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探险家:走进乔治·夏勒的野生世界

不一样的探险家:走进乔治·夏勒的野生世界

2015-12-17 07:38点阅:1249来源:果壳网 繁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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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地球上已经没有人类未曾踏足的处女地了。但这不意味着发现时代随之终结——因为,还有另外一种探险家。他们的目的不是“征服”自然,而是理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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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险家”是个怎样的职业?

这三个字让人想起的通常是那些第一个抵达美洲、穿越亚马逊或者登上珠穆朗玛的人。他们宣示着人对地球的征服——作为一种扩散能力最强的物种,抵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地球上已经没有人类未曾踏足的处女地了。但这不意味着发现时代随之终结——因为,还有另外一种探险家。他们的目的不是“征服”自然,而是理解自然。我们走遍了每一处土地,但我们真正看到了什么呢?在前人匆匆路过的荒野里,还有另外一批人俯下身来,观察世界,并试图理解它。

乔治·夏勒(George Schaller)就是这样一位探险家。

1960年,27岁的乔治·夏勒,背景是刚果的丛林和群山。

1960年,27岁的乔治·夏勒,背景是刚果的丛林和群山。图片来源:uwalumni.com

有许多生物学家投身于野生动物的研究和保护,但和一般的野外生物学家不同,他的足迹踏遍了全世界:从中非丛林的大猩猩到塞伦盖蒂草原的狮子,从喜马拉雅的雪豹到巴西丛林的美洲虎。他自己开玩笑说是自己“注意力周期太短”,但事实上他在几乎所有领域都是开创者之一,留下了无数的“第一个”。从1952年19岁参加野外科考至今,82岁的他,脚步从来没有停歇过。

不过,中国始终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夏勒是中国的“老朋友”了——二十多年前,他的《最后的熊猫》让许多中国人第一次真正知道了野生熊猫的生存状态;是他第一个反驳了竹子开花导致熊猫濒危的观点,也是他第一个揭示了熊猫的肉食演化起源。自从八十年代年应WWF和中国政府之邀首次来华,他后来又一次次回到这里,观察熊猫、喜马拉雅雪豹西藏马鹿、马可波罗盘羊;特别是在藏羚羊的保护上做出了举足轻重的贡献——他是第一个向西方揭穿沙图什血腥谎言的人。他在中国度过的时间,甚至超过了他在康涅狄格州家中的时间。

甘孜考察中的夏勒。

甘孜考察中的夏勒。图片来源:何兵/山水自然中心

2015年,夏勒又一次回到中国,从事西藏甘孜地区的雪豹研究。借此时机,果壳网对他进行了专访。

“真正的危险总是来自人的……人们不愿意改变”

果壳网科学人(以下简称科学人):你的野外考察生涯是如何开始的呢?

夏勒:我小时候住在德国,从小就一直喜欢在附近的森林里闲逛,看植物,看鸟。当然,那时候我不知道观察大自然能怎么养活自己。但是后来我上了阿拉斯加大学,在那里我给一个野生动物实验室干活儿,跟着研究生出了几次野外;然后我意识到,这是我想要的生活。于是,1952年,我开始参加野外科考。

1956年在阿拉斯加考察的乔治·夏勒

1956年在阿拉斯加考察的乔治·夏勒(左二)。其余四人是Olaus J. Murie, Margaret Murie, Brina Kessel 和Bob Krear。图片来源:muriecenter.org

科学人:这么多年来,你最难忘的野外经历是什么?

夏勒:不要问这么难的问题!(笑)

我第一反应想到的一幕,是我们去中非研究山地大猩猩的时候。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大猩猩非常危险,根本没法研究。但是,因为危险就“不能研究”——不管说的是什么生物——都是不对的。通常而言,如果我们保持平和,以尊重对待它们,它们就会逐渐慢慢地学会信任我们。

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都会来到一个大猩猩群体的旁边,找一根低垂的枝干爬上去观察,以免被稠密的植被阻碍视线。有一天,一头雌性大猩猩爬上了我所在的那棵树。当时我真有点儿害怕,但随后她就紧挨着我坐在了树枝的边上。我们就这么相互看着。那是一个可爱的瞬间。自那以后,大猩猩群体就接受了我,我晚上可以睡在它们附近,观看它们,看它们如何相互交流沟通。我得到了许多关于它们生活的宝贵信息。

科学人:它们接受你成为一员,花了多长时间呢?

夏勒: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都去追踪它们;我先后遇到了很多群大猩猩。通常,每一群需要相处20-30天,它们才会意识到,我对它们并不是什么危险。

科学人:那么它们对你而言是危险吗?

