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的动物伙伴中,最重要的是苏西熊——一只重达330英镑的美国黑熊。史蒂夫简单地将苏西称为对他影响最深远的导师和挚友。旧金山海湾地区的东湾有一间小学,他们之间那个极其非凡的故事,要从许多年前的这里说起。
30多年前,史蒂夫·卡林创办了野生动物保护联盟——一个人与动物的庇护所。在这里,人类以动物为师。它占地超过120英亩,坐落在印第安原住民的神圣土地上,从半月湾旁的森林与山丘起,一直伸延到太平洋,为超过50多只失去独立生存能力的野生动物提供了安全的家园。在史蒂夫的动物伙伴中,最重要的是苏西熊——一只重达330英镑的美国黑熊。史蒂夫简单地将苏西称为对他影响最深远的导师和挚友。旧金山海湾地区的东湾有一间小学,他们之间那个极其非凡的故事,要从许多年前的这里说起。
东湾的小学校稀松平常,那天,动物也没什么行为异常。我们正要去实施全美野生动物项目,参与的动物包括加利福尼亚黑熊、北美林狼,还有美国秃鹰——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教学课程。
在集体课程开始之前,一位五年级老师过来告诉我们,班上一名学生好像在上课时哭起来了,因为她的祖父母在几个星期前双双去世。老师解释说,作为印第安人,达维拉相信逝去亲人的灵魂会附着在黑熊身上,如果她看到苏西,就会像看到自己刚刚过世的亲人一样。他的表达不算十分清晰,但我有预感,那天将会发生一些什么。
通常,我们会做两场集体教程:一场是针对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的孩子,一场针对小学四年级到六年级。课程结束后,我们一般把动物放进面包车,然后安全离开。这天我们没能立即离去,因为马路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孩子有走去搭父母车的,有自己骑车回家的,还有自己走路回去的。我们知道,大概要等15分钟到半小时才可能离开操场。
那位五年级老师走来跟我讲了一些印第安女孩达维拉的事情。说课程让她十分感动,他已经鼓励她自己过来跟我谈话。老师走开了,达维拉上前表示对我的感谢,然后我们继续谈了一会。我说:“你想跟你的祖先谈谈吗?”
“您指的是……?”达维拉问。
“嗯,苏西熊,”我说,“你想跟苏西熊说话吗?”
“我想,你说过动物不会说英语吧,”她说。
“是呀,但动物有它们自己的语言。”我说。
通常我绝不会打开厢型车,让人往里面看。动物在自己的地盘才觉得安全,我们不想打扰它们,也不想让黑熊觉得可以跟任何人接近、打招呼。但是有某种东西致使我打破常态。那一天我知道,某种强大的事情将要发生。所以当我打开厢门望向苏西的时候,她看起来似乎正在等着我们。她走过来,仿佛心里早有谱了,就像她认识达维拉,就像某种事情理应发生在她们之间一样。
起初,她先走向我,用平常的方式跟我打招呼,“你好史蒂夫,今天过的好吗?”然后舔我的脸。
但苏西的骨子里还是一只黑熊。她有她的性情,我有我的,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段相互珍爱的关系。但当看见站在我旁边的达维拉时,苏西熊变得很温柔,她双眼半开半闭,低着头,依偎在达维拉的头和肩上,好像在向她的宝宝问好。能在近处看着一只体重达330英镑的黑熊和一名三年级学生之间的互动,感觉很奇妙。
达维拉在和苏西熊说着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脸几乎贴着熊的耳朵。苏西熊靠在她的肩上,软塌塌地定坐着,专注着她的每个发音、每句话语,微阖双眼。然后,达维拉热泪盈眶,我问,“达维拉,你怎么哭了?”
她说,“苏西熊告诉我,黑熊只想安静生活,但人们却不停地进入丛林,寻找它们的栖息地,捕杀它们,它们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这样,它们只是想静静地不被打扰。”
我站在那儿,无言以对,而面前发生的这一切让我感到惊奇。然后达维拉转向苏西熊,又开始和她聊起话来。我既想听她们之间的谈话,同时又清楚明白,这是属于她们自己的私密对话。
然后她转过身,再次看着我,哭得更厉害,我对达维拉说,“现在,你怎么又哭了?”
