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风

题记：把“真理”捣碎于心中，便在天使与魔鬼之间分辨了距离。

秋秋是一只特立独行的鸡，这不单取决于她的性别，更与她惊人的表现有关。当她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是说，我是一只三岁的鸡。秋秋年华正茂，“鸡”这个词大概是从人类那里听闻的，她认为，那是对这个族群最尊贵的称谓。她把这个词翻译成独特的语言，介绍给同伴们听。

秋秋是一只雌性鸡，却拥有公鸡一样的冠子，她身披金色羽毛，高挺着胸脯，对周围的事情永远充满好奇心。有一天，她惊奇地窥见姐妹下蛋的过程，这让她兴奋了整整一个星期。当她和姐妹们一同捉虫子的时候，她偷偷观察她们，当她们捕捉到食物时，她兴奋地围着她们跳舞，嘴里咕咕叫着。这一举止让同伴们反感——分明是一只公鸡的表现。久而久之，那群母鸡便认为秋秋是个怪异的家伙，与她保持了距离。

秋秋既然是个雌性，就改变不了鸡子下蛋的本能。但她对这件事已经失去了兴趣，随着年龄增长，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傍晚的时候，人们总是发现她悄悄走出村庄，到一里外的乱坟岗。没有人知道她去干什么，或是要见什么人。那天夜里，大概三点钟吧。秋秋的一个比较要好的闺蜜说（她一向自认为最了解秋秋），我一觉醒来，听见隔壁传来“嚓嚓”的声音，我偷偷向凤凤那边看（凤凤是另外一只母鸡，就栖息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见一个黑影，两眼放光，正沿着树干向上爬。那一刻我以为黄鼠狼来了，正准备叫时，那黑影突然转过头看着我说，“嘘——”。你们知道那是谁吗？那就是秋秋。

这件事过去了很久却没有降低人们的兴趣，其实明眼的人都知道秋秋的闺蜜在说谎。因为鸡子的眼睛在夜里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但仍有不少人相信她，认为秋秋有一双夜里发光的眼睛。而且有着惊人的爬树能力……

凡此种种有关秋秋的不利传闻终于传到了庄主耳朵里，庄主就把她隔离到三层房子的楼顶。这样以来，秋秋就与她的姐妹们分开了。

楼下一方太平，三层屋顶，秋秋开始了她的另一次冒险——我们知道，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家伙。

院子里息居着两户人家，大约有二十来只鸡，她们是来自不同的人家，虽然白天一同觅食，结伴玩耍，但偶尔也会发生争斗— —尤其是公鸡之间会发生冲撞。那天隔壁红红乖巧的样子让邻家男孩儿王王意乱神迷，他蠢蠢不安的举动终于引起两个鸡群的交火——从两只公鸡满院子的追逐厮杀到整个鸡群的骚乱不安。她们为自己的皇帝呐喊，彼此发出不屑一顾的蔑视。这场骚乱激起满院鸡毛，正当双方不可开交之际，空中传来幽深、冷静，利剑一般的长鸣——“鹰”，有人喊——鸡群的武装瞬间瓦解 ，狼狈四窜……

这件事过后很久，一个小孩儿在吃完晚饭准备回窝的时候，他突然趴到爸爸耳朵上说，那天那个鹰，其实是秋秋——

自从秋秋被囚禁在屋顶后，她减少了活动空间，人们常常看见她站在屋檐边缘，伸展翅膀挥舞。早晨或傍晚的阳光把她映衬得异常神秘，那巨大的翅膀发出呼呼的风声。楼下的雄鸡逃之夭夭。

激起庄主杀心的并非是秋秋的怪诞行为，也不是楼下群鸡的揭竿起兵，而是周边四邻的民愤——人们开始惧怕这只母鸡。

夜里三更，看院的黄狗突然怪叫，主人奔出屋子查看，一个黑影屹立在屋顶——它扇动着翅膀，魁梧的双腿隐隐离开地面，两眼发出明亮的光芒……月朗星稀，屋角的大槐树在青色天空舞动笔墨——主人和那狗便都躲到窝里去了。

民怨由此而起。在秋秋准备逃离屋顶，飞向天空之时，庄主一刀割开了她的喉咙。

那晚秋秋做了一个梦，梦见很久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善于发明的人，他赠送给人们各种奇异的玩意儿——有帮人守门看院的警报，有催促黄瓜开花的香水……其中有一件人们特别着迷，那是一个精巧的葫芦。发明人自己种出来的葫芦。他摘下来送人，后来村子里几乎每家都有一个这样的葫芦——传说每到夜晚，夜深三更之时，葫芦里会传出一种绝妙的声音，这种神秘的声音只有虔诚的人方可听到，像潺潺流水，如悠悠风声。如果你仔细听，那有一种语言，晓古占今……

2017.01.11 拉萨 【北风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