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14日讯，三天前，又一场马戏表演被叫停了，这次是在回龙观。由于动物保护组织的举报，这些年来，原来越多的马戏表演被叫停。动物保护者和马戏团之间，相互指责，水火不容。在中国的杂技、马戏之乡河北吴桥，马戏团已经越来越少，生存困难。在大城市里，越来越多的现代人看到舞台上的动物被皮鞭抽打，表演着违背本性的动作时，人们不再觉得快乐，而是感到痛苦。在西方存在了成百上千年的马戏表演，在中国自古被统称为耍猴的动物表演，遇到了现代文明之后，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马戏表演现场

　　黑熊走双杠 狮子站起来

　　9月26日，在昌平区回龙观体育公园里，一家马戏团搭起了戏台。这家马戏团来自河南，给自己的节目命名为“大马戏亲子狂欢节”。按照计划，他们将演出到10月30日。按照座位等级不同，门票价格从30元到60元不等。节假日每天演出四场，平时每天三场。节目单显示，每场马戏大约80至90分钟，包括小狗熊耍双杠、狮子过桥、滑稽驯马、山羊走钢丝等16个节目。

　　10月11日上，记者来到马戏团表演现场，见到了野生动物表演的马戏节目。在马戏团门外的铁笼里，一只母狮子无精打采地趴着，两眼无神。这只非洲狮并不表演节目，就是被放在外面招揽生意的。一些小朋友们被狮子吸引，走到笼子边，几乎触摸到狮子。狮子并无动作，就那么一直趴着，既没有意图攻击，也没想躲避。

　　整场马戏节目中最吸引观众的，就是两只小黑熊的节目。这两只小黑熊脖子上拴着锁链，由驯兽师从后台领出，直立着走到舞台上。其中有一瞬间，一只小黑熊站不住了，趴在了地上，但立即被驯兽师拉动锁链，直接拽得站直了。看上去，两只小黑熊还不到一岁大。舞台中间有一架双杠，小黑熊被驯兽师领着，从双杠上直立、倒立着依次走过。

　　此外，还有狮子直立的节目。一只大约两至三岁的母非洲狮，在驯兽师的指挥下直立而起，只用两只后腿站立。在一个驯马的节目中，一匹大马听从驯兽师的指挥，侧卧在地上。驯兽师为了显示大马很听话，用力地坐在马腿上、躺在马肚子上，还翘起二郎腿。大马抽动了几下，但仍然很听话，没有站起来。随后，驯兽师又凑到后面，狠拽马尾巴，马尾巴连着马屁股都被拽起来了，但大马仍然听话，侧卧着一动不动。

　　动物保护者

　　脱离生长环境 动物并不快乐

　　动物保护者胡春梅，一直从事着反对动物表演的工作。她听闻了回龙观的马戏团后，立刻向昌平区的各个部门举报。10月11日中午，昌平区文化执法部门、派出所、森林公安等部门先后到场查处。由于这家马戏团没有任何的演出备案许可，文化执法部门要求立刻停止演出。

　　森林公安到场后，检查了马戏团的《饲养繁殖许可证》。许可证上显示，这些野生动物属于安徽省宿州市华东杂技团，驯养繁殖性质为表演和观赏，发证时间为1998年。该证件为复印件，并且只有这一页。森林公安表示，按规定许可证应该还有第二页，会记录动物的种类、数量。他们说，将会核实许可证的真伪，如果属于伪造，将会 请野生动物保护部门带走这些野生动物。由于这些部门的查处，马戏团从10月11日下午开始停止演出。

　　胡春梅说，国际、国内的动物保护组织，一直反对各种形式的动物表演。他们认为，让野生动物脱离自然的生长环境，让刚出生的小动物离开妈妈，这就是一种虐待，而不论人类究竟用多好的食物喂养它。

　　按照国际上的标准，动物福利包括五大自由：不受饥渴和营养不良困扰的自由；不受恐惧和忧虑紧张的自由；不受身体不适和环境不适的自由；不受痛苦、伤害和疾病的自由；享有表达正常天性的自由。

