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藻遍浮 太湖不美

　　在实地去过太湖之前，在我心里，太湖不仅是地理课本中中国第二大淡水湖，还是歌曲里唱的"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也是传说中西施和陶朱公范蠡一起归隐泛舟的地方。然而这些美丽的想象，在真实的旅行中破损得一塌糊涂，我与这片湖水的初次相见，的确是"江水如绿"、"碧波万顷"，宛如一场噩梦。

　　第一次到太湖还是因为工作，这注定了我无法像一个普通游客一样，只用关心哪里的美景。我所在的绿色和平食品与农业项目一直关注中国的农业污染，而周边农田中化肥的大量使用和流失正是造成太湖富营养化、蓝藻爆发的主要原因之一。为了了解在2007年的水危机之后太湖农业污染状况是否得到改善，从2008年夏天到2009年夏天的一年中，我们多次来到太湖采集水样进行检测。这一年的频繁访问，使我对蓝藻对太湖环境、渔民、无锡市民生活的影响有了更完整的了解和感受。

太湖不美

　　鼋头渚一直有"太湖第一名胜"美誉，去太湖就一定得去鼋头渚。前往鼋头渚旁边的村庄的路上，我脑子里还一直想着小时候读过的诗，"野坫投荒三四间，渡头齐放打鱼船"，可刚下车，还没靠近鼋头渚，就被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熏得打了个冷战。已来过太湖好几次的同事淡定地说："闻到了吧，这就是太湖现在的味道……"我当时无疑是震撼的，我没想到太湖的湖水富营养化的程度已这么高，更没想到我心心念了这么多年的太湖竟然"误入蓝藻深处"，一股腥臭。这也是我们呼吁到灾害现场进行旅行的原因，这种触目惊心，以及此后的反思、行动，非现场所不能。

　　2007年，同样的恶臭也曾让世代傍太湖而居的无锡人怨声载道。2007年5月29日，无锡市城区大批市民家中自来水突然散发出难闻的臭味，无法饮用，市民们蜂拥到大小超市抢购瓶装水……无锡突然陷入短暂的饮用水危机中，而这臭味正是来自太湖里爆发的蓝藻。太湖是无锡人多年来的饮用水源地，而彼时，太湖的大片湖面正被绿油油的蓝藻覆盖着，无锡自来水厂的取水口也被掩盖在这一片绿油油之下。经过数日的紧急调度，无锡的自来水恢复了正常，无锡人的生活也渐渐走上了正轨。但这次饮用水危机却将国内外媒体、学者的目光引向了太湖，太湖流域的工业、农业、生活污染造成的太湖水富营养化，以及由此导致的频繁的蓝藻爆发，成为了一个热门话题。

　　恶臭是每次太湖藻华爆发的标志性产物，也几乎成了太湖中的蓝藻宣告自己"存在"最直接方式。那大量堆积的蓝藻死亡、腐烂时散发出的恶臭，让人头痛、恶心，但又无处可逃。住在湖边的渔民是最直接的受害者，我们访问到的几乎所有渔民和周边镇里的居民，都会抱怨年年伴随蓝藻爆发的这股臭味让他们"头疼，眼睛疼，喉咙疼"。

　　除了恼人的气味，蓝藻还影响到渔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到了打渔的季节，渔民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渔船上度过，甚至有一些渔民会全天生活在渔船上。一旦蓝藻爆发，渔船上的生活就会变得艰苦很多。饮用水因为用量不大，渔民可以去岸上取自来水运到船上，但衣物和餐具的清洗只能用湖水来解决。我不止一次地看到渔民用绿油油的湖水来洗餐具，甚至洗衣服。渔网可以说是渔民最重要的生产工具了，在蓝藻严重的时候，渔网每用一两次就会糊满黏糊糊的蓝藻，渔民们不得不频繁地清洗渔网，既费时又费力。

　　如果一定要说蓝藻爆发对渔民生活有什么好处，那就是"打捞蓝藻"这个新工种的应运而生：渔民们在休渔期可以申请做蓝藻打捞人，得到政府发放的打捞蓝藻工资。如今，一到蓝藻爆发的季节，就有大大小小的捞藻船慢悠悠飘荡在湖上执行任务。在蓝藻比较容易聚集的太湖北岸，捞藻船也会比较集中，船上插着的写有"蓝藻打捞船"的红旗密密麻麻聚成一片，几乎可以算是新的太湖一景。

　　捞蓝藻是个事倍功半的工作：打捞者用略小于脸盆的"大勺子"，从一眼望不到边的偌大湖面上把蓝藻一勺一勺地舀到小船上，小船上的蓝藻再被抽到几艘大船上，下一步是把大船里的蓝藻抽到岸边的环卫车里。最后，环卫车把捞上来的蓝藻倾倒在岸上开辟出的"蓝藻堆积处"——其实就是挖出来的几个大坑，坑里的蓝藻会被慢慢晒干或继续腐烂，让这些地方的气味更难闻。而这样一点一点打捞起来的藻体，和充斥着太湖湖面的海量蓝藻相比，无疑是杯水车薪。

　　如今，不仅仅是太湖，巢湖和滇池也饱受蓝藻之扰。蓝藻爆发的根本原因之一，是目前严重依赖化肥使用的化学农业耕作方式，大量的化肥从农田中流失到河流、湖泊中造成富营养化，为蓝藻爆发提供了"营养"。对付蓝藻爆发，迫切需要从根本上扭转我国农业生产方式，发展生态农业，摆脱对化肥的过度依赖，减少农田化肥流失，让河流湖泊环境得以恢复。只有这样，太湖、巢湖、滇池等湖泊的蓝藻爆发问题才能真正得到根本性的解决。

　　"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站在蓝藻坑边，这句歌词竟又随着恶臭潜入我的脑海。居住在湖边的老年人无一不告诉我，当年的太湖，可不是现在的样子；我只希望等到我们老了的时候，也可以用忆苦思甜的口吻告诉年轻人，当年的太湖水啊，可没有现在这么清，你们都想象不到，满湖面都浮着蓝藻，那叫一个臭气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