的话,那我想我也不会以区区一个所谓“大教授”
之职位即能满足的,可能老早我就已改途旁骛了。



那么,我梦中所具的那份野心又从何而来呢?在这儿,我想起了一件我儿时常听到的逸
事——在我出生那天,一位老农妇曾向我妈妈(我是她的头一胎孩子)预言:“你给这世界
带来一个伟大人物”。其实,这预言也无甚了不起,天下哪个母亲不是高高兴兴、殷殷切切
地望子成龙呢?而三姑六婆们又有哪个不会应时地说几句使人锦上添花的话呢!还有一些老
太婆,由于自己饱经沧桑、心灰意冷,于是所有希望憧憬均贯注于未来的新血,我想那送给
母亲这预言的那位老太婆,大概也不外乎一种恭维之辞而已吧?难道这俗不可耐的几句话会
变成了我企求功名利禄的来源吗?且慢!我现在又想起另一个以后孩提时代的印象,也许那
更可能说明我这份“野心”的来源吧!在布拉特的一个晚上,双亲带着我像往常一样地去某
间饭馆吃饭,(当时我大约十一二岁),我们在那儿看到一个潦倒的诗人,一桌一桌地向人
索钱,只要你给他一些小钱;他就能照你给他的题目即席献出一首诗。于是,爸爸叫我去请
他来表演一下。但在爸还未出题目给他以前,这个人就先自动地为我念出几句韵文,而且断
言,如果他的预感不错的话,我将来必是一个至少部长级以上的大人物。迄今,我仍清晰地
记得当晚我这“杰出的部长”是多么地得意,最近我父亲带回了一些他的大学同学中杰出人
物的肖像,挂在客厅以增加门第光彩。而这些杰出人物中也有犹太人在内。因此每个犹太学
校的学生在他们书包内,总要放个部长式的公文夹子以自期许。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印象,
使我初入大学时,拟专攻“法律哲学”(这决定是到最后一刻才临时改变的)。毕竟一个念
医学的人,永无登上部长宝座的一天吧!现在,我们再回头看看这个梦,我才了解我对目前
这种不如意的日子与往日“杰出部长”的美景之天渊之别,就是缺乏了这份“年轻人的野
心”。至于对我这两位值得尊敬的,学问渊博的同事,只不过因为他俩都是犹太人,我就那
样刻薄地一个冠以“大呆子”,另一个冠以“罪犯”之名,这态度就有如我是个大权在握,
赏罚由我的“部长”了。对了,在这儿我又发现到:很可能因为部长大人拒绝给予我大教授
之头衔,于是在梦中,我就以此荒谬的作法扮演他的角色。
在另一个梦里,我也注意到,虽然引发出这梦的导火线,是最近的某种愿望,但那其实
只是儿时某种记忆的加强而已。我将在以下举出一些“我很想去罗马”的这愿望所产生的梦
以作参考。由于每年到我有空可以旅行的季节时,都因为健康关系而不能去罗马〔10〕,因
此多年来我一直唯有以“梦游罗马”来聊解心中的热盼。于是有一次我梦见我在火车车厢
内,由车窗外望,看到罗马的泰伯河以及圣安基罗桥。不久火车就开动了,而我也清醒过
来,我根本未曾进过这城市内,而梦中那幅罗马景色不过是前一天我在某病人的客厅内所注
意到一座出名的雕刻画作品。在另一个梦里,某人把我带上一座小丘上,而对我遥指那在云
雾中半隐半现的罗马城。记得我当时曾因为距离这么远而景物会看得那么清晰而觉得惊奇。
这梦的内容由于太多,所以此处不一一提它。但就此,我们已可看出要“看到那心仪久矣的
远方之城”的动机是如何地明显。事实上,那我在云雾中看到的其实是吕贝克城,而那座小
丘也不过是格莱先山。在第三个梦里,我终于置身于罗马城内了。但很失望地,我发现那不
过是通常一般都市的景色而已:“城里有一条流着污水的小河,在河岸的一边是一大堆黑石
头,而另一边是一片草原,还有一些大白花点缀地长在上面。我碰到了促克尔先生〔11〕,
而我决定要向他问路,以便在这城市内走一圈”。这很明显地,我根本无法在梦中看到这我
事实上根本未曾到过的城市。如果我将所看到的景色,个别地予以分析,那我可以说,那梦
中的白花,是我在我所熟悉的拉维那那儿所看到的,而这城市曾有一度差点取代了罗马,成
为意大利的首部。在拉维那四周的沼泽地带,这种美丽的水白合,就长在那一摊摊的污水
中。就像我自己家乡的奥斯湖所长的水仙花一般,我们往往因为它长于水中,而等于看得到
却摘不到,因此,梦中,我就看到这些白花是长在大草原上。至于“靠在水边的黑石头”一
下子便使我想出那是在卡尔斯矿泉疗养地的铁布尔谷,而这又使我联想起,我想向促克尔先
生问路的那些情形,在这混乱交织的梦内容里,我可以看得出里头含蕴了两个我们犹太人常
在写信、谈话中喜欢提到的轶事(虽然,偶然其中颇含一种令人心酸的成分)。第一个轶事
是有关体力的,它描述一个穷苦多病的犹太人,一心想去卡尔斯矿泉治病,于是没买票就混
进了开往那地方的快车,结果被验票员所发现,而沿途受尽索票时的奚落与虐待。后来,他
终于在这悲惨的旅途中的某个车站,碰到一位朋友。他问这个人“你要到哪里去呢?”这可
怜的家伙有气无力地回答:“到卡尔斯矿泉——如果我的‘体力’尚撑得下去的话。”而另
外一个我联想到的犹太人的轶事是这样的:“有一个不懂法语的犹太人,初到巴黎,向人问
前往Rue Richelieu的路……。”事实上,巴黎也是我几年来一直想去的地方,而当我第一
步踏入巴黎时,心中之满足、喜悦迄今犹历久弥新,也由于这种畅游大都市的喜悦,使我对
旅行更具有浓厚的兴趣。还有,关于“问路”一回事,这完全是在指着罗马而言,因为俗语
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所以“路”与“罗马”显然有明显的联系可寻。接着,我们看那
名字叫“促克尔”(糖)的与我们常送体力衰弱的病人去疗养的“卡尔斯矿泉”,使我联想
到一种与“糖”有关的“体质衰弱病”——“糖尿病”(译即“糖病”)。而做这梦当时,
正是我与住在柏林的朋友于复活节在布拉格会面以后不久,而当时会面所交谈的内容也多少
可以找出一些与“糖”及“糖尿病”有关的话题。
第四个梦,就紧接着上述我与某朋友的约会不久所作的,又把我带回罗马城内。……很
奇怪的是,在这街上竟有那么多用德文写的公告。就在这前一天,我写信给这位朋友时,曾
推测说,布拉格这地方可能对一个德国的旅游者而言,不会太舒适吧!于是,在梦中,我便
把约好在布拉格相见的场合转换成相遇于罗马,而同时也实现另一个我从学生时代就具有的
愿望——希望在布拉格德文会更为人所重用。事实上,由于我出生是在住有很多斯拉夫民族
的莫拉维亚的一个村子里,所以在我童年的最初几年,我应该已学会了几句捷克语的。还记
得,十七岁那年,我在偶然的机会听到人家哼着捷克的童歌,于是,很自然地,我以后均能
顺畅地哼出来(只是对它所唱的内容却一窍不通)。因此,在这梦里头,实在有不少是出自
我童年期的种种印象。
在我最近的一次意大利旅途中,我经过特拉西梅奴斯湖时,我终于看到了泰伯河,但按
照日程,只得过其门而不入,只差罗马五十英里即折往他处,而这份憾意更加深了我儿时以
来对这“永恒之都”之憧憬。当我计划次年作一旅行,由此地经过罗马去那不勒斯时,我突
然想起一句以前曾读过的德国古典文选〔12〕:“在我决定去罗马时,我感到无比的焦躁,
而徘徊于这两着棋间——去当个温凯尔曼(一七一七——一七六八德国考古学家及艺术史
家)的助理呢,还是作个像伟大的汉尼拔将军那种独当一面的角色。”我自己似乎是步着汉
尼拔的后尘,我也注定到不了罗马(他在人们预料他会到罗马时,他却折往甘巴尼亚)。在
这一点与我相似的汉尼拔,一直是我中学时代的偶像,就像同年纪的那些男同学们,我们对
“朋涅克”(拉丁文即“腓尼基”)战役都同情迦太基人,而敌视罗马。再加上,当我意识
到自己身为犹太人,常受班上德国同学的歧视,一种遭受到“反闪族人”的感受,更使我在
心中对这位闪族的英雄人物加深倾慕。在我年轻人的脑海里,汉尼拔与罗马的战斗正象征着
犹太教与天主教组织之间冥顽不休的冲突,而此后不断遭受的一些反闪族人运动所发生的感
情创伤,使我这童年的印象根深蒂固。因此,对罗马的憧憬其实是象征着胸中一大堆热切殷
深的盼望——就像那些腓尼基将领们,曾为了促成汉尼拔终其一生的愿望——进军罗马城,
宁可知其不可而为地跟随他出生入死。
而现在,我第一次发现到有一件我年轻的经验,迄今竟仍深深地在我的感情或梦境中表
现出其影响力。当时我大约十至十二岁,父亲开始每天带着我散步,并且与我谈些他对世事
的看法。他当时曾告诉我一件事,以强调我现在日子可比他那时代好受多了。他说:“当我
年轻时,有一个周末我穿着整齐,戴上毛皮帽,在我家乡的街道上散步时,迎面来了一个基
督教徒,毫无理由地就把我那新帽子打入街心的泥浆中,并骂我‘犹太鬼子,让开路
来。’——我忍不住问我父亲:“那你怎么对付他?”想不到他只是冷静地回答道:“我走
到街心,去把那帽子捡起来。”这个当时牵着我的小手的昂然六尺之躯的大男人,我心目中
的英雄人物的父亲,竟是如此地令我失望。而与汉尼拔的英雄父亲布拉卡斯〔13〕把年纪尚
小的汉尼拔带到祖坛上,要他宣誓终生以罗马人为敌的那份气概一比,这种强烈的对照更使
我加深了对汉尼拔的景仰,而甚至处处幻想着自己就是汉尼拔一般。
我想我还能对自己这份向往迦太基将领的狂热再远溯到更小的时候发生的事,而以上所
提的不过是加深这般印象,将之转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在我童年时,当我学会了看书
以后,第一本看的书就是提尔斯所著的《执政与帝国》。我清楚地记得看完那本书之后,我
曾把那帝国的大将军的名字,写在一个小标签上贴在我那木做的玩偶兵士身上。打从那时
起,玛色那(Massema一位犹太将领),就已经是我最景仰的人物了〔14〕。而很巧的,我
的生日又正好与这位犹太英雄同一天,刚刚差了一百年,也因此而更使我以此自期(拿破仑
本身就曾因同样地越过阿尔卑斯山,而以汉尼拔自许)。也许这种军人崇拜的心理更可远溯
