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豢养动物以为果腹与营养,我们豢养动物成为宠物慰藉我们的孤独,我们驱逐动物、摧毁它们的家园来建造自己的家园……我们如何存在,我们何以存在?
清代文学家沈复以生动的笔触在《童趣》中写道:“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兴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虾蟆,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呀然一惊。神定,捉虾蟆,鞭数十,驱之别院。”儿童这般对动物的强烈好奇心会随着年龄渐长慢慢消失,最后只知餐桌上的丰膏肥脂。但也有一些人将好奇心保持到成年并对动物开展科学而系统的研究,他们因与动物朝夕相处,熟习动物生活习性而被称为动物学家。
最早的动物学家是亚里士多德,这位以哲学闻名于世的智者其实也是动物学之父。他的学生亚历山大在南征北战时还不忘搜罗各地的珍稀动物献给老师,供其研究上帝造物的机妙。通过大量解剖观察,亚里士多德提出了“没有一个动物同时具有长牙和角”“反刍动物有一种多重胃,但是牙齿很不行”等诙谐论断,并写出了《动物志》《论动物的结构》等5部动物学著作。
1859年,达尔文《物种起源》出版,该书对神权统治的挑战在欧洲乃至整个世界都引起轰动,1860年发生在牛津大学的“达尔文斗士”赫胥黎大战主教威尔伯斯福成为科学史上最著名的大辩论之一。直到146年后的2005年,美国堪萨斯州还就进化论能否应该作为真理出现在课本中召开听证会,在全美再次掀起一场讨论“生命起源”的波澜。《物种起源》的一个重要意义在于颠覆了以往物种之间没有关系的普遍观点,提出生命起源于同一个祖先,物种由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逐渐演化的进化论。同处英国的约翰·亚瑟《动物生活史》应该算是早期受达尔文进化论影响的动物学作品之一。
约翰·亚瑟用进化论解释他观察到的一些动物的生活现象。比如水獭的一生几乎都是在水里捕食和生活,但是幼小的水獭却极其惧怕沾水,约翰·亚瑟认为这是因为水獭的祖先是陆生动物。进化论的影响也体现在《动物生活史》的排章布局中,哺乳类、鸟类、爬行类、两栖类、鱼类、无脊椎、单细胞正好符合生物演化顺序,从头翻至尾便相当于对动物史进行了一次追本溯源的探索。由于时代所限,他在提及演化时不无审慎,承认缺乏解释证明,毕竟孟德尔的研究那时还不为人所知,而基因图谱更是21世纪的事了。
动物学家大抵都是富有情趣之人,所以他们笔下的动物总是那么鲜活可爱。腹黑的白鼬居然会用杂耍吸引天真的小鸟,趁它们看得呆若木鸡的时候一口吃掉;被人类厌恶的癞蛤蟆其实胆小自卑,皮肤不是恶心的黏液而“颇干”;体贴的天鹅老公急切地出门迎接晚归的天鹅老婆(约翰·亚瑟猜测她是跟别的雌天鹅唠孩子去了);伶俐滑稽的鹦鹉会假装对猫狗勃然大怒转而又自己哈哈大笑……若不是有动物学家们细致的观察和生动的描述,生活在钢筋水泥丛中的我们又何以得知这天下万物化育的神奇!当约翰·亚瑟恶作剧似的写道“此外,还有一种蜘蛛能——但是我们已经讲得太多了,还是换个话题吧”的时候,我们竟有些恼怒于他如此吊人胃口!
作为灵长类动物之最高一级,人类统治着地球:统治着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灵。给这个世界带来最大变化的,是人类而不是其他生物。我们豢养动物以为果腹与营养,我们豢养动物成为宠物慰藉我们的孤独,我们驱逐动物、摧毁它们的家园来建造自己的家园……我们如何存在,我们何以存在?这些思考带来了我们的哲学和文化。从《物种起源》到今天,不断有新的物种被发现,但更多的是物种的灭绝。2015年的普利策非虚构类奖《大灭绝时代》告诉我们,第六次物种大灭绝已经开始,始作俑者便是人类自己。在此种背景下再读生机盎然的动物生活史,心情竟有些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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