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登义

　　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所研究员

　　中国科学探险协会主席

　　高登义，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所研究员，中国科学探险协会主席，《中国科学探险》杂志社社长，博士生导师，挪威卑尔根大学数学与自然科学荣誉博士，中国科普作家学会常务理事。曾任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副所长，科学指导委员会委员。我国第一个完成地球三极（指南极、北极和青藏高原）科学考察的人。从事高山、极地和海洋气象科学考察研究，先后组织和参加青藏高原、南极、北极和西太平洋等科学考察40余次。开创了《山地环境气象学》新的研究领域，研究重点在地球三极地区与全球气候环境变化的相互关系。先后撰写了数十万字的科学专著，在中外学报上发表论文60多篇。获中国科学院科技成果特等奖，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竺可桢野外科学工作个人奖等，全国先进工作者和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我演讲的题目是“知天知己笑迎科学人生”。对于“知天知己”这个概念，我最早提出的时间是在1998年12月26日。当时我率领中国科学家刚刚完成了中国人对世界第一大峡谷的首次穿越。穿越的过程很辛苦，我回到北京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可是回到家之后仍得不到休息，因为有两个记者找到我家里要对我进行采访。其中，一位是北京青年报的记者，一位是中国青年报的记者。采访最后，他们问我：“高教授，你们这次成功穿越大峡谷，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我当时脱口而出：“与天知己，其乐无穷；与地知己，其乐无穷”。结果，第二天北京青年报就把这个说法登出来了。之后，我出了一本书，名字就叫做《与天知己，其乐无穷》，这本书记述我们成功穿越世界第一大峡谷的整个过程。

　　这个说法在1998年12月27日以后的一年两年里引起了一些争论。有人就认为高登义提出的这个说法不对，因为当时还有一句话，这就是毛泽东同志说过的“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当然，后来大家慢慢地接受了我这个提法。现在，党中央提出人与自然要和谐发展，其实人与自然可以说就是人和天、人和地。

　　这里，我想先给同学们转达几句话，我真心希望同学们能够好好记住。第一句话是李政道先生给中国科学院建院五十周年院庆的题字，共计十二个字：“求学问，要学问；只学答，非学问”。这十二个字，读起来有点拗口，但是仔细一想，这句话的前半部分告诉我们无论是在求学的时候，还是在做科学研究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敢于向前人做出的结论提出疑问，然后再进行研究；这句话的后半部分是“只学答，非学问”是说，如果只接受前人的结论，就是没有学问。第二句话是我们老祖宗说的“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实际上，李先生的那十二个字就来源于这十五个字的前十二个字，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要广博地学习，详细地审问，谨慎地思考，明确地分辨，踏实地实践。《博学篇》里边还强调了踏实实践的重要性。以上两句话，希望能对大家有一些帮助。

       一、两个关键词：知天知己与笑迎科学人生

　　第一个关键词是“知天知己”。什么叫“知天”？“知天”就是一个人在亲近客观世界过程中，逐渐追源客观世界自然面目的过程。同学们注意，我这里所指的“自然”并不是我们一般意义上的自然，而是老子在《道德经》“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中所指的自然。按照老子的观点，自然是宇宙变化的总规律。按《词源》解释，“自然”就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这里我强调一下“过程”的概念，人的一生，即使到了晚年也不能说我们已经知天了，只能说我们在知天的过程中往前迈进了一步。举一个例子。我们知道爱因斯坦和牛顿非常伟大，但这两位科学家在晚年的时候，特别是爱因斯坦，对于宇宙大爆炸的能源一直搞不清楚，所以他最后就认为，大爆炸的能源来自上帝。