到我三岁时,由于自己本身体质较弱,而对一位比我长一岁的小男孩,所产生忽敌忽友的心
理而激发的一种心理反应。
梦的分析工作越深入,我们就越会相信在梦的隐意里头,儿时的经验的确构成甚多梦的
来源。
我们已经说过,梦很少能把记忆以一种毫不改变,毫不简缩的方式复现在梦的内容里。
然而,倒有过几个这种近乎完全真实的记忆之翻版的记载,而我在此,也可以又附加一个儿
时记忆所产生的梦。我的一个病人有一次告诉了我一个只经过一点点“改装”的梦,而连他
自己也都一下子就看出那梦实在是一种正确的回忆。这份记忆在醒觉状态下并未完全消逝,
只是已经有点模糊而已。但在分析过程中,他就已完全清楚地追忆出其中每一细节,他记得
那是他十二岁那年,他去探望一位住院的同学,那时候那同学躺在床上,翻身时不慎把他的
性器露出裤子外。而我这病人当时不知怎地,一看到那同学的性器,竟不由自主地也把自己
的性器由裤裆掏出来,结果招致其他同学惊奇鄙视的眼光,而他自己也变得非常尴尬,而拚
命想把它忘掉。想不到在二十三年后,竟在梦中把这情景又复现了,不过内容还是稍稍改变
了一下,在梦中,他不再是主动的角色,而成了被动的角色,同时那位生病的同学也以另一
位目前的朋友所取代。
当然一般而言,在梦的“显意”时,童年的景象多半只有雪泥鸿爪可寻,而必须经过耐
心的解析才能辨认得出。这一类梦的举证,事实上也很难使人十分信服,因为这种童年经验
之确实存在性是根本无法找到鉴证物的。而且如果这是发生在更早年的话,那我们的记忆,
根本无法辨认出来。因此要获得“童年时期的经验在梦中复现”的结论是需要利用一大堆因
素的收集,再加上精神分析工作成果,才可予以证实的。但一旦用在梦的解析时,我们往往
把某一个童年期的经验,个别地从全部经验中摘出,以致使人觉得不太同意,尤其是,我有
时未能真正作精神分析时所得的资料全部附载上去。但,我还是认为再多举下列几个例子是
有其必要的:

1

我有一位女病人,在她所有梦中均呈现着一种特征——“匆匆忙忙”,总是赶着时间要
搭火车啦,要送行啦……有一次“她梦见想去拜访一位女朋友,她妈妈劝她骑车子去,不需
要走路的,但她却不断地大叫而疾跑。”这些资料的分析,可以导出一童年嬉戏的记忆,特
别是一种“绕口令”的游戏,所有这些小孩间的天恶意的玩笑,也由分析中看出它们有时是
取代了另一些儿时的经验。

2

另一位病人做了如下一个梦:“她置身于一间有各种各样机器的大房子里,使她有一种
恍如置身一间骨科复健中心的感觉。她听到我告诉她说,我时间有限,无法个别接见她,而
要她与另外五个病人一同接受治疗。但她拒绝了,而且不愿意躺在床上,或任何其他东西上
面。她坚持地独自站在一个角落,而等待着我会对她说:‘刚刚说的话并不是真的’。但,
这同时,其他那五位却嘲弄她太笨了,也在这同一时刻,她又仿佛感到有人叫她画许多的方
格子。”这梦的最先一部分,其实是意指“治疗”以及对我的“转移关系”,而第二部分则
涉及小孩时的一段情景,然后两部分以“床”衔接起来。“骨科复健中心”是来自于我对她
说过的一句话。记得,当时我曾比喻说对她的精神治疗所需的时间以及性质,就有如骨科毛
病一般,须要有耐心,经得起漫长的治疗。在治疗开始时,我曾对她说:“目前我只能给你
一点时间,但慢慢地,我会每天有一整个小时为你治疗。”而这些话就撩起了她那种易受感
伤的特质——这种特质正是小孩子注定要变成歇斯底里症的条件。他们对爱的需求是永远无
法满足的。我这病人在六个兄弟姊妹中位居老幺(因此,“与另外五个病人……”),虽说
父亲最疼爱这老幺,但她心里不时仍觉得爸爸花在她身上的时间与爱护仍嫌不够。而她等待
着我说“刚刚说的话不是真的”可由以下解释,“有一位裁缝的小学徒送来她所订做的衣
服,而她当场付钱托他带给老板。以后她问她丈夫,不知道这小孩子会不会把钱在半路上搞
丢了,而到时她是否还得再付一次。”她丈夫“嘲弄”地回答:“嗯!那是要再赔一次
的。”(就像梦中“嘲弄”),于是她焦急地一问再问地,期待她丈夫说一声“刚刚说的话
不是真的”。因此梦中的隐意可由以下建构起来:“如果我肯花两倍时间治疗她,那她是否
必须付两倍治疗费呢?”——一种吝啬的或丑恶的想法(小孩时期的不洁,在梦中往往以贪
钱所取代,而“丑恶的”这个字正可构成这两种之间的联想),果真梦中所提“期待我说出
那不是真的”,其实是迂回地暗指出“肮脏”这个字的话,那么“站在一个角落”以及“不
愿躺在床上”,均可用另一件童年期的经验来解释——“她曾因尿床,而被罚站在一个角落
里,并受爸爸的厉声斥责,同时兄弟姊妹们也都在旁边嘲笑着她……”等等,至于那小方
格,是来自她那小侄子,他曾画出九个方格,而在这上面作出一个算术的难题——每个方格
要填上一个数字,而使每个方格加起来均等于十五。

3

这是一个男人的梦:“他看见在两个男孩子扭打在一起,由周围所散放的工具看来,他
们大概是箍桶匠的儿子。一个孩子终于被摔倒了,这较弱的家伙戴着蓝石子作的耳环,他抓
起了一根竿子,爬起来就想追上去打那对手,但这对手拔腿便跑,躲在那站在篱笆旁边看来
像是他母亲的女人背后,那女人其实是一位散工(即所谓按日计酬的工人)的太太,最初她
背向着做梦的这个人,后来转过头来,用一种可怕的表情瞪着他,而使这做梦者吓得赶快跑
开,但他还记得那女人的下眼皮呈赤红色地由两眼突出来。)
这梦采用了相当多他当天所遇到的一些琐碎小事作材料。当天他的确曾看见两个小孩在
街上打架,而有一个被摔倒。但当他跑过去想劝架时,两个小家伙都马上跑掉。(箍桶匠的
孩子)——这句用语一直到他在后来另一个梦的分析过程中,引用了一句谚语时才看出端倪
的。那句谚语是说:“打破桶底问到底”〔15〕。“戴着蓝石子作的耳环”,据梦者自己
说,这多半是娼妓的打扮。这使人联想到有一句,常可听到的关于两个小男孩的打油诗:
“……另一个男孩子名叫玛丽”。这也就说,其实,那被摔到的是个女孩子。“那女人站在
篱笆旁边”:当天在那两个小鬼跑掉以后,他曾到多瑙河河畔散步,由于当时左右无人,于
是他就在篱笆旁边小便,但刚解完才不久,迎面就碰到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对着他愉快
地打招呼,并且给了他一张她自己的名片。
于是,在梦中,那女人就像他在那篱笆边小便一般地变成她站在篱笆旁边,而由于这样
变成涉及到“女人小便”的问题,才解释得通以下几点:“可怕的表情”,“赤红色的肉突
出来”(女人蹲下去小便时,性器所呈的样子),而这梦就这般奇怪地把儿时两件记忆混在
一起:小时候,他曾有一次摔倒一个女孩子,以及他曾看过一个女孩子蹲着小便。而这两次
都使他有机会偷窥女孩子的性器。还有梦者自己坦承,当年也曾因为对这方面太好奇而遭受
父亲的严责。

4

在以下这位老妇人的梦里,我们可以找出曾掺合了多少儿时记忆,以及一些荒谬的幻
想。“她匆匆忙忙地赶出去购物,结果在格拉本她突然地像整个身体都瘫痪了一般,双膝落
地站不起来,旁边围着一大堆人,特别是一些开车子的家伙们,但他们个个只是袖手旁观,
就没有一个人肯扶她一把。她试了好几回想站起来,但都归于徒然。后来她大概是站起来
了,因为她又梦见被载入一辆出租汽车驶回家去,一个很大很重的篮子(样子看来像是市场
卖物用的篓子)在她进入车内以后由窗口‘被丢进去’。”
首先得说明这老妇人做小孩子时,很容易受惊,以致她的梦一直都是令她胆战心惊的故
事居多。关于以上那梦的头一部分很明显地来自骑马摔下来的情景。在她年轻时,她曾常常
骑马,而在更早童年时,她很可能常扮玩“骑马”的游戏。由这“摔下来”的意念又使她想
起在她童年时她家那老门房的十七岁大的男孩,曾有一次在外面发癫痫,而被路人用街车送
回家来。当然,她并没有目睹发作的情景,但这种由癫痫而昏迷地摔下来的念头,却充斥于
她的想象中,甚至日后形成了她自己的歇斯底里症的发作。当一女性做梦梦到摔下来,多半
是有“性”的意味在里头的——“她变成了一个堕落的女人”,而再由梦的内容作一番审
查,更可看出内容确有其意。因为是她梦见在格拉本那地方摔下去的,而格拉本街正是维也
纳最出名的风化区。至于“市场卖物用的篓子”更有另一番解释:德文Korb除“篓子”或
菜篮之意以外,另一个意义为冷落、拒绝之意。而这使她回想起早年她曾对向她求婚的男孩
子,予以多次的冷落。这与梦中另一段“他们只是袖手旁观”十分吻合,而她本人也解释为
“受人鄙视”的意思。还有,那“市场卖物用的篓子”可能尚有一种意义,在她的幻想中,
她曾显示出她受人鄙视,而嫁错了一个穷光蛋,以致沦落到在市场卖物。最后,“市场的菜
篮子”
也可解释为仆人的象征。这又使她联想到一件儿时的经验——她家的女厨子由于偷东西
被发现,而被解职,当时她曾“双膝落地”地哀求人们的原谅(这时梦者为十二岁)。接
着,她又联想到另一个回忆,有个打扫房间的女佣因与家里的车夫有暧昧关系而被辞职,但
后来这车夫娶了她做太太。由这回忆,使我们在梦中有关“开车的家伙们”有点线索可寻
(车夫在梦中与事实正好相反,并不曾对堕落的女人施予援手),还有关于那“丢篓子”的
一段也尚待解释。特别是,为什么它是被“由窗口丢进去的”?这可以使我们想到铁路运货
工人的运货方式,还有也令人联想到这地方的特有民俗“越窗偷情”〔16〕。其他尚有与
“窗”有关的记忆:有一年在避暑胜地,有个男人曾把蓝色的李花丢入这女人的房内。还有
她妹妹曾因有个白痴在窗口徘徊窥看而惊慌。那么,现在由这么多的回想里,又引出另一个
回忆,在她十岁时,有位男仆因被发现与她的保姆做爱(他们这种关系,连她小孩子都看得
出来),而双双被迫收拾行装,扫地出门(而在梦中,我们所用字眼为“被丢进去”)。还
有,我们在维也纳,常对佣人们的行李用句轻蔑的话“七李子”来代替,“收拾好你那些七
李子,滚你的蛋!”
