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这株植物在几年前曾经有过一个非常糟糕的下午。它待在自己的罐子里也没招谁惹谁，突然之间却摔了个屁蹲。它摔了不止1次，而是60次（原因稍后解释）。不过好在它是一株植物。植物总会遭遇到各种事情，据我所知，它们会一如既往地生活下去。它们不是动物，没有大脑，无法“记住”任何事情。因此我想，哪怕是连续摔上60次也不会给它留下持久的印象。

　　我错了。我刚刚读完一篇由西澳大利亚大学生物学副教授Monica Gagliano撰写的论文，真是让人惊掉眼球。她就有一株能够“记住”自己遭遇的植物，而且这种记忆还能维持近一个月。她目睹了这一切！下图就是这株神奇植物的尊容：

　　含羞草，别碰我，咱特敏感。

　　摄影：DEAGOSTINI, GETTY

　　园艺师们将含羞草称为“敏感植物”，因为哪怕你轻轻地去触碰，它都会在几秒之中将细小的叶子收缩起来，这种防御性的卷曲使它看上去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观看含羞草“害羞”的样子非常有趣。

　　可以说，含羞草是一种高度敏感的植物。知道了这一点，再让我们看看Gagliano是怎么做的——她弄来一束含羞草，把它们放进罐子里，然后将其搁在一个利用滑轨让植物跌落的特殊装置上，就像这样：

　　绘图：Robert Krulwich

　　每一株放进罐子里的含羞草都会从大约15厘米高的地方跌落不止1次，而是60次，每次间隔5秒钟。这些植物会跌进一个柔软的防震泡沫垫以防止反弹。跌落的速度快到足够让含羞草启动警报，将细小的叶子卷曲成防御性的角度。

　　从受惊到淡然

　　不过，15厘米的高度还不足以对含羞草造成伤害。于是Gagliano心想：如果让这56株植物个个都跌落60次，它们最终会意识到其实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吗？它们中会有谁不再将叶子卷起来吗？

　　或者换一个说法：植物会利用记忆来改变自己的行为吗？

　　为了搞清楚这一点，她继续进行实验。结果正如她在论文中所说的，“很快就发现有些含羞草在跌落的时候不会将叶子全都收起来。”换句话说，植物似乎能知道这种跌落方式不会造成伤害，于是越来越多的植物开始停止自我保护——“直到最后，它们完全放开，不再有丝毫在乎，”她如此告诉一屋子的科学家道。

　　绘图：Robert Krulwich

　　这个例子证明了植物拥有记忆力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也许吧。怀疑论者认为，我们看到的不过是一束筋疲力尽的植物。卷曲叶子这活儿需要能量。在跌落了60次之后，这些植物或许只是给累趴了，所以它们不再触发防御机制。但Gagliano预料到了这个问题，取出一些“疲倦”的植物，将其放进一个振动器加以振动，结果它们立刻再次卷曲起来。“噢，这可够新鲜的，”她想象着其他人得知这种此前从未见过的事情后的反应。她表示，“此前”这个词儿对于含羞草的行为改变来说是最好的解释。它们之所以不再卷曲，是因为“此前”还不知道没有这个必要。于是它们记住了这一点。

　　振动一周过后，她重复了跌落实验，这些植物仍然没有启动警报，而是保持着叶片张开的状态。她一周又一周地重复着实验，28天过后，这些植物仍然能“记住”自己学到的东西。这么长时间足够记忆存储了。她注意到，蜜蜂会在数天后忘掉自己学到的东西。

　　没有大脑的植物如何进行记忆？

　　“植物或许缺乏大脑，”Gagliano在论文中说道，“但它们拥有一个复杂的信号网络。”其中是否存在某些具备“统一机制”的化学物质或激素能支持植物记忆吗？它与动物的大脑并不相像，可能完全不同，这种分布式智能以我们尚不知晓的某种方式进行构造。Gagliano认为，含羞草的秘密挑战着我们去发现它。

　　《纽约客》的撰稿人Michael Pollan去年曾与Gagliano相约一起参加某个科学会议。他生动地描述了她是如何被众多生物学家所无视的情景，这些人对任何植物都可能具有“智能”的想法嗤之以鼻。他们坚称，植物大体上不过是能遗传的机器人——它们不能从经验中吸取教训或者改变行为。“他们之所以如此反应激烈，”Pollan写道，“也许是因为它模糊了动植物世界的明显界限。”

　　绘图：Robert Krulwich

　　植物永远都是铜牌获得者，比动物低一个层级，比身为金牌选手的我们又低上两个层级。Gagliano认为植物具有类似动物的能力，相当于弄乱了层级划分，是在挑战事物的秩序。

　　我们喜欢思考，这是因为我们拥有如此发达的大脑，我们独一无二。我们大脑中数以万亿计的神经元是记忆、感觉和意识的关键。理所当然，没有大脑的生物决计无法做到我们能做的事情——所以，植物肯定不能“记忆”。

　　但Gagliano认为它们或许可以。

　　“我们在此所展示出来的东西，”她在论文最后说道，“得出了一个虽然明显、却截然不同的结论：记忆过程或许并不需要传统的动物神经网络和通路；大脑和神经元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它们不可思议的复杂和有效，但未必便是学习的必备条件。”

　　谁知道呢？或许有一天她会发现，植物将证明她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