　　胡春梅解释说，在马戏团里动物只能享有免于饥渴、免于疾病的自由，其余的免于恐惧甚至表达天性，则是马戏团里没有的。像《最后的耍猴人》之类的文艺作品，表达的虽然是动物与人之间的感情，但这种感情，其实是建立在动物脱离原本的生存坏境，脱离了种群之后的感情。

　　吴桥驯兽师

　　从喂奶到送终 动物就是孩子

　　河北吴桥，既是中国的杂技之乡，也是马戏之乡。35岁的王彦豹是吴桥一家马戏团的驯兽师，已经从事了20多年的驯兽工作。最早，他曾做过杂技演员，后来因为喜欢动物，就改做了驯兽师。大象、老虎、黑熊，几乎马戏团里能见到的动物，他都曾经训练过。

　　小王说，他训练过的每一只动物，几乎都是从小喂大，刚出生时都是人工用奶瓶喂养的，就像喂养自己的孩子一样。等到动物老了，不能演出了，马戏团也不会抛弃，就会一直养老送终。从出生到老去，驯兽师都会陪着。观众们看到的用鞭子抽打不听话的动物，其实只是为了抽鞭子的声音，用这个声音来吓唬动物，让它听话，而不是真的为了抽疼它。如果真的鞭子抽在身上，并不会那么疼的。

　　因为动物保护组织的反对，现在吴桥的马戏团的演出已经越来越少了。经常是到各地演出时，虽然已经办好了所有的证件，但由于动物保护者反对，政府部门也会干预导致演出被取消。小王说，以前吴桥有几十家马戏团，现在只剩不到5家了。演出的市场越来越少，马戏团的收入也越来越差。以前，马戏团里繁殖了小动物，都是一件大喜事。而现在，多生一只小动物就是多了一份负担。喂养野生动物的成本也很高，老虎每天都要吃肉，每天光喂食就要100多元，小黑熊也要50元。

　　以前生意好的时候，哪个驯兽师训练出一个新节目，就会有奖金；谁的动物一年不生病、不受伤也有奖金。而现在，马戏团的效益越来越差，很多马戏团都解散了。35岁的小王，算是驯兽师行业里的中年人。但现在，当地已经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学做驯兽师了。

　　幼儿园孩子

　　扮演小熊 孩子哭了

　　望京的启明国风幼儿园，在两年前的六一儿童节，曾经排演了一出有关马戏团的儿童剧。幼儿园园长朱葵花回忆，这出儿童剧的主题是减少动物表演。在排练的时候，孩子们都哭了。

　　这出儿童剧名叫《马戏团里的小熊》，所有角色都由幼儿园中班的孩子们扮演，孩子们穿上服装，就成了剧中的小熊、熊妈妈、驯兽师。剧中的小熊，和熊妈妈一起生活在森林里，很快乐。一天，猎人来到森林，把小熊从熊妈妈的怀里抢走了，送到了马戏团。在马戏团里，小熊被训练着表演。在一次训练骑自行车的时候，小熊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驯兽师生气了，把小熊关进了笼子里。笼子是用一个大纸箱子做的。纸箱子被撕成一条一条的，看上去就像铁笼子的栏杆。

　　扮演小熊的小朋友，蹲在笼子里，扒着栏杆，从笼子里看外面的世界，突然哇哇大哭，老师们劝都劝不住。此后几乎每次排演，演到这一段的时候，蹲在笼子里扮演小熊的小朋友都会大哭。被他带动着，其他的小朋友也都跟着哭。

　　“孩子们是否真的喜欢看马戏？这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朱葵花说，在她的幼儿园里，原本有很多家长都喜欢带孩子去看马戏。家长们觉得，那些动物被训练着翻滚、倒立，在舞台上憨态可掬，自己的孩子一定喜欢看。

　　“其实，孩子们并不喜欢，”朱葵花说，她也没想到，这处关于保护动物的儿童剧能这么影响孩子。现在，偶尔有家长会提议带孩子去看马戏，孩子虽然似懂非懂，但会告诉爸爸妈妈，觉得马戏团里的动物太可怜，不想去看。

