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哥
文 / 北风2011-6-2 11:39 参与:2818 评论:0 小 中 大 繁体
太阳已经光芒万丈,我抬头朝窗外望去,金灿灿的阳光晒得人眩晕。该起床了,其实时间并不晚,桌上的时针悠闲地逛在七点三刻的位置,可那阳光,已经铺满了我房间的每个角落。冷水洗了头,我抽出毛巾,一边搓着头发走进客厅,平时的那张本就不大的茶几堆满了东西,乱糟糟的,电饭锅,油盐酱油,啤酒瓶,半瓶的可乐等。我摇了摇那几个瓶子,其中有一瓶满的营养快线,还没有开封,桌上散乱堆着零食,也算是我的早餐。朋友已经出门了,我蹲在椅子上,随手撕开了一包不知名的糕点,今早上好像听到朋友专门说了声,这几个糕点是你的,味道不错的。可我吃第一口就觉得不咋地,干,尤其南方的气候,吃干的很容易上火,要多喝水,吃些带水分的东西。吃完第一个糕点,我顺手翻了下桌子上的东西,发现糖果袋下面还压着一个不大的塑料袋,我打开包装,里面竟然是几个精美包装的柿饼,哈,还有这东西,我迅速拆开了其中的一个小包,酥软的柿饼,尝尝再说。毕竟,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吃到嘴里,我吃过柿饼,因为吃过我知道它非常好吃,因为吃过,当我拿着这个柿饼的时候,一股脑的思绪,我再没有想要咀嚼它的冲动……
“师傅,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了!”
公交小巴士在路口边停了下来,说话间,一个年轻小伙子冲出车门,摸黑朝一里外的家里奔去。外面漆黑一片,他借助二十五年来熟悉的地形和路面堆积已深的积雪泛着的光,一眨眼,人们就看不到了他的背景。
“这家伙怎么还没回来呀,赶到省城要半夜了,奶奶的,天真冷。”车上有人说。
不大的小巴士塞满了人,都是本地的人,彼此也都能说出个姓甚名谁,从车里向外望去,像起了一层大雾,窗户上积满了因内外温差而形成的水气。司机打开窗户,朝下面望去,外面风雪交加,几座山岭在雪夜里却异常的安静,树林早脱干了枝叶,外面什么都没有,呼呼的风声在路旁的电线上和树枝上的声音特别大。司机一扬手,隔着窗口把烟把抛到雪地里:那个谁,志刚,你出去叫他几声。车里一个三十出头的带着皮帽的男人有些不情愿,严寒的冬季里,一旦坐下来,谁都不情愿挪动半分。操,这家伙说十分钟就回来,都他娘的半小时了。说话间,那男人已经下了车,一下车,嘶嘶的风就掀起了他的皮帽子,他急忙用手压着头顶:国伟——,国伟——。声音很大,不过在车上的人听起来并不大,一因为隔着窗户,他一下车司机就把车门关起来了,再者因为有风,三是大家大多都带着耳暖子呢。
国伟——,国伟——。你娘个蛋的。他的声音的确够大,引得一里外的村子里响起了狗叫声。经他这么一喊,那叫国伟的年轻人竟然就在风雪里显现了。那男人一甩胳膊跑了过去:操,咋球这么慢。哦,志刚哥呀,我弄了些东西。这时志刚才看到,国伟背上背着一个化肥袋子,装的满满的。车门一开,两人挟风带雪钻了进去,国伟把袋子靠机箱放好,众人都没问,司机好像骂了一句,车便开始启动,缓缓加速,谁都没有注意到,车离开的时候,那路口上站着一个人,那是我的大姨,也是国伟的母亲。风雪甚密,车的声音和亮光淹没在十点的雪夜中。
当晚我们住在了县里招待所,第二天天气放晴,我们打上去遂平的车,十几个小时候,来到了我家。我帮国伟哥托着那个沉重的口袋。
这是表哥第二次来我家,第一次是两年前了。我说,表哥,你袋子里弄的什么呀。表哥一脸神秘的笑,说到家了给你看。如今到家了,表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快招吧。表哥这才解开系在袋子口的绳子,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柿饼,见过没。哈,我惊喜地接过来,第一次见呢。是柿子做的吗?我问。是的,我这柿饼是人家行手做的,要经过一定的温度制作和保存两年后才行的,和一般的不同。表哥一脸笑容。呵,像酿酒一样的不?哈哈。柿饼乍一看来是黑色的,近看是金黄的,拿在手里软软的。表哥,我真是第一次见哩。这柿饼可好了,对人体有营养,吃起来口感很好,来,你尝尝。说着表哥给我捧出了一大捧,我拿起其中一块,放在嘴里一咬,顿觉得一股酥甜的味道,而且口感特好。嗯,真不错哩。