夏勒:真正的危险总是来自人的。当然,这说的不是在中国,中国一直是相当和平的。但是如果你在比如说阿富汗这样的地方做野外工作,就有很多担忧。

我在非洲的刚果一带工作过,那是比利时的前殖民地,独立之前也一直很危险,独立后更加如此。在刚果,当地人挥舞着长矛在丛林里追杀我,因为他们独立之后不喜欢外国人进来。但他们没抓住我。

科学人:听起来还不如和动物打交道……

夏勒:动物更加诚实,更加平和,和它们打交道要比和人打交道更容易。而进入一个人类社群,你就会发现,人们不愿意改变。就算他们正在破坏环境,就算你提出了建议,就算他们的未来正在遭受威胁,人们还是不愿意改变。所以和人打交道非常困难。但是你真正热爱的东西——动物和保护——没有当地居民的参与是不可能的。

人们都想过上更好的生活。大家看过电视,知道外面世界的样子,想赚更多钱,这都没有任何错。当地居民实际上是能看到环境的遭遇的,但他们并不知道要怎么做。所以需要一点领导,政府的领导或者比方说宗教领导,才能说服人。我不会说服人,但我能提供信息。但是除非你在社群里长期驻扎,得到他们的信任,不然他们不会真的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夏勒所著《大猩猩之年》。

夏勒所著《大猩猩之年》。图片来源:press.uchicago.edu

“我能理解……但理解并不改变事实”

科学人:刚果丛林里的那些人,后来你说服他们不要追杀你了吗?

夏勒:没有,是我妻子说服我不要再回去了。(笑)

科学人:你的家人支持你探险吗?他们会不会担心你的安全?他们会和你一起去吗?

夏勒:我很幸运,我有一位很好的妻子凯伊·夏勒(Kay Schaller),她也热爱在野外生活,总是尽可能和我一起来;我还有两个儿子,他们跟着我在巴基斯坦、印度和坦桑尼亚的野外里长大。中国的熊猫项目,还有涉及西藏的项目,她都陪我来了很多次。不过现在她不怎么和我一起走短途旅行了。以及这次我们去四川甘孜,她也没有一起来,因为这个项目里她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

科学人:为什么你们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夏勒:如果我们不保护环境,我们作为一个物种就没有未来。就这么简单。自然是有极限的。你所需要的和想要的一切,最终都来自于自然界,你不去保护它,它就不会保护你;你伤害它,伤到的只是你自己。我们大概已经使用了40%的自然资源,而100%就是我们的极限。

我在巴西工作过,那里有一片高地曾经满是森林,但现在树木都被砍掉了,用来栽培速生大豆。你知道这些大豆去哪儿了吗?去中国喂猪了。一切就是这样相连的。如果你养更多的猪,更多的森林和土地就会在巴西被摧毁。许多资源都是这样,人们不知道,或者不愿去想。但我们能做什么呢?这件事情让人悲伤,但还能做什么呢?世界上有许多美丽的地方正在被不经思索地毁灭,只为了来点钱。我能理解这样做的动机,但理解并不能改变事实。

2014年,夏勒在巴西Viruá国家公园的丛林道路里。

2014年,夏勒在巴西Viruá国家公园的丛林道路里。图片来源:vidadasaves.com

“人们的日常生活并不总是遵循教义的”

科学人:从你第一次参加野外科考到现在,已经六十多年了。这些年来的技术进展是不是让你的工作更容易了?

夏勒:肯定是让我的工作更花钱了!但是很多意义上,技术确实让工作变得更容易了。比方说,我们现在可以把卫星追踪芯片装在动物的身上,让我们很容易发现动物去了哪里,精确统计出它们占据多大的领地面积。要知道,人类和野生动物领地冲突是很大的问题。野生动物会杀死牧民养的牲畜,会入侵人们家中,吃掉储存的肉。所以现在我们就可以提供信息:它们占据了这么大的区域,这里面有多少居民房屋,我们能做点什么来保护它们。这些信息对于官方和居民都有很大的帮助,而技术让这一切都更容易获得了。

科学人:和很多研究者不同,你似乎每隔几年就换一个地方。你为什么不在一个地方久待呢?

夏勒:你可以说是我注意力持续时间太短(笑)。但是话说回来,世界上有多少好玩的事情要做呀!这么多有趣的地方和有趣的文化,都需要研究。有时候新的项目是我自己选的,有时候是别人要求我、我又觉得有意思。

比如80年代,WWF曾经和中国有一个研究大熊猫的合作项目,所以他们派我来中国做野外考察的工作,我当然愿意来了!当时我正在巴西做一个项目,因此我把它转交给了其他研究者,自己来到了中国。直到现在还常常来这里。这里值得做的事情非常多,同事也非常好。所以我一直会回来。

科学人:但是你还是去了很多次藏区。你觉得藏区的文化有什么特殊吗?

