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车》

□文/北风

1.

“你眼瞎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打破平静，旁边坐着的六十岁老者提着拐杖向后座冲来。

“你大爷的，你就是不遵守规矩啊。”他冲到一个人的座位旁，提着拐杖指着他的脑袋继续骂着：“整车的人，你他妈就这么耽误大家的时间？”

对面座的一个五十岁男子亦站起身，骂骂咧咧走过来：“瞧你那模样，要搞破坏的？”

司机见状不安稳了，急忙走来，周围乘客绷紧了神经，齐齐看向那最先嚷出“你眼瞎了”的人时。车辆一声巨响，人群四分五裂摔倒在地上，一辆白色SUV与公交车发生亲密接触，车窗粉碎。

众人再看时，老者的拐杖深深插在一个人的眼窝里，血水顺着拐杖汩汩下流……

2.

“你个孬种，永远学不好开车！”

老张又被大哥训话了，老张开车喜欢猛踩油门，长长的车身形成巨大惯性，尤其经过校区，中学生，亦或是背着背包匆匆忙忙的职员上车时，他就猛踩油门，让人踉跄又不至于跌倒，老张喜欢看人的窘迫样，“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老张好这口，油门在他脚下，当他打动方向盘，人们被他奔涌的热血统治，从一个起点，到一个终点，都依附于他。这是老张的规则。

昨晚的药效仿佛不好，老张把那用完的神油空瓶子投进垃圾桶，送完女儿上学后，他便提着泡满茶叶的杯子，悻悻地上班去了。

无疑，老张是个孬种。他的孬自由倾泻的对象，每天几百号乘客被他摇来摇去，用他的话说，这人间就是一个摇篮，我是蹂躏众生的舵手！

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这几天广州一直下雨。前面一个搭客的出租车一摇身子挡在路中间，拦住了去路。“操你妈的。”老张一挥手，公交车娴熟地转过去。

老张把车子靠站牌停下。

“喂，把口罩带好！”老张朝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粗壮男子喊叫。上车的人很多，那男子像没听见他的话，径直朝后排走去。

“喂，带好口罩啊，不然下车。”

那男子仍未理他，坐在后排，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N95，戴在脸上。

“戴口罩啊——”

此时，上车的已经上完了，坐着的乘客也都安静了。司机站起身，熄了火，面朝后继续喊：“喂，戴口罩，测体温啊！”

一车的乘客都觉得奇怪，在跟谁对话？车为什么停了？大家左顾右盼。

“你眼瞎啊！”突然，后座传来一声厉喝“没看见已经戴口罩了呀。”

“测体温啊。”司机靠着座背，说。

“不测，要测你自己过来测。”

大家终于看见了对话双方，正惊奇时，突然又是一声晴天霹雳回荡车厢——

“你大爷的，你就是不遵守规矩啊。”一个老汉提着拐杖朝后排的那人冲去……

3.

金晶莫名其妙地火了起来，金老爷子之后，被誉为后起之光，金晶隐藏于厚厚的网络，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大众情人，亦或国民老公，隐名埋姓丝毫不影响人们对他的喜爱，热销榜上，《奇峰》《荒原狼》《谋杀》三部作品在列。

老杨头是一个武侠爱好者，中学时期便沉浸在武侠世界里，曾一年扫光街道上那间小图书屋。从武侠小说，到刺客列传，从侠义阐释，到义之传承。老杨头虽年已花甲，但这股在中国大地流淌千年的见义勇为精神，却愈发的强烈。是的，武者为强身健体，侠是见义勇为。老杨头认为，侠义没落了，人们更注重于满足自我，仿佛不再热心公众事业。好比自由、公正，人们都离它远远的，他们思维被禁锢了，老杨头认为。是的，他确定自己认识到，人们的思维被局限了，在这个财富急速增长的时代，人们的精神更加荒芜。

老杨头的狭义情节是根深蒂固的，一件事情的发展像投入静谧湖水中的石子激起涟漪，那平常的安静，荡然无踪。

荒野，是自由与公正的载体，无论任何时候，无论我们做出怎样的选择，荒野都一成不变，正因它亘古不变的特征，人们从中找到灵感与归宿。荒野不会被都市的一栋建筑、一门学科所定义，正因为它隐藏无限可能，在安闲的午后，亦或狂风骤雨间，促使一些人注视命运，逆流而上，去探寻文明之外的路径。规则，注定是被打破的。侠者如斯。——《荒原狼》