　　1981年，我应邀到美国的一所大学去工作，从大陆去的一共有12个人，我是留学生组的组长。第一个星期，校方组织学校的留学生及外国工作人员去春游，春游为期一周，费用由校方承担。但是春游的前两天，你们知道我们去哪儿了么？我们被送到了教堂，去换思想去了。教堂给我们上《圣经》课，从第一天下午开始到第二天晚上结束，讨论了一天半。一天半的讨论有很多话题，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题目是“WHO AM I”（“我是谁”）。当时，我们觉得美国人怪怪的，“我是谁”有什么好讨论的，太肤浅了。我是谁？我是高登义，我是中国人，我是中国科学院的工作人员，如此而已。后来才发现这个问题并不简单啊。讨论的时候，那些教士们引导我们，最后让我们说“我们是上帝的儿子”。现在你们听起来当然不奇怪，但是当时是1981年，我们受**教育多年，怎么能说自己是上帝的儿子呢？说完之后，我比较紧张，因为我是留学生的组长，假如这12个同志有人回去报告说“高登义他们在美国，美国人说他们是上帝的儿子他们不反驳”，那我就有麻烦了。所以当天晚上我们就聚到一块，商量第二天答辩的事，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说“我们是人民的儿子，不是上帝的儿子”。然后，我们又一起准备了一个发言提纲。第二天我就依照那个提纲这么说了，讲了有十多分钟。发言完了，我觉得我讲的不错，但他们不说你对，也不说你不对，照样说“我们是上帝的儿子”。这件事给了我深刻的印象，从美国回来以后，我相继参加很多科学考察，但我一直在思考 ，“我是谁”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很难回答。我在其他学校讲座的时候，有的同学就问：“高教授，请问你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记得我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我争取做一个合格的地球的儿子”，这就是我现在对自己的认识。

　　简而言之，“知天知己”就是一个人在追源客观世界自然面目的过程中，逐渐追源自己的自然面目。我们应该把自己的自然面目镶嵌在客观世界的自然面目中，使其处于一个恰当的位置，只有这样才能和整个客观世界融为一体，达到和谐相处、共同生存和发展的目的。如果一个人做到了这一点，或者基本做到了这一点，他的一生就会比较幸福，也会有所成就。相反，有的人不明白这一点，一辈子老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总是耿耿于怀，最后走向另一条道路。所以，我希望同学们都能够做一个在“知天知己”道路上大踏步前进的人。

　　说了半天，同学们可能会问一个问题：“高老师，你别说得那么玄好不好，你就告诉我们想做到‘知天知己’起码要做到什么？”那好，下面我就告诉大家。“知天知己”起码要做到两点。

　　第一、大家一定要清楚“人不可征服天”。我长期和大自然打交道，深感人的渺小，也深深感到大自然的伟大。所以，人是不可以征服天的。举两个例子，冰岛火山喷发，我们有什么办法？没办法。恐龙灭绝，我们有什么办法？没办法。山东诸城有中国最大的恐龙化石基地，在这个地方，有一条一公里多长、一百米多宽的山坡，上面堆积的全是一种恐龙化石。这说明在地球历史中曾经发生过一次特殊事件，使得恐龙全部灭绝了。我们人类有什么办法？没有。所以，人不可征服天。

　　第二、人是不是就无所作为了呢？不是。人可以认识并适应于“天”。

　　现在，有很多人看过《2012》，那么2012年是不是世界末日？首先，值得强调的是，《2012》至少有两个版本，而且两个版本完全不一样，这是第一个问题。其次，如果想弄清楚这部电影的内容，必须要看懂它的英文原版。看完它的英文原版后，我就发现了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不能说完全没有科学依据性，它是把科学上一些非常前沿的问题，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概念加以演绎，就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这些问题确实非常前沿。

　　1、电影说在2012年冬至，太阳、地球、月球和银河系中心会走到一条线上，由于星体之间产生的潮汐力会使地球崩溃。

　　潮汐力的公式大家可能不清楚，那个公式比较复杂，但是大家应该知道：两个星体之间的潮汐力大小与两个因素有关，其一，潮汐力与地球有关的另外一个星体的质量一次方成正比；其二，潮汐力与地球和该星体的距离的立方成反比。我根据这个公式计算了一下，计算结果让我非常吃惊，到2012冬至，潮汐力确实会增加，增加多少呢？太阳对地球的潮汐力的增加量是月球对地球潮汐力的十亿亿分之一；银河系中心对地球潮汐力增加量是月球对地球潮汐力的十的四十七次方分之一，这个数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念。这就说明，这部电影用大家不熟悉的潮汐力的概念来蒙人。

　　2、电影说“2012冬至这一天，太阳黑子会大爆发并产生大量的中微子，且中微子首次和其他粒子发生反应产生的高能量能把地球毁灭”。说句实话，对于这句话涉及的“中微子”概念我并不清楚，虽然我原来是中国科大的学生，也学过理论物理学，但学过就忘了。后来，我又看书又查资料，最后才了解到“中微子”是个什么东西。“中微子”是由意大利科学家于1933年提出的一个假说；1948年的时候，我们中国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后来的两弹一星功臣——王淦昌先生发表了一篇论文，论文题目是《中微子测量方法初探》。他那时在美国念博士，就写了这篇博士论文，文章发表以后一直无人问津；直到20世纪90年代，意大利的科学家用其论文中的方法把中微子给测量出来了。经过测量之后，大家发现中微子在粒子中的含量是很大的，每一立方厘米有三百个左右。中微子有两个特性，一是它的穿透性很强，包括水泥、钢板都能穿透，二是中微子和其他粒子之间不发生反应。但是电影说“中微子首次和其它粒子发生反应”，因为粒子与粒子反应所产生的能量是很大的，这种说法也是非常唬人的。这里还要指出，太阳黑子爆发不是在2012冬至，而是在2013年至2014年之间，所以这也是骗人的。