夏勒:我在藏区工作了很长时间,特别是青海和羌塘一带。藏传佛教的教义非常注重关爱和尊敬所有的生命,这显然和基督教非常不同——基督教的教义只是说人类应当生养众多,繁衍大地。然而,人们的日常生活并不总是遵循教义的。

就像藏羚羊。90年代,有30万只藏羚羊在中国被杀死,羊绒被出口到喀什米尔。这些羊绒能做成漂亮的披肩——沙图什,一条披肩可以卖到15000美元。这当然不符合佛教教义。今天藏羚羊面临的形势已经大为好转,但猎杀依然在持续发生。又比如,藏区的人喜欢在衣服上挂虎皮和豹皮,直到大概十年前,拉萨这样的地方还到处都是从印度和尼泊尔走私来的兽皮。

藏传佛教是有作用的,但现实中的人们并不总能达到这样高的标准。不过,这就让诸如山水自然中心这样的自然保护组织意义重大了:用宣传手段来让人们意识到发生的事情。

藏区正在使用望远镜的夏勒。

藏区正在使用望远镜的夏勒。图片来源:indianapolisprize.org

“只有人们真心对它有感觉的时候,科学才能派上用场”

科学人:宣传手段是针对谁呢?村民还是消费者,面向谁更有效呢?

夏勒:这相当复杂。比如说虎骨吧。中国几乎把自己的老虎杀光了;黑龙江还剩下几只,云南有可能还有几只。但只要人们还把虎骨当药,那就总还会有进口自印度的虎骨——那里有组织化的盗猎团伙在猎虎。对于当地人而言,如果你打死一只老虎能卖到10000美元,而你又是个穷村民的话……可想而知。所以,针对消费者来宣传,去消灭市场,这是至关重要的。

但另一方面,这并不是说针对村民和盗猎者的工作就没用了。中国的生物相关法律其实已经很弱;但即便如此,要想执行它,要想在你的保护区保护野生动物,必须得有巡逻队严格保护。光和村民说“这是保护区,回去吧”之类的话是没用的。

比如说熊猫。80年代熊猫还有盗猎现象,然后中国立下了非常严格的法律,判处盗猎者很长时间的监禁。很快村民就接到了政府试图传递的信息。现在中国的熊猫保护有了巨大的进步,设立了许多保护区,圈养繁殖也做的非常成功,已经开始尝试把圈养的大熊猫重新野放了。因为政府全方位的关注,熊猫保护成为了非常成功的项目。

科学人:我们是不是在熊猫身上花了太多的资源呢?

夏勒:只要这些资源有助于吸引人们的注意力,那么这些资源就不算是过多了。譬如,我们现在正在做雪豹的工作。所有的大型猫科动物都是很美的,它们也许是最引人注目的生物了。但是只有狮子容易被人看到,它们喜欢聚居成群坐在开阔地。其他的大猫,人们很难见到。当然,大部分其他的猫科动物都是独居的,而且几乎都在遭受猎杀。所以它们当然要躲起来,不想在公开场地露面了。

1971年,夏勒拍到了有史以来第一张雪豹的照片。

1971年,夏勒拍到了有史以来第一张雪豹的照片。图片来源:national geographic

但是我们需要引起人们对雪豹的关注;雪豹既是一种美丽的大猫,又是它所在的群山和环境的象征。如果你保护了雪豹,也保护了它的猎物——比如喜马拉雅麝和岩羊,与此同时也就意味着你保护了整片森林。就算有人住在这片区域也没关系,他们只要意识到了这些生物,行为也就会改变。如果你开展一个保护兔子的项目,没人会注意你的;但是雪豹的话就会有。人们认为雪豹很美丽,有来自内心的感情牵挂,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只有人们真心对它有感觉的时候,科学才能派上用场。

科学人:那么你对哪一种生物最有感觉呢?如果可以选择,你愿意变成谁?

夏勒:我愿意变成的,大概是鹫——可以高高飞在群山之上,观察下面的一切。我喜欢大猫,尤其喜欢虎,每次见到它心中都会涌起一股热流;可如果我变成了虎这样美丽的动物,我得不停地四处观望,确定没人拿着枪指着我。但是,没有什么人特别想杀死一只鹫。

夏勒在60年代东非研究时拍摄的兀鹫与猎豹。

夏勒在60年代东非研究时拍摄的兀鹫与猎豹。图片来源:Panthera Ca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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