我所收集的这些梦,无疑地均来自一大堆心理疾患者,而解析结果均可溯自其童年时代
之印象,并且甚至是记忆朦胧的或完全记不起来的最初三年的经验。但由于这些均取材自心
理症病人,特别是歇斯底里症的病人,而使得梦中出现的儿时情景,可以受到心理症的气质
所影响而走样,所以若要由此即推广到所有梦解析的结论,恐怕仍难使一般人信服。而就我
自己的梦所作的解析而言,当然我想我并没有严重的症状,我却发现在梦的隐意里,竟也意
外地找出我童年的某段情景,并且整个梦即可用这单一的童年经验所推演出来。以前我曾举
过这种例子,但我仍拟提出一些不同关联的梦。也许如果我不再多举几个自己的梦,来证明
其来源有些出自最近的经验,有些出自早就忘掉的童年经验的话,要把本章作一结束未免言
之过早吧!

第一个梦
旅途归来,又饿又累,躺在床上马上呼呼入睡,但这辘辘饥肠的难受就引出了如下的一
个梦:“我跑到厨房里去,想找些香肠吃。那儿站着三个女人,其中之一为女主人,她手上
正在卷着某种东西,看来很像是汤团之类的。她要我再等一会,等她做好了菜再叫我。(这
句话在梦中听得并不太清楚。)于是我觉得不耐烦,很不高兴地走开了。我想穿上大衣,但
第一件穿上去时,发现那太长了,于是我又脱下来,这时我很惊奇地发现这套大衣上,居然
铺有一层贵重的毛皮。接着我又拿起另一套绣有土耳其式图案的外套,这时来了一个脸长长
的、蓄有短胡子的陌生人,叫我不能拿走那外套,他说那是他的,我告诉他说这外套上均绣
有土耳其式的图案,但他回答说:‘土耳其的(图案、布条……)又干你屁事?’但不久我
们又变得彼此非常友善起来。”
在这梦的解析时,我很意外地,竟想起一本大概我一生第一次读过的小说,或应该说是
第一本我由第一册的最后部分读起的小说,当时我是十三岁。那本小说的书名、作者我都记
不起来了,但,那结局竟仍清晰地记在脑海里。那书中英雄最后发疯了,而一直狂呼着三个
给他同时带来一生最大的幸福与灾祸的女人的名字。我记得其中一位女人叫贝拉姬,我仍搞
不清楚为什么在分析这梦时我会想到这小说。由于提到三个女人,使我联想到罗马神话的三
位巴尔希女神,她们执掌着人类的命运。而我知道,梦中三个女人中之一,即那女主人,是
已经生了小孩子的妈妈,就我自己而言,母亲是第一个带给我生命以及营养的人。而爱与饥
饿唯有在母亲的乳房里,才能找到最好的解放。我且顺便提一段趣闻:“有个年轻的男人,
曾告诉我,他本身非常欣赏女人的美,而他最遗憾的是,他的乳妈那般漂亮,但他当时却因
太小,而未能利用哺乳的大好机会,沾点便宜。”(在心理症的病人,为了探求追溯其形成
的因素,我有个习惯,总是先利用他的某个趣闻逸事而加以追问下去。)由以上一推演,变
成了巴尔希女神中有一位双掌相摩地像是在做汤团。一位命运女神做这种事,太怪了,似乎
还须再加探讨一番。这可以用我儿时另一经验来作某种解释。当我六岁时,被妈妈上了第一
课,她告诉我,我们人是来自大自然中的尘埃,所以最后也必消逝为尘埃。这听来使我非常
不舒服,而表示不相信这一套说法。于是妈妈双掌用力地相摩(就像梦中那女人一般,只差
妈妈两手间并没有生面团在里头),而把磨落下来的黑色的皮屑(直译当为“表皮层之鳞
屑”)指给我看,这就证明了我们是由尘埃所变成的!记得当时目睹这种现场表演的事实
时,心中感到无比的惊奇,而后来我似乎也就勉强地接受她的这种说法——“我们人类均难
逃一死的”〔17〕。在我童年时,的确常常在肚子饿的时候,就跑到厨房去先偷吃,而每次
总被坐在灶旁的妈妈斥骂,而叫我一定要等到饭菜做好了,才开始用餐。因此梦中我到厨房
所碰到的女人们,确是暗指着那三位命运女神巴尔希了。现在再来看看“汤团”这个字有什
么意思,至少它使我联想到大学时代教我们“组织学”的一位老师,他曾控告一位名叫克诺
洛(德文有“汤团”之意)剽窃他的作品,而“剽窃”意即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拥为己有。
这又使我能解释出梦的另一部分,我被人当作是经常在人多手杂的剧院讲堂下手的“偷大衣
的贼”,我所以会写出“剽窃”这个字出来,完全是一种无意的动作。而现在我却开始看
出,也许这就是梦的隐意之一,而可作为梦的其他显意部分的桥梁,联想的过程是这样的:
贝拉姬——剽窃——扳鳃亚纲(鲨即此中之一〔18〕)——鱼鳔——就这样子由一本旧小说
引出克诺洛事件和大衣(德文UEberzieher有几个意思:大衣、套头毛线衣、**所用保险
套),因此很明显地这又牵涉到性方面的问题。诚然,这是一套相当牵强、无理的联想,但
要不是经过“梦的运作”的工夫,我在清醒状态下是决不会作如是想法的。虽然,我并无法
找出任何迫使我作这种联想的冲动,但我还想一提的是,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名字——布律
克,那使我想起我曾在一所名叫布律克的学校里上课的那段快乐时光——无所为而为的纯趣
味的追求,“每天孕育于智慧的宝藏内而不复有他求,而这正与当我做梦时“折磨”我的欲
望成一强烈的对比。最后,又使我回忆起另一位令人怀念的老师,他的名字叫弗莱雪,这名
字发音听来就像是可以食用的“肉”,紧接我的思路更涌出一大堆景色:包括有表皮层皮屑
的一副感伤的场面,(母亲——女主人)、发疯(那本小说),由拉丁药典(即“厨房”)
可找到的一种使饥饿的感觉麻痹的药——
古柯碱……
就这样子下去,我可以将此复杂之思路继续推演下去,而可以将梦中各部分一一予以阐
释。但由于私人关系,使我不得不在此稍有所保留。因此我将在这纷杂思绪中只执其一端,
而由此直探这梦思的谜底。那在梦中长脸短胡的,阻止我穿第二件大衣的人,长相很像是我
太太常向他购买土耳其布料的斯巴拉多的商人。他的名字叫宝宝比〔19〕,一个很怪的名
字,幽默大师史特丹汉姆曾开他的玩笑说:“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后,握手时脸都羞红
了!”其他,我发现了与以上贝拉姬、克诺洛、布律克、弗莱雪等一般地由名字发音近似而
生的种种联想,差不多没有人不承认我们孩提时代都喜欢利用别人的名字来作恶作剧。也许
我因为过分惯于利用这种联想,以致招来了报应,因为我的名字就经常被人拿来作开玩笑的
对象〔20〕。哥德也曾经注意到每个人对自己的名字是多么敏感,他认为那种敏感可能甚至
比得上皮肤的触觉。而赫尔德就曾以哥德名字的发音作题材,写了一段打油诗:
“你是来自神仙们(Güttern)?来自野蛮人(Gothen,或译哥德人)?或是来自泥巴
中(Kote)?