她看着我说,“你知道吗?集体教学活动结束时,你曾让我们起誓:我会一直守护着地球和地球上所有的生物。我会尊重所有的生命,包括我的人类同胞,这样自然界才会平衡。宣读誓言时,我看见三个小朋友手指交叉祷告。”
达维拉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支持保护动物和地球。我说,“不用担心,达维拉。做到保护动物和地球,不需要动用全人类;甚至不需动用一半的人口。从一小群人开始,从这些观念开始,就能改变地球。在我们有生之年就能改变。”
达维拉看着苏西熊,说到,“谢谢你,苏西熊。”又看了看我,拥抱着我,然后径直回家。就像其他三年级小学生。但这还没完,我感觉有别的事尚未发生,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看着她离开。
然而,这些事不足以带给我惊喜,只是让我吃惊罢了。两者是有区别的,因为让你惊喜的事情往往也出乎你意料之外。这么多年来,和这些有幸与之分享我生命的可爱动物们在一起,我已见过许多、许多奇妙的事。我也认识到,我的角色是应该为它们加倍付出和提供更多帮助,而不是过分地强调指令,觉得自己是那个有权掌控一切的人。
人们常常忘记沟通是一门艺术,最重要的是倾听。如果你没有静心倾听,那么你只是把面前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胡乱编造一番,只是根据以前的生活经验做出臆测。如果你学会倾听,学会保持安静,注重找寻一种完整意义上的真实感,那么你不仅仅能听到也能看到周围真实发生的一切。
达维拉就这样离开了。我知道奇妙的事情已经发生,而且远未完成,但却说不清原因,只是隐约有这样一种感觉。因此我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大概两三个月后我去斯坦福大学,参加印第安帕瓦盛会——纯属一时兴起。在校园四处散步时,一个小女孩身着全副印第安式盛装——连衣裙,华丽的帽子,还佩戴羽毛——从操场另一侧向我跑来,并且边跑边叫,“动物主人!熊主人!动物主人!熊主人!”我在想:“谁叫我呢?”
她先给我一个拥抱,然后跟我说:“你必须过来和我妈妈聊聊,告诉她我和熊之间发生的故事,我觉得妈妈不相信我所说的。”
我说:“噢,达维拉,是你啊。”
于是,她拉着我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见到了她的妈妈。我猜测达维拉的妈妈是一名手艺人,此刻她正在将所卖的天然工艺品摆放到售货桌上。达维拉对妈妈说:“妈妈,妈妈,这位就是熊主人!这位就是动物主人!”
达维拉的妈妈停下手中的活,打量着我说:“你必须详细把这个故事告诉我,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把事情经过如实跟她讲了,一番沉默后,她说:“你讲的故事跟我从这个三年级学生那里听来的不一样,这很重要。你有时间跟我一起去找我丈夫吗?我们应该把这个故事告诉他。”
在她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人群,找到了围成一圈击鼓的人,其中有七八个印第安人正在击鼓和唱歌。她朝丈夫走过去,试图和他说话,而她丈夫正在专心击鼓,假装没有看见她,继续击鼓。达维拉的妈妈无奈之下,揪住丈夫耳朵,硬生生地把他从击鼓队伍中拉了出来。达维拉的爸爸显然很不高兴,走过来抱怨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说:“别说话,先听这位先生讲,他有一个关于达维拉的故事要讲。”
于是,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听完他脸色大变。他说:“你讲的故事跟我从这个三年级学生那里听来的不一样。根据我们的信仰,看见一只黑熊就相当于基督徒看见了耶稣。由于发生的这一切意义重大,我们应该请教巫师,以确定下一步该如何做。能告诉我们您的联系方式,以便找到您吗?”我说当然可以。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后,他回到了站成一圈的鼓手中,达维拉的妈妈也回到了卖手工品的桌旁,达维拉继续上三年级。
几天后,我接到达维拉爸爸的电话,电话中他说:“按照巫师给出的建议,我们一家人需要和苏西熊举行一个仪式。要立刻行动,这很重要。请问,仪式最快可以安排在什么时间?”