后来得知,表哥带这一大口袋并不是都给我吃的,他是要到三公里外的镇子上促销的。那天我和他一起,还有我的一个要好的伙伴,我们三个人在镇子里转着。镇子里非常热闹,由于快接近年关了,很多商户都在街道两边摆起了地摊,各种礼品,音像品,鞭炮,小吃能都全了。街道上人很多,表哥穿个一件黑色的风衣,里面穿着白衬衣,我和我的伙伴在后面跟着他。
嗨,师傅,这年货是你的吗?是的,是我的。你这有果子酱,包装礼品,糖果,大枣,品种很多啊。是啊,你要点什么?我想要的你这里没有啊。哦,是吗?是什么?这个,你这有吗?表哥说着掏出一块柿饼,店老板接过去一看就笑了,哈哈,我这有呀,你看这个,说着他打开了面前摊子上的一个大瓶子,我和伙伴凑过头去,里面果然是柿饼。表哥夹出一块来,一皱眉,说你这不行,你看我的。店老板一脸狐疑,他接过表哥的柿饼,和自己的对照了一下,真的不同啊,其实我和我的伙伴都看的出,店老板的柿饼干,没有水分,而且较硬。店老板好像看的很认真。表哥说,我这柿饼和你这差别很大,首先我这是经过温水泡和火烤,然后在恒定的温室里保存两年才获得的。你看,表哥说着扯开了一块柿饼,用手轻轻一拉就可以分开了,你看你的,像石头一样。店老板看的很认真。表哥接着说,你看这色泽,金黄色,你对着太阳看,金灿灿的,你再看你的,黑巴巴的。店老板举着表哥的柿饼对着天上照了照,嘿,你这货还真不错。是的,你可以尝下味道。甘甜酥美,你如果不想这样吃,就往开水里一放,立马就融了,可以像饮料一样。我和伙伴看着店老板,店老板好像犹豫,说哈哈。我那里有货,你可以把你的品种换一下了。店老板好像有点难为情,哈哈,他边笑着边说,可是这个销量不好,好像没有人买的。那你可以先放这里试试,看销量怎样。哈哈,店老板满脸堆笑,我想,还是算了,我们这里没有多少人吃过这东西,他们也都不知道这东西的。表哥一直都是带着笑容,店老板仿佛过意不去,伸手递给表哥一根烟,表哥没有接,委婉地说不会抽烟,谢谢了。要不你看其它的档口怎样。店老板脸上堆满了笑容。表哥说,行,咱生意做不好还可以做朋友,来,这个你留着尝尝。表哥说着把一个简单包装的塑料袋递给店老板,店老板推脱后不好意思就收下了。
接着表哥又走了几个档口,后来我和朋友去游戏厅玩游戏了,在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我们按照约定在“两条龙”回合。表哥已经在那等着,他说,你们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我说去玩了一会儿游戏,买了盒磁带。嗳,你的扣子好像掉了一个。我的伙伴说。嗯,是的,可能掉到街上了,算了,我们快走吧,回去别耽误吃饭。表哥说。我和伙伴在后面跟着他,表哥一路走着,没有说什么,他的步子显得很稳。嗳,我给你说啊,伙伴拉着我的胳膊,我觉得你表哥的口才真棒。
后来表哥又到了镇上两次,再后来,我发现家里的那一袋子柿饼在某天一下子空了,只剩下一丁点。我想,可能表哥卖出去了。
紧接着就过年了,表哥在我家过的年。他一直在我家住到三月份,并在这期间,他和我们村的邻居弄的很熟,因为他喜欢说话。记得有一次他和我还有爷爷一起去田里,一个邻居和我爷爷唠嗑,你这外孙多大了?二十五了,爷爷说。看起来也怪俊俏的,怎么不找媳妇成个家呢。呵呵,年轻人吧,自由他们的打算。爷爷说。
表哥当年二十五,可能和村里人摸底了,有些人竟然说他的闲话,不过表哥从不在乎这一点,他觉得,自己要做的事,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三月份,表哥要回去了,那天阳光很好,我洗完衣服,在院子里晒衣服。飞,你可以给我个路费吗?我一回头,表哥站在我背后,我觉得这个年表哥可能在我家过的不好,他好像有点瘦。表哥,你要回去吗?嗯,我今天回去。好的,可我手里也没有钱呀,你要多少?一个路费就行了。我走进屋中搜完了自己所有的口袋,最后在抽屉里面的报纸下压着十块钱,我给了表哥。我知道我们这到表哥那里的火车费刚好是十块钱。公交钱你有吗?有,表哥说。那天,表哥带走了我的一本杂志,他曾说过喜欢,不记得当时我正忙着什么,没有去送他,他一个人走到三公里外的镇子里坐了去城里的车。还好,他路途早已经熟悉了。一段时间后,我分别从爷爷以及邻居那里还有我妗子那里获知,那次表哥的柿饼是大姨忽略姨夫的意见,借钱到他们村隔壁的村子里买的,那袋子柿饼价值三百块钱。后来那些消失的柿饼不是卖出去了,而是我表哥送给了村里人了。