老杨头放下手里的书，望向窗外，此时外面淅淅沥沥有些雨，顺着窗户玻璃往下落。在那城市背后，极遥远的地方，存在一种迥异于当下的文明，那是一种全新的生存规则吧。老杨头伸手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

“那规则，不过是臭皮囊下的另一怪胎，人们难以走出自我带来的局限。”

“你眼瞎啊！”陡然间，刺耳的声音传来，把老杨头从旅途中拽回。

老杨头一皱眉，顺着声音，他朝车后排看去，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男子，脖子青筋暴出，坐在车位上冲前面喊叫：“你眼瞎啊，不是带着口罩的？要测体温，你自己过来侧！”

此时，整车人见眼前景致，焦躁不安。司机在前面靠在座背上说：“你不带口罩，怎么测体温？”

两人你来我往，众人陷入迷茫。

“你大爷的，你就是不遵守规矩啊。”老杨头猛然站起身，带着拐杖快速朝后冲去，瞬间来到那男子跟前。

那人见状，倒是一愣，大概没想到有人会挺身而出，见眼前老爷子目光愤怒。

老杨头不以为然，挥起拐杖指着那人，“整车的人都被你耽误了，看你这狗东西。”车厢安静了片刻。

老杨头镇住了场，三两个乘客忙劝阻：“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恰在此间，山崩地裂，人群倒地，一辆白色SUV拦腰撞在公交车身上，老杨头笔直的拐杖生生插进那男子的右眼。他用黑洞洞的眼睛瞪着老杨头……

4.

“老公，你怎么回家越来越晚了？”

牛山最近有东窗事发的可能。父亲上个月去世后，一向不问政事牛山突然把视角聚焦在美国总统大选这件事上。老牛的境界日与俱增，非同寻常。父亲的故去，给老牛一个启示，什么钱啊，女人啊，都他妈是身外之物，要努力培养自己的兴趣，要有高尚的情操。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他忽然记得：关心政治是一种稀有而高贵的情感！说的太对了，活了半辈子的老牛茅塞顿开，娘的，非得老子死了，儿子才能悟透？

老牛害怕东窗事发。儿子马上高中毕业，这孙子能否考上一所好大学？他爷爷颇为担忧，当前牛爷爷没了，这担子自然就压在牛爸爸身上。老牛一边张罗着儿子前程，一边在城东新区藏着红颜小翠，又惦念着稽查组是否已经找到了去年那笔隐藏的账单。牛山压力很大，头发斑白，他有一个谁也解不开的忧愁，激励着他，也毁灭着他。

东区渔村尚未改造，老牛昨晚喝得一塌糊涂，他有着关注国家大事的天赋，毕竟，他的签字对开发商来说尤为重要。要托关系帮儿子上一个好学校，要给小翠一个名分？还是他娘的给他妈一个守护？不知不觉，牛山喝多了，要不是这样，不至于第二天，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牛山站在站牌，觉得浑身无力，当公交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就跟着乘客上车。

“喂，把口罩带好！”

牛山抬头看着司机，那厮一脸猥琐，绝非善类。牛山没理会他，径直朝车后排走去。牛山没有戴口罩的习惯，更确切说，牛山或许根本不知道坐公交车，一定要戴口罩，一定要测体温，至少广州是这么规定的。他慢吞吞走到后排，靠窗位置坐下，从手提包里抽出一个白色N95，戴在脸上。

“戴口罩啊！”牛山见司机斜靠着座背，看着自己这个方向继续说。牛山看了看，那司机并没有看自己，好像漫不经心。

“戴口罩啊！”那司机继续说。顿时，牛山火冒三丈。

“你眼瞎啊！”牛山冲司机吼道：“没看见已经戴口罩了吗？”

“测体温！”司机继续说。

“自己过来测！”牛山说。

恰在此时，一个无名老者怒气冲冲来到身边，破口大骂。牛山没有理会，他隐约听到那老者说什么“规则”。牛山望着那老者，诺有所思。

牛山只觉山崩地裂，脑袋被人用十万八千斤重锤击中，眼前漆黑。

那一瞬间，他瞥见惊恐的众人，像遇见久违的同胞。是的，一种似曾相识，这恐惧毫无征兆，又何其安详。

后记

小鹏不会想到，这个外卖小哥竟直接冲到马路中央。小鹏急忙向右打方向盘，车子重重撞在路边停着的2020路公交车上……

车辆被蜂拥而至的人们看着，120呼啸着离开现场，朝5公里外的医院奔去。乘客被转移到另一辆车上，旁边学校上课铃声响了，人们向着生活的方向奔去。

2020.9.4 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