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尔兰利特里姆郡，圣诞节前夕，一群身穿稻草装的演员正准备为邻居们表演。假面吟唱是爱尔兰的古老传统，如今全国各地各年龄段的人都参与了进来，这也成为疫情期间人们的一种娱乐和相互联系的方式。摄影：RONAN O'CONNELL

撰文：RONAN O’CONNELL

至少400年里，在圣诞季期间，爱尔兰的假面吟唱者总会穿着稻草装，挨家挨户地前往本地居民家表演戏剧、吟诵、唱歌、跳舞和演奏。由于爱尔兰社会的分裂，20世纪中叶，这个习俗几乎消失。而现在，假面吟唱（mumming）正在恢复。

这要归功于爱尔兰的几家假面吟唱俱乐部，他们会在圣诞节之前进行表演。七年前，当地艺术家Edwina Guckian在利特里姆郡发起了一个大型项目。人们从当地农场收割稻草，手工编织成面具和衣服；整个12月，300多名年轻的假面吟唱者穿上这些稻草装，进行户外分组表演。在利特里姆郡，活动结束时，这些稻草装会在节日篝火中烧毁。

但请不要叫他们“稻草人”。学者们表示，虽然普遍认为假面吟唱可以追溯到异教徒时代，但有证据显示，这个起源故事更多是传说，而非事实。

但Guckian说，不管怎样，假面吟唱都有助于新一代爱尔兰人了解祖先的传统。历史上，假面吟唱团由年轻的男性组成，而现在爱尔兰社会的所有阶层都可以参与其中。 

想看演出的游客可以前往田园诗般的利特里姆郡。它位于爱尔兰西北部，以青翠的森林、清澈的湖泊和密集的乡村社区著称于世。

追根溯源

一般认为，假面吟唱者（mummer）这个词起源于日耳曼语；在这个传统流行的地区，包括爱尔兰、英格兰、苏格兰和加拿大，它指的是戴面具的演员。爱尔兰国家博物馆的退休馆长、《爱尔兰民间传统里的稻草、干草和灯心草》（Straw, Hay and Rushes in Irish Folk Tradition）一书的作者Anne O’Dowd解释说，17世纪，这一习俗从英格兰传到了爱尔兰。

之后的几个世纪里，在爱尔兰北部和东海岸部分地区，假面吟唱流行开来。通过角色和主题，它被赋予爱尔兰特色。历史上，所有男性剧团都扮演过爱尔兰英雄（比如圣帕特里克）、有争议的政治人物（比如英国的奥利弗·克伦威尔和乔治国王）、民间人物（Jack Straw）和巴力西卜等神话形象。

在这张1927年的照片中，假面吟唱者来到一间屋子前唱歌、跳舞、演奏和讲故事。历史上，假面吟唱者都是年轻男性，他们会要求屋主为表演支付报酬。摄影：SOTK2011, ALAMY STOCK PHOTO

1955年12月26日，在庆祝圣斯德望日时，假面吟唱者得到了一杯饮料。摄影：GEORGE PICKOW, THREE LIONS/HULTON ARCHIVE/GETTY IMAGES

其中两个角色（一个是坏人，另一个是勇士）经过一番打斗，最后以流血告终。“然后，一个医生登场，让败者死而复生，”O’Dowd说：“这些戏剧的主题是自然界每年都在上演的事件：生命与重生。”

都柏林大学学院国家民间收藏负责人Críostóir Mac Cárthaigh说，传统的假面吟唱者遮掩面孔，衣衫褴褛，手里拿着棍子。他们会不请自来，进入别人家要求表演。一些居民表示热烈欢迎，另一些则因为他们吓到了孩子，表现出冷落。不管哪种情况，假面吟唱者通常都会得到报酬。

他们的表演很有趣，不过也暗含着威胁，Henry Glassie在1977年的《全银无铜：爱尔兰圣诞假面吟唱》（All Silver and No Brass: An Irish Christmas Mumming）一书中写道。在假面吟唱表演即将结束时，往往会出现两个魔鬼的角色。如果没有得到足够的报酬，他们会威胁偷走屋主的动物，“把你赶进坟墓”。

