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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的乌托世界

文 / 北风2011-6-2 15:21 参与:1931 评论:0 繁体

  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徐无鬼 。


  开始写这篇文章之前,必须先提到一个人,汉相曹操主簿杨修。杨修是个聪明的人,不过曹操不喜欢他,想必他也知道曹操不喜欢自己,但这个人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就是不能自持,终于一天,引来杀身之祸。公元219年某天,曹操以祸乱军心之罪把这小子劈了。祸乱军心,那也就是说扰乱军中的气氛,给部队带来不和谐氛围,当然,这也只是曹操编出来的一个借口罢了。不过说回来,借口,也得有所理,这样才会服人,是的,曹操会说:这个杨修,就是个害群之马,不杀不快人心。


  害群之马,理当除之,如不然,怕天下大乱。真是一粒老鼠屎沾的满锅腥,不过这道理老祖宗早就提出来了,看来杨修之死,也是顺应天意了。


  这杨修顺奉教化了,后来呢?公元1928年,有一个叫夏明翰的革命人物出口豪言,其曰: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可谓豪言壮语。我也可以肯定,一定还会有“夏明翰”出来,不过这夏明翰临死吆喝出这句痛快人心的话时,想必他还不知道,他自己已是一个后来人了。


  可怕的东西往往是看不到的,一个恶果产生的蝴蝶效应,想必就是曹操所言的,乱我军心吧。杨修之死,死不足惜,刀沾到脖子上的汗毛时,杨修不定在心里嘀咕,曹操小儿不识天下,你杀了我杨修,就没有另一个杨修蹦出来啊!说话间,杨修头早落地了,滚了十八圈,终于看到了希望,东篱大诗人,想必这个人,定能安抚杨修那百年来动荡不安的魂魄了。


  东晋后期,出了一个吃斋念佛的大人物,其名:陶渊明。出身衰微,少不得志,好贪酒,在官场混当多年终于不被人看好,最后离身而去。有辞为证: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


  东篱大诗人在宦海沉浮多年,终于领悟了人生之哲理,大彻大悟,还留在这追名逐利干啥呢?随作诗一首,其名为“酒歌”,酒歌曰:


  栖栖失群鸟,日暮犹独飞。


  徘徊无定止,夜夜声转悲。


  厉响思清远,去来何依依。


  因值孤生松,敛翮遥来归。


  劲风无荣木,此荫独不衰。


  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


  至此可以看出,陶渊明归去的决心是何等的坚定而不可动摇,也正是在陶渊明这一理念产生的时候,东晋天空滚出了一轮红灿灿的大太阳,世人莫不夸其曰:淡泊名利,品性似菊啊!陶渊明的这一决定,断没有想到日后对这片大地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在他“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惬意痛快中,大量淡泊明志的诗词层出不穷,并篇篇脍炙人口,直读得看官不知今夕何夕。


  杨修在地底下跳起了舞,逢人便说,瞧,你们知道自己错了不?不过胸怀壮才的杨修注定是孤独的,因为他所问的人,仍然摇着头,曰:曹丞相杀你不屈!唉!杀我不屈,我才不过是猜了几个谜语呢!


  “躬耕自资”的生活,在对日往尔虞我诈的名利场,难得一隅宁静,这正合了他的性情,酒诗田园的生活方式占据了他的生命空间,诗章辞赋层见迭出,令人不接遐迩。


  少无适俗韵,


  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


  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


  池鱼思故渊。


  公元405年,陶渊明最后一次出仕,仍不得志,便立志退隐。这此后的生涯,可谓如鱼得水,即酒赋诗,天伦之乐,不亦快哉。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一直有这样的一个看法:归隐,淡泊,乃是人的一种生命形态,这种本质的形态虽然不轻易被人发觉,但如能看到自身的生命本质,能自觉进行选择的时候,是大智的,也是不拘于流俗的;通常而言,事无定理,在一个人掌握某种真相的时候,这个真相或者只是对于自己,再而而言,夏虫不言于冰,某些意识形态是不能强加于物的,更甚者,这种形态乃是生命本真的淡泊。淡泊者,如浮云溪水潺潺而流幽幽而往,不怯生,不苟求,此乃真境志也!