——你徒具神明的影像,最后也必归于尘埃〔21〕。”
……我自知所以把话题扯开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想说明一下名字的误用确有其意义而
已。且让我们在此转回刚刚的话题吧!在斯巴拉多购物的事,使我想起另一次在卡塔罗购物
的情形,那次我因为太过小心,而失去了作一批大好交易的机会(“失去了一次抚摸奶妈的
乳房的机会”见以上所提那青年人)。由饥饿而引起的这个梦里头,确能导出一种想法——
我们不要轻易让东西失掉,能捞到手的就尽量拿,甚至就是犯了点错也要这样作。我们均不
可轻易放过任何机会,生命是短暂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可能有“性”的意味在
内,而且“欲望”又不愿意考虑是否有作错的可能。这种“及时行乐”的看法,确有理由需
要逃避自己内心的检查制度,而遁托于梦境中。因此当梦者所忆及的时光为梦者本身之“精
神滋养”够充实的时候,他便能将一切反对念头表现于梦中,而不使丝毫恼人的“性”方面
的惩罚呈现于梦中。


第二个梦

这个梦需要更长的“前言”:为了打发几天的假日,我选择了奥斯湖作度假目的地,于
是当天我到西站去搭车,由于到得早一点,刚好碰到开往伊希尔的火车。这时,我看到了都
恩伯爵,他又要前往伊希尔朝见皇上吧!虽是倾盆大雨,他却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由区间
车的入口昂然直入,而对向他索票的检票员(他大概不认得这位伯爵大人)完全不屑一顾。
不久,往伊希尔的车子开走了,站务员要我离开月台到候车室等车,经我费了一番口舌,才
总算被允许继续停留在月台上。此时极端无聊,于是我就利用这机会,冷眼旁观人们如何贿
赂站务员以获得座位,此时,我心中真想抱怨出来——我希望我也能享有那份特权。另一方
面,我又嘴里哼着一首歌儿,后来,我才注意到这是《费加洛婚礼》〔22〕中之一段由费加
洛所唱之咏叹调:
如果我的主人想跳舞,
想跳舞,那么就让他遂其所好吧!我愿在旁为他伴奏。
这整个晚上我一直心浮气躁,甚至急躁到想找个人吵一吵的程度。我乱开那些待者、车
夫的玩笑(但愿这些并没伤到他们的感情),而现在一些带有革命意味的、反叛的思想突然
涌上心头,就像那些我在法兰西剧院所看到的包玛歇借费加洛之口所说的那些话,一些出生
为大人物所发的狂言,如阿玛维巴伯爵想到用其君主之权,以获得苏珊娜……以及我们那些
恶作剧的记者们对都恩伯爵的名字所开的玩笑。他们称他“不做事的伯爵”。其实我并不羡
慕他,因为目前他很可能正战战兢兢地站在国王面前听训,而在这儿正满脑子筹划如何度假
的我,才真是个“不做事的伯爵”呢!这时,走进了一位绅士,我认得出这家伙是政府医务
检查的代表,并且由于他的能力、表现赢得一个“政府的枕畔人”的绰号。这家伙蛮不讲理
地坚持以他的政界地位,一定得给他弄个一等房间,于是只好让给他这房间的一半。最气人
的是,有个管车人竟向另一个伙伴说:“喂!那住另半边的那人,我们把他摆在哪里好
呢?”这种喧宾夺主的无理作风,简直太受不了。我是付了整个一等房间的钱呀!后来,我
总算有了一个整间的,但却不是套房,一旦晚上尿急,可没有厕所在房间内的。我对那管车
人争了一顿,也毫无所获,于是怏怏地讽刺他,以后还是在这房间地板上弄个洞,好让旅客
尿急时方便些,入睡以后,就在这清晨二点三刻时,我竟因尿急,而由梦中惊醒过来。以下
便是这梦的内容:
“一大堆人,一个学生集会……某个伯爵(名叫都恩或塔飞)正在演讲,有人问及他对
德国人的看法,他以轻蔑的姿态,不着边际地回答道:‘他们喜欢的花,就是那种款冬。’
接着他又将一片撕下的叶子,其实是一片已干皱的枯叶,装在纽扣洞内。我跳起来,我跳起
来〔23〕,但我马上为自己的这种突发动作而吃惊。接着,以下较模糊地,仿佛那场地是在
一通道里,出口处挤满了人潮,而我必须马上逃跑。我跑入了一间装设高雅的套房内,很明
显地是一个部长级之流的高级住宅,里头的家具尽是一种介于棕色与紫色之间的颜色。最后
我跑到一条走廊,那儿坐着一个胖胖年老的看门女人,我想避免与她说话,以防被人摒于门
外,但她却似乎认为我的身份已足够通行无阻似的,因为她竟问我,需不需要有人掌灯带
路。我以手势,或用说话,对她表示,那大可不必,而且要她就坐原位不动,我似乎就这样
很狡猾地摆脱了追踪,现在我开始走下阶梯,而后又是一道狭窄陡峭的小路。”
接着,又是更模糊的一段:“我的第二个工作似乎是要马上逃离这城市,就像我刚刚所
述的需要急速离开那房子一样。我坐在一辆单马马车内,我告诉车夫,火速送我到火车站
去,而当他埋怨说我可要把他累坏时,我回答道:‘到了火车内,我就不会再要你赶车
了。’这听起来,似乎他已为我赶车赶了一大段普通只有火车才跑得了的长路了。火车站上
人山人海,而我拿不定主意究竟去列喀姆或嗤奈姆,但我后来一想,很可能官方会派人在那
儿窥伺,于是我决定了去格拉次或这一类的地方……现在我置身于一火车厢内,仿佛是电车
内吧!而在我的纽扣洞内插着一个硬硬的棕紫色的很惹人注目的辫带似的东西。”到这儿,
这景象又中断了。
“接着我又再度置身于火车内,但这次,我是与一位老绅士在一道的。其他一些仍旧想
不起来的部分,我正推想着,并且我知道推想出来的确实已发生了,‘因为推想到与经验
到,这往往是同一回事’。他装成瞎子似的,至少有一眼是瞎了,而我拿着一男用的玻璃便
壶(这是我们在这城市里所刚买的)招呼他小便。看来,我成了一个照顾这瞎子的看护了。
此时,如果站务员看到我们这景象,一定会注意到的。同时,这老头子的姿态,及其排尿器
官,均栩栩如生地使我触摸到。然后我因尿急而由梦中惊醒过来。”
这整个梦似乎是一种幻想,使梦者重回一八四八年的革命时期。这可能是由一八九八年
的革命周年庆祝会带给我这份记忆的重现。还有以前我到华休远足时,曾顺道去伊玛尔村玩
了一趟,而那儿据说就是当年革命时期学生领袖费休夫避难的地方〔24〕。而费休夫式的这
类人物似乎也在这梦的“显意”中出现过不少次数,因此这乡村小游也可能是促成此梦的伏
笔。终由这村落的联想,使我想起我那住在英国的哥哥的房子,而由此再联想到我弟弟,常
以但尼生〔25〕的那首标题为“五十年前”的诗,来揶揄他太太,而他的孩子们每次总会矫
正他的老毛病——因为那首诗名应该是“十五年前”,但,这份幻想与由看到都恩伯爵所引
起的想法之间的联系,却宛如意大利式教堂的正面一般,与其后面的建筑物找不到丝毫衔接
处。但在这正面里,它却还充满着一大堆的缺口,以及一些可穿透入内的迂回暗道。这梦的
第一部分,包括有好几种景象,在此我拟逐步解开来一一阐释。梦中伯爵的那份狂态,几乎
等于是我十五岁那年我在学校所遭遇到的那一份景象——我们的老师非常傲慢自大,不受人
欢迎,致使我们在忍无可忍之下,酝酿着“叛变”,而担任领导的主谋人物是一位常以英王
亨利八世自许的同学。当时那种情形,对我就有如要发动一次政变似的,而当时有关多瑙河
对奥国的重要性的讨论也似乎是一种公开的叛变。我们这些叛变的伙伴中,有一位贵族出身
的同学,被叫做“长颈鹿”的(由于他的高度所得的绰号),有一次被暴君似的德文教授申
斥时,他站得就像梦中那伯爵一般姿态,关于“喜欢的花”以及那“纽扣洞内所插的某种东
西”等等无疑是暗指着某种花,使我想起那天我曾送兰花给一位朋友,同时我又送了一朵捷
立哥(巴勒斯坦的一座古城的玫瑰……),而使我由此追忆出一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本所揭
发的红白蔷薇的内战。这段追忆正好由刚刚提到的“亨利八世”〔26〕衔接下去。再下来,
我们可以由红白蔷薇而联想到红白康乃馨这种花〔27〕,而在维也纳,白色康乃馨已成了反
闪族人的标记,而红色康乃馨则象征“社会民主党”人士。在这段联想中隐含着以前我在风
光旖旎的萨克森旅途中所遭遇的一次反闪族人运动的不愉快追忆。这梦的第一段使我追溯到
另一个情景——那是我早年的学生时代,我参加了一个德国学生聚会,讨论哲学对一般科学
的关系。初生之犊不畏虎,我以完全的物质主义的观点,拥护一种十分偏激的看法。因此使
得一位博学睿智的老学长忍无可忍,站了起来,把我彻头彻尾地痛斥一顿。我记得他是一位
很能领导人们、组织团体的青年,同时,他有一个绰号,好像是一种动物的名字。后来,他
又说到他本身,过去就曾有一段时间非常偏激过,但后来才迷途知返地彻悟过来。“我跳起
来”(就像梦中一样),变得十分冲动,无礼地反驳他,既然他自己也曾有过一段如此经
历,那我可对他今日作如是言并不感到“惊奇”(在这梦里,我自己对自己的德国国家主义
竟抱有如许感情感到“惊奇”)。会场马上引起了一阵骚动,几乎所有同学均要我收回刚才
听说的话,但我仍坚持立场。还好,这位受辱的学长相当明理,并不接受他们的意见来向我
挑战,而把这争端就此结束了。
这梦所剩的一些情景的来源则更难找些。那伯爵轻蔑地提及“款冬”这植物究竟有甚意
义?因此我必须再对自己的联想串列加以一番审核。由款冬而lettuce(一种类似莴苣之一
种青菜),而Salathund(看到别人有得吃而嫉妒的狗),于是,我发掘出不少晦涩含糊的
描述词,其中颇有文章:譬如长颈鹿这个字Gir—affe,而Affe德文为猿猴之意,故由此
推出猴,更而猪、牝猪、狗,由此顺推可能推出笨驴,而正好可用来加在我们那位教授头
上,以发泄我心中对他的轻蔑。更进一层地,我将款冬——我怀疑这是否正确——译为蒲公
英,这意念是我由左拉的小说《阳春》(Germinal)中,所提起的“有些小孩子,带着掺有
蒲公英的沙拉一起去”。狗,法文叫chien,听起来有点像另一种较大功能的动词chier
(大便),而法文pisser(小便)代表着较小功能的动词。接着我们就要找出第三种分属
不同物理状态(固、液、气三态)的,平时社交场合不便说出口的东西。因为在上述那本
《阳春》里,还提到将来的革命等,其中有一段很特殊的内容,与排泄气体的产生有关系,
这就是我们俗语说的“屁”〔28〕。而我现在不能不详细检讨一下,“屁”这字为何经过这
么大的绕弯子而产生出来,最初提到“花”,而接着是西班牙的歌谣,小伊莎贝拉,由此再
联想到斐迪南、伊沙贝拉,再由亨利八世,引到西班牙征英之“无敌舰队”全军覆没后,英
国为庆贺此历史上之大胜利,曾在一奖牌上刻上一段句子“Flavitetdissipati sunt”,因
为西班牙舰队是被一场海上暴风雨所打垮的〔29〕。我对这段铭刻的名言深感兴趣,甚至我
曾想过,一旦我对歇斯底里症的观念与治疗的研究确有成果发表时,我一定用这句话作为
“治疗”一篇的篇头呢!
