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款“古早味”的游戏里,你面朝大海,砍柴喂马……然而,乡村潜伏的危机迫使你思考更多。 在发布一周后,星露谷成为游戏平台Steam上最卖座的游戏之一。图片来源:stardewvalley.net 无论你身处哪个国家,“回不去的乡村,待不下的城市”似乎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的通病。在一款刚刚发布官方中文版的美国独立游戏《Stardew Valley》(星露谷/像素谷)中,中国玩家看到了这一主题在虚拟美国的呈现:主人公远离了都市的喧嚣,过上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田园生活。而这个美国版“逃离北上广”的游戏叙事也毫无障碍地嵌入了中国都市年轻人的现实。 虚拟世界的反城镇化 细究过往的游戏文本,游戏作为一类新兴文化体裁,总体说来对乡村的处理是比较轻蔑的。以乡村为主题的游戏本不多见,即便零星有之,乡村也不过一副干瘪的背景图,被掏空了文化意涵。与之相反,城市语言才是游戏(史)的标准文法,城市的布景、职业体系、市侩人情、生活方式等一直是游戏叙事的中心。在城与乡的关系上,城市绝对地控制着乡村,乡村或被忽略,或沦为战场/废墟,或成为城市的功能延伸。城市被渲染为繁荣、安全、充满希望的主体;乡村则是客体,被玩家赋予次等、不安全、必须离开的心理暗示。换句话说,游戏史醒目地刻着“城市中心主义”的符印,乡村并没有展现出它应有的可能性。 《Stardew Valley》的问世,某种意义上是对游戏史的反叛与超越。城市(生活)不再被设定为“进步”的代言者,反而变成“否定”结构的字符串,它剥削人、异化人,使人感觉压抑;与之相对,乡村(生活)则由“肯定”结构的代码构成,它充满人性温暖,疗愈每一位玩家。从城市逃离的主角在农场里刨地掘土,撒下种子,收获幸福。 在游戏的开场白里,你是一个典型的都市上班族,生命处于特权阶级的监控之中,并分化为工作/休息两种形态。作为庞大社会生产中的一颗螺丝钉,你醒悟到现代都市工作、生活的本质,它正在对你实施双重“异化”的操作。终于有一天,你受到祖父遗信的鼓励,决心拒绝这种不幸,寻找生活的诗意。 你逃离了都市,在海边小村有一所房子,自由地耕作、伐木、采矿、养殖、捕鱼、经营副业,按照需要合理分配一天的劳动。与此同时,你还收获了久违的温情。乡邻们与你友善来往,协助你适应新生活,还不时寄送自产的小礼物。这份温馨逐渐平复了你不安的心灵,于是你选择在这里落地生根、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的乡土生活。 祖父的遗信表露了《Stardew Valley》的思想主旨:当你感到为现代生活所掩埋时,返回乡土去寻找人生的真谛吧!这也是游戏提出的第二种可能性,即用浪漫的笔触刻画乡村生活,书写乡土生活的温馨。 不过,真实的乡村并不单纯。雷蒙威廉斯(Raymond Henry Williams)在《乡村与城市》(The Country and the City in the Modern Novel)中曾指出,在文艺作品史里,一直充斥着对田园生活的过度美化与想象。这些美妙的乡村,无非是一种浪漫化的怀旧,揭示出新兴阶级成功后的极简情绪。但现实中,游走于城乡的权贵资本却是令人无法忽视的“房间里的大象”。 游戏作者也敏锐地意识到当下乡村潜伏着危机,并清楚地把危机转告给玩家:Joja公司等一众城市权贵资本正向乡村渗透,“资本下乡”威胁着我们原本的生活方式。于是,游戏中两股生活逻辑正在角力,并要求我们作出选择。是城市化的乡村生活?它带来便利,同时也污染人心、污染环境;还是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它需要汗水,却很惬意。 更有意思的是,《Stardew Valley》的研发过程本身亦是对公司化、效率至上生产模式的反叛,和对手工匠人模式的践行:这款游戏的设计、编程、制图、音乐均由西雅图小伙埃里克·巴隆(Eric Barone)一个人搞定,总共耗时4年时间,每天超负荷工作10多个小时。最终呈现在玩家面前的,也不是精美到目眩的主流高清3D视觉,而是低分辨率、带有浓浓任天堂红白机风格的怀旧“像素”风格。 不只是游戏 显而易见,《Stardew Valley》的叙事带有强烈的自我指涉(self-reference):无疑,游戏展现了作者真实的思考。作为一个深陷都市上班生活的程序员,游戏的主题源于巴隆自身的反思;同样,作为一个程序员,他行动了起来,他的行动就是设计《Stardew Valley》来启蒙玩家。可以想见,作者把对城乡关系的思考带进了游戏,试图赋予游戏以介入社会的功能。不仅如此,在游戏的交互机制里,玩家还必须作出抉择,将作者引起的共鸣变成游戏里的行动。不过,如何让我们的身体配合我们的意识,把游戏中的行动顺势拉回现实中去,还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难题。 游戏是一种指向虚拟之物的媒介,即游戏作为人的延伸,只需要玩家动几下手指,就可以在一个虚拟的场景中实现目标。与此同时,真实的身体被放在了意识之外,变得难以配合意识下达的指令。所以,《Stardew Valley》带给玩家的也许是一种想象的、不够“真实”的乡村体验,它减去了现实的复杂性与真实性。这种不够“真实”的体验也许是极其危险的。 玩游戏不等于真的理解乡村,不等于真的从身体层面经验乡土生活,它可能是在制造/强化意识与身体的不协调。Eric Barone的任务是制作游戏,提出问题。真正的意义也许存在于游戏之后:当玩家拔下电源,走进乡村,接受大自然的馈赠,并真的采取行动对抗权贵资本主义对人和乡村的异化,《Stardew Valley》的意义才会真正显现。 作者:邓剑 Deng Jian 邓剑,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博士生,研究方向为游戏研究、都市文化与日常生活分析。 Deng Jian is a Cultural Studies PhD student at Shanghai University, researching gaming, urban culture and daily lif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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