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记忆
美国纽约大学的伊丽莎白· 菲尔普斯(Elizabeth Phelps)进行了一项不同的实验。受试者坐在电脑屏幕前,手腕和手指接上电极。一套设备传递刺激,另一套设备记录皮肤传导——这是用来定量测定恐惧的标准方法。将受试者分为3组,并处于完全相同的测试环境:当电脑屏幕上显示一个蓝色方块时,发出一个电刺激信号。第二天,对全部3组受试者进行记忆清除训练,即在没有电刺激的情况下,让受试者反复观看屏幕上出现的蓝色方块,直到他们对蓝色方块的出现不再有任何反应。不过,其中两组在接受记忆清除训练前,预先进行了额外训练,即在记忆清除训练10分钟和6小时前,分别对这两组受试者进行一次“提醒实验”。实际上,“提醒实验”与单次记忆清除训练完全相同:受试者看到蓝色方块,而没有受到电刺激。但是,“提醒实验”给大脑留下的影响却完全不同。在记忆清除训练后,电刺激诱发的条件反射式恐惧常常自发重现。仅仅一天后,三组受试者中就有两组出现了恐惧自发重现。但是,在记忆清除训练前10分钟接受“提醒实验”的那组,并没有出现恐惧自发重现,这表明记忆清除训练对这一组受试者更加有效。令人震惊的是,这种效果甚至能持续一整年。
这是为什么呢?菲尔普斯的答案重新回到了“巩固理论”(consolidation theory)。这一理论认为,将记忆及其情绪效价保存到长时程存储中,需要几个小时。这就提示我们,存在一个时间窗,在这个时间范围内,可以实现对记忆的人为操纵。皮特曼和同事曾在美国麻省总医院做过这样的研究,只可惜他们的研究以失败而告终。
最近,一篇发表于2000年的论文再度引起人们的关注,文章作者卡里姆· 纳德(Karim Nader)当时是美国纽约州立大学记忆研究专家约瑟夫· E · 勒杜克斯(Joseph E. LeDoux)实验室的一名成员,现任职于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他的文章使一个不受欢迎的早期假说成为焦点:追忆往事时,相关的记忆可以被修改。根据这一观点,记忆并不像一个剪贴本或日记本,而是像一个“硬盘”,其中储存的文件每次被读取时,都会被修改。记忆被唤醒(这正是菲尔普斯的实验中“提醒实验”的作用)后的一段时间内,是非常“不稳定的”,几个小时后又重新巩固下来。
对于记忆可以被修改这一现象,目前最令人信服的解释就是,新信息可以更新记忆。尽管如此,科学家对于这一现象在进化上有何作用仍然存在争论。比如,被狮子咬和被猫鼬咬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在刺激平息、伤口愈合后,是否能回忆并区分这两者之间的不同,对于个体来说可是关乎生命安全。2000年,纳德、勒杜克斯和现在任职于美国耶鲁大学的格伦· E · 沙弗尔(Glenn E. Schafe)一起指出,在记忆得到再巩固的过程中,能够阻止老鼠巩固“新版记忆”的药物也能清除现存记忆。从那时起,科学家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学术竞争,试图在人身上实现这一点。
不幸的是,目前用在老鼠身上、可以系统性阻断蛋白质合成的药物,对人体是有毒的。因此,研究人员的兴趣转向了相对安全的药物,比如普萘洛尔和美替拉酮(mytarapone)。美替拉酮能够抑制皮质醇(cortisol,另一种与形成情感强烈的记忆相关的应激激素),酒精和吗啡也可能具有类似的作用。不过,对于这些药物的研究目前还没有确定性结论,因为在有自我意识的人身上分析单个心理学参数是极其困难的,人的现存记忆与个性,要比实验室中使用的老鼠复杂得多。
几年前,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的研究人员梅雷尔· 金迪特(Merel Kindt)曾报道,在再巩固过程中使用普萘洛尔,能减轻对蜘蛛图像有反射性恐惧的受试者的恐惧感(检测指标是控制眨眼的肌肉的电位水平)。不过,皮特曼认为,普萘洛尔的作用还有待确认——这就是菲尔普斯和同事丹妮拉· 席勒(DanielaSchiller)等人在2010年,发表他们关于记忆再巩固的研究时,那么多科学家都感到非常兴奋的原因。因为,菲尔普斯在研究中并未使用普萘洛尔。
菲尔普斯等人在文章中写道,这些发现“表明,我们可以通过一种对人体安全而灵活的非侵入式技术,防止恐惧感重现”。此外,“这一技术能够特异性地针对某些恐惧记忆,而不影响其他记忆,并且这种效果至少可以维持一年”。虽然研究人员对这一报道非常兴奋,但是,菲尔普斯觉得有必要提出警示:“这项研究还处于初级阶段。自2000年以来,研究人员已经进行了大量相关研究,发表了数百篇老鼠实验的论文,以及若干篇人体实验的论文。事实上,从第一个动物实验开始,人们就开始讨论能否治愈PTSD,然而10年来,我们在人体实验上——不管是健康的大学生,还是实验室中的受试者,更别说真正的患者——一直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如今,我们取得了一些进步,但这花了我们7年时间。我们曾让受试者对屏幕上的蓝色方块产生了恐惧感,后来帮助他们稍微减轻了这种恐惧感。”
普萘洛尔会是终极答案吗?或者说,它是否就是萨克特梦寐以求的那种药物,既有ZIP一样的效果,又能特异性地阻止记忆再巩固?勒杜克斯认为,对于记忆的研究已经在治疗PTSD等严重精神障碍方面“开花结果”了。而其他人则没有这么乐观。其实,如果考虑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给这么多人带来伤害,我们或许就会同意罗特鲍姆的观点:“防止PTSD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再有任何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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