关于这梦的第二幕,由于无法完全通过我自己意识中的“审查”,故未能作较详细的解
析。在梦中,我似乎取代了某位革命时代的杰出人物,这人曾与一只鹰有段传奇的事迹,并
且听说他患有**“失禁”的毛病……虽然这些史迹大部分都是一位“宫廷枢密官”说给我
听的,但我仍觉这些事,不能通过我的“检查”。梦中那套房,使我想起,那就像是我看过
的这位大人物的私用驿车内的装潢布置一般。但同时“房间”在梦,往往是象征“女性”的
〔30〕。那梦中的看门女人,其实是一位我以前曾在她家受她好意招待,谈吐风趣的老女
人。而在梦中却丝毫不带感激地给予她这种角色。关于灯的事,使我回想起格利巴泽
(1791——1892,奥国戏剧家及诗人)曾因此种类似的经验,而促成了他日后写出名剧《希
洛与黎安德》〔31〕。(海浪,情海波涛——“无敌舰队”与暴风雨)。
由于我最初选释此梦的目的在于谈及儿时回忆,故在此我不拟再详细探讨这梦的另两部
分,而只举其中部分,说明它们如何使我回忆起两桩童年经验。读者们可能会认为那是因为
有关性的资料,所以需要被抑制下来,但你们也不可能不以此解释而满足。事实上,有很多
事我们对自己并不必隐饰,但却仍深感“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在此,我们并不拟追究,促
成我避开这些探讨的理由,我们是要找出,那些使梦的真正内容不能呈现出来的“内在检
查”的“动机”。对这点,我愿坦然承认,这些梦中有三部分显示出我清醒时一直抑制住的
“过分夸张”、“荒谬自大”,这些情绪居然在梦中分别地,甚至在梦的显意中呈现出来
(看来我可真成了一个狡猾人物),而且在梦未成形的当晚,也使我一直心浮气躁。各种各
类的浮夸,譬如我提及格拉次这地方,我们会想起有钱人惯用的这种口气“格拉次,要多少
钱”。读者们如果还记得大匠拉伯雷的名著GragntuaandPantagruel中的人物〔32〕,那么
我这梦的头部分可能就涉及这种吹嘘狂态,而底下所列的,则属于我所述及之两个童年追
忆:我以前曾为了旅行而买了一个新的“棕紫色”的行李箱,而这颜色于梦中出现好几次。
〔棕紫色的硬布,披挂在一种所谓“少女捕器”(girl—catcher,中译名可能有误,尚请
指正)的东西上——在部长办公室内的一种家具)。我们都知道,小孩们认为东西只要是新
的,就能引人注意。现在我要告诉各位一件我童年的轶事,这是后来家人说给我听的,“我
在二岁时,仍常常尿床,而当我因此受责时,我便会对父亲说:‘等我长大后,我要在N市
(最近的一座大城)买给你一座新的大红色的床。’”因此在梦中,我们在城里所刚买到
的,便是一种承诺的实践。(我们也许可以更深入地发现出男人便壶与女人的行李箱、盒子
之间的联想。)而所有小孩时期的自大狂在这一句承诺中均表现无遗。梦中所述的小便有困
难在小孩而言,究竟有何意义,我们已在前述的梦(本章开头部分)有所解释。由心理症病
人的精神分析告诉我们,尿床与日后性格中野心的倾向很有关系。
这以后,在我七八岁时,另有一件我记得很清楚的小事情。“有一个晚上要睡觉时,我
不顾爸妈的禁令,拗着父母让我睡在他们的卧室内,爸为了这样不听话骂了我一句‘这种男
孩子将来一定没出息’!”而这句话当时必定严重地打击了我的自尊心,因为日后这情景在
我梦中又出现过无数次,而每次必连带地呈现出我各种各类的成就与受人尊重的景象。就像
是我想说:“爹!你看,我毕竟是有出息吧!”而这童年的景象也说明了梦中的最后出现的
一个人物——为了报复,我将人物关系颠倒过来。那老人,明显地是指着我父亲,因为他的
单眼瞎了,正象征着我那一只眼睛患有青光眼的老父〔33〕在梦中由我照顾他小便,就如我
小时他照顾我一样。由“青光眼”之联想,我对古柯碱的研究使他的青光眼开刀得以顺利完
成,而这又是我实践了另一次的承诺。此外,在梦中,我又把他弄成了那副惨相:瞎了眼,
必须我以“玻璃尿壶”服侍他小便,而心中却愉快地想着我那引以自傲的有关歇斯底里症的
理论〔34〕。
如果我的这两个孩提时代与排尿有关的情景,根据我的说法,可以找出与我的冀望求名
之心有联系可寻的话,那么与奥斯湖的车厢上刚好没有厕所的这件事更加深了我这种说法。
因为没有厕所,我必须在旅途中忍着尿,而使我真的在清晨因尿急而惊醒。我想,一定有很
多人以为我尿急的感觉就是这梦的真正刺激来源。但,我却有相反的看法。“梦里的念头为
因,而尿急反而是果”,因为,我平时很少晚上起来小便,尤其是这种三更半夜的时刻,更
不可能发生。并且我就是在各种比这更舒适的旅途中也从不曾有过尿急而惊醒的经验。其
实,这个论点纵然未能寻出解释,也仍丝毫不会减弱我以上论断的可靠性。
还有,由于梦的解析所得的经验,使我注意到一件事实——梦的解析,虽然能够从梦的
来源与愿望的刺激,经由思路的运行,追溯至“孩提时代”,以找出清楚的关联,使人觉得
解释十分完全,但我仍得自问,这因素是否构成梦的基本条件。果真这想法是可以成立的
话,那我就可以概括地说:“每一个梦,其梦的显意均与最近的经验有关,而其隐意均与很
早以前的经验有关”;在歇斯底里症的病人,我的确发现到那些早年的经验在他们的想法中
居然栩栩如生地持续至今。但,我仍然很难确实地证明此一假说。在另外一章 里(第七章 )
我将再就“梦的形成”中,对“早年经验”所扮演的角色分量作一探讨。
以上,我们提出了梦的记忆所具的三个特点,第一:“梦内容多半以不重要的事为显
意”,这已由“梦的改装”的探讨作了满意的解释。以及另外两个特点:“梦内容多选用最
近的以及孩提时代的资料”——但我们仍很难由梦的动机推演出这两个特点。现在让我们权
且先记住,这两个特点仍尚待更进一步的解释与检验。而等到讨论有关睡觉时的心理状态,
或研究心灵的结构时,再从长细谈。以后我们就会发现经由梦的解析,就像由一个“检验
孔”可以窥看出整个心灵结构的内部。
但在这儿,我拟再强调由最后这几个梦所分析得出的另一结果——“梦‘往往’
(often)看出来有好几个意思”,并不只是上述那些例子所显示的好几个愿望的达成,而
且“很可能是一个愿望的达成隐蔽了另一愿望的达成,需要经过最后层次分析,才能找出那
最早时期的某种愿望的达成。”最后,我想也许有人会问我,在这句子开头所用的“往往”
(often)
是否可以更正确改为“恒常的”(constantly〔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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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
10
发表于 2012-1-23 12:05:51 |只看该作者
丙、梦的肉体方面的来源

如果我们想引发受一般教育的门外汉对梦的问题发生兴趣,那么我们不妨问问他们,究
竟他们自己以为梦的来源是什么。关于这问题,一般而言,他们多以为自己的意见是对的,
他们多半马上联想到“消化障碍”(“梦由胃脏内引起”)、“睡姿”、“睡中发生琐碎的
小事”等等均足以影响梦的形成。他们甚至认为,除了这些肉体上的因素以外,梦就再也找
不出其他方面的来源。
本书开宗明义第一章 〔38〕里,我们已经详尽地讨论过一些对有关肉体上的刺激对梦的
形成所发生的影响,所以此地我们只须再回忆一下那些探讨的结果。我们已知道肉体上的刺
激又可分三种:由外物引起之客观上存在的感官刺激、仅能主观觉察到的感官内在的兴奋状
态,以及由内脏发出的肉体上的刺激。而且,我们也注意到,这些有关梦的研究,也因为梦
的“精神来源”,究竟是与“肉体来源”共同运作或是根本不存在,而意见纷歧不一,就这
有关肉体来源的可靠性而言,我们对这由外物引起的,客观上存在的感官刺激——不管是睡
中偶然发生的刺激,或是与睡眠状态时之身体内部状态所共同发生的刺激,它们的意义以及
其证明,均有人用实验的方法予以证实。而仅能主观觉察到的感官刺激,则可由梦中复现之
乍睡乍醒之感官影像观其一斑。至于由内脏发生之肉体上的刺激,虽不能确定地证明出其影
响,但大致上可由众所皆知的消化、泌尿以及性器官的兴奋状态,对梦的内容所生的影响,
而多少看出端倪。
“神经刺激”和“肉体上的刺激”就这样地被认为是梦的“解剖学上的来源”,而有很
多学者,乃以为此即梦之唯一来源。
然而,我们却发现了好几个疑问,而足以使这种肉体刺激的理论站不住脚。
尽管提倡这种理论的学者们是如何地有自信,尤其是对偶然的,外界的神经刺激方面,
他们可能不难在梦的内容里找出这种来源,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梦中所发
现的这些丰富的意念,内容并无法单单以外界刺激完全解释得通。就这方面,卡尔金小姐曾
在六个礼拜中,对她自己的梦,以及另一实验者的梦与外界感官所受之刺激所作的实验看
出,她们两人的梦与外界刺激之关系分别只达百分之十三点二,和百分之六点七而已。在她
们所收集的所有梦中,只有两个梦可以与器官之感觉扯上关系。这个统计数字更使我们早先
由自己的经验,所导致对这说法的怀疑更为加深。
常常有人干脆就将梦分为两类,一种是上述的神经刺激引发的梦,以及另外的因素引起
的梦。如斯匹达,就曾分类为“神经刺激梦”以及“联想梦”。但,这也仍解决不了问题。
唯有能找出梦的肉体来源与梦内容之意念之间的关联,才算是真正解决这悬案。
除了上述“外来刺激之来源并不多见”的证明以外,尚有第二个质疑:“许多梦如果用
这种梦来源,解释并未能完全行得通。”兹举两例:第一,为何梦中那外来刺激的真实性质
往往不易看出,而多以别物取代。第二,为何心灵对这错误感受到的刺激所生的反应竟是如
此地不定而多变化呢。我们已知道,史特林姆贝尔对这质疑所作的答复,他以为心灵在睡眠
时往往与外界隔离,而无法对外界感官刺激予以正确的解释,以致被迫对这来自各方的朦胧
的刺激建构一番幻象。在他那本《梦的性质及其来源》第一百零八页,他有如下说法:
“在睡眠时,由外界或内在的神经刺激,在心灵上引发出一种感觉,或一种情意综合,
或任何一种精神过程,而这种感觉在心灵里唤起了属于醒觉状态时所经验到的某些记忆、影
响,这也就指着是那些以前的各种感受——可能是毫不经过润色的,或有精神价值附着于上
的。就这样子,经由神经刺激,引致心灵收集出一些或多或少的影像记忆。而使我们人有如
在醒觉状态下一般,心灵能“解释”这些睡中由神经刺激所生的印象。而这种解释的结果即
所谓的“神经刺激梦”——“一种梦,其成分是由神经刺激在心灵上产生精神效果,而按着
‘复现的原则’使某种心灵上的影像重现出来。
在主要观点上与这理论相同的,就是冯特的主张,他以为梦的观念,绝大部分来自于感
官的刺激,尤其是全身性的刺激,因而引发多半是不真实的幻象——只利用小部分的真实记
忆,而扩展成幻觉的程度。以这种理论来说明梦内容与梦刺激之关系,史特林姆贝尔曾作一
种譬喻:“就像一个不懂音乐的人,用他的十根指头在琴键上乱弹一般。”这意思就是说,
梦并不是一种由精神动机引发出来的精神现象,它是一种生理刺激导出的后果,只是由于受
到这刺激后,心灵无法以他种方式表现其反应,而不得不以精神上的症状来表现而已。基于
同样的假设,梅涅特曾对obsessiveidea的解释作了那有名的譬喻:“在数码转盘上,每个
数字均高高地以凸字表现出来。”



(Strachey注:此段文章并无法在梅涅特的著作内找到出处)。
虽然这理论似乎广为人们所接受,而且说起来也颇动听,但我们仍不难看出它的毛病。
每一个在睡中引起心灵产生幻象的肉体刺激,常常可引发无数种不同的梦的内容〔39〕。但
史特林姆贝尔与冯特均无法指出“外界刺激”与心灵用来“解释”它的“梦内容”之间的关
系。也因此无法解释得通这种“刺激经常使心灵产生出的如斯奇特的梦”〔40〕,其他的反
对意见多半是针对这理论的基本假设——“在睡眠中,心灵是无法正确地感受外界刺激的真
正性质。”老一辈的生理学家布尔达赫曾告诉我们,在梦中心灵仍能相当正确地解释那些由
感官所得到的印象,并且正确地予以反应。他并且指出,某些对个人较重要的感觉往往在睡
中并不会与其他一些刺激一同受到忽视。相反地,它们常常自然地脱颖而出,引起睡者的特
别重视,一个人在睡觉时,听到人家叫自己的姓名往往马上惊醒,但对其他的音响却往往仍
照睡不误。当然,这是基于一个大前提——在睡中,心灵仍能分别各种不同的感觉的。因此
布尔达赫以为,并不是心灵不能解释睡眠状态中的感官刺激。而是它对这些刺激并不发生足
够兴趣所致。在一八三○年利普士又把布尔达赫这一套搬出来,以攻击主张肉体刺激这一派
的看法。在这些论争里头,心灵这东西就有如一段趣闻中的睡者一般。人家问他:“你在睡
觉吗?”他回答:“不是。”而再问他:“那么你借我十个佛罗林〔41〕吧?”他却有了借
口:“喔!我已睡着了!”
