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摄影师、探险爱好者丹·米尔纳(Dan Milner)参与了骑山地车穿越阿富汗瓦罕走廊的开创性旅程。瓦罕走廊被认为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最偏远、最险恶的地区之一。丹·米尔纳的骑行之旅跨越250公里,涉及三个海拔4900米以上的山口,一路上与他作伴的除了有着同样目标的山地车骑友及向导之外,也就剩下白天的马行小径,和夜里零下10度的营帐了。 在瓦罕走廊骑行绝不是件简单事。 本文图均为 Dan Milner 图 起初我们看着驮畜们过河。河水像煤烟一样黑,喧嚣着推开许多松散的石堆。马儿倒是不怎么害怕,但驴子们坚决不肯前进。我们的六位阿富汗脚夫把装备从驴子身上卸下来,亲自动手推搡着它们,迫使它们穿过陡峭而汹涌的激流。阿富汗人的叫嚷声穿透了身边轰隆隆的嘈杂水声。这些男版“尖啸”(漫威世界中的女反派,蜘蛛侠的敌人,以敏捷和体力著称)们如堤坝般站在水中,形成人工传送带,把我们的自行车运过河去。 然后轮到我们过河了。汹涌的怒流深只及膝,但水面之下的小石头倾泻而来,砰砰地砸在我的脚上,让我的脚踝伤痕累累,感觉自己越发站不稳了。这是对勇气和敏捷的考验,我仿佛在打一场痛苦的保龄球赛,球柱就是我自己的腿,然而在阿富汗瓦罕走廊的山地车之旅还有十二天,我们还要渡过许多这样的河流。 包括我个人在内的七位来自西方的山地自行车手,想要在此达成的目标,可以说是极富野心的。尽管计划中的骑车行程只有250公里长,但面对这个荒蛮而严酷的的角落,一切都绝不简单。汤姆·波德金(Tom Bodkin)是我们的大脑,也是我们从“秘密罗盘”旅游公司雇来的向导;昨天在萨哈德村灰尘仆仆的草地上,他摊开一张80年代的苏联地形图,冷静地讲起了河流和冰雪覆盖的山口,就好像读自己的超市购物清单一样。等我们爬过本次行程中第三高的山口,海拔4895米的绍尔山口(Showr Pass),就会下到大帕米尔山谷,那是一片具有独特文化、由吉尔吉斯斯坦人控制的地区。这就是我们的目标,汤姆说。不过,当时我已经忘记了大家需要跨越多少条河流,而其中任何一条都可能迫使我们掉头返程。 一路经过无数河流。 渡河之后,我坐下来按摩自己又冷又湿的脚,希望能让双足恢复些许知觉;这时我想起来,为这次旅行做心理准备的几个月间,我竟从没考虑过渡河的挑战。我想到过被晒伤、被塔利班酋长绑架,甚至如何在山间坚持素食——毕竟那些山里只住着些过半游牧生活的牧人……但是渡河呢?真没想过。 不用说,我的家人和朋友一听说我要骑山地车穿越一个战火连年的国家,都扬起眉毛深表担忧;其实塔利班对阿富汗地区的威胁微不足道。瓦罕走廊——巴基斯坦、中国和塔吉克斯坦之间突出的一片狭长地带,正好位于塔利班的势力范围之外,而且许多专门经营徒步项目的旅游公司也出版过相关的行程手册。 然而并没有人尝试过骑山地车穿越瓦罕。 途中遇到的阿富汗少年对我们的举动充满好奇。 乘汽车驶入瓦罕地区后,我终于明白了为何山地车手对此望而却步。吉普车轮胎上的花纹都被磨光了,挡风玻璃上全是裂缝,水箱还漏水;我们就坐着这样的吉普车驶在荒凉的公路上,从塔吉克斯坦的杜尚别,到旅程的起点——萨哈德村。 海拔3,400米的高处,一条尘土飞扬的公路穿过瓦罕,孤零零的。在这条路的尽头,我们出发了,目标是攀上4250米高的达尔日兹山口(Dalriz Pass),俯瞰小帕米尔山谷。 我们完成“处女渡”之后,还用了三个小时推车、扛车,终于攀上了达尔日兹山口,感觉自己完成了一桩巨大的成就。在兴都库什山脉的群峰面前,我们情难自禁地击掌、发出欢呼,骑车下山前还享用了能量餐点。700米的下山路松软、倾斜,有些地方毫无遮蔽、令人心惊胆战,但我们享受每一寸骑行,因为深知下山的愉悦很快就会消失了。下到第二条河的岸边,对面又是500米的上山路,需要我们骑上去抵达今晚的宿营地,——抵达时想必就是黄昏了。 翻越达尔日兹山口。 我们的行程全部就是踩自行车踏板,至少我本以为如此。然而在这片地图也没有描绘的疆域内骑车真是充满挑战,需要顽强的适应力,和坦然接受困境的心理准备;还需要乐观的精神,因为你心知不久之后,痛苦就会结束,留下的是阳光、温暖或者巨大的成就感。至少,你要相信自己终能有所成就。这些感情构成一种脆弱的平衡,起起落落,却把我们从三个不同的国家吸引而来,进行这次开创性的旅程。 汤姆·波德金召唤乐于冒险的山地自行车手随他一同踏上征程,而美国人布莱斯·敏宁与加拿大人马特·亨特、科林·琼斯和达西·温特伯格都像我一样,听从了他的呼唤。作为自行车行业的业内人士,我们都是富有经验的骑手,但这次旅程足以使我们的信心土崩瓦解。我们都有自己的长处,科林·琼斯有急智,波德金的积极心态无人可以动摇,亨特的骑车技巧棒极了;而我们也都有弱点。命中注定,我们都必将在某个时刻遇到自己难以逾越的阻碍。 对有些人来说,凌晨四点起床、把自行车扛过比勃朗峰还高的积雪山口,这可是要了他们的老命。而对于其他人而言,一夜之后,他们的自行车靴已经在零度以下冻得僵硬,穿上它们实属折磨。我的沮丧感则在第七天下午三点左右爆发了,当时我需要在一阵冰雹中推着自行车穿过冻硬了的泥沼。