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岭 被人工林取代的热带雨林

　　清晨，天还没亮，我们从白沙县城出发，不过区区15公里路程，就到达了鹦哥岭的脚下。水泥公路很快消失在山间，下了汽车，打开头灯，沿着雨后泥泞的林道向上，一次对中国保存最完好的热带原始山地雨林的探访开始了。虽然很多次从白沙去往琼中，又从琼中返回白沙，但310国道旁的海南第二高峰——海拔1812米的鹦嘴峰总是躲在云雾之中，从没露出过它的神秘真容。

　　鹦嘴峰是鹦哥岭的主峰，这片地区是海南地图上最后一块空白之地，由于地势陡峭，人烟稀少，在2000年以前除了当地猎户以外几乎从未有过外人足迹。对于我而言，这里无疑是世界上最有吸引力的地方——250平方公里的连片保存完好的热带山地雨林是中国仅存且最大的热带岛屿山地雨林生态系统，拥有全海南岛最高的物种丰富度，经过十来年的科考调查，新的物种记录仍在不停增加；同时鹦哥岭也是海南最大的两条河流的发源地，哺育了数百万人民。

鹦哥岭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鹦嘴峰脚下的红坎水库。

　　太阳照过了黎母山，将海岛的晨光撒向鹦哥岭。脚旁野草的露水把裤子蹭得透湿，关掉头灯，我们边走边聊，呼吸着雨林的潮湿空气，听着溪流声，一路上并不觉得累。同行的大哥是个雨林通，他告诉我这里曾是全球最珍稀的灵长动物、仅存23只的海南黑冠长臂猿的栖息地，周围的村庄在上世纪80年代还能听到长臂猿的鸣歌，可随着人类活动增多，原始森林不断被破坏，加上乱捕滥杀，长臂猿的数量和活动范围都显著减少。这几年的科考中，已经没有在鹦哥岭发现任何海南长臂猿的痕迹了。

　　转过一道山弯，豁然开朗，两条山脊连上了鹦哥岭的主峰，而我们就行在其中，脚下谷底是一片发育极好的沟谷雨林，尽头的断崖处挂着两条银色瀑布。可是，这画卷并不如想象那般美好。山谷对面的陡峭山脊上，密密麻麻地种着桉树——一片用来制作纸浆的人工林。它们和山腰的热带雨林看起来势不两立，一个整齐划一却让人不安，一个略显杂乱却自然柔顺。

　　对照着手中的地图和GPS，我们确认了这些桉树是地图上通过遥感解译得到的那片鹦哥岭自然保护区内的浆纸人工林，2005年开始种植，已有7500亩。对探访成果的确认并没能让我们高兴起来，我们被眼前连绵不绝的桉树林给焊在原地，久不能前行。

　　在海南也呆过不短的时间，桉树也见得不少，路旁的，山上的，水边的，几乎快见怪不怪了，但如此气势恢弘的桉树林，却是第一次见。如此陡峭山地的山脊是水土保持的重点地区，植被破坏会导致水土严重流失，而这些人工林仅是为造纸而种，不可避免地面临着砍伐。不少人工林还包围着少量没被砍伐的原生植被，这也从另一面说明了这些林地的来源并不像某些人说的那样只是所谓的荒山。

　　山谷一侧是热带雨林，另一侧是浆纸人工林，这样的景致一直随山势向上延伸。约正午时分，我们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红坎水库。从卫片上看，这个水库好似鹦鹉羽毛上的一颗清亮的水珠。水库的工作人员带我们走上了水库大堤。其实，除开水库边山脊上那些碍眼的桉树，此番情景实在美好，绵延的热带雨林就如同这只海南鹦鹉的绿色羽毛，而这些新种植的浆纸人工林却将这只鹦鹉的羽毛剪掉，再用胶水硬粘上一些残破稀疏的杂毛。

　　水库的员工已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聊到这些人工林的影响，他只能长叹一口气，告诉我们这些年虽然这里划入了保护区，没人偷猎了，但野生动物还是少了很多，原先山顶的三角枫全被换成桉树。

　　也许在一般旅客的眼中，这里仍是绿树成阴，可是对于热带雨林，这是一种并不健康的绿色。许多研究表明，无论是水源涵养、水土保持，乃至区域气候的调节，浆纸人工林的生态服务功能和热带雨林都相差很远。同时它们也如同一排排牢笼，切断了野生动物的迁徙路径，为生物多样性保护带来了潜在的威胁。

　　据鹦哥岭自然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介绍，这个保护区于2004年成立，但由于一些历史原因，这片人工林地在保护区成立后仍被某个浆纸公司违规开发。后来，由于政府的严格监管和环保组织的披露，该公司无奈只能将这些破坏天然林转换为浆纸人工林的林地转交给政府和保护区。虽然破坏业已造成，但目前的保护工作还算积极。相关部门已对这些浆纸人工林有了初步的应对措施，严禁采伐浆纸林地，无疑是有利于鹦哥岭生态系统恢复和重建的第一步，但如果不进一步处理，这些浆纸林所带来的负面生态影响仍会一直存在下去。