我回答,“好的,你们来定时间。”
他说,“明天怎么样?”
“明天可以。”
他们到来后,我们谈了一会,然后我问:“按照巫医的指示,你们要进行什么仪式?”他们解释说,达微拉要唱一段特殊的祈祷文。达微拉的父母也必须祷告,同时达微拉要将一撮玉米面放到苏西熊的头上,然后再念另一段祈祷文,念完后用两个手指捻起玉米粉,让其落在苏西熊的鼻子上。做完这些,达维拉还会再颂其他的祈祷文,颂完后,将玉米面撒在苏西熊舌头上,最后一段祈祷过后,达维拉要把面粉撒在苏西熊的前爪上。
现在,当他们提到前爪时,我还是有点担心。苏西熊以前就是电影明星,《灰熊亚当斯》、《荒野家族》以及许许多多的影片中出镜。在电影中,尽管实际上有三四只或者五只熊,但看起来都很相似。它们中有的在攻击,有的在咆哮,还有的后腿直立。而只有一只熊在四处游荡、吃东西,非常安静(并可以和最当红的男女演员一起表演),她就是苏西熊。人们即便靠近她也会感到很安全。苏西熊很聪明,她清楚地知道,没必要事事按人们的要求去做。我猜想,苏西熊到我这里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
我所了解的苏西熊故事是这样的,她的母亲在野外被偷猎者杀死,苏西熊跳下悬崖得以逃脱。那时,她只是一只小小的幼崽。一名背包客发现了苏西熊,并带她到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在那里苏西熊受到悉心照料,恢复了健康。然后她莫名其妙地就被带到了这家电影公司,负责照看苏西熊的是一位非常和善的妇女,她的工作就是照料公司拍摄用的动物。然后不知何故,苏西熊拍片时被一只大猫攻击了,肇事者好像是美洲虎,又像是美洲豹,苏西熊的爪子受伤。遗憾的是,那位夫人每次讲起这个故事时,都会使用不同的版本。
我不清楚苏西熊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她的前爪的确非常敏感。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可以碰触的部位,因为给动物做体检时,你需要接触它们身体的每一部分。如果它们的爪子受伤了,你必须对爪子进行检查。所以,对这些动物的体检非常缓慢细致,这样一来,但我触摸和查看它们的任何部位时,它们才会毫不介意。人和动物之间必须有很大的耐心和关爱。
所以我说,“喔,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以便确保安全。”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最大程度地保障安全。
我问达维拉父母,他们是否想走进苏西熊的围栏,但他们却说,“不用了,这不是我们要做的。那是达维拉的事。”我说,那好吧。
所以,我和达维拉走进了围墙。苏西熊走过来向我打招呼,眼里满是激动的神采,像是对我说,“史蒂夫,你好吗?”她亲了下我的脸。然后,苏西熊又向达维拉迈了一步,坐在达维拉旁边,整个身躯变得非常柔软,就像一位给孩子喂奶的母亲,弥漫着满满的柔情。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注意到这些,但我非常了解苏西。她斜依着达维拉,头靠在她的身上,就好像她们是一家人——非常非常亲密无间。
达维拉说了几句话。她拿着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些燕麦片。苏西熊挪到达维拉的正前方,坐下来,直勾勾地看着达维拉。达维拉的头距离胸部大约六英寸。她一祷告完,苏西熊就低下头,这样她就能轻松地将燕麦片撒在苏西熊的头上。
而后,达维拉又开始祈祷。我听不清她的祷告内容,也没仔细去听,因为我只想提供帮助,并保持意识清醒。达维拉又做了一次祷告,接下来苏西熊很快将鼻子伸过去。达维拉从袋子里掏出一些燕麦片,放在苏西熊的鼻尖上。
达维拉继续祈祷,苏西熊张开嘴,吐出舌头。达维拉用她那三年级女学生才有的手指,在苏西熊的舌头上撒了些燕麦片。苏西熊把燕麦片吃进嘴里,坐在那儿,等待达维拉下一次的祷告。