这样的沮丧真不稀奇,毕竟我的脚都冻木了,天气又一直跟我们作对;我们今天的行程才完成了八小时,前头还有三个小时的肉体折磨。最终,与其说我成功消除了自己的疑虑,倒不如说是队友们的能量和积极心态感染了我:他们中有些人已经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有些则尚未体会这种难以名状的快乐。 阿富汗赶马人是我们此行的依靠,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们平安走过堆满积雪的山口。 不过,不管我们在车上还是地上有什么优势,渡河却可以把我们瞬间拉回同一起跑线。河水因六月的融雪而刺骨冰冷,从山腰咆哮而下、急速翻涌着,——瓦罕地区渡河的挑战把所有人都击败了。另一条怒吼的河奔涌而来,点燃了我们的肾上腺素,让心跳动不止。万一在这些支流中滑上一跤,最轻也要摔得遍体鳞伤,而最严重的后果可能是把你的自行车、甚至你的生命都丢在山下瓦罕河的波涛中。 幸运的是,我们雇佣的阿富汗人——赶马人、脚夫、一名厨师和一位翻译,他们都全力支持着我们。如果没有他们,我们肯定哪儿也去不成了。尽管瓦罕得以远离被战争摧毁的阿富汗其他地区、也远离了危险,但不驯而多变的气候、全无天然遮蔽的可怕地形将这里变成了令人生畏之地,本地人对此早已深知。第九天,某个路段上的奇崛风景在落日下闪光,那种场面太过美好,我们忍不住停留了很久,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等我们回过神来,就找不到阿富汗团队了。面对着许多岔路,迷路的可能性真把我们给吓坏了,好在这时我们看见了厨师阿曼·贝格,他从宿营地跑回来找人。我们终于汇合时,双方都一脸轻松。 亚·穆罕默德是翻译,他会讲的英语相当有限,我们也努力打着手语;但即使在这种磕磕巴巴的交流之中,我们发现,支援团队真的把我们的安全问题放在心上。我们试图骑车穿过荒野的举动或许会让他们惊奇,但他们总会竭尽全力帮助我们成功。在渡河的危险过程中,他们的肩膀是我们的依靠。他们之间会争辩如何送我们平安走过积雪的山口,然后让亚·穆罕默德用他断断续续的英语传达争论的结果。他们总是先帮着我们搭好帐篷,然后才匆匆忙忙搭起一些临时的石墙——他们就睡在石墙后面,哪怕夜里的气温不过零度上下。 卡拉贝尔宿营地,牧羊人的小屋与沿途的风雪。 第五天我们住在卡拉贝尔宿营地(Karabel Camp)。我们抛弃了自己的帐篷,跟阿富汗人一起挤在牧羊人的小石屋里。牦牛粪燃起的火堆冒出一股辛辣的、令人窒息的烟气,朝天花板上一个充当烟囱的小洞飘移而去,气味充斥了整间屋子。屋外,大雪被风吹歪了,水平地打在我们的帐篷和自行车上,让我们没办法继续朝着4,860米高的山口前进。我们与阿富汗人一同欢笑:他们试着骑我们的自行车——这是他们这辈子头一次骑车,而我们试着骑马。幽默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割开我们之间的文化和语言屏障。 骑车穿过瓦罕走廊这种地方,十二天真是颇为漫长;如果你还在推车、扛车,这段日子就显得更长了。正因为我们欣赏这片美而难驯的、不可思议的土地,对此地居民的艰苦生活也充满好奇和难以置信,才组建了这个国际山地车手团队。我们骑过积雪、骑过冰雹,也骑过泥煤沼。我们攀上山口,又下山进入广袤的冰蚀谷。我们在尘土飞扬、路面松软的单线山路上骑行,这样的小路夹在长满草的小山丘中间,是畜群几个世纪以来踩踏出来的。 最终抵达吉尔吉斯人的土地时,我们被迎进蒙古包里,享用酸茶和臭烘烘的牦牛酸奶,并在六位阿富汗脚夫身边入眠。多日以来的第一次,我们无需听着帕米尔地区无休止的风声入睡,帐篷盖在风里猛烈拍打的声音也消失了。 帕米尔高原的黄昏。 我们的骑行之旅已经进行九天。我们还要骑上三天,然后离开群山,再骑上四天时间,回到我们熟悉的生活中去。这将是充满意义和奇异经历的三天,但也必将伴随着更多身体和精神上的要求,在我们早已疲惫的、满是风霜的灵魂上收割。此时此刻,在这片我骑行过的最偏远、也最艰苦的地区,我啜饮手中茶,感激殷勤的款待。我放松下来。至少现在,我安全、并体味着惬意的感觉。明天还有更多河流等待我们跨越。 作者介绍: 丹·米尔纳是一名英国摄影师及山地车骑行爱好者,他拥有海洋生物专业背景,因为深知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雅克·伊夫·库斯托那样的地球卫士,而走上了一条与冒险和刺激为伍的探险家之路。 在过去的十七年间,丹·米尔纳走访了许多令人生畏的地方,包括高加索的厄尔布鲁斯山、有北极熊聚居的斯瓦尔巴德岛群岛,摄影之余,他也没有忘记享受骑行,并用这种方式作为继续旅行的借口以及不断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进行连接的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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