  看到我这样的言论,杨修会一跳三丈,因为,他的后来者陶渊明,不在此列也。


  但观陶渊明的诗章辞赋,莫不流露出一种对世事的惋惜,对诗酒的沉溺,对离群索居采菊东篱的满足。满足是好的,不过这诗读起来,未免就有点蹩脚了。


  “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


  如此之决绝,淡泊世外,好一番户外情趣,不过,这种像被人抓住尾巴不得逃脱一样的呼号,实属不该了。“归去来兮”曰: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富贵非我愿,帝乡不可期。人都逍遥千里之外了,已入化境,天地人和,这种境界和意识,绝非一般人所有,更非一般人所解,能够做到这,应该是陶渊明的造化与幸运。不过,不知道这陶渊明咋个想法,竟然倒打一耙杀个回马枪,“富贵非我愿”,老天,你都到天边十万八千里了,你还言哪门子富贵呀,好好过你的神仙日子才是正道。


  陶渊明听到我这话一定很憋屈地说,人家这不是说说心里话嘛。对陶渊明这样的情操,我只能秉持沉默的态度,但有些人一定受不了,即曰:富贵非你愿,一边凉快,喝你的酒去吧。


  陶渊明的归隐,一个最大的悲哀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实现自己的愿望。或许他已经做到了“身在世外”,但他的心却没有脱离半点世俗关系,他的心,一直“羁绊”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区。在他不断的创作生涯中,想必他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便极力的逃避,通过他的文章努力的营造意识境界。然而,正应了那句话,想找的找不到,越逃避,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
陶渊明的世外情节,成了他一辈子的悲哀。直至后来的“桃花源记”,便真正给中国文化烙上了一个永远都难以揭去的商标,一个封闭的,沉浸精神幻想的文化形态。


  陶渊明的世界没有脱离,他一生的努力没有获得过任何突破,而如果只是固于他一个人,那我想不值一提。而真正让人害怕的是,地底下的杨修,夏明翰在哈哈大笑,因为,他们阴魂不散,相互纠结在一起,终于,找到了这个草包,并把他一辈子获得的藕断丝连无病呻吟的“田园形态”扣在历往千年文人的头上。


  那些凶神恶煞般的人不可怕,这样的人往往会激起百姓群而攻之;而某些潜藏在人群中的“害马者”,其不动声色的最是令人担忧。因为你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也就无法获得解决的办法,久而久之,只能听之任之了。


  陶氏田园派对过往文人辞赋者所造成的影响是不言而谕的,在广大文人以固有的“文人”情态去欣赏并推荐的时候,陶氏影响,正如一团看不见的乌云,弥漫并笼罩在中国千年文化形态中,它形成一股潜在的“意识流”,一种在蒙蔽状态下,对自我的肯定,对这种精神幻想予以认可并自我接纳。一代一代人,最终,这种狭隘意识根深蒂固的潜入了每个人身上,于是一个民族的固步自封,便真的以自娱自乐的形式展开了。这种形态,如同圈中的羊群,它们啃着青草,晒着太阳,而对外界的天高海阔却一无所知。


  当一种精神形成的时候,我们就美其名曰:文化形态。假如“陶氏部落”果真认为这种隔绝凡尘的桃花源是一种崇高美好的话,那我们的文化,便是自我强加的某种意识;万千人联合起来,把它推就到一种形而上的指导,如同一盏灯塔,时刻向路过它人招手。透过羊圈的篱笆缝隙里,我们能看到外面更大的青草芳地,可是,我们也看到了那里徘徊的觅食的狼群,于是,这种固执愚昧的心态让所有人望而却步,任那疯狂的狼群呲牙裂嘴,我们权当一道美丽的风景了!


  说到这,让我引入一句苏东坡的诗: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文人形态造就的精神气质如同墨汁在水里开花一样神速蔓延,这种浸透式的感染没有人可以逃脱。没有人可以逃脱,因为我们是这盆水里的水滴。我们胆颤地接受着这种熏陶,即便有再多的不情愿。后来,我们也一定程度地变成了墨水,于是,我们就忘了曾经是如何得以感染,以至于认为,天底下,便都是墨色了。我们抬头看着天,于是就说,天不过这么大而已,却不知道,我们屁股底下,才只有一口井的大小而已。


  这种自封的愚昧形态形成的时候,是一种不幸,或者,也是一种幸运。


  我们无法看清楚庐山的全部面貌,不是因为我们不够聪明,因为一个傻子正在山头朝这边喊:喂,庐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傻帽!


  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傻帽的称呼,我们戴着一顶看不见的精神愚痴,相互作乐陶醉其中,到头来,竟然被一个真正的傻子当做笑柄而谈了。


  2010-9-20

[责任编辑:语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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