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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来探访我的失败

文 / 龚晓跃2013-8-26 17:52 参与:1123 评论:0 繁体

亲爱的,来探访我的失败

 

  文烽是我的兄弟,也曾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胖子。我对他最初的印象,除了胖,就是他的笑容很纯朴,无论是开心还是嘲讽,都发自肺腑。这种性情,用古典一点的话说叫做质直无伪,用俗词形容就是二得可爱。


  文烽打得一手好鼓,帮陈慧娴、马修·连恩这些人打过鼓,还在美国打过鼓,当他用肥厚的手掌摩挲在非洲鼓上,那种罡风过街树的沙沙声就变成了节奏。文烽做完第一届长沙爵士节后,我们经常一起以探讨艺术的名义攒大酒,一来二去,就把该胖子吹捧成了“亚洲鼓王”。


  由于我们不得不装作可以理解的那些显而易见的原因,长沙在当代史的前三十年只会进贡不会进步、只会下放不会盛放,到后三十年,则成了个只有娱乐没有音乐、只有洗脚没有感觉的混子城市。文烽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为了把故乡那顽固地坚守在厨房与桑拿房里的脚,稍稍往厅堂的方向拉两步,该胖子义无反顾地充当了当地原创音乐引擎的角色,比如自费操办在国内仅次于上海和深圳的爵士节,比如拉扯城中文艺男青年和女青年一起玩儿创作。对了,在太平街北端第二条巷子深处,文烽有间叫做鼓舍的工作室,不仅有百十只各种式样的鼓,还有单一麦芽威士忌和很舒服的沙发。


  几个月前,文烽参加完旅行者乐队全国巡演后,成为舌头乐队的鼓手。在西湖音乐节,这支中国最著名的重金属摇滚乐队完成了重组后的首次公演,我在台下,目睹这枚瘦了许多的的胖子,晃动着硕大的头颅,像撞击一个世界一样,把亢奋的鼓点击落在人们的心灵。演出结束后,我们在黄楼喝酒,几个同行都夸文烽的鼓好,我再次描述了“亚洲鼓王”的文治武功。文烽呵呵地笑着,用一种孩子般的自嘲与自得回应大家。他说前一段在大理的排练很辛苦,又要照顾怀孕的女友,瘦了二十来斤。那天晚上,最后一个让我开心的话题是,已然减肥到近乎玉树临风状的文烽告诉我:“跃爷,您那首《亲爱的》快成口水歌了。”

 

  故事讲到这里,你肯定知道了,我在前面叨逼的文胖子多么牛逼,都不是重点,我扯这么一大淡,为的就是引出我写的这首歌。我喜欢这种抑扬顿挫的叙事方式,就好比在我吹嘘文烽是亚洲鼓王时,他脸上那满满一平方米的自嘲与自得。


  《亲爱的》是我在很特别的情形下写的一首小歌,当时刚刚完成后期制作。为这支单曲伴奏的是文烽专门请来的爵士高手罗宁。作曲并且演唱的,是被我们称作民谣老赵的赵小军,这条以在长沙各大酒吧卖唱为生的益阳大龄青年,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个很真诚的歌手,他用简单的旋律加上自己那把沧桑而又辽阔的声音,准确地呈现出了我写作时的状态。两年前的某个场合,老赵第一次现场唱《亲爱的》后,这首歌就不断被长沙夜幕下买醉的文艺青年们点唱,录音小样也在圈子里传开了。


  在把这首小词送给老赵之前几个月,我失去了在某主流大报高管层的全部具体工作。去职后,长沙各界群众为我办了小半年的活祭,追思我在此间英年早逝的事业或者说死于非命的理想。我们常常通宵达旦地喝酒,参与酒局的,一般除了几头中年失意男,就是男80后和女80后,都是优质酒徒,喝高兴了就去湘江边接着宵夜接着喝,然后对着渐次暗去的窗口高唱《国际歌》《光辉岁月》《海阔天空》。有这么多人来分担我的失意,有这么多人陪我醉生梦死,我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坏。


  直到有一天,我们又在鼓舍喝酒聊天。文烽指着寡言少语的老赵,对我和师出北师大某诺贝尔奖得主门下的撒韬说:二位爷,帮老赵写点歌吧,我正在准备他的专辑。回到家里,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为自己写过什么了,而且有差不多四个月未能介入编辑部事务了。我想起十多年前,我第一次执掌一份媒体时的总是用“传媒改变中国”给自己打气的样子,那可真是风华正茂的样子啊。当梦想的流光投射在现实的湖面,我意识到,无论我怎么不在乎,无论我过得多么洒脱,我终究是失败了。后来,我写下了这些句子:


  “亲爱的,来探访我的失败,来亲吻我的忧伤;亲爱的,来看看爱情在不在,来抚摸流星的寒芒;亲爱的,来邂逅时间的败坏,来想象战死在沙场;亲爱的,来忍受残酷的现在,来分担仅有的理想。亲爱的,我们经过曾经,亲爱的,我们信过不信;亲爱的,我们相依为命,亲爱的,我们如梦初醒。”


  我想用情歌的方式,向自己心里还残存着的这点小小的挣扎致敬。这首歌传出来后,好多朋友问我又在借着哪个小姑娘感时伤怀。我说我写的时候倒真是一直想着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是我不到三岁的女儿。当时,在我意念深处回响的,是罗大佑的《闪亮的日子》。


  如今龚诺娃快五岁了,但我确实到现在也不能说清楚,我为什么要把这样一首歌献给她。

[责任编辑:语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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