达维拉开始颂读下一篇祈祷文,比前三次都长。她从袋子里掏出一些燕麦片,苏西熊缓缓地滑动着双足,挪行了大约一英尺坐下。这样的坐姿对熊来说很不自然,但这样一来达维拉就能不用移步太远便可轻松地将燕麦片放到她的熊掌上。达维拉在熊掌上放了些燕麦片,然后苏西熊把手缩回去放在身体下,以一种舒服的姿势坐着。接着苏西熊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然后达维拉又变回了三年级学生,你知道的,当这些神奇的事情结束时,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们继续各自的生活(史蒂夫笑了)——好像只要他们愿意,就能够使奇迹重现,仿佛那种纯粹的对世界的欢喜与期望就在指尖,随时听从召唤(笑得更厉害了)。达维拉缓缓走出围栏,我尾随其后。我看着苏西熊的眼睛,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头上,吻了吻她的鼻子。苏西熊回头看我,似乎也在对我表达谢意。
我与达维拉父母聊了一会。他们说,这种仪式让他们对本民族的生活方式更加了解。他们还说等达维拉再大点,要培养她当医生。
苏西熊如何知道这些的呢?对于这一点,我一直心存疑惑。要知道,它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问题
我有一个非常英俊和善的精神导师,是美国拉科塔本地人,已近80岁了,是本族的智慧守护者。我决定去问他,因为他曾看见我和动物们呆在一块儿,而且那时候我们相识已近三年。他过去经常呆在农场里,有时候一个月去一次。
我跟他讲了这件事,他笑了。接着我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黑熊怎么知道那样做?或者说熊知道要怎样做吗?”
他大笑道:“哎,史蒂夫,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史蒂夫笑了。)他说,“这都是些非常基本的东西,这种仪式我的祖先和其他部族已经做了几千年了,这可不是我们编造的。”
我答道:“恩……”
他继续说:“你不觉得熊懂得这些吗?黑熊有这种意识。”
“哦哦,”理智层面上的我说,“这根本说不通!”(史蒂夫大笑。)要知道,让熊明白这些事,并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怎么可能?我开始自嘲,发现理智层面上的我绝不会认为这有意义。
关系之谜
苏西熊和我在一起已经有13年了。在那段时间里,我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我所知道的人与动物的关系界限,感情之深无法衡量。与动物建立的联系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那是一种力量,一种交流,就像母亲和她的婴孩一样。这样交流就像我们在楼上玩耍时,妈妈会在楼梯上喊道,“好了,孩子们,你们要是还玩的话,两分钟后就会有人哭天抹泪了。”两分钟后,要么有人敲他们的脑袋,要么他们就要哭了。她是怎么知道要发生什么呢?我妈妈总是做这样的事。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看待事物时,她听从直觉。
在修行在修行所的日子教会我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看待世界,特别是在我思想慢慢成型的那些年。搬进修行所时我刚20岁出头,社会观念和社会思考方式尚未在心中发生冲突。那段时间,我成人期的早些年里是在一个灵性社区中度过的。起床,冥思,出去服务他人,然后回来做晚祷。整个经历使我感受到内心世界的存在。
甚至是如今这仍是我的核心工作、精神支柱。冥思、进入内心深处是我的固定功课,也是我看待现实的方式。我看到了发生在人们身边的许多事情,如此短暂,似一缕青烟稍纵即逝,真的,你还留下些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但有一个东西始终在那里,带领你进入灵魂深处,而这正是生与死的不同之处。
