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的唐恩宅

　　纪念达尔文，唐恩也许是最好的地方，他在这里走过了将近40年的长长岁月，拥有了10个子女，写出了《物种起源》、《人类和动物的表情》、《人类起源和性选择》等伟大的著作。去世时，他曾要求家人将他葬在这里，可最终却葬在了金碧辉煌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听不到沙径的鸟鸣。现在，这个三层的白色楼房仍然安静得坐落在小山谷里，只是门口的砂石小路变成了柏油路，游人不多，刚好适合缅怀一段历史。

　　1839年的冬季，从贝格尔号航行归来第3年，达尔文同他的表姐埃玛·韦奇·伍德结婚。婚后前几年，他们住在伦敦上高尔街一所狭小而平凡的房屋。关于伦敦的生活，他在1839年10月致表兄福克斯的信中写道，“我们过的是一种极安静的生活……如果一个人在伦敦安静下来，那么这种安静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之相比的……”

　　1839年12月27日，他们的长子威廉出生，两年后，长女安妮也出生了。达尔文的身体因为五年环球旅行而变得糟糕，住在伦敦则常常有亲友访问、集会和宴会。于是1842年，达尔文和妻子达成共识，准备找一个更加安静的地方，在伦敦周边的乡村。

　　找一个离伦敦近，然而风光优美且宁静的地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起初在伦敦西南一带乡村寻找，没有找到中意之地。这年夏天，夫妇俩一起乘马车到唐恩这个伦敦的东南方小村庄，这是一个安静的小山谷，有着榛树的丛林和落叶松林。朴素小山谷的美丽风光使得达尔文夫妇俩马上爱上这里。达尔文以2020英镑买下一位牧师的住宅，叫做唐恩宅（The Down House）。

　　唐恩生活

　　达尔文在给亨洛斯教授的信中写道，“现在这个地方十分幽静，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合适，大家都很喜欢乡间生活。”确实，唐恩距离伦敦只有15英里，却有着难得的宁静。这是一个小小的村庄，有三四百居民，一座小教堂，三条小街。山坡上的白垩堤生着矮林，从那里可以俯瞰山谷中的耕地。在1842年，到唐恩去的唯一方法是坐20英里左右的马车；尽管现在，开通的铁路使它的交通更为便利，但它仍然是个宁静的村庄。

　　达尔文在唐恩的生活，通常从早饭前的散步开始，这个习惯直到他去世前夕还一直保持着。回来的时候，他常常告诉儿子，在散步中，他遇到了晨曦中的狐狸，或者看到了什么样的鸟儿、昆虫。

　　7点45，达尔文独自吃完早餐，便开始了工作。9点30，他到客厅中去看信，躺在沙发上听家人朗读信件。看完报纸以后，就是他的写信时间，在这里达尔文一生发出了近1万4千封信件，这其中有给他的亲人朋友，支持者和反对者，还有许多怀着各种新奇想法的年轻学者和新闻界人士。不管对谁，达尔文总是认真回信和他们探讨、辩论。

　　中午饭后，他又会出去散步。唐恩宅附近有着绿色的草坪，和长着矮树林的山坡，达尔文喜欢带着他的狗在这里散步。其中一只叫“巴布”，是一只黑白色杂种的大型猎狗。另一只则是“宝丽”，一只好动的白色猎狐，据达尔文之子记载，这只狗每当达尔文要外出旅行的时候，它总是显得沮丧不振，当看到人们在整理达尔文的书房，发现达尔文将要回来时，它也开始兴奋起来。达尔文也很宠爱这只狗，常常在餐桌上给它喂东西吃。这只狗的背上有一从红色的毛，因为那里曾经被烫过，达尔文常常用这丛毛来阐释他的学说——宝丽的父亲是一只红毛的叭喇狗，宝丽身上烫伤后长出来的红毛表明了它有潜伏的红色基因。

　　最开始，达尔文就在住宅附近走，或是绕着“沙径”走；自从1863年，建立了花房以后，他的散步则通常由访问玻璃花房开始，他在这里检查发芽种子或试验中的植物。达尔文散步的沙径是他的孩子们的游戏场，在这里他们可以不断地看到父亲绕着它散步，偶尔停下来看着孩子们作游戏。他的儿子回忆道：当达尔文在唐恩的“沙径”溜达时，就发出一种有节奏的得得声，这种声响直到他去世时，还很清楚地留在孩子的记忆中。