有关肉体刺激形成梦的理论仍有许多不适切之处。由观察的结果,纵然就是在我们一开
始做梦时,那肉体刺激马上介入的话,我们也仍无法确定外界刺激必定会导致梦的形成。譬
如说,当我在睡觉时,我感受到触摸或压力的刺激,那么我仍有一大堆的反应供我选择。我
可能根本不理它,而直到醒来时,才发觉我的腿没盖上被子,或是我因为侧卧而压着一条手
臂。事实上,在精神病态的研究中,我发现有一大堆的例子,均是各种相当兴奋的感觉或运
动方面的刺激,但却在梦中引不起丝毫反应。或者,我可能在睡中一直感受到这份刺激的存
在,就像通常睡中所感受到的痛感一样,但在梦中却未把这痛感加在内容里头。第三,我可
能因为这刺激而惊醒,以便驱散或避开这份刺激。最后第四种反应:我可能由这神经刺激而
引起梦的产生;其他尚有各种各类与梦的产生同样可能发生的反应。因此,如果说除了肉体
上的来源以外找不出其他引起梦的动机,那实在是欺人之谈。
有鉴于上述的肉体来源的说法有诸多漏洞,其他的学者——如歇尔奈尔以及跟随他的哲
学家伏克尔特——乃致力于更精细地探究那些由肉体刺激引起的具有各种彩色影像的梦,以
决定其精神活动之性质,由此他们将梦当作一个心理学上的问题加以研讨,并且以为梦纯粹
是一种精神活动的表现。歇尔奈尔不仅将梦的形成以其诗般的文笔加以精彩的阐论,并且深
信他自己已找出了心灵应付所受到的刺激的原则。按歇尔奈尔的说法,梦是一种无拘无束的
幻象,它刚由白天所受到的桎梏中解放出来的,而尝试用象征的手法将感到这刺激的器官的
特性表现出来。因此,我们可以作出一种释梦的书,一种解析梦的导引,而利用这些,我们
可以将肉体的感觉、器官的状况,以及刺激的状态由梦的影像中找出意义来。“因此猫的影
像就像征着极坏的脾气,而雪白、光滑的白面包就像征着赤裸的人体。在梦中的幻象,整个
人体就用一间房子来代替,而内脏各器官即分别以房子中各部分所代替。在牙痛引起的梦
中,一个圆形拱顶的大厅象征着嘴巴,而一座往下走的阶梯象征由咽喉下至食道。在头痛引
起的梦中,一座天花板覆满蟾蜍颜色的蜘蛛,即象征着上半头部的问题。”
“对同一个器官,我们在梦中往往使用各种不同的象征:呼吸胀缩的肺脏以烈火烘烘的
火炉代替,心脏以空盒子或篮子、膀胱以像圆形皮包的东西或只是空心的东西代替。而最特
别有意思的是,在梦的结束时,受刺激的器官本身或其功能往往会毫无掩饰地真的由梦者的
肉体上表现出来。因此,牙痛的梦往往是最后梦者由口中拔出大牙而告结束。”但,这种说
法未免太过分神化了。因此使得歇尔奈尔的读者们对他的说法很难接受,甚至连一些我本身
也认为颇有道理的,都因为所言太玄而鲜为一般人所相信。我们可以看出,他这方法其实等
于古代应用象征理论的释梦的方法的复活,只是他用在释梦的,仅局限于人体的象征符号而
已。由于缺乏科学上所能理解的方法,使得歇尔奈尔这理论的应用仍受到极大的限制,由此
对梦所作的解释仍充满不定性,特别是一种刺激可以在梦内容内用好几种象征符号所取代的
说法,更使人难以信服,甚至连他的门徒伏克尔特也无法确信房屋是象征人体的说法。还有
另外一个反对的理由:根据他的看法,梦的活动根本是一种无用的,无目标的心灵活动,心
灵本身只满足于绕着刺激构想一堆幻想,而根本就不曾想把这刺激消除掉。
歇尔奈尔这个肉体刺激的象征理论尚有一大致命伤的缺点,有某些肉体上的刺激是一直
持续存在的,而这种刺激一般认为往往在睡眠中较清醒时更容易为心灵感受到其存在。因此
我们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心灵并不竟夜长宵地一直在做梦,为什么并不每夜梦见所有的这些
有关系的器官呢?如果对这种质疑,我们作出如下的遁词:“要引起梦的活动,必须先由
眼、耳、牙齿、肠等等器官先有特殊的兴奋状态。”那么我们又面临另一难题:如何证明增
加的刺激是客观的呢?这只有在少数几个梦可以找出证明来,如果说梦见飞翔是象征着肺叶
的胀缩,那么这种梦,正如史特林姆贝尔所说的,应该是常常被梦见的,不然就得证明出在
做这梦时梦者的呼吸特别加快。当然,还有第三个更好的解释,那就是说,当时一定是由某
种特殊的动机引导梦者的注意力倾注于那些平时经常存在的内脏感觉,但这将使我们的论证
远超过歇尔奈尔的理论范畴。
歇尔奈尔与伏尔克特的理论,其价值在于唤起我们对某些有待解释的梦特征的注意,而
促成了更新的发现,其实梦的确有他们所谓的肉体器官的象征现象——譬方说,梦中的水往
往代表着想小便的冲动,而男性性器往往以直耸的硬物或木柱作象征……等等。还有由一些
充满新鲜视觉,五光十色的梦中影像与其他晦暗不明的梦影比较,使我们也很难驳斥那种
“由视觉刺激引起的梦”的说法。同样地,对那些含有声音人语的梦,也无法否认的确是有
幻觉形成的存在。一个像歇尔奈尔所说的梦,两排长得活泼可爱的孩子站在一座桥上对峙
着,彼此打来打去的,直到最后梦者本身坐到桥上去,由他的下颏找出一根大牙才结束这怪
梦。另外,伏尔克特的另一相似的梦,两排抽屉拉出拉入,最后也是以拔牙作结束。由于这
两位作者记述出相当多的这类梦的形成,所以我们也不能把歇尔奈尔的理论看成一种昧于真
理的臆测。因此,我们所必须作的工作便是如何对这种所谓的牙齿梦的假想象征作一不同的
解释。
在我们对梦的肉体来源探讨中,迄今我一直未引述我们由梦的分析所得的论断。现在,
由于利用一种以前研究梦的学者们所未曾用过的方法,我们能够证明梦具有精神活动的内在
价值,由愿望来充当梦形成的动机,而以前一天的生活经验做梦内容中最明显的资料。而任
何其他研究梦的理论,如果忽略了这种重要的研究方法——以致形成那种把梦看作由肉体刺
激引起的无用的、费解的精神反应——都可以不必再多作批评即予否定。不然的话,那就等
于说(事实上,这根本不可能的)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梦,一种我们已详尽观察得到的结果
的,而另一种却是那些只有早年的学者所研究的。为了消除这份矛盾,我们得尝试在我们梦
的理论的范畴内,找出方法来解释那些所谓肉体来源引起的梦。
在这方面的工作,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我们发觉梦的工作是基于一种前提,拟使
同时感到的所有梦刺激综合成一整体性的产物(见本章开头部分)。我们已知道,如果当天
遗留下来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印象深刻的心灵感受,那么由这些感受所产生的愿望便会凝聚形
成一个梦;同样地,这些具有精神价值的感受又与当天另外一些无甚关系的生活经验(只要
这些能使那几个重要的印象间建构出联系来)综合而成梦的资料。因此,梦其实是对睡眠时
心灵所感受的一切所作的综合反应。就我们目前已分析的有关梦的资料看来,我们发现它是
包含了心灵的剩余产物以及一些记忆的痕迹——这些记忆,虽然其真实性的本质并无法当场
验明,但至少我们均充分地感受到其精神上的真实性(由于多半均与最近或孩提时代的资料
确有关联)。有了这种观念,我们也较容易能预测得到究竟在睡中加入的新刺激与本来就存
在的真实记忆将会合成如何的一种梦。当然,我们须强调的是,这些刺激对梦的形成确实重
要,因为它毕竟是一种真实的肉体感受。而借着再与精神所具的其他事实综合,才完成了梦
的资料。换一句话说,睡眠中的刺激必须与那些我们所熟悉的日间经验遗留下来的心灵剩余
产物结合而成一种“愿望的达成”。然而,这种结合并非一成不变的,我们已经知道,对梦
中所受的物理刺激,可以有好几种不同的行为反应。但一旦这种合成的产物形成以后,我们
一定可以在这梦内容内看出各种肉体与精神的来源。
梦的本质决不因为肉体刺激加之于精神资料上而有所改变,无论它是以何种真实的资料
为内容,均仍旧是代表着“愿望的达成”。
在此,我拟提出几种可能改变外界刺激对梦的意义的特点。我以为梦的形成须视梦者当
时的生理状况而异,譬如当时外界刺激的强度、睡眠的深度(平时习惯性的,或当时偶发
的),以及个人对睡中刺激的反应均有差异。可能,有人根本不受其扰而继续呼呼大睡,有
人因此惊醒,更有人即将之纳入梦中的资料。由于有这种差异,因此,外界刺激对梦形成的
影响也因人而异。就我自己而言,由于我向来睡得很好,很少为外界任何刺激所惊扰,所以