当我接触我的动物时,才知道这正是我一直所寻找的。当我看着他们的眼睛,不是在看“噢,你真可爱,”(尽管它们着实可爱。)或“噢,你太漂亮了!”而是融入其中,走进它们的内心深处。直到在它们心中找到与我内心相同的东西时,我才能真正了解这种动物、这类人。这就是为什么在很多时候,一些名字划过我的大脑,因为我需要了解那个人。即便是今天,和这些孩子一起(他指的是青年冒险项目),我了解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看到他们的转变和变化,而且他们打开心扉,邀请我进入他们的内心深处,了解他们。
说到与动物合作,在我看来,如果你能和他们平等交流,那不仅最大限度地帮助了他们,也同样那样帮了自己。你可以用任何词汇来描述这种交流,比如“灵魂”之交。对于人类而言,特定词语都有特定内涵,宗教的或宗教信仰以外的。而动物带给这个世界的意识和想法则是基于本能、本源,以及内心神圣的体验。
我们要在一起。无论是苏西熊还是我,内心深处都有这样的强烈呼声。好像此生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好像我们找到了彼此。
其实她曾经和我对抗,想了解我是否愿意主动与她建立这种关系。在我第一次进入苏西熊的地盘时,她后腿站立,拒绝我进入她的核心地带。她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我,这是一只330磅重的熊啊。我不得不走到她领地的外围,因为人类的身体天生就是用来自卫的。我们能够自动作出回应,原因就在于此。因此,一旦面临危险,直觉就会告诉我退出笼子。
动物和人类不同,这也就是很多人类误解动物的地方。动物认为自己属于小人族,是整个家庭的一部分,他们属于这个家庭,但不是人类。
动物也有些社会属性,要遵从一些社会和文化方面的规则。这和人类极为相似,所以我们也有和类似的他们生活经历。但是如果你走进他们的内心,你就会了解。很多动物一开始可能抵触,因为这需要真正的信任。很多人从未完全敞开自己,甚至对他们自己的伴侣也是如此。这类人即便不占多数也为数不少。很多已婚人士婚后20年过去仍不了解自己的配偶。有些人却能了解,而且是发自内心地了解。
年复一年,我终于和苏西熊建立了信任。我带她走出围栏,一块散步,到学校参加集体活动和教育节目。她有时表现出喜不自禁的样子,做些令人忍俊不禁的举动。在一次讲述热带雨林的节目中,她和我坐在舞台上,副校长坐在看台前排。台上是我们俩个,台下是1500名高中的孩子们。我开始谈起雨林,只要我说到下雨,她就走向舞台上的洗手间。对,洗手间就在她笼子的右边,就在舞台上。孩子们捧腹大笑,我就这样让他们笑了足足5分钟。
我对苏西熊说:“嘿,注意场合。”她转过身背对着孩子们。我继续道:“我们在说下雨。”只见她的小便射出一道弧线,正好浇在前排副校长的膝盖上。孩子们乐疯了,笑得手舞足蹈,坐都坐不住。这场狂笑持续了10分钟。而苏西却一脸茫然的样子。
相依
苏西和我喜欢一起散步。在小路上相依而坐的时候,她会用臂膀搂着我的肩膀,吻我的脸。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她会把头枕在我的膝盖上睡着。我喜欢把头枕在她的胸脯上睡觉。她喜欢抱我。我不确定这是一种柏拉图式的关系,还是夫妻、或是母子关系,因为似乎她总是能够教给我一些东西。直到今天,我有时还会醒悟过来,感谢苏西。因为我最终理解了她教给我的那些东西。我花了好几年,到了某一刻才明白她教的是什么。
有一段时间,我开始注意到,越来越难把苏西熊拴好,带上大蓬车去学校。有一天她直接拒绝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于是,我们给她做了检查,发现她胸部长了一个肿瘤。当时不得不给她做手术,医生们觉得已经掌握了所有的病情。我陪着她养病,过了数月,她的手术伤口才愈合。后来,苏西熊恢复了健康,又开始上教育节目。