　　达尔文所喜爱的另一个地方是安静的柯德罕谷上面的“兰岸”，在那里，桧树中间长着捕蝇兰和麝兰，山毛榉的树枝下长着头蕊兰和高大斑叶兰……他的一个儿子曾在这里找到一种达尔文没有看到过的草，吃饭的时候这个孩子把那株草放在自己盘子旁边，并说“我是一个了不起的寻草的人！”达尔文很喜欢讲这个故事，也许因为他愿意看到孩子和他一样有博物学的热情。

　　尽管有着孩童的热情，唐恩总得来说还是个静谧之处。达尔文曾说：“很少能有人过比我们更加隐逸的生活。”确实，自从搬到唐恩后，他只短期访问亲戚，偶尔去海滨和其他地方疗养。因为他随贝格尔号在世界各地进行的航行严重地损害了他的身体，在唐恩的岁月他总是在与身体不适的斗争中工作，同时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避免激动。因此，达尔文的时间大半和家人消磨在这个安静的小山谷中，思索、散步、读书、写信成为他生活不变的主题。

　　进化论之思想温床

　　在唐恩，达尔文开始了一生第二个时期，在这个时期内，他离开了颠簸的海船，放弃了漫游世界的博物学家生涯，在这个安静的小山谷里沉淀思想。

　　在唐恩，和进化论诞生最有联系的两个地方，就是沙径、达尔文的书房和他的花园温室。

　　沙径被称为“达尔文的思想之路”（Darwin’s Thinking Path）。1846年，达尔文向邻居老卢布克爵士租借了一块南北长200米，东西宽30到40米的狭长形土地，他把附近分散的树木移到这里，同时还新添了不少树种，例如榛树、赤杨树、菩提树、鹅耳枥、桦木、水蜡树和山茱萸，使得这里成为一个小小的树林区，还在树林周围铺了一条石子路，因此他把它叫做“沙径”。每天天晴时，达尔文总到这里散步，有时他静静地站着或者是轻轻走着，以便观察鸟或兽。少年的达尔文喜欢在寻找鸟巢，甚至到晚年还是如此。这里也是他进行思考，解决关于物种变异的重大问题的地方。

　　达尔文的书房则唐恩宅的“圣地”，唐恩宅一共三层，底层朝东北有两间并列的正方形房间，靠北一间是达尔文的书房。这里摆放着他的书架、工作台和解剖台，收集着他所有的资料、手稿、标本以及最重要的，他的思想。

　　书房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达尔文的工作台，工作台下面装着很大的脚轮，各种工具散乱地放在解剖台上，另外一些零碎的东西则放在一个周围有抽屉的圆桌内，抽屉上贴满标签。达尔文喜欢小心谨慎地保存了一些别人看来几乎没用的东西，还喜欢分门别类的收集各种文章、书籍。他的桌子上常常摆满被他拆散的书籍——书对他来说，就只是一种工具。因此，他会把一本厚书切成几半，按他自己的分类收集起来，有时他会用一个金属夹子夹住书背以免纸张散开。

　　搬进唐恩的前三年，达尔文忙着增订《考察日记》第二版，1845年出版了；随后，1846年，他又开始在这间书房里写作三部地质学著作，并开始了长达8年之久的观察和研究蔓足类动物的艰苦工作，1854年才最终完成了，还获得了皇家学会科普利奖章。1854年后，他开始写《物种起源》。1858年6月，一封信到达唐恩，它来自曾在马来群岛考察的华莱士，其中是华莱士阐述自己进化论思想的论文手稿。这封信的到来促使达尔文《物种起源》的写作。1859年11月24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称为“划时代的著作”的《物种起源》问世。

　　在唐恩，达尔文陆续有了8个孩子，随着家庭人口的增多，还有自己研究的需要，他不断对唐恩宅进行改建。1843年3月刚刚搬到这里时，达尔文的妻子刚刚生下第二个孩子，正在休养，而几个孩子都还小，达尔文便自己进行改建，在给福克斯的信中他写道：“现在我忙碌异常，要在房屋旁侧加建附属设备；昨天刚刚铺上第一块砖；除此之外，我几乎天天在开辟一个菜圃……”在女儿埃玛出生时，达尔文将西北邻居家的土地购进，辟为果园。1862年12月，为了在寒冷的季节研究兰花、食虫植物和攀援植物，请来来邻居家的园丁为他设计一间花房。1872年，家里又在在新会客厅向花园的一面添造了一排游廊，达尔文经常在其下摆一只藤椅，欣赏园中景色。1877年，达尔文又向邻居悉尼·赛尔斯购来一小块土地，把它改建成一个网球场，这时候，唐恩宅的土地面积大概有23英亩，足以为一个拥有10个子女的提供充足的生活和娱乐空间。