由外界肉体刺激引起的兴奋很少能介入我的梦中,而大部分的梦均来自于精神上的动机。事
实上,我记得自己只有一个梦是与一件客观的、痛苦的肉体刺激来源有关,而且我认为在这
梦里,我们可以看出外界刺激如何地影响这梦的特点:
“我骑着一头灰色的马,最初看来,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似乎我是硬着头皮练习似
的。然后我碰到一位同事甲先生,他也骑着一头装有粗劣饰带的马。他挺直地端坐于马鞍
上,他提醒我某件事情(可能是告诉我,我的坐鞍很差)。现在我开始觉得骑在这头十分聪
明的马身上,非常轻松自如;我越骑越舒服,也越觉熟练。我所谓的马鞍是一种涂料,整个
敷满马颈到马臀间的空隙。我正骑在两驾篷车之间,而正想摆脱掉他们。当我骑入市街有一
段距离后,我转过头来,想下马休息。最初我打算停在一座面朝街心的小教堂,但我却在距
离这一所甚近的另一所小教堂前下了马。旅馆也就在同一条街上,我大可以让马自个跑去那
儿,但我宁可牵着它到那儿。不知怎地,我好像以为如果骑着马到旅馆面前再下马会太丢
人。在旅馆面前,有个雇童在招呼,他拿着我的一份札记本,向我调侃其中内容,那上面写
着一句“不想吃东西”(并且底下用双线加注),再下去又另有一句(较模糊的)“不想工
作”,同时,我突地意识到我正身处一个陌生的城镇,在这儿我没有工作。”
这梦相当明显地可以看出是来自于痛刺激的影响的。就在前一天,我因长了疔,而痛苦
万分。后来竟在阴囊上方长成一个苹果大的疖疮,而使我每一举步均感穿心之痛。全身发
热、倦怠、了无食欲,再加上当天繁重的工作,使我整个人崩溃下来。虽然这种情况并未使
我完全不能行医,但由于这病痛的性质与发病部分,至少有一件事,是我一定无法做的,那
就是“骑马”。而就因为“骑马”这活动使我构成了这个梦——一种对此刻病痛的最强力的
否定方式。事实上,我根本不会骑术,我不曾做过骑马的梦。而一生我也只骑过一次马。还
有,无鞍骑马,更是我所不喜的。但在梦中,我却骑着马,有如我根本在会阴处并未长什么
毒疮似的。或者说,“我所以骑马,是因为我希望我并没长什么疮。”由梦的叙述我们可以
猜测,我的马鞍其实是指着能使我无痛入睡的膏药敷料。也许,由于这般地舒适,使我最初
的几小时睡得十分香甜。以后痛感又开始加剧地意识到,而使我几乎痛醒过来;于是梦就出
现了,并且抚慰地哄我:“继续睡吧,你不会痛醒的!你既然可以骑马,可见并没有长什么
毒疮的,因为哪里有人长了毒疮,还能骑马呢?”而梦就如此成功地把痛感压制下去,而使
我继续沉睡。
但梦并不只是用一个根本与事实不符的幼稚意念,来敷衍掉疖疮的痛楚而已(就像痛失
爱儿的母亲或突告破产的商人所作的疯言疯语)。其实在梦中,它所否定的感觉与影像之细
节尚与一些心灵中确实存在的记忆有所联系,而在梦中将这些资料一一予以利用,“我骑着
一头‘灰色的’马”——这马的颜色正与胡椒盐的颜色一样,而这正好使我想到,最近一次
在村庄碰到我的同事甲先生时,他曾警告我,调味品加太多的食物吃了会生疖疮,而且一般
人都以为疖疮的病因与“糖”大有关系。我的朋友甲先生自从他接替了我去治疗那位我曾花
过一大番心血的女病人以来,他就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直译当为:骑着高马),但这
位女病人,事实上就像“周日骑士”的故事里头的马一样,她随其所欲地载着我跑,因此,
梦中的“马”其实就是这女病人的象征(梦中说,它是“十分聪明的”)。我觉得“非常轻
松自如”,其实就指着在我那同事甲先生取代了我以前我在她家照顾她时的感受。记得城里
名医中有一位支持我的同事,最近曾就我对这女病人的处理,作如此褒勉:“我想你是相当
称职的”(直译当为:我想你在那“马鞍”上是安全了)。而且身体正受着如许病痛的折
磨,还要每日为病人作八到十小时的心理治疗,可真称得上是一件大功德,但我自己也深
知,如果没有理想的健康状态,我是无法再将这繁重吃力的工作继续干下去的。而且梦中又
充满着一大堆如果我的病继续发展下去的恶果(那札记,就像神经衰弱的病人拿给他们的医
生看的:“不想工作,不想吃东西”)。再更进一步地探讨,我发觉这梦可以由骑马代表愿
望的达成,更追溯到童年的一件回忆——我与那年纪长我一岁的侄子(现住于英国)在童年
时的多次吵架。还有,这梦也采用了一些我去意大利旅行的片段材料:梦中那街道正是威洛
纳与西恩那两城市的景象。再更深一层的解析引向性方面的梦意,我发现我梦中所用的这些
风光明媚的城镇竟可能是这位未曾去过意大利的女病人所梦见的(去意大利,德文为
gehenItalien〔音近genItalien〕=Genitalien=genitals 〔性器〕)同时我曾提到在甲
先生以前是我到她“家”给她看病的,还有我那疖疮所长的位置,均隐约有“性”的意味在
内。
在另外一个梦,我也同样成功地将打扰我睡眠的刺激躯除掉。这次的骚扰是来自感官的
刺激。其实,这偶发的刺激与梦内容的关系也是很偶然的机会下发现的,也因此才使我对此
梦得以了解。“在一个仲夏的清晨,当时我住在提洛尔(在阿尔卑斯山中)的别墅里,醒来
时我只记得梦见‘教皇死了’。”面对这短短的毫无影像的一个梦,我竟完全无从解析,唯
一扯得上关系的是,在几天前我曾由报纸上看到有关他老人家身体微有小恙的报道。但这天
早上我太太问了我一句话:“今天清晨你可听到教堂的钟声大作吗?”事实上,我完全没听
到这钟声,但,却因这一句话而使我对梦中情景恍然大悟。由于这群虔诚信教的提洛尔人所
敲出的钟声,促使我由睡眠的需要产生了如此的反应——为了报复他们的扰人清睡,我竟构
成了这种梦内容,并且得以继续沉睡而不再为钟声所扰。
在以前几章里所提过的一些梦也都可以拿来作阐释“梦刺激”的例证。那“高觞畅饮”
的梦便是一个好例子,其起源完全来自“肉体的刺激”,而由这感觉——“渴”引起的“愿
望”即为此梦之唯一动机。其他种种仅肉体刺激即可产生梦的例子永不乏其数。一个病妇,
梦见她摔掉两颊的冷敷器具,是一个对痛刺激所生的较不寻常的“愿望达成”的反应。这似
乎使梦者暂时忘却了痛苦,而将其病痛归诸于他人身上。
我那三位巴尔希(命运女神)的梦很明显地是个饥饿的梦,而这对食物的需求更可远溯
自儿时对母亲乳房的期待,但它却以这种无害的欲望来取代了某种不能公诸于世的欲望。在
那有关都恩伯爵的梦里,我们可以看出一种偶发的肉体需要经由何种程序而与一种精神生活
中最猛烈、最强力潜抑的冲动发生关系,还有,伽尼尔所写的,拿破仑一世在定时炸弹的炸
声惊醒他以前,那声音先使他产生了一个战争的梦。由此我们不难清晰地看出睡中精神活动
对肉体感觉所生反应的真正目的。一位年轻的律师,由于全神贯注于某件破产讼案,在午睡
时,竟梦见与一位由这件讼案才认识的莱西先生相会于胡希亚汀。而这地名Hussiatyn(德
文为“咳嗽”之意)更使他引入更深的冥想,不久他惊醒过来,才发觉他的枕畔人因气管炎
而大声不断地在“咳嗽”。
现在,且让我们由拿破仑(这位出名的精于睡眠之道的传奇人物)的梦,再来比照以前
所提过的那好睡的医科学生,他曾被女房东由懒睡中唤起,提醒他该是上医院的时候了。等
到他蒙头再睡时,他就梦见他正躺在医院的床上,而最可能的解释是这样的:如果我已在医
院了,那我就不必现在起床赶去医院了。这很明显地,是一种“方便的梦”,而睡者也自己
坦承那确是他做这梦的动机。而由此,他也看出一般的梦所具的一种秘密——所有的梦,就
某方面来说,均属于“方便的梦”。它们可以使梦者继续酣睡而不必惊醒。“梦是睡眠的维
护者,而非扰乱者”。以后在另一章 ,我们拟再就醒觉状态的精神因素讨论这种观念。但就
目前而言,我们已可用这观念解释一般外来的客观存在的刺激所引起的梦。不管是心灵果真
能完全不理会外来刺激的强度和意义,而能继续呼呼大睡也罢,或者梦是用来否定掉那些外
在刺激。或者第三种说法,睡眠中的心灵能感受刺激,它总是将一种合于睡眠理想状态的真
实感觉,编织于梦中,以抵消其他骚扰睡眠的事实。上例的拿破仑就以“那只不过是在阿尔
哥的枪声炮响的梦中回忆而已”而继续其酣睡〔42〕。
“睡眠的愿望”使意识的自我调整其本身的感受,再加上梦的检查作用以及以后将提到
的“加工润色”,而使自我形成了梦,这种观念必须在梦形成的动机探讨中经常谨记在心—
—每一个成功的梦均是愿望的达成。至于,梦所必然附带的、不变的“睡眠愿望”与梦所附