又过了一年半,她有再次发病的迹象。我们带她来到一处马场。那里有一台马匹可以走入接受检查的X光机。我们让她端坐,将她的手举起。你知道的,她是个明星,什么都懂。如果我打手势(史蒂夫用手比划着),她会端坐着。我这样比划,她就站起来,再那样比划,她就会坐下,打滚儿。我又换个手势,她就会挥手示意。她是个迷人的家伙,总给人惊喜。
我们在名为“协和馆”的场馆举行了庆祝地球日的活动,馆内座无虚席。简·古代尔、大卫·布诺和芭芭·莱姆·达斯、维伊·葛莱莉、奥农多加族印第安酋长奥伦列昂和他的族人都坐在看台上。他们看我们带领苏西熊、秃鹰和狼表演。演出结束时,我唱了一首由凯特·斯蒂文斯创作的歌,主题是所有生物大融合。我自弹自唱的时候,苏西就紧挨我站着,我们一起向观众挥手致意。
观众都哭了起来,这个节目实在太棒了。苏西熊其实知道怎样调动观众。她爱为观众表演,对镜头情有独钟。拍摄的时候,她当真会跑出围栏,坐她觉得该坐的地方,因为多年来在拍摄场合她都是这么做的。这时制片人都会看向我,问道:“那头熊怎么知道该做什么?”我说:“训练出来的。”(史蒂夫说这话时笑了。)苏西熊演过《荒野家族》、《灰熊亚当斯》以及各种类型迥异的影片。
几个陌生人曾经来找到我,说我以前安排他们和苏西熊见过面,他们仍然留着当时拍的照片。他们告诉我,苏西让他们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允许他们近距离接触那样的一只动物,允许他们切身体会那样的一种奇妙的生灵,只是这样做就永远改变了他们看待生活的方式。
我们给苏西做了X光透析,查出癌症正在扩散,她所剩时日已经不多。我花了整整一天时间陪着她,接下来的一连好几周也和她呆在一起。最后,我们做出决定,是时候让苏西解脱了,因为她看起来痛苦万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何时适合让她离开。一天晚上,米歇尔(野生动物保护联盟任饲养员主管)大概五六岁的女儿深更半夜叫醒了她,对她说:“妈妈,苏西要走了,她来跟我道别了。”米歇尔回答道:“苏西哪儿也不会不会去。”
小女孩说:“不,苏西说再见了,明天就要离开大家了,她来找我向我道别。”
同一晚,我也梦到苏西熊奄奄一息,仿佛我上次梦到土狼一样。梦里事发的地点和经过都历历在目。第二天,我们带着兽医去看苏西熊,给她打了一针,让她放松些。我用绳子牵上她,她走了出来,倒地不起。我没有告诉她往哪里走,她让我觉得回到梦境,和我梦里的地点一模一样。(史蒂夫边回忆边痛哭。)
她伸出双爪,抓着我的手不放,凝视我的双眼,告诉我是时候走了。我试图把手抽出来,但她死死抓住,拉着我的手紧贴着她的身体。随后,医生给苏西熊打了一针,她一直抓着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直到失去意识、合上双眼的那一刻,她仍然抓着我的手,大概20分钟后才松开。我那么爱她,不知道自己怎能放手让她离开人世。那些日子,我有点魂不附体,似乎已经随她而去。此后多年,我都闭口不谈苏西熊离去。她离开以后,我有好几个月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精神萎靡不振,惘然若失,永难弥补。
后来,慈善基金会“跨文化教育与研究”的创始人、教育家与文化人类学家安吉利斯·阿里恩请我给她的成人学生上一堂课,讲一讲“与动物相处”。这是我第一次谈起“苏西熊”。站在一名老师的角度提起她,通过我的讲述让她成为教学实例,这成为病愈的一个疗程。它让我不再是过去那个史蒂夫,而是经历以后成长的史蒂夫,这样我便可以继续生活下去。我最关注的是动物。我所有的爱、所有的信任、所有的焦点都在动物身上。教育是我向人们表达这点的方式。
我当着孩子们的面,亲自把这种知识、感知和意识传授给他们,鼓励他们。我发觉,通过这种方式,孩子们会了解得更多。
野生动物有感知、有意识地生活与呼吸,其方式与我们不尽相同,但很多方面又大同小异,而且和我们共有一个地球。如果孩子们不理解这点,他们怎么可能互相帮助?
