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鹅堡的是非

　　■ 中国行与思（21）

　　德国有个城堡叫做“新天鹅堡”（Neuschwanstein），好像是外国游客必须去的地方，尤其是亚洲游客。在我小时候，来新天鹅堡观光的多是日本人：坐大巴，穿西装，爱自拍，和本地人无法交流。后来来玩的中国游客也多了：坐大巴，穿西装，爱自拍，和本地人无法交流。貌似中国人觉得“不到新天鹅堡非好游客”，就像我们德国游客在中国必须到八达岭长城一样。

　　我觉得，这两个地方都一样，比如八达岭，二十世纪初的老照片上的长城，有点像遗址，上面长着草，还是很有感觉。现在人们把它装修得跟新的一样，一点历史感都没有了，而且每次去的时候基本上是人山人海。还好长城那么长，还有别的可以去的段。

　　新天鹅堡也一样，人特别多，而且它本来就没有什么历史感。这座城堡是十九世纪末建的，也不算老，跟我现在住的房子比起来就老个三四十年而已。

　　可以想象，十九世纪末的德国社会其实早已经进入了工业时代，完全没有必要去建城堡了。但是，巴伐利亚国当时有个国王叫路德维希二世，高个子（1.93米）暗地里喜欢男性，而且是个浪漫主义者，主要热爱“历史主义”（Historismus）建筑风格。这是十八世纪才有的一种风格，其特点是人们用现代技术和审美观去盖复古建筑，其过程是将过去不同风格的特点先夸张再拼到一块，比如新天鹅堡有冲水马桶也有电话线，引用了罗马式的圆拱和哥特式细细的楼台。回头看，历史主义的优点主要在于它让人们对自己的历史更加关注，但它的缺点在于它的建筑往往是一种可以说繁华也可以说臃肿的复古。

　　新天鹅堡是历史主义最典型的例子。路德维希从小迷恋欧洲中世纪文化，所以他盖了几座符合自己梦想的城堡，新天鹅堡是其中之一。为了建这座城堡，路德维希拆掉了山里的中世纪遗址，用它屹立在岩石上的浪漫位置修建了自己的梦想城堡。

　　他花的钱远远超过了本来的预算。后来有人骂他浪费巴伐利亚国的资金，但这不符合事实，路德维希花的只是自己的钱加上银行愿意给他的贷款。

　　最后，路德维希在1886年夏天不幸遇难，当时的城堡里只有几个房间是完成了的。为了偿还他未还的贷款，巴伐利亚政府在国王去世不到几个月后就向游客开放城堡，收取门票。目前，它已经变成了全球迪士尼式浪漫主义者的一种标志，而且也变成了德国最有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为什么给中国读者讲这个呢？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修建新天鹅堡很像今天中国一些地方，修“老城”时，往往是先把旧的真正有价值的遗址全部拆掉，再在上面建一些比较庸俗的复古楼房给游客看。跟新天鹅堡有什么区别？

　　不过，无论路德维希的新天鹅堡多么庸俗，这座城堡还是他独有的创意，他使用了当时最发达的技术和最有价值的材料。新天鹅堡的价值根本不在于它的“复古”，恰恰在于路德维希的“创意”。

　　所以，如果非要拆自己的遗址，请大家重建的过程当中要么复古到位，要么用自己的创意去创造一种全新的价值。

　　就像大俗的新天鹅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