带达成的其他某些愿望,究竟有些什么关系,则待以后我们再详论。由“睡眠愿望”的说
法,我们发现到这可以补缀史特林姆贝尔与冯特的理论之不足,并且它可以避免前述那些以
外界刺激所作解释的荒谬与令人怀疑的程度。其实,睡中的心灵能够对外界刺激予以正确的
感受,并投予主动的好恶,有时甚至会因此而惊醒。因此,这些正确的感受,只有能通过那
至高无上的睡眠愿望的检查制度,才能于梦中现形出来。梦中情境所用的逻辑可用以下一例
代表:“那是夜莺,而非云雀”,因为果真那是云雀,那么这美妙的夜就要告终了。然而能
通过这种检查制度的,心灵可能有不下一种的对外界刺激所作的阐释,然后再选出其中与心
灵中愿望冲动最相合的作为梦内容。因此,我们可以说梦中每一件内容均有肯定的存在,而
无一令人怀疑之处。对梦所作错误的解析其实并非一种幻觉,而是——如果你愿意这样称呼
它的话——一种遁词,就像梦的检查制度所取用的转移置换,我们日常的精神过程也免不了
这种歪曲事实的毛病。
只要是外界的神经刺激和肉体内部的刺激其强度足够引起心灵的注意(如果它们只够引
起梦,而不使人惊醒的程度),它们即可构成产生梦的出发点和梦资料的核心,而再由这两
种心灵上的梦刺激所生的意念间,找出一种适当的愿望达成。事实上,我们可以发现许多的
梦均可由其内容中找出肉体上的因素,甚至有些情形是,本来那愿望并不存在,但却因梦形
成的需要而唤醒了它的存在。其实,梦说穿了无非是代表愿望的完成而已,它的工作即在于
由某种感觉而找出能借此达成的某种愿望。甚至假如这些感觉资料是带有痛苦不愉的成分在
内,它仍用以构成某种梦的形成。心灵能够巧妙自如地将某些会引起不愉快,或根本不矛盾
冲突的资料,经由两种心理步骤(见第四章 )以及存在于其间的检查制度,而变为完全合理
的愿望达成。
在我们的精神生活领域里,我们都知道有许多是属于心灵“原本步骤”(或谓“原本系
统”)的受潜抑的愿望,而其所以不能达成则完全来自于“续发步骤”(或谓“续发系
统”)的压力。这两者之间我们并非以“时间性的存在”来划分——即这些愿望最初存在,
而后来即被摧毁消失掉。“潜抑作用”的原则,为我们对心理症的研究所需具备的观念,它
以为受潜抑的愿望并非就此消失,它只是由于某种重压而予以暂时性的抑制。在另外一个字
“压抑作用”,由其字的ub—presb sion,意即“压下去”,即可看出这类的意思
〔43〕。而一旦这些受压制的愿望得以脱颖而出,于是,“续发系统”的压制力便告消失
(这种压制是可以意识到的),此时乃在心理源表现出“不愉快”来。总之,我们的结论
是:如果一种在睡眠时来自肉体上的不愉快的感觉发生时,梦活动可以将之利用来达成某种
本来受压制的愿望。此时检查制度仍具有或多或少地存在。
这种说法对某些“焦虑的梦”可以解释得通,但另外某些梦却不太适用这种愿望理论,
而需要其他不同的阐释。由于梦中的焦虑均免不了带有心理症的特点,所以来自性心理兴奋
的梦,其焦虑均代表受潜抑的原欲,因此这种焦虑,就像整个的焦虑梦一样,具有心理症状
的意义,而我们所面临的难题就在于究竟梦中愿望达成的趋势究竟到哪种程度才受到限制。
然而,另外有些“焦虑梦”却是来自肉体因素的焦虑(譬如某些肺脏或心脏有病的患者,往
往偶发呼吸困难的焦虑),那同样地,它也可用来使某些强力压制的愿望在梦中予以实现,
而得以疏导出那份焦虑,要想在这两种看来相矛盾的情形找出合理的说明,事实上也并不
难。当这两种心理构成物,一种“情绪上的偏好”与一种“观念内容”具有密切关系时,只
要其中之一确实存在,即可引发另一种之产生,甚至梦中亦复如此。那么,我们可以看出,
来自肉体的焦虑引发了受压制的“观念内容”,而由此再加上性兴奋,使得焦虑得以宣泄出
去。就某些情形而言,可说是“由肉体产生的情绪变化由精神予以阐释”。而相反地另外一
种情形,却是“来源均由精神因素引起,但所受压抑的内容却明显地由肉体上将焦虑宣泄出
来”。然而在这方面的探讨所面临的困难与梦的了解无甚关系,而这些困难之所以产生,乃
由于我们的讨论范围已跨入了焦虑的演变与“潜抑”的问题。
无疑地,来自身体内部的主要梦刺激是包括了全身性的肉体知觉,它不仅能供给梦的内
容,并且能使“梦思”在所有资料中挑选最适合其特性的部分作为梦内容的代表,而将其余
部分予以删除。同时,这些由当天所遗留下来的全身性知觉以及所附的心理意象也都对梦有
很大的意义。而且,一旦这些知觉所带来的是痛苦的反应,那它也可能遁入另一相反的形式
表现出来。
如果睡眠时来自肉体的刺激并非具有十分强烈的程度,那么依我看来,它们对梦的形成
所生的影响,充其量也只不过像那些白天所遗留下来不太重要的印象。我的意思也就是说,
它们只能用来与某些“观念内容”相结合以形成梦。它们就像是一些便宜的现成货色,视需
要而定随时可以取用,而并非十分重要的梦来源。我可作一种譬喻:当一个鉴赏家拿一块稀
世宝石,请艺匠镶成艺术品时,那艺匠就必须视宝石的大小、色泽以及纹理来决定镶刻成什
么样的作品。但一旦他所用的材料是俯拾皆是的大理石、砂石,那么艺匠就可以完全依照他
本身的意念来决定其成品。就我看来,只有以这种譬喻才能说明何以那些几乎每夜都发生的
较平凡的肉体刺激并未常常构成千篇一律的梦〔44〕。
也许,如想好好说明我上述的意思,最好还是再举一个释梦的例子。有一天,我曾对梦
中常有的一种“被禁制的感觉”〔45〕,发生兴趣,而思索竟日,结果当天晚上我做了如下
一梦:“我衣冠十分不整地,由楼下用一种近乎跳的方式,每次跨三阶地上楼梯,我因为自
己的健步如飞而得意。突然我发现女佣人正从楼梯上向着我走下来,刹那间我感到十分尴尬
羞愧,而想马上跑开,但我却发现到一种‘受禁制的感觉’,我竟在梯间上身不由主地动弹
不得。”
分析:这梦中情境是来自每日生活的真实情况。在维也纳我所住的房子,有二楼,楼下
是我的诊所与书房,而楼上是我的起居室,两者唯有一个楼梯上下相通,每天工作到深夜,
我才上楼休息。在做梦的当晚,我的确是衣冠不整地——已把领带、纽扣全部解开——蹒跚
上楼,但在梦中却更过分地变得近乎衣不蔽体的程度。通常,我上楼总是两、三阶一大步地
跑上去。还有,由梦里也可看出愿望的达成——由于我能如此步履轻快,表示我心脏功能还
十分不错,同时,这种跑上楼的自在正与后半段的动弹不得的困境又正是一大对比,我在梦
中动作的完全自由轻快,使我不禁想起,我有如在梦中飞驰一般。
但梦中我上楼去的那房子并非我家,最初我并无法认出那地方,而后来有个女人告诉了
我这是什么地方。这女人是我每天出诊两次去给她打针的一位老友人的女佣。而这梦中的地
点的确就是我每天都要走两回的那老女人家的阶梯。
这些“阶梯”与这“女佣”怎会跑入我的梦中呢?为了自己衣冠不整而羞惭,无疑地是
带有“性”的成份在内,但那女佣人比我年纪大,而且一点也不吸引人。这些疑问使我想起
以下的插曲:当我每次早上去她家看病时,总是习惯地在上楼时要清清喉咙,而把痰吐在阶
梯上。由于这两楼连一个痰盂也没有,所以我私自以为楼梯如想保持干净,问题并不在我,
而是她应该买个痰盂供人使用。但那管家婆是一个吝啬而具有洁癖的老女人,却有另一种不
同的看法。她每天到那时候总是站在楼梯口,注意我是否又随便吐痰,而一旦正好被她发
现,势必又有一阵窝囊气好受。甚至后来她看到我,也不再作礼貌上的招呼。就在做梦的当
天早上,我又由那女佣的恶言更加强了我对她的反感。当我看完病走出前门时,那女佣竟盯
着我说:“大夫!你最好擦擦皮鞋再进来吧!我们的红地毯又被你搞脏了。”而这些事件大
概可以解释为什么“阶梯”与“女佣”会出现于我的梦中了。
至于“跳阶上楼”与“吐痰于阶梯上”是有密切关系的。咽喉炎与心脏的毛病可能是吸
烟的恶习所致的惩罚,再加上连我自己的女管家也嫌我不够清洁,因此我在两家均不得人
缘,而这在梦中更混合而成一件事。
其他有关此梦的解析须待我能指出“衣冠不整”的“典型的梦”的来源以后再作详谈。
同时由刚才所叙述的梦可以看出,梦中的“受禁制的感觉”往往是在梦境需要再接上另一事
件时发生的。至于在我睡觉当时的运动系统状况并无法解释这梦的内容,因为就在刚刚不久
前,我才发现我又习惯地跳着上楼,就像梦中情景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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