人类分为许多不同的宗族,有不同的文化背景。有人会觉得:“如果你不像我这么说话或者思考,那你这人就有问题。”从基因学的角度说,动物和植物都与我们有亲缘关系,假如能这样理解,上述看法就会出现根本转变。
教育
我更侧重于直观的教育方式。我们在学校推行一些精心设计的教育计划。它们与常规计划的一大区别就是,我们会与听课的学生形成互动关系。这种联系使我们能引导学生走上毕生与我们相互影响的道路。在发现、探索和感受时,学生们会得到印象深刻的体验。这一过程中,教育是无声的,要用内心引导教学指导的体验,在孩子们内心深处架起沟通的桥梁。心灵是真正激发他们学习的地方。
所有这类研究都围绕动物如何感知周围世界进行。感知世界和自己做选择没什么两样。一切都在继续运转,世间万物皆有灵,而我们是重中之重。我们依靠周围所有的事物,依靠这个生物圈,依靠大地母亲以及维持运转的一切事物。
人类之所以卓而不群,是因为能够有意识地感知正在运转的一切事物,而且能摧毁这种意识。所以,有感知现状的意识和毫无这种意识形成了天壤之别。无论是编故事,还是构想一切古怪的信仰体系,对我们人类的大脑来说都易如反掌。大脑能轻而易举地完成是因为它根本就不懂得真正的意义,只是尽量用自己能力所及的方式理解这个世界。
接受苏西这样的老师教诲,我三生有幸。熊可以为人师表吗?可以。熊可以教化育人吗?可以。熊可以是人一生的挚爱吗?可以。这样的爱能不能映射世间悲欢离合?谁知道呢?但苏西还活在我心里。
苏西的故事给我留下了什么教训?要面对真实的自己。这是我处理人际关系的体会:凡事不要抱有期待,只需遵从内心感受为人处世、与人交流。和苏西熊相处时,我不会挖空心思地扮成另一个人,因为如果那么做,我就会受到伤害。如果我一直都这样愚弄自己,苏西会行动起来,唤醒我。灰狼也会做些事情让我清醒。
上周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记得苏西来到我梦里,我与她闲聊,声音大得把自己惊醒。那时我确实在大声说话,为了一直沉浸其中不停得这样说话,好记得我们的谈话。所以我们仍在梦中交谈。(史蒂夫沉默了一会。)
我想她在教导我怎样敢做敢为,就像我教导那些少年感化院的姑娘、从应急避难所来的被收养的孩子,或者那些面临危险的少年。敢做敢为不是要走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这是我要教的”,而是一个过程。我们每天一个主题,这个过程从和他们坐在一起、同他们每个人合作开始。它是发自内心的,然后教育计划就如预期那样推进下去。
这个过程配合了人类的认知过程发挥作用,对这些孩子来说,那就是意识与理解的过程。其中唯一的关键是,推动他们感受转变,要用直觉的教育能力推动。你希望孩子们要多开放、多脆弱,自己就要先变成那样,否则推动不了。这些教育计划与众不同的一点是,我们与孩子们深入配合。我们仍然既没有催促也没有刺激他们,只是引导他们体验转变的发生:带他们去悬崖、去深谷、去野外,让他们一步步用脚步体验。他们自发地互动,学习正是那时产生的,转变的体验也是那时发生。我不能替他们做,但是我能引导他们。他们可以先看着我跃过沟壑,然后也跃过去。
使命
是的,我曾经怀疑苏西熊的爱。即使在她去世13年之后,我仍然不相信那份爱。我抽出手,她又紧紧攥住,把我的手拥入怀中。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仍然在想我们的关系不可能那么深,她不可能那么爱我,不可能那么清醒地意识到她将不久于人世,不可能在自己香消玉殒以前希望紧握我的手,就因为我对她如此重要。我抽回身说了声“我的天”,然后她又拥我入怀。
苏西熊就像个婴儿,毛茸茸的。这么大一只熊眼睛却这么小巧,让人很难读懂她的眼神。起初最困难的事情就是读懂她。我只好改变方式,不再像对待其他动物那样对她。对大多数动物,看着他们的眼睛就能分辨他们是谁。对苏西熊,我必须多看看她的身体、她的头部姿态、她的姿势和一举一动。有时,我不得不冲她大吼大叫。我们有过争吵。但是她知道如何温和的对待陌生人。她此生肩负着一项使命。是的,她肩负教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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