这是我表哥第二次来我家,他曾说,他喜欢我们这里。因为我家院子很大,比一般家庭的院子要大三倍,爷爷就在不住人的地方开垦种上了蔬菜。表哥曾开玩笑地说,飞,将来我有钱了就在你旁边盖房子吧,我就搬到这来住。我说好啊,反正我一个人也住不下这么大的地方,非常欢迎你移民于此。表哥很开心,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来我家。其实,我们都没有想到。
再一次见到表哥是三年后,当时我在广州。表哥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参军入伍。他觉得,男儿要经过部队的打造,要有军人的意志,总的说来,军人是表哥数年抑或是时至今日都一直坚持的梦想。在过往的几年里,表哥曾三次参军,但都被刷掉了。前两次是因为某些其他的原因,第三次征兵的时候,表哥一大早就去排队,而且是光着膀子,人家问他,他说,咱这身体棒着呢。引得人家发笑。终于,第三次参军表哥顺利通过了考核,接下来是政审,也就是这个对一些人根本不值得一提的政审,很大成分上决定了表哥的命运。政审的结果是,表哥落榜了。原因是,表哥和家里人不和。不和的原因是,表哥经常和姨夫大姨吵架,和他的兄弟吵架,而且听说还摔过东西。这样的结果对参军来说是致命的。这些也都是表哥来我家之前的事。表哥喜欢干净,他的衣服上通常保持一尘不染。表哥很懂礼貌,我们一起进城,在从城里回来的汽车上,在九十年代初的农村,他主动给老人让座。以至于我跟朋友提起的时候,人家没一个人相信。表哥从我家走后,我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这次他来广州的时候,我觉得他的眼里多了份无助迷茫的光。
要表哥来的原因是大姨的电话。大姨在电话里说表哥在家里呆不住了,家里也呆不住他了,最好让他出来。其实,让他出来,也一直是我表哥自己的心愿。这次来,他的工作是保安。为谎报表哥是军人出身,我骑自行车一个小时带他去找有武警衣服的照相馆照相,然后又伪造了一个退伍证,这个退伍证,经过钢印后,在职务里写上机枪手后,表哥拿在手里一定很烫,他也确实兴奋了好一阵子。在面试当天,人家让他打一下军拳,他说我打散打吧,人家说好。于是表哥大大咧咧地舞了一通别致的散打,而且随着肢体动作嘴里带有嘿哈的口号。没打几下,人家就摆手说好了好了。表哥说,还没够一圈呢。人家说,领衣服上班吧。这是表哥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最和他理想靠近的工作。
表哥做得挺好,没听到有关于他的传说。约两个月后,由于公司另外接了一个管理项目,需要从这边抽人过去,表哥在其中。那个项目也不远,约十公里。表哥过去后在大门口负责收费工作。我去看过他两次。在新单位的第二个月,开始有人说表哥不好的话。说他不合群,吃饭不在食堂等等。后来,有人说表哥私自收业主的费用,甚至勒索人家。
主任把表哥叫到一旁,问,你是怎么搞的。表哥面色平静,我没搞什么。你收人家的钱?没有的事。表哥从头到尾异常平静,以至于我怀疑人家围攻他,陷害他。可表哥只否认,从不替自己辩护。最终这件事的结果是,表哥被开除了。这个时候,表哥身上约有一千块钱。
失业后表哥并没有显得非常激动,他先后在一个垃圾处理厂做了三天,第三天晚上我去找他的时候全厂的人都说没看到他。最后我给大姨打了电话,说表哥气候不适,最近回去。回去当天,表哥望着我,他什么都没说。他的眼神让我觉得不舒服,但可以看出,他不想回去。
表哥第三天从洛阳打来电话,说已安全到家。此后的三年时间里,我没有再和他联系过。只是偶尔听到一些关于他在家和父母争吵的消息。