为了制作假面吟唱的稻草装，人们会从当地农场收割稻草，然后手工编织成面具和衣服。在利特里姆郡，活动结束时，这些稻草装会在节日篝火中烧毁。摄影：SHAWN WILLIAMS, ALAMY STOCK PHOTO

“韵律和动作让它变得幽默，但吐字清晰，”Glassie说：“很多年轻男性拿着棍子，站在厨房周围，想要从你这里得到钱。”

每组假面吟唱中，有一个人负责用押韵短诗追讨报酬。“我到了这里，滑稽又有趣，坐等你交钱。全银无铜，不收坏钱”，就是经典短诗。历史上，假面吟唱者把这些钱都用于买酒狂欢，Mac Cárthaigh说。而在现代，假面吟唱者得到的钱款通常用于慈善和社区项目。

在过去的时代，假面吟唱也有积极的影响，Mac Cárthaigh说。这一传统帮助爱尔兰一些分离的天主教和新教社区团结在一起，因为他们的成员有时来自不同的宗教信仰。但20世纪，随着宗派分歧越来越大，假面吟唱也在消失。

从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爱尔兰陷入内乱，北爱尔兰和爱尔兰共和国边境附近的假面吟唱者需要获得许可，才能进行表演。国内准军事组织蠢蠢欲动，他们策划了多起暴力事件，进一步分裂爱尔兰，人们因为一群身披伪装的人困扰不堪，这是可以理解的。

疫情期间的快乐

今天的爱尔兰更加和平，假面吟唱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被视为人人都可以参与的奇特活动。利特里姆郡的假面吟唱者从2岁的男孩到70多岁的妇女，很多人是优秀的音乐家，精通民俗小提琴、班卓琴、锡口笛和宝思兰鼓，还有灵巧的盖尔人舞者、演员和歌手。有些人很年轻，他们的天赋是穿着稻草装，打扮得可可爱爱。

Edwina Guckian引领了利特里姆郡假面吟唱的复兴，上图是她和丈夫、儿子站在一起。摄影：RONAN O'CONNELL

假面吟唱者挨家挨户地用鼓、班卓琴、民俗小提琴和锡口笛进行表演。摄影：RONAN O'CONNELL

假面吟唱者分成四到八人的团体，通常由成年人和儿童组成；在利特里姆郡，他们挨家挨户地表演跳舞、唱歌、押韵短诗、演奏乐器、短剧。不同于往日的表演者，他们不会得到报酬，而是可以受邀参加私人的假面吟唱庆典，就在圣诞节后，届时会点燃篝火，烧掉稻草服。

大多数老粉丝都曾是假面吟唱者。在爱尔兰疫情封锁期间，所有人被要求待在家中，Guckian想起了这些脆弱的人，她决定通过假面吟唱对抗疫情。

过去18个月里，Guckian与音乐家朋友Fionnuala Maxwell、Brian Mostyn一起，在大约130个敬老院和老年人之家表演。新冠疫情的威胁、严格的政府规定，意味着他们三人只能在家门口表演。无论渴望交谈和陪伴的人怎么恳求，他们都不能冒险进去。

“我们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Guckian说：“有些人拿出了自己的乐器，加入我们。另一些人只是想聊天，还有一些人甚至问能不能加入我们。”

对于一些观众来说，这些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愉快的经历。成千上万的爱尔兰老年人被新冠疫情夺走了生命，和其中很多人一样，他们成长的社区也有假面吟唱。他们见证了这一传统渐渐消失。

在去世之前，这些利特里姆郡的男男女女最后一次欣赏了假面吟唱。铃声响起，班卓琴声悠扬，高亢的长笛，还有轻快的舞步。透过稻草面具，你会看到爱尔兰人温柔的眼神，假面吟唱者们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