　　1862年12月，为了在寒冷的季节研究兰花、食虫植物和攀援植物，达尔文还请来邻居家的园丁为他设计一间花房。1863年2月中旬花房完工，达尔文在里面栽种了不少热带植物，还有许多供杂交试验用的植株。他欣喜地如同个孩子般，写信给胡克：“告诉您，新的花房已经盖好了，我就像一个小学生，渴望在它里面装进各种植物。请您赶快告诉我，您将送给我哪几种植物？”

　　有了花房，达尔文对植物的兴趣日增，经常去照料它们，甚至在生病时，他也“爬着去看过它们两三次”。他以后的研究方向更加转向植物的遗传方面。1865年，他在林奈学会宣读了《论攀援植物的运动和习性》，1867年1月30日，《动物和植物在家养下的变异》出版了。1871年2月，《人的由来》一书出版。

　　1876年5月5日，达尔文带病完成《植物界的异花传粉和自画授粉的效果》。随后开始写自己的回忆录。他始终没有停止工作，直到他去世前夕，他仍在不断的思考、写信、与他人讨论。1882年2月16日他写了一封信，寄给曾为林纳学会画达尔文肖像的美术家柯里尔的。达尔文告诉柯里尔说“每当我看到自己的肖像挂在林纳学会里，几天里我心中都充满自豪感”。这可能是达尔文在唐恩所留下的最后笔迹。

　　回忆之地

　　1881年12月13日，达尔文到一个女儿家里去小住。在那里，他心脏病猝发，随后回到了唐恩休养。1882年1月末，他的病情加重，心博过速几乎每天都出现。3月8日，当他沿着他所喜爱的沙径散步时，他的心脏病又猝发了，他勉强走到了家门口。从此他就不敢远离家门。

　　4月15日，达尔文在进晚餐时感到晕眩。他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望着客厅里摆放着的古瓷和挂着图画，体验着老去和疾病的双重折磨。后来几天，他的病情再度好转，在花园里散步。18日夜，达尔文又感到身体严重不适，昏倒了，1882年4月19日，达尔文与世长辞了，他在唐恩住了40余年，没有留下遗嘱，只有一篇《回忆录》。

　　达尔文和艾玛都去世以后，唐恩宅几经变迁，先是出租给一个叫怀特海德的村人，后来又租给奥利芙·玛格丽特·威思利小姐，她把这里改建成一个小学校，这时唐恩宅的家具、书刊和遗物，都或者被家人带走，或者出售给他人了。

　　1921年，2月13日，情人节的前一天，一位达尔文的崇拜者来到唐恩，他步行了4.5英里，冒昧地叩门而入，此时唐恩还是一所小学，

　　校长威斯利小姐带着他参观达尔文的新老书房，会客室、客厅、花房、沙径……回到伦敦后，他抑止不住地激动，同时又感到伤心，因为进化论诞生之地正在一天天荒凉寥落下去。1927年秋季，他在英国科学协会上号召大家保护唐恩宅，伦敦一位外科医生乔治·巴克斯顿·布朗马上拍电报来，愿意捐献财产，出资买下了唐恩宅，并到处征集达尔文的遗物。达尔文家属也都找出四五十年前宅中的原物，或者提供当时买主的线索。慢慢得，原来的书桌、座椅、绘图桌、弹子桌、沙发、书架、书刊、显微镜等，还有壁画、赖尔、胡克、赫胥黎的画像，照片以及岳父送的画片，都一一回到原来的位置，附属房屋、人行道、花房、围墙和沙径都修葺一新。1929年夏季，全部工程告成，布朗将这座博物馆捐给英国科学会，作为国家文物保护点，给后人保留了一个可以静静回忆进化论诞生过程的地方。

　　直到现在，尽管距离伦敦只有几小时车程，唐恩仍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有时伦敦的烟雾会弥漫过来，笼罩住唐恩的天空，人们几乎不会想起，这里也是伦敦的近郊。这是一个普通游客不会涉足的地方，每到周末，去唐恩的公车还会停开，因此一切还保持着150年前的样子，只是门前的石子路变成了公路，靠近公路的一角变成了停车场，唐恩宅二楼仆人和孩子的住所变成了达尔文生平陈列室。所以，如果你想回忆达尔文，去唐恩吧，这里可以最大程度的让你接触到那个拥有一把美丽大胡子的老者在世界上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