猫哥是他从广州回去那年年底结的婚,猫哥是他的弟弟。第二年猫哥就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时候,姨夫家从老院子搬到了新宅子,宅子有五间房子,一大家子都住在那。宅子在在整个村子地势较高的地方,在一个山的小半山腰,站在院子里放眼看去,整个村子以及村前的庄稼地一览无余。
猫哥结婚后,表哥的问题日益增多。有邻居说,国伟整天干啥哩,不务正业。你看人家猫,在矿上干,后来买了车拉人,好歹人家娶了媳妇生了儿子。我无法想象表哥听到这些话心里是怎样的感受。
有时候我听到妹妹说,我看到赖疤哥(表哥)一个人在树林里,不停地用手打树。我想,表哥在想事情吧,有时候我也一遍一遍的渡步。后来我发现表哥有些特殊,尤其他来广州这次。在集体宿舍,大伙挤着沙发看电视,这时候值日的搞卫生,人家都从沙发上站起来并站到一边了,然而表哥还坐在那里,可以坐四个人的沙发就他一个人,而且,他光着的脚丫子也在沙发上,面带微笑表情投入地看电视。于是别人也都觉得他奇怪。
后来我问我母亲,表哥为啥这么特殊。母亲倒好像见怪不怪,说他小时候欺负你猫哥,把你猫哥推到猪圈了,结果被你大姨狠狠揍了一顿,后来他一个人藏在场里的麦秸垛里,刚好那天刮风把麦秸垛上面的塑料单扯下来了,单子上有砖头,结果砸到了他头上。表哥当时就晕了,被塑料单盖着硬是睡了三天,等他回家的时候姨夫大姨差点急疯了。时至今日,舅舅说起表哥的事,仍说是大姨打人下手太重,把表哥打成精神错乱了。后来他姐姐考上了大学,家里的重心就放在了你表姐身上,因为要考大学,学费当然是家庭最重要的事情了。可你表哥第二次验兵的时候,很多第一次没有通过的后来都是送钱进去的,结果那年你大姨把钱给你表姐交学费了,于是你表哥一直耿耿于怀。
我对表哥了解很少,但印象非常深刻,因为他的性格,他的样子,还有他笔直挺板的脊梁。
表哥第二次来广州距上次三年,来的情形和上次差不多,大姨打电话,赶巧我换了工作环境,于是就把他叫来了。这次,还是做保安。
表哥来的时候在火车上坐了两天,胡子没有来得及刮,看起来很疲惫。当天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回来时走回来的,路旁都是林立的高楼。他兴奋地环顾着四周,说,娘的这就是和家里不一样。
这个工作只做了两个月,原因是队长让他站这他非站那,领导来了他盲目套近乎而且言不达意。还有他不合群的脾性始终保持着,队里人对他有看法,领导也有看法。第二个月底他辞工了。结果,他再次打道回府。
想到这,我倒觉得我有些对不起表哥。假如我让他留在这该多好。假如,可以,那么在一年后我还是有机会让他留在这的。
一年后的一天中午,艳阳高照,天气暖和,我们正在吃饭,妈妈突然接到电话,竟然是表哥的。表哥在电话里说,小姨,我是国伟啊。我妈妈说,国伟,你还好吧。我好,小姨。小姨,我在你楼下的篮球场这里呢。我妈妈顿时吃了一惊,我们也吃了一惊。你在篮球场?我妈妈问。是的,我表哥第三次来广州就是这样来的。当时我有一个同学在家里,我表哥进来的时候把全场震慑了,他衣服脏乱,满脸的胡须,嘴巴干裂,但眼睛炯炯有神。后来听我同学说,他没进来就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了。我说你鼻子真是好,我咋就没有呢。
母亲把表哥安顿在家里,我发现,这次表哥的食量特别大。一家子人围着桌子,表哥吃的米饭最多,而且骨头啃的也很净,而且,没有了话语。通常,他不再和人说话。只是晚上的时候,他偶尔到天台和我站在一起,望着远处的高楼,望着楼下的篮球场看人们打球。有时候我和他聊聊,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聊什么。他对我总是微笑着,说话和和气气。我说,表哥,你怎么这么突然就过来了,也没打个招呼。他嘿嘿笑笑,没有作声。我说,表哥,你在家还好吧。他又嘿嘿笑笑。我抬起脚,上到阳台的护栏上,我双脚蹲在上面。表哥嘿嘿一笑,说,你不怕掉下去呀。
表哥这次来没有参加任何工作,我依旧上班,他在家里看电视或者杂志,当时我从单位拿回了几本看起来很不错的广告杂志,印刷精美。表哥特别喜欢。他看的时候也格外小心,生怕碰碎里面的美女或者是纸张。几天后,表哥的气色好了些,他一刮去胡子,表哥俊朗的容貌可谓一表人才。