　　法律法规

　　有关动物表演的 仍是空白

　　在1989年开始施行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中，并没有关于“动物表演”、“马戏”等方面的内容。1991年开始施行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管理办法》，虽然经过了两次修正，但其中并无“动物表演”或“马戏”的相关内容。

　　涉及到马戏表演，如果有狮子、黑熊等野生动物参与，只要办理好“驯养证”和“运输证”，再办理好与普通的文艺演出类似的一些备案、审批手续，就可以上演。目前我国，并无针对“动物表演”的专门法律法规或是审批手续。

　　在我国的管理体系中，野生动物归林业部门管理，而动物园归住建部门管理。近年来，林业部门和住建部门曾发出一些“通知”类的要求，试图规范“动物表演”，但这些“通知”并无强制性，也无违反后的处罚。

　　2010年7月26日，国家林业局发布《关于对野生动物观赏展演单位野生动物驯养繁殖活动进行清理整顿和监督检查的通知》。“通知”中要求：“立即停止……野生动物与观众零距离接触、虐待性表演……”2013年6月24日，住建部发布《全国动物园发展纲要》。“纲要”中要求：“在野生动物保护和饲养工作中应当做到……杜绝各类动物表演。”2010年10月18日，住建部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动物园管理的意见》，“意见”中要求：“各地动物园……停止所有动物表演项目。”

　　显而易见，上述“通知”、“纲要”、“意见”并未被遵守。2013年11月20日，国家林业局起草了《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并通过国务院法制办公开征求意见。这份“管理办法”中，首次将野生动物的巡演繁殖活动分为五类，其中就包括“马戏表演”类。这部分内容，受到了广泛的质疑。尤其是在动物保护者看来，这就是给了马戏一个“合法”地位，接下来就会出台有关马戏表演的一系列审批程序。

　　“征求意见稿”中包括：“野生动物驯养繁殖活动，依据其目的分为保护拯救、科学研究、观赏展览（科普教育）、马戏表演和生产经营等五类别。马戏表演类别的驯养繁殖，是指经人为训练野生动物后的野生动物以展示方式供公众娱乐的野生动物驯养繁殖活动。”

　　“征求意见稿”中还包括：“申请马戏表演类别《驯养繁殖许可证》的，还应当提交证明具备安全运输野生动物和表演期间安置野生动物的专用设备、设施的材料。”“不得将躯体残疾或者有明显疾患的野生动物用于观赏展览或者马戏表演；从事马戏表演活动，不得伤害野生动物。”“将躯体残缺或者有明显疾患的野生动物用于观赏展览或者马戏表演的，以及从事马戏表演活动时伤害野生动物的，由县级以上林业主管部门处以三万元以下罚款。”

　　不过，该“征求意见稿”并未施行。2015年4月30日，国际林业局对从1991年开始施行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管理办法》进行了个别条目的修改，基本沿用了已经施行24年的原“办法”。原“办法”以及修订后的“办法”中，仍然没有关于“动物表演”的内容。

　　记者手记

　　就让马戏 随历史而去吧

　　有关动物表演的法律法规，目前仍是空白。动物表演是否可以存在下去，或者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下去，甚至虐待动物是否违法违规，仍没有明确的说法。在法律层面之外的伦理层面，在现代文明的动物保护观念的冲击下，在中西方存在了上千年的马戏表演，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最近三十年以来，先是由于人民富足了，马戏表演大规模地发展。随后因为动物保护观念的兴起，马戏表演又迅速衰落。已经进入现代文明社会的我们，是否仍需要通过耍弄动物来获得乐趣呢？或者说，让动物们做出违背天性的表演，我们真的还会快乐吗？

　　孩子扮演小熊时的眼泪，给了我们一点启发。我们原本以为，孩子们会喜欢马戏，会喜欢骑自行车的狗熊。但孩子们不是那样。如果让我们的孩子，从小以欺负动物为乐，那他长大以后，会有健全的人格吗？从现在的眼光来看，既然马戏表演已经过了他它们的黄金时代，那不妨让它们随着历史潮流而去吧。毕竟，归根结底，任何建立在他人或者其他动物身上的快乐都是残忍的违反人性的。

　　来源：北京晚报-北晚新视觉网 记者：李嘉瑞 实习生 白更 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