　　3、电影说2012冬至的时候地球南半极会倒转。如果真的倒转了，那还得了。我仔细听它英文，就是要注意它说的是“南北磁极”还是“南北极”。最后发现英文是“the south Pole，the north Pole”，所以它就讲的是“南极”、“北极”。我们知道，南极、北极是不会颠倒的，即使是南磁极和北磁极，也要隔50至100余万年才会倒置一次，而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所以这个也是蒙人的。

　　但是，这个电影有一点讲的是对的，就是到2012冬至的时候，地球、太阳、火星、木星会走到一条线上，由于星体间万有引力作用改变，使得原来运行在这些星体之间的小的星体或者物体会改变自己的运行轨道，从原来的圆形轨道变成椭圆形轨道。这样就有一天可能会与地球发生碰撞。对于地球和这些星体碰撞的几率是多大的问题，我请教了天文学家，他们告诉我一万年大概会有一次，我们地球上有很多陨石坑就是证据。但同学们请注意，我刚才说了，人是可以认识并适应自然的，美国前几年发射了一颗卫星把一颗旧的卫星给击碎了，再过几年我们中国也会发射卫星把原来发射的卫星击碎掉。也就是说，即使确实存在其他小星体碰撞地球的危险，不仅美国可以，我们中国，甚至其他国家都可以发颗卫星把它破坏掉。所以，大家不要害怕。

　　目前，大多数人看的是150分钟的那个《2012》的版本，另外一个版本只有80分钟左右。这个版本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2012冬至前夕，美国地球物理研究中心的主任突然接到下级的报告，他们地下室的测量地震的仪器突然毁坏了，这个主任很着急，便往地下室跑去。在去地下室的路上，突然杀出一个女的。这个人是他年轻时的女朋友，非要找他谈谈。无奈，他只好和她一块到了地下室。最后，在一个石壁上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十字架。主任觉得很奇怪——原来没有这个的呀！出于好奇，他就把十字架拿了下来，就在拿下来的那一刻，突然天崩地裂，地震爆发了，石头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两位主人公拿着十字架就往外跑。跑回中心后仔细一看，十字架背后有两句话：第一句话是“谁要动了这个十字架，地球将会崩溃毁灭”；第二句话是“谁要把十字架放回原地，地球就会安宁”。这个主任想：我是不是干了坏事？得赶紧把它放回去。于是，两位主人公又回去放十字架。与此同时，镜头切换到另外一个故事主人公那里，她是一个女传教士，也是一名医生。这一天，她要去照顾一个孕妇，孕妇临盆了，但就是生不下来。冥冥之中，她感到必须把这个孕妇送到某个地方，而这个地方正是教授要去放十字架的地方，两位故事的主人公就不期而遇了。一开始，十字架怎么都放不好，孕妇就是产不下婴儿。等到男主人公突然把十字架放回去的时候，地震消失了，太阳出来了，婴儿呱呱坠地了。婴儿出生后，传教士对他说：“你被选为上帝的信使，传播上帝的旨意，让非信徒离开地球”。最后这句话我仔细听了好几遍，“让非信徒离开地球”，这种话很毒的，意思就是“不相信上帝，你就完蛋了”，或“你只要相信上帝，上帝就可以拯救你”。

　　通过《2012》两版本的比较，大家可以看出美国的电影商不只会用新奇的科学概念赚钱，他还会教导你相信上帝，因此，我个人认为2012不是世界末日，这个大家也可以很快验证。

　　第二个关键词是“科学人生”。

　　我这儿有一张在南极爬雪山时拍的一张照片，我们很多人在一个雪面攀登，有的人在奋力前进，有的人坐了下来，有的人跪下来不走了，有的人在帮助别人前进，这张照片可以说是人生的一个缩写（照片1）。那么，什么是科学人生呢？首先强调一下，科学人生不仅是科学家的人生，而是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人生。科学人生就是我们人在知天知己的道路上逐渐适应于天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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