表哥在这里住近一个月,他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当时正在上班。回来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表哥走来。我说去哪了,她说回家了。听表哥说好像去郑州找表姐。母亲说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他了路费。我心里非常难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妹妹说,表哥很喜欢这本杂志,他走的时候说要拿走,妈妈没让她拿,说是你的。直到数年后,我仍然后悔,母亲为何不让表哥把杂志带走。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杳无表哥的音讯,最近的一次消息是一年前听到的,也是距表哥上次从广州回去六年后。那天下班,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呆坐在沙发上,她望着我,两眼红红的。我说,妈,怎么了。母亲不支声。一会儿后,母亲说,你国伟哥可能没了。
消息是小妗子传来的,说在郑州发现一具尸体,在下水道里,这个时候,表哥刚好丢失一个月。
怎么遇见一个人就说是我表哥呢。母亲说人家法医都验证过了,虽然容貌看不清楚,但身体各部位都是一样的。我深深震撼。
后来听说,表哥从上次回去后去了一趟郑州,然后就一直在家里住。由于家里猫哥已经结婚,各种争吵没有避免。后来,表哥很多时候一个人在屋子里,很久才出来一次。再后来,听人说,表哥不穿衣服的在村子里走动,在路口拦人,遇到过路的就往人家身上甩大粪。再后来,大姨找人把表哥捉了回来,把他关在老院子里。门从外面锁着。老院子是一个三间房的屋子,对门是一个老寡妇,老寡妇听说多年前已经死了。我对那老院子有很深的印象,因为我小时候多次在里面做过同一个噩梦。我梦见自己睡着后有人从蚊帐后面的神社里探出脑袋,于是半夜我通宵不睡,我把这事告诉舅舅了,舅舅说小孩子哪这么多事。母亲说,以前在那个屋子里贴了很多符,好像是辟邪。以后我就不住那里了。
表哥住的地方不是我当年住的房间,因为中间和两边的房间是不通的,表哥就被锁在中间的房间里,一日三餐,大姨送饭。听我妈说,有时候大姨去送饭的时候,上次的饭原封不动的退货了。
没有人敢接近那个屋子,人们时常听到里面的嚎叫,有时候出奇地沉闷,孩子们不敢靠近,有胆大的就从房子背后的树爬到屋顶,从通风口朝表哥丢砖头,表哥往往会大发雷霆,气急败坏地捶门。
表哥在那间房子里住了三年。唯一可以接近他的是我大姨。当中有一天,大姨给表哥送饭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的,屋里找不到表哥的影子,自此,表哥失踪了。
我母亲知道表哥的噩耗后几天不能入眠,时常梦到表哥,时常梦到表哥在广州的时候,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说,说不定你表哥是去郑州搭火车,在他最后的弥留之际想逃出来,还想到广州找我们,因为在这里,他一直过的很好。
和家人联系,大姨去郑州认领了尸体。因为等待法医进一步验证,后一次去的时候人家已经把尸体火化了,说是怕产生气味。骨灰已经装到了骨灰盒里,大姨要带走,人家不让,说要两千块的骨灰盒钱。
母亲在大姨拿回骨灰盒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从沉积在众多东西下面的箱子里翻出了表哥的一张照片还有他的退伍证。母亲泪流满面,母亲递给我,我打开鲜红的页子,表哥俊朗的容貌依旧帅气,我还看到,在职务栏里我亲笔写的,机枪手。
半个月